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留风回忆了一下:“应该是吧。”
楚星回继续问他:“那你是怎么失败的?”
谢留风笑了一声:“失败……怎么说呢,我这一生除了钓鱼,还没有失败过。”
楚星回皱了皱眉:“那你……”
谢留风弯了弯眼睛,很无所谓的模样:“都给你看过了啊。我杀了一个违规下界的‘神’,按天道规则来说弑神是大罪,所以我并不是飞升失败,而是被禁止飞升了。”
楚星回想起了什么:“你的神魂……”
谢留风点了点头:“对,那些是天道给我留下的‘锁’。锁链加身之后,我便只能留在此界,无法前往上界。”
眼看楚星回又有炸毛的趋势,谢留风连忙安抚他:“不过就目前来看,我本人还没有发现越瑶说的‘不是好事’究竟指的是什么事,所以你其实不用担心。”
楚星回静了片刻,强行将注意力从谢留风的情况上转移了出来,继续分析道:“所以,秦素云其实是从上界来的?”
谢留风点点头:“八九不离十吧。”
楚星回继续猜测道:“那他一直纠缠我……是因为我是那个注定会飞升成神的人?”
“怎么,感觉压力很大吗?”谢留风笑眯眯地看着他,嗓音温和,“这种类似预言的东西,本质上只是基于现状给出的推演,代表了‘未来的一种最大可能’——但在人真正抵达未来之前,没有任何一种东西能说出它确切的模样。所以你听听就好了,未来究竟如何,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楚星回其实也对“天道之子”之类的称呼并不太感兴趣,他拧了拧眉,有些怀疑:“神……这么弱吗?”
除了上回直接将他拉入幻境和这次离奇复活之外,秦素云看上去完全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修士。
如果这样的人都能成为“神”的话,那上界……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谢留风摊了摊手:“老实说……我也没见过这么弱的上界之人。他看起来跟他那位倒霉的前辈并不是走的同一种路线。”
他最开始并非没有猜测过秦素云的来历,只是此人的表现委实不太符合猜测。
楚星回问谢留风:“那你杀掉的那个呢?”
谢留风解释道:“我杀的那个是真身下界的,并没有隐藏实力,也没有附在其他躯壳身上。”
他顿了顿,慢慢猜测道:“……不过如此看来的话,附身的行为应该可以帮助他们逃避天道的视线,同时也会对他们那些不属于此界的力量产生压制。”
谢留风看向楚星回,询问他的意见:“此事让我来处理怎么样?上界之人试图窃取此界气运并非一个人的事情,我会上报宗门,找些值得信任的人共同处理这件事。”
楚星回并没有意见:“越瑶那边?”
谢留风朝他眨了眨眼睛:“我今日有些耳聋,并没有听到你告诉我的任何一件事。”
碧海桃花岛虽然不太与外界交流,但毕竟也是登记在册的仙门。如今这位碧海桃花岛的圣女不但跟上界之人有勾连,甚至帮秦素云隐瞒身份……若无一个合理的缘由,可就不太地道了。
两个人讲完正事,谢留风见楚星回仍抓着他的衣袖不撒手,问他:“怎么了?”
楚星回沉默片刻,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我会尝试从秦素云那里找到解决你问题的方法。”
谢留风拧了拧眉,还想再说些什么。
楚星回立刻打断了他:“如果你无法飞升的话,我就算将来修炼到飞升的境界也不会飞升,所以现在你不许说话,也不许反对。”
谢留风哭笑不得:“……哪有两个人飞升还要绑定的道理?”
