地上的宋京墨转过视角面朝沙发上的宋承砚,简直要给他哥刻在DNA里的唯物主义跪下了。
当初谢璋好歹还有个精神分裂症这么一个不太正常的理由,到他哥宋承砚这,直接就成了仿真投影。
科学得让宋京墨挫败。
黑乎乎的影子显然有些蔫巴巴的。
在他的预想中,应该是他哥被他吓得花容失色,然后再从一些蛛丝马迹里认出他,兄弟两个相顾无言痛哭一场——这样的剧本才对味儿啊!
总感觉自己做鬼做的挺失败的。
宋京墨用影子尖尖怼着沙发下面的地毯用力抠抠抠。
谢璋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想笑,但顾及到某个小影子自尊却又忍住没笑的违和表情。
宋承砚皱着眉观察谢璋的反应。
宋京墨在他哥铁板一样的科学唯物主义面前低下了头。
他放弃了那一大滩影子,任由它们回到谢璋脚边,自己捏出一个影子小人,顺着茶几腿爬上了茶几,礼貌乖巧地坐在了靠近宋承砚那边的茶几边缘。
谢璋抬手掩唇,克制住了自己的表情,但眼眸里还是带出了几分笑。
“宋总,这是墨墨。”
他低声介绍,声音里满是温柔。
宋承砚没搭话。
他投在谢璋身上的目光变得越发严肃认真。
过了好一阵,脑补了太多太多的宋承砚斟酌着开口:“谢璋,我知道墨墨的车祸让你……不是很能接受,但事情或许并没有糟糕到那样的程度……”
他没有用疏离礼貌的称呼,而是直接叫了谢璋的名字。
宋京墨用影子尖尖对着谢璋的腰一个劲儿地戳。
谢璋这次倒是反应很快,他反手握住人在茶几上,影子触手倒是不安分的影子尖尖,轻轻捏了下。
示意宋京墨别急。
虽然谢璋隐约察觉到宋承砚话里有点微妙,但并没有多想,而是再次解释:“宋、咳,大哥,这不是仿真投影,是真的墨墨。”
谢璋说起的时候也有点不确定:“概括来说的话,就是墨墨现在因为某种原因,活在我的影子里。”
宋承砚好半天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从谢璋身上转移到面前坐在桌沿,连正脸五官都看不清的影子小人身上。
“哦,那你的意思是,这玩、”宋承砚突兀停顿了一下,“它是鬼?”
宋承砚说话的语气很冷淡,脸上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
显然是完全不信的。
宋京墨见状,知道要靠谢璋说服他那个钢板科学哥怕是没可能了。
他从谢璋手里用力抽出影子尖尖,反过头拍了拍谢璋的手背,让他歇着。
事已至此,宋京墨觉得得对他哥下猛药才行。
当下直接一个影子冲撞,对准宋承砚的小腿,给了他哥一个爱的重击。
宋承砚只觉得左腿被冰凉的水气球重重打了一下,脑子嗡了几秒。
那种空白懵的表情再度出现在精英宋总的脸上。
宋京墨再次捏出影子小人,双臂抱胸,仰着脑袋没好气地瞅他哥。
看看看!
好好看!
谁家的仿真投影能打人的?!
宋承砚脸上的表情从空白懵到青白变幻再到复杂难辨最后归于冷静。
他深呼吸一口气,然后重重呼气,抬手靠近谢璋,抓住了谢璋的小臂。
宋京墨和谢璋都因为宋承砚不按道理出牌的反应愣住了。
宋承砚抓着谢璋手臂的手很用力,看得出他并不是完全无动于衷,正相反,宋承砚应该是有点害怕的。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沉稳冷静:“谢璋,你现在立刻跟我走。”
“宋家一直在资助一些佛山道馆,距离最近的青云观车程只有半个多小时,我让司机开车过来接我们。”
宋承砚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没有在看谢璋,而是死死盯着桌面上的黑乎乎的脏东西。
“我不管你发的什么疯,但你是墨墨的恋人,就算现在他不在,我也是你哥,你得听我的。”
“这东西不可能是墨墨,多半是跟着你回来的脏东西,得尽快送走。”
“还有你。”
“宋家手里的法器和开过光的护身符有不少,这些日子还有大师在家中常住,我的身上也带着护身符,你要是敢轻举妄动一下……别怪我不客气。”
宋承砚的话条理清晰,威胁影子的时候气势简直一米八。
就是听到的一人一影心情十分复杂。
谢璋意外于宋承砚的反应。
之前宋承砚和他并不熟稔,两人因为公司的领域不同,也并没有见过多少次,只是因为宋京墨的牵线,三人一起吃过几次饭。
没想到宋承砚在心里,竟然是真的承认他和墨墨的。
这反而比起之前那个礼貌疏离的宋总更让谢璋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宋京墨惊讶他哥的表现,欣慰他哥对谢璋态度的转变,甚至不明白为啥他哥一个唯物主义者身上会带开光护身符,但是——
作为被威胁的脏东西,宋影子是真的委屈且生气了。
看着面前气场一米八的他哥,宋京墨气不过,迅速蹿上楼捞了小提琴下来,给他哥当面拉了一曲。
然后动作十分矜持期待地看着他哥。
宋承砚冷笑:“还是个做了功课,知道我弟弟会拉小提琴的脏东西。”
“看来你是早就盯上谢璋和宋家了?”