别家道侣都没见有这个样的。
楚星回瞪了他一眼:“不许说话。”
谢留风只能乖乖闭上了嘴,在心里叹了口气。
既然楚星回已经打定主意了,那他也只好多看着他点了。
宗门行动的效率很高,第二天就在秦素云身边布下了隐秘而严密的监视。
楚星回暗中观察了几日秦素云的日常生活。
第一日,秦素云的基础剑诀背得磕磕巴巴,一直被留堂到了深夜;第二日,秦素云在实操课上将灵剑耍成了烧火棍,不得不加练;第三日,负责教授秦素云的长老暗示她也许并不适合这一行……
楚星回:……
他实在不知道竟然有人能将这类半个时辰过一遍就能结束的课业变成如此难度。
就算秦素云原本并不是剑修,但各类修炼方式都能触类旁通的,他很难想象秦素云竟然做过灵相宗首徒。
楚星回不得不让谢留风拜托了一下负责秦素云课业的长老帮忙,降低了部分秦素云课业的难度。
果不其然,在秦素云能喘口气的第二天,就迫不及待来找上了楚星回。
楚星回同她虚与委蛇了几次。
秦素云最近春风得意。
她对课业越来越得心应手不说,连天道之子对她的态度都软化了不少,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这一日,楚星回在集市上,不出意外巧遇了秦素云。
秦素云热情邀请他一同去挑些日用品。
楚星回虽然很想拒绝,但没拒绝。
秦素云心中一喜。
这段时间两个人熟悉了一些,她觉得应该可以试探一下楚星回的态度了。
秦素云一边挑东西,一边含羞带怯地看着楚星回:“对了,以前跟师兄相处不多,我还没问过师兄,有没有道侣呢?”
楚星回随口道:“没有。”
他忽然灵光一闪。
在秦素云还是秦毓文的时候,就常常将这个词挂在嘴上。甚至当时秦毓文将他带进秘境之后,也一直在执着想要跟他结为道侣。
现在秦素云在做的,似乎也是这件事。
楚星回隐隐有了些猜测。
他找了个机会告别了秦素云,自己回了宗门。
楚星回刚回到宗门,见不远处的凉亭里坐着个熟人,便也走了过去坐下。
明霄正抱着一卷阵图写写画画,抬头看见是他,有些稀奇:“你居然也会出清净峰。”
自从楚星回进了宗门之后,除了一些固定课业和试剑场能见到他,其他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找不到他人。
楚星回直接问他:“你知道道侣之间一般会做些什么吗?”
明霄思考了一会儿,依照自己浅薄的经验给出了答案:“常常待在一起,会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看起来会比普通朋友亲密很多……别的没了吧?”
他观察到的就是这样。
虽然他一直很不理解这些人为什么要花大量时间跟道侣待在一起,难道不会影响修行吗?
楚星回皱了皱眉:“就这些?”
这些跟他和谢留风的相处根本没什么区别。
但谢留风并没有因为这些相处有解决问题的迹象,所以关键应该不在这里。
明霄觉得楚星回的态度是对他知识面的挑衅,冥思苦想了一阵,又想出一个得分点:“哦,对了,他们还会双修。”
据说契合的道侣双修会比一个人修炼要快一些。
这倒是勉强弥补了一部分跟道侣相处浪费的时间。
楚星回忽然站了起来。
明霄抬起头看向他:“你去做什么?”
楚星回言简意赅:“去藏书阁借几本双修功法看看。”
说不准会有什么新的灵感。
明霄:……
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楚星回借完书,回到家的时候,谢留风正在外面拿着树枝戳鸟玩。
黑鸟不知道是不是跟本体分离的时间太长,在外面待惯了,并不是很经常回到本体中,依然维持着普通鸟的习性,喜欢在外面做窝。
而且这鸟在宗门中莫名挺受欢迎,经常有人投喂它一些富含灵力的东西,更是让它乐不思蜀。
看见楚星回回来,谢留风终于放过了黑鸟,跟他打招呼:“回来了?”
黑鸟立刻抓住时机,连忙飞走了。
谢留风瞥见楚星回怀里抱着的东西,随口问了一句:“你去藏书阁了?”
楚星回点了点头,解释道:“我去借了一些双修相关的书。”
谢留风噎了一下:“双修?”
楚星回想了想,邀请道:“要一起看吗?”
谢留风:……
他愣了好大一会儿,终于无奈扶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楚星回不解地看着他。
他是想找找看双修能不能解决谢留风的问题,邀请谢留风跟他一起看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见谢留风确实不打算接受他的邀请,楚星回遗憾地收回了目光:“那好吧,我自己看。”
他说完,就打算先带着书回自己房间。
谢留风琢磨了一下,觉得不太对劲,出声叫住了他:“等一下。”
楚星回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他。
谢留风问他:“你找这些书来做什么?”
楚星回跟他解释了一遍自己的思路。
谢留风沉默许久,提议道:“要不我们还是换一个方向吧。”
楚星回想了想,有些为难:“可是我还没开始看。”
谢留风直接拿走了他怀里的书:“不许看了,这些没收。”
楚星回有点不乐意:“你这是讳疾忌医。”
谢留风认真同他解释:“双修是道侣之间才会做的事情,你不该为了我去研究这些。等你以后有了道侣,真心想同他做这些事的时候,才应该去研究。”
楚星回看着他:“道侣会比你更重要吗?”
谢留风无奈道:“那是你还没遇到想同他做道侣的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
大概是养出了感情……想到孩子将来会同别人成家难以避免会有些占有欲吧。
楚星回低头思索了一会儿。
然后他得出了新的逻辑:“如果只有道侣才可以讨论双修的话,我们成为道侣不就好了吗?”
谢留风心头一跳。
他说不清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自己心里出现的情绪是什么,但片刻之后,他还是冷静地摇了摇头,像往常一样笑道:“两情相悦才能结为道侣。”
楚星回年纪小,还不懂这些事情,平白说出这句话应该也只是话赶话的缘故。
他虽然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毕竟比楚星回多活了些年岁,总不能由着他做出不成熟的选择。
楚星回顺着这个逻辑继续思索:“如果一定要两情相悦的话……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吗?”
谢留风哭笑不得:“喜欢……但这种喜欢跟道侣之间的两情相悦是不同的。”
楚星回琢磨了一下,没琢磨出两件事之间的界限,便继续问谢留风:“哪里不同?”
谢留风忽然说不出来了。
他直觉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有点危险。
他试图使用一下身为长辈的权威:“总之……就是不一样的。”
楚星回半点都没有被威慑到,继续看着他。
片刻之后,楚星回点了点头,勉为其难道:“好吧,就先听你的。”
没收就没收吧,他下次还能偷偷借。
谢留风松了一口气。
他想像往常一样伸手摸摸楚星回的头,却莫名多了些顾虑,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
已经长大了,确实不太好总是这么没有距离感了。
楚星回看了他的手一眼,又抬头看了谢留风一眼,拧了拧眉。
谢留风被他看得无奈极了,只能继续伸出手,狠狠揉了一下他的脑袋。
谢留风最近好像忽然忙了起来。
以前楚星回十次回家,有八次能撞见他;这段时间楚星回十次回家,有八次都碰不见他。
楚星回特意逮了他几次,得到的回复都是有事外出。
除此之外,谢留风对楚星回的态度跟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不可避免的减少了许多。
楚星回没说什么。
至少表面上暂时没说什么。
一段时间之后,楚星回终于接到了成玉的传讯。
他跟谢汀兰眼下已经在城中落脚了,谢汀兰找他过去一起喝茶。
已经到了多雨的时节,楚星回出门的时候,天气有些阴沉。
他看了看天色,没有带伞。
谢汀兰师徒两人落脚的地方正是上回成玉的洞府。
楚星回到了地方,先跟谢汀兰打了招呼,没见到另一个人,便多问了一句:“谢前辈,成玉呢?”
谢汀兰指了指隔壁:“隔壁丹房里,我打发他去炮制一味灵药了,刚好有时间找你来说说话。你随便坐。”
楚星回在她对面坐下。
谢汀兰主动开口:“说起来还是多谢你告诉我,谢家送人出来拜师的情况。”
她这话听起来有些别扭,楚星回想了想,问她:“您的意思是……谢家本不该有人出来拜师?”
谢汀兰看向楚星回,那双跟谢留风有些相似的眼睛浅浅弯了一下:“原本修仙世家的人出来拜入门派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谢家人……从数百年前的一桩事之后,血脉出现了问题,只能修炼特定的功法,一般无法出来拜师的。”
她的目光饶有深意,楚星回隐约明白了她的意思:“跟谢留风有关?”