毕竟今天谢璋的反应,摆明了就是要给面前这个乌漆嘛黑的鬼东西和他牵线。
啊啊啊啊——!!!
笨蛋老哥!
怎么比谢璋还难搞啊!!!
宋京墨真的想把他哥拎起来用力甩几下,把他哥脑子里正在往外喷的水倒干净。
当初谢璋虽然也不承认影子就是宋京墨,但即使是最开始那会儿,好歹也没觉得影子是什么孤魂野鬼,最多就是稍微疯了那么一点点。
他哥倒好,唯物主义科学的时候说他是仿真影像,唯物主义科学论破碎之后,直接当他是脏东西!
宋京墨气得吱哇乱叫,黑乎乎的影子在客厅里来回乱窜,声音听得谢璋没忍住抬手按了下耳朵。
谢璋看着身前固执的宋承砚,一条一条地列举出自己和影子墨墨相处的细节,试图说服宋承砚接受现实。
宋承砚:“我认识一个挺不错的心理医生,你的压力还是太大了,去看一看也好。”
谢璋:“……”
不知怎的,谢璋忽然感觉到一种,之前宋京墨在面对油盐不进的自己时,那种极度无语无奈的感觉。
有种风水轮流转的错觉。
这时候,宋京墨终于捞来了平板,在平板上噼里啪啦打出了一篇小作文,用力怼到宋承砚的面前。
宋承砚看着面前平板上,洋洋洒洒写了一屏幕的黑历史,瞳孔放大。
谢璋非常有涵养地侧了侧头。
宋京墨自信十足地看着他哥。
他哥这种小到七岁尿床,大到上大学那会儿翻墙逃课裤子被划破的黑历史,宋京墨敢说,这世界上除了他,就没有第二个人能说这么全!
宋承砚抬手,动作有些僵硬地接过面前的平板,脊背挺直着坐在沙发上,低头看了很久。
黑色的发丝垂落几绺,低头的动作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过了好半晌,宋承砚在宋影子满怀期待的注视下开口了。
“你不可能是墨墨。”
原本踮着脚,显得很是兴奋期待的影子小人愣了下,似乎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在桌子上有些茫然地走了两圈,过了好一会儿,才一点点融化成了黑色的影子,流入了谢璋的影子里。
谢璋感觉得到宋京墨是真的有点伤心了,身边的影子难得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转头看向宋承砚,正想说什么,就见刚才说完那句话后,低着头沉默了好一阵子的宋承砚手指在平板上来回摩挲着,像是自我说服似地,低喃着说出一句——
“我的弟弟还活着,怎么会变成鬼?”
谢璋原本温和礼貌的目光陡然锐利,眼神直刺向宋承砚。
而他的身后,缓缓支棱起一坨黑乎乎的影子,一点点抬起同样黑乎乎的影子触手。
万分迟疑地,指了指自己。
宋京墨对他哥这种态度太熟悉了。
小时候他哥做错了事儿,心里过不去但嘴上比蚌壳还硬的时候, 就是这副德行。
宋京墨从谢璋身上下来, 先是伸着影子触手在谢璋背后顺了顺气,安慰了一下自家的大宝贝,然后气势汹汹地咣咣咣关闭了家里的全部门窗, 直接死锁。
宋承砚:“?”
影子小人干完非法拘禁他哥的举动, 荡秋千似地一路蹦跶过来, 往茶几上一坐,翘着腿,朝着宋承砚扬了扬下巴。
宋承砚:“……你们这是非法拘禁。”
谢璋习惯了控制情绪,他重新在沙发上坐下,只是僵硬绷直的脊背一直没能放松下来,唇角也紧抿成一条线。
他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沉沉注视着宋承砚。
眼眸里的晦涩与期待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为暗色的漩涡。
黑乎乎的影子尖尖在捞过来放在旁边的手机上重重点了下。
宋京墨没说什么, 屏幕上只是短短的打了两个字。
【哥哥】
平板的AI声没有情绪,但宋承砚愣是从中听出了属于宋京墨的口吻。
带着点委屈,还有那么一点威胁。
宋承砚非常清楚, 他今天要是不把事情说清楚, 真就别想踏出这个别墅一步。
宋承砚终于抬起头,正视面前坐在茶几边缘的黑色影子小人。
他犹豫了一下, 伸出手,捏了宋影子一下。
冰的,还挺有弹性。
宋影子没好气地踹开了他哥的手。
刚还叫他脏东西,现在摸什么摸!
宋承砚低头又看了眼平板上满是自己黑历史的小作文, 动作十分自然地把小作文全选删除。
然后尽可能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当初宋京墨车祸后的事情,还有父母将目前处于植物人状态的宋京墨藏在疗养院的现状。
但是出于还在调查并没有尘埃落定的考虑,宋承砚隐瞒了宋京墨了身世,也没有说车祸可能和谢璋的父母有关,只是说宋家查到他的车祸很有可能是人为。
为了麻痹幕后的人,宋家对外宣称了宋京墨的死讯,也因此迟迟没有开追悼会。
宋承砚做好了被追问的准备,毕竟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理由不说站不住脚,根本就是漏洞百出,逻辑可笑。
但谢璋却什么都没有问。
谢璋也不再看宋承砚,而是沉默地望着面前的茶几。
宋京墨原本脑袋是乱糟糟的一团,但他还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谢璋的异样,影子小人跳上谢璋的膝盖,黑乎乎的影子瞬间翻涌着塞满了谢璋的怀抱。
谢璋垂在身侧的手在发抖。
宋京墨十分心疼地贴向谢璋的脸颊,影子尖尖不停地抚摸谢璋的鬓角。
过了好一阵,谢璋的手才动了下,一点点抬起,缓缓抱住了怀里冰凉的爱人,就像是抓住自己仅有的全世界。
宋承砚之前就不能理解父母的做法,现在更是垂下眼帘,难以面对弟弟的爱人。
宋影子将谢璋的手揣进影子里用力搓,或许是因为谢璋的情绪,也或许是因为影子本身就没有温度,他搓了好久,都没能让谢璋冰凉的手染上温度。
宋京墨还活着的消息,对谢* 璋而言绝对是好事,可是这背后透出的宋父宋母对谢璋的态度,才是让人最为不能接受的。
宋京墨不明白不理解父母对谢璋的抵触,谢璋同样不明白。
在宋京墨看来,一向开明、尊重他人的父母,似乎唯独在谢璋的事情上,表现出一种完全不能沟通的拒绝态度。
黑乎乎的宋影子抱着谢璋,一点点感受谢璋逐渐平稳下来的心跳,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注意到了旁边正在偷看的,他哥脸上的心虚。
宋京墨觉得他哥一定知道些什么。
但他并没有现在问,而是翘起影子尖尖在手机上打字。
【哥,你说的那个住在家里的大师,靠谱么?】
问话被AI读出来的时候,就连谢璋的眼睛里也恢复了些许光芒,看向宋承砚。
宋承砚沉默了一下。
他有些艰难,有些僵硬,甚至还有点坐立不安地开口:“我……”
“我让管家……把他赶走了……”
和宋京墨总有让自己社死的能力一样,宋承砚似乎有种一开口就让全场安静沉默的能力。
宋京墨的影子触手悬在手机屏幕上,影子尖尖卷了又卷,颤抖着指了指宋承砚,又指指自己,再点开打字键盘,最终打出了一串省略号。
AI平板无波的“点点点”声里,一室寂静。
原本抱着宋影子平复情绪的谢璋都没忍住抽了下嘴角。
宋承砚的表情有些尴尬。
宋京墨想起他哥的铁板唯物主义,忽然就释然了。
毕竟他哥还说他是脏东西呢,对吧?