谢汀兰点了点头,低头给他倒了一杯茶水:“有些关系。这些旧事我已经许久没有跟人说过了,先说好,我虽然知道这些事情,但并非亲历者,只是从当年在家中玩得好的兄弟姐妹中间听来的……不过时日太久,当年的亲历者,除了谢清和本人,应当也都寿终了。”
楚星回有些疑惑:“您跟谢留风……不是亲眷吗?”
谢汀兰摇了摇头:“他虽然叫我堂姐,我也确实姓谢,但其实我算不上谢家人。”
她缓声解释道:“谢家当年在中博城虽然有些声望,但其实只是个小型修仙世家,族中大半都是凡人和无望长生的低阶修士,世俗习气很重。我生父是他大伯,我娘死后,他很快又续娶了别人。我外公外婆见谢家对我不上心,便过来把我接走了。清和出生之时,我已经离开谢家数年。后来我直接去了丹鼎门拜师,再也没有回过谢家。其实一直到他脱离谢家之前,我都是没有见过他的。”
谢汀兰眸中浮现出几分怀念:“但我见过他父母,是两位性子很温和的长辈。”
她知道楚星回的来意,主动说起了当年的事情:“谢清和五岁的时候,叔父叔母就在外出历练的时候过世了,两个人留下的大半东西都没能保下,他幼年时候其实过得不太好。一直到后来他测出冰灵根天赋,谢家上下才开始培养他……但真正意义上的培养应该也就一年左右,后来……当时的谢家家主,也就是我生父从某位神秘人手中获得了一卷功法,那卷功法可以让人修为一日千里,代价就是谢家要囚禁谢清和,让他也修行这卷功法。”
“他天赋向来极高,虽然当时修为只有金丹期,却一力打伤了谢家大半高手,最后引得谢家太上长老出手。他杀了太上长老,本人也在重伤之下被谢家关了起来。”
“听人说他被抓住之后,一直不肯配合修行那卷诡异的功法,甚至不惜自绝经脉。谢家用尽各种手段也无法如愿,便将他关进了祠堂里。”
楚星回立刻回想起了当时见过的幻象。
他嗓音艰涩:“那卷功法……”
谢汀兰叹了口气:“我最开始说谢家人血脉出现问题,其实就是因为那卷诡异的功法。那卷功法虽然能让人修行极快,但最后修炼它的人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缘由死于非命。当年几乎所有谢家人都在修炼那卷功法……而后他们的子嗣,生来便只能修行那卷功法,别的功法一旦接触就会经脉剧痛无法修行下去。”
“……再后来,我收到了他的死讯。谢家给了他一口薄棺,将他丢去了乱葬岗。”如今说起这件事,谢汀兰神情中依旧带有遗憾,“叔父叔母对幼年时的我多有照拂,我打听过他的死因后,曾想过要去给他迁一下坟,可打开棺材之后,却只见了一具空棺。”
“后来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了,他不知怎么金蝉脱壳,离开谢家去了北岳剑派拜师,渐渐崭露头角……一直到今天。”
“所以在见他之前,我一直当他是个刚烈至极、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可后来真见到他……”谢汀兰笑了一声,目光转向楚星回,“你一直跟在他身边,应该最了解他。他虽然嘴上乱七八糟的,也喜欢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实际上是个顶好脾气的人。”
也正是因为谢留风是个好脾气的人,当年会被逼到那种程度,才显得格外令人难过。
楚星回垂下眼睛,忍不住攥了一下拳。
见楚星回情绪不好,谢汀兰又说了几件跟谢留风相关的趣事。
说得差不多了,谢汀兰看了看时间:“好啦,我得去看看成玉把药材搞成什么样了。”
那东西娇贵极了,她可不放心完全交给徒弟。
楚星回点了点头,主动告辞。
临走前,他忽然想到了之前的事情,亲口道谢:“对了,谢谢您上次帮我祛毒。”
“这事儿可不该谢我。”谢汀兰看了楚星回一眼,了然,“谢清和又没跟你说他做了什么?”