这么看,他哥把大师从家里赶走好像也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
【那哥你刚说身上有护身符的事,也是假的?】
宋承砚的表情更尴尬了。
看他哥的表情,宋京墨心里嘀咕,难道真的有护身符?
宋京墨的影子触手一点点贴近宋承砚,影子尖尖在他哥的身上到处搜寻,没发现让自己有半点难受感觉的东西。
宋承砚屏住呼吸,看着近在咫尺的黑色影子,瞳孔放大。
他转头看了眼旁边抱着影子的谢璋。
谢璋和他对视了一眼,神色不仅平静自然,甚至还带了几分安详。
宋承砚的喉结动了动。
这谁能不说一句真爱。
这已经不是真爱,而是跨越理智和人类本能的恋爱脑了吧?
宋京墨找了一圈,掏了他哥的所有兜都没找见,影子尖尖弯了一个问号给他哥。
宋承砚沉默逃避了十几秒,然后在他黑乎乎的弟弟越发靠近的威胁下,声如蚊蝇:“妈妈把护身符……缝进我内裤边缘了。”
宋影子刚才弯出的问号瞬间绷直成了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下一秒,谢璋耳边传来属于宋京墨的爆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我哥的护身符缝在内裤里哈哈哈哈哈哈!!!”
意外知道了什么的谢璋表情微妙。
就在宋承砚沉默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宋影子笑得在茶几上打滚时,谢璋忽然开口,声音异常冷静清醒:“如果宋总身上带着那位大师的护身符,却没有对墨墨产生影响的话,那位大师……是真的大师么?”
宋京墨的笑声戛然而止。
宋承砚的眼睛瞬间亮了。
对啊,那大师说不定是个骗子呢!
上来就对宋母开价一千万的,能是什么正经高人!
“当然,也或许是因为墨墨的情况并不是一般的鬼魂。”
比起宋承砚,谢璋似乎并没有宋京墨印象中的那么唯物科学主义。
“所以,宋总方便把联系方式给我,让我联系一下这位大师吗?”
谢璋非常有礼貌且生疏地对宋承砚开口。
语气不复之前的亲近,比起从前公式化的接触更加生疏陌生了几分。
宋承砚心中苦笑,其实早就料到这件事捅破之后会是这样。
他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当着谢璋和宋京墨的面给管家打了电话,从管家那问到了那位大师的联系方式。
谢璋直接拨通了号码。
电话接通后,对方像是知道谢璋的来意,在谢璋提出想要请对方明天来别墅看一看风水时,很干脆地答应了。
一听是明天,宋承砚的表情微动。
谢璋抬眸看向宋承砚,眯了眯眼。
宋京墨直接打字:【哥,家里没有管家和阿姨,客房也没收拾,你留宿不了一点】
【乖啊,回头见】
说完,影子触手直接推着还想说点什么的宋承砚出了别墅,砰地一声关上了别墅的大门。
宋承砚感觉到宋京墨气鼓鼓的动作,叹了口气,没再挣扎,给司机发了定位来接他。
然后握着手机思考了一阵,给谢璋发了个消息。
别墅客厅,谢璋看到了手机里的讯息,眸光微动。
当天晚上,本来想要哄睡谢璋的宋京墨不知怎地,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梦里,他好像回到了刚在谢璋影子里苏醒的时候。
他跟着谢璋去看心理医生,结果咨询室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不是之前见过的年轻乔医生,而是另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看起来有点怪,说老吧没皱纹,说年轻吧头发又是白的。
有一点点眼熟,但想不起来。
宋京墨满脸问号地看着那个心理医生神情微妙地确诊谢璋的精神分裂症,还给谢璋开了药。
而回到别墅的谢璋居然真要吃药。
和现实中的相处不一样,谢璋就好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真的把自己的影子当做幻觉,他和影子对话,对影子微笑,却一举一动都带着极度压抑的负面情绪。
宋京墨急得都要爆炸了,但却像是被捆绑困住似地,怎么都没办法从谢璋的影子里出来。
他眼睁睁看着谢璋拧开药瓶,接了水,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力气瞬间破影而出。
黑乎乎的影子触手直直戳向谢璋的嘴,冰冷的影子尖尖已经戳在了谢璋的唇边,大有一副你敢吃我就敢掏你喉咙眼的架势。
结果下一秒,张牙舞爪的宋影子眼睁睁看着谢璋把药倒进马桶,微笑着对影子深情告白:
“宝贝放心,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梦中的那个谢璋看向镜子中的自己,眼神带着一种极度焦虑偏执之下的疯狂。
那笑容搁谁来看都不会觉得谢璋精神状态正常。
啊啊啊啊啊啊——!!!