她清了清嗓子,十分贴心地把当时的情况跟楚星回完整说了一遍。
帮助堂弟促进师徒感情,她这个做姐姐的责无旁贷嘛。
楚星回愣了片刻。
他再次向谢汀兰道谢,然后离开了原处。
告别谢汀兰之后,楚星回慢慢往回走。
他忽然感觉一滴水滴在了手背上。
他抬头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空。
下雨了。
楚星回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给谢留风发了一道传讯。
谢留风的声音透过传讯符传了过来:“怎么了?”
楚星回说:“下雨了。”
谢留风在另一边也抬头看了看天色:“嗯,下雨了。”
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儿。
两边的雨声透过传讯符交织在了一起。
楚星回忽然开口:“我没带伞。”
谢留风呼吸停滞了一下。
楚星回抿了抿唇,直接道:“想让你来接我。”
对一个金丹期的修士来说,这点雨水其实根本不算什么,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
良久,谢留风的声音传了过来:“好,站在原地等我。”
楚星回便十分听话地停在了原地。
一刻钟之后,谢留风撑着伞来到了他面前。
楚星回闻到了一丝甜香,熟练地向他伸出手。
谢留风逗他:“没给你买。”
楚星回抬头看着他。
谢留风笑了一声,将一整包糖山楂递到了他手上。
楚星回心满意足地拨弄了一下系纸包的绳子,走到了谢留风的伞下。
谢留风见他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替他理一下头发。
在快要触碰到楚星回发丝的时候,他顿了一下,又想要把手收回去。
楚星回敏锐察觉到了他一瞬间的迟滞,立刻抓住了他试图收回去的手。
他盯着谢留风看了一会儿。
然后他毫不迟疑地,整个人都扑进了谢留风的怀里。
谢留风浑身都僵硬了起来。
楚星回从他怀里抬起头,目光清凌凌地看向他,问:“你最近都不跟我亲近了,现在还要推开我吗?”
谢留风叹了口气。
算了……以前都是这样的,现在避开也来不及了。
然后他认命一般,一手稳稳撑着伞,另一手将怀里的人搂紧了一些。
楚星回抱了很长时间,才终于平复好心情,主动从谢留风的怀里退了出来。
谢留风用指腹揩去他颊边沾到的雨水,嗓音温和,邀请他:“要一起回家吗?”
楚星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同他确认道:“你之后还打算避着我吗?”
谢留风将伞往他的方向偏了偏,莞尔道:“不敢了。”
楚星回勉强满意,点了点头:“好。那,一起回家吧。”
两个人走了一段路,楚星回忽然开口问谢留风:“你还记得谢怀吗?”
谢留风回忆了一下,想起了这个名字:“记得。”
楚星回道:“他并没有留在北岳剑派,不知怎么的跟灵相宗的人搭上了线,前几日被穆泽清带走了。”
“灵相宗?”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谢留风挑了挑眉,中肯评价道,“灵相宗倒是很容易招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含笑看向楚星回,逗他:“你是为我特意去查的吗?”
楚星回假作无事发生的模样,移开目光,往旁边挪了挪,不肯说话了。
他总不能说从拜师那日之后他就一直有点耿耿于怀吧。
显得他很小心眼。
眼看他都快要走出伞的范围了,谢留风连忙伸手把他拉了回来,温声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知道这件事。”
感受到身边人的温度,楚星回稍微满意了些,主动牵住了谢留风的手。
但楚星回这次提起这个人是有正事,继续道:“我去见过谢前辈了,她跟我说谢家血脉有异。”
谢留风并不意外谢汀兰告诉了他这件事,点了点头:“嗯,所以上次入门试炼之后我找人查过他了。他身份没什么问题,是这一代谢家家主的独子,天赋在谢家人中间算是最好的,一直受着谢家最高规格的资源倾斜,家族中不少人都在指望他将谢家重新带回中博城。而他这次来找我拜师,就是因为有人告诉谢家,我可以解决他们血脉中的问题。”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但很奇怪,我没有查到给他‘信物’的人究竟是谁。”
这么些年过去,谢家早就换了几代人,他事情很多,报完仇之后也没有继续找谢家的茬。如果当年经历过那些事的谢家人都选择刻意隐瞒的话,的确有可能导致如今的谢家人都不知道他跟谢家的关系。
尤其是从五百年前那件事之后,他很少在修仙界露面,不少人都以为他死了。谢家在内部粉饰太平起来估计就更肆无忌惮了。
否则如今这些人脑子进了水才会让“家族的希望”跑到他面前拜师。
那么……究竟是谁把他出身谢家这件事重新翻出来了?
楚星回想起之前听到的事情,默默将他的手握得紧了些。
谢留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晃了晃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玩笑道:“心疼我吗?心疼的话可就不许生我气了。”
楚星回看了他一眼,严谨道:“心疼,但还是生气,这是两件事。”
谢留风叹了口气。
楚星回:……
他松了点口:“好吧,可以降低一点生气的程度。”
谢留风没忍住,笑了一声。
楚星回被他笑得有点恼羞成怒,决定把降低的生气程度重新加回去,板着脸道:“没有降低了。”
见他情绪重新好起来了,谢留风轻咳了一声,不敢招他了。
楚星回把话题重新转到了正事上,问谢留风:“那卷功法……究竟是什么?”
谢留风终于正经起来,解释道:“功法平平无奇,它实质上是一种契约。”
楚星回皱了皱眉:“契约?”
谢留风点头,说得详细了一些:“一种用气运换取修行速度的契约。谢家人修行到最后都会死于非命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至于那个给出功法的神秘人是谁你应该也猜到了。”
那位在五百年前被他杀掉的“神”。
他在五百年之前降临此界,但远在比五百年前早得多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布局了。
楚星回有些疑惑:“既然那位神秘人已经死了,为什么契约依旧没有结束?”
谢留风语气有些淡:“契约一经签订就不会结束,除非谢家血脉断绝,或者有人修到了比另一方更高的修为强行毁契。当初谢家家主未必不知道这功法邪性,但他仍是做了。既然选择了捷径,就只能承受捷径带来的代价。”
楚星回思考了一下这个逻辑:“谢家人不知道功法的问题所在吗?为什么会一直……传承至今?”
修仙之人大多都没有繁衍子嗣的执念,谢家在明知血脉有问题的前提下,还能由着有问题的血脉流传至今并把持高层,怎么想怎么奇怪。
谢留风继续解释道:“因为这部功法一定时间内收取的气运是有限的,谢家子嗣越丰,每个人要付出的气运就越少,所以谢家……自来人丁兴旺。”
楚星回没有再继续问。
更高的修为、飞升……这些东西真的如此吸引人,可以让人失去全部底线,甚至赌上自己和子孙后辈的性命吗?
两个人并肩回到清净峰,谢留风刚打开洞府的禁制,就感觉楚星回忽然扯了他一下。
他疑惑地看向楚星回。
楚星回抬起头,问他:“修行和飞升的意义是什么?”
谢留风沉吟了一下,笑道:“这个问题可有点太大了。”
楚星回摇了摇头,松开了他:“不一定要回答,只是随便问问。”
他只是听完谢家的事情,莫名想得深了一些。
谢留风想了想,将他拉到洞府前面的石台上,问他:“你看见了什么?”
清净峰在宗门边缘处,从这里看过去,能看见远处人迹罕至云雾缭绕的山。
楚星回回答道:“山和云雾。”
谢留风继续问他:“你在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有想象过那片云雾背后是什么吗?”
楚星回点了点头:“有。”
谢留风向他弯了弯眼睛:“这便是生灵与生俱来的好奇心。”
他说:“据说上古时期,先祖曾茹毛饮血,但如今无论是凡人界还是修仙界都少有生食了。”
“最开始第一个人使用了火,第一个人建造了居室,后来第一个人将灵力纳入了体内,并开始学习这种特殊的力量如何为人所用,而后有不同的功法与修炼体系……如此种种,本质上来说都是一样的,所谓修行、或者飞升,抑或是飞升之后继续探索天外之天,都是一种将未知化为已知的过程。不必明确它们的意义,只需走在你认为正确的道路上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