宋京墨直接被吓醒了。
黑乎乎的影子身体因为他激动的情绪霎时间膨胀开来,铺满了整个房间。
第28章 爱意让魂魄长出血肉。……
宋京墨被吓得不轻,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把谢璋晃醒,确认一下大宝贝的精神状态。
然而面前的画面却不是他入睡前的卧室大床,而是熟悉的别墅客厅。
黑乎乎的影子铺满了整个客厅, 将沙发上坐着的谢璋团团围住, 只露了个脑袋在外面,表情有些无奈有些纵容,甚至还带了几分被保护之后的忍俊不禁。
什么情况?
影子……也会梦游吗?
黑色的影子尖尖有些局促地在半空摇摆了几下, 下一秒, 宋京墨注意到沙发对面坐着的人。
一身白大褂, 陌生又熟悉的长相,赫然就是梦里那个乱开药的庸医。
宋影子瞬间炸毛,影子周围的毛刺看上去十分扎手。
谢璋努力挣开影子爱的束缚,抱住了刺球一样的宋影子,低声道:“墨墨,这位就是昨天说的那位大师。”
宋京墨:“?”
他忽然觉得,这位大师会被他哥赶出门,不是没有原因的。
好好的神学家, 穿什么白大褂?
沙发对面鹤发童颜的大师饶有兴趣地看了两人很久,忽然笑了,开口说:“好久不见, 说实话, 你们的变化还挺大的。”
宋影子炸起来的毛刺耷拉下来,影子触手弯出问号。
他盯着对面的人看了好久好久, 原本模糊的记忆一点点变得清晰。
宋京墨想到了七年前的一件事。
七年前,他和谢璋去拜许愿树,出来后,路过庙外的小摊, 他鬼使神差买了两条天价红绳,之后反应过来肉疼了大半个月。
但后面也不知道为什么,渐渐的就把这个人从记忆里抹去了,只有那两条红绳一直戴在他和谢璋的手上。
直到……
直到,他车祸出事的那一天。
宋京墨立刻转头去扒拉谢璋的手腕。
男人白皙的手腕骨节凸起,空空如也。
谢璋也盯着自己的手腕,过了好一会儿,他低声道:“你车……出事的那天,红绳突然断了,之后怎么系都系不回去,我担心丢了,就收起来了。”
宋京墨的影子触手圈在谢璋的手腕上,影子尖尖贴着谢璋的脉搏,下意识地蹭。
他想:怎么会系不回去呢?
如果不能打个结,拿用打火机烧一下再捏捏紧,也是可以的吧?
听到谢璋的话,坐在一人一影对面的大师开口:“这断了的红绳就是断了的缘分,它替你们挡了一次,当然是系不回去的。”
谢璋抬眸看向对方。
宋京墨一点一点拽着塞了满客厅的影子,默默把影子送回谢璋身边,大概捏了个和正常人差不多的形状。
剩下的黑乎乎被宋京墨捏了个杯子高的影子小人,端端正正坐在了谢璋怀里。
因为刚才的噩梦还心有余悸的宋京墨想了想,索性拽着谢璋的两只手过来搭在自己身前,小小的影子手搭在谢璋的拇指上,这才觉得安心了。
于是也仰着脑袋看向坐在对面的大师。
然后就看到那位大师正静静看着他忙活,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宋京墨迟疑,影子小人的手偷偷挠了下谢璋的手心。
——他看着我多久了?
谢璋用大拇指按了按影子小人的胳膊。
——一直看着呢。
宋京墨悬着的心还是死了。
然后破罐破摔,把脑袋搭在了谢璋交迭放在身前的手指上。
坐在对面的大师特别真诚地说了句:“宋二少是我这两年见过的,最没鬼气的鬼了。”
宋京墨听着这话有点怪,感觉好像是在夸他,但作为一个鬼没有鬼气,是不是有点窝囊怂的意思?
影子小人的脑袋在谢璋手指上蹭了蹭。
不确定,再听听看。
谢璋却是直接抓重点询问:“可是墨墨现在身体还活着,是不是证明墨墨只是……生魂离体?”
生魂离体这个词,是谢璋昨晚实在睡不着,连夜在网上搜各种问题看到的。
而这个问题是谢璋现在最关心的,试图从各种灵异小说里找到知识点的谢璋,那会儿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
但谢璋很快就发现了影子的异常,不管他怎么呼唤,像是睡着了又像是被魇住了的宋影子整个影子翻来覆去的,黑乎乎的一大团在别墅里汹涌翻滚。
足足闹腾了一个晚上,谢璋想了很多办法都没能叫醒宋京墨,只能怀里抱着黑色的影子抱枕,低声一边顺毛一边哄。
所以早上大师上门的时候,身上挂着一坨黑色影子果冻的谢璋,是摸着黑去开的门。
然后大师才刚进门,还没走出玄关,一直睡着的宋京墨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似地,整个影子不受控制地盈满了整个客厅,把谢璋团团包在里面。
影子尖尖直直对准表情淡定的大师,整个黑乎乎就差写上“退退退”三个大字。
谢璋担心宋京墨的状态,大师却说宋京墨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魂魄的梦都是有意义的礼物,多看看是好事。
于是两人就这么静静坐在客厅里,等宋京墨从梦里醒来。
大师听到谢璋的问题,似乎是觉得目前的情况比较难定义,组织了一下措辞,尽可能通俗易懂且直接地回答:“如果不是因为那两根红绳,宋二少应该是没有生还可能的。”
宋京墨一下子就想到了刚才那个梦里的情景,抱着谢璋手指的影子朝着谢璋手心紧贴了贴。
“当时临近下雨,我着急回家吃饭,本来是不想卖那两根红绳给宋二少的。”
大师说着,看了眼窝在谢璋手心里,这会儿看上去乖巧又可爱的宋影子。
宋京墨也想起当时强买强卖的行径,黑乎乎的影子小人抬头看天花板,就差吹两声口哨掩盖心虚。
那会儿两人结伴同游,谢璋还是个漂亮木头,先不提他内里有没有被宋京墨刻意钓到,但明面上其实是看不出有什么意思的。
宋京墨这个人吧,大概是小说看得多了,对任何事都挺认真敬畏的。
属于那种不那么信奉鬼神,特意大清早烧香拜佛,但是也不是那么的唯物科学主义。
主打一个实用主义,遇上想要达成的事或者想转运的时候,除了自己努力之外,还是会去庙宇道观烧香拜一拜。
那是个月老庙,当时宋京墨特别虔诚的拜了拜,想让月老保佑他早日拿下谢璋这个大木头,要是事成,他一定回来还一个大大的愿。
然后出来没多久就看到有卖红绳的。
宋京墨也不知道为啥,就是莫名特别想要那摊子上的红绳,硬是拦着要收摊的摊主,强买强卖五万两千块买了两根轻飘飘的红绳。
在兜里捂了好几天,等到游玩的最后一天,宋京墨想着实在要是钓不动就他直接大招A上去算了,然后就突然等到了谢璋的告白。
那红绳也就顺理成章栓在了谢璋的手腕上。
当然了,宋京墨没和谢璋说过这红绳是他花五万二买的。
担心谢璋觉得他是个冤大头二百五。
刚谈恋爱的小年轻还是很在意自己形象的,尤其是谢璋看起来就很是正派古板,而宋京墨又形象包袱重得厉害。
“这两根红绳本来和二位无缘,是宋二少强求来的。”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你们一直戴着它,法器被熏陶浸染,生了灵性,所以替两位挡了一次死劫。”
大师其实对宋京墨印象挺深刻的,毕竟不是玄学圈没有阴阳眼,但会花五万二强买两根红绳的冤大……咳,贵客,也真的是挺少见的。
“东西是我卖出去的,善后自然也有我来做,我这个人还是非常讲信誉的。”
大师笑了下,那张看不出年龄的面容看起来温和,实际冷冷清清,眼睛里似有笑意,深看却又漠然一片。
【既然是售后,你干嘛对我妈妈开价那么离谱?】
AI平板的读音从谢璋的手机里传出,黑乎乎的影子小人一只手正点在手机屏幕上。
看似世外高人实则俗世奸商的大师坦然开口:“在宋二少这是售后,但在宋夫人那边,就是新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