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乐乐因为被蛋饺嫌弃有口气,已经在艰难地戒烟了。徐冬河想到这里就觉得好笑。林乐乐看起来张牙舞爪的,其实可以被蛋饺轻松拿捏。乐乐的爸妈因为经常和儿子失联,后来都加了蛋饺的联系方式。蛋饺于是成为了他们家的联络特派员。
蛋饺和乐乐谈恋爱遇到问题就把徐冬河当好闺蜜用。徐冬河靠在香樟树下,挠着头说:“我也不懂啊...”
蛋饺叫道:“我就奇了怪了,你长这么大没喜欢过别人吗?”
徐冬河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回答:“有吧。”
徐冬河忽然想到留言板里的问话:徐冬河大笨蛋,你喜欢我吗。
他又和蛋饺重复了一遍:“有。”
2014年12月31日的晚上,留言板上的留言,圣诞音乐喷水池,天鹅湖,米奇妙妙屋,堆满毛绒玩具的庄园房子,他们种了四年的秘鲁水仙花,都会变成一串可有可无的代码消失在宇宙里。
那个夜晚,徐冬河坐在关了灯的寝室里,对着自己的笔电发呆。他等待着,最后的一刻。他们坐在码头废弃的绿色绒面沙发上建起了他们的家。粉刷墙面,维修栅栏,企盼着在这个世界上拥有一个真正的家。
徐冬河看着世界频道里不断跳出玩家的告别留言。他擦了下眼角溢出的眼泪,继续修缮着他们的葡萄架。他修到一半,眼泪已经模糊住了眼睛看不清画面。
【系统消息】距离游戏结束还剩最后五分钟。
【系统消息】距离游戏结束还剩最后三分钟。
【系统消息】距离游戏结束还剩最后一分钟。
【系统消息】您的伴侣“草莓B”上线了。
“米奇妙妙屋”门口的像素小人动了动,走下了台阶。
第33章 2015,草莓B(一)
尼莫很晚才下线。他抬头看了眼房间里的挂钟,时间已经走过了凌晨一点。他明天又会昏昏沉沉地在清早五点半起床,吃掉妈妈在更早之前爬起来做的早餐,坐上爸爸的车去市一高读书。他靠在车窗边,抱着自己的包发呆。
尼莫已经读高三了,第一学期马上要期末考,然后是模拟考,再是短暂的寒假。尼莫在上个月突然失去了斗志,像马戏团走钢索的杂耍艺人走到一半,决定纵身跳下绳索。妈妈以为他每晚开着灯在房间里复习功课,其实他是在玩网游。每晚戴着厚瓶盖一样的眼镜,玩游戏玩到半夜。
期末考前,乖乖孩尼莫踏上了火车出发去找游戏里认识的网友,然后被人晾在火车站晾了一一晚上。
尼莫抱着自己巨大的书包,书包里整整齐齐叠着两套换洗衣服。他哈着气,缩着身子半躺在火车站的铁椅上,一直到有人拍了拍他。
尼莫抬头,李致知递了一杯热奶茶给他。
他们两个坐在凌晨的火车站广场,由李致知给尼莫的妈妈打了电话,就说他学习压力太大,跑来找李致知玩了一天。尼莫低头忍着眼泪,小声嘟囔:“我不想学了。”
李致知手插在棉服口袋里,说:“哎,我都没得上学。”
清晨,他把尼莫又送上折返的火车。尼莫在过闸之前问李致知:“今年回来过年吗?”
李致知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尼莫走过安检口的时候,李致知叫了声:“郑肖友,你想逃跑的时候,随时来找我。”
尼莫朝他摆摆手。
李致知打了辆车回自己租住的公寓。明天很早他就有拍摄工作。虽然才一月初,很多网店已经要赶在立春前上春款了。
2012年的暑假,李致知吃进去的药片在胃部发生反应。剧烈的恶心感,让他半分钟后就把药片全部吐了出来。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兀自亮起来,求生本能让李致知使尽力气按下了通话键。
他再醒来的时候,李宝珍和沈兰都在身边。李致知大脑反应迟缓地望着她们,解析着她们脸上的眼泪。那种感觉如同困在一间昏闷的小放映厅里观看厅外的大雨。
一直到李宝珍打点好一切事宜,决定让他完全离开糟污的旧城,去更大的城市住院治疗重新生活,李致知都仿佛还困在那间小放映厅里。陌生城市的空气里不再有海风的气味,那里是粗砖墙、混凝土和玻璃构成的熙攘岛屿。
等到某个黄昏,李致知发现他坐在温暖明亮的活动室里,陷在沙发里翻看一本漫画。他感到心头同时有没来由的恐惧和空落落的思念。他的眼泪不停滚到漫画纸页上。
这样的情况日益好转之后,他就出院了。
13年年中李宝珍顺应趋势,开了服装网店。她的男装店模特一开始用的就是李致知。李致知那时候已经长得蛮高,也很上镜。他给“宝珍潮流服饰”做了一段时间专属模特之后,也有其他网店来找他拍摄。
李致知忙的时候,时间只够咬着面包飞跑上地铁线,在地铁上迅速吃完面包和牛奶,然后投身进棉布、灯芯绒、各种化纤织物里。一开始李宝珍边打理服装工作室边在那座城市陪着他。李致知穿着运动背心,嘴里咬着巧克力棒,趴在沙发上数他一天的报酬。
李宝珍笑他是个小财迷。只要价格合适,基本上合理的拍摄他都会接。李致知和李宝珍忙完各自一天的事,老是约在市中心商圈的某间蛋糕店见面。他们买两个布丁,靠在商城外面的大吉祥物身上吃布丁。吉祥物周围有小孩子嘻嘻哈哈地到处钻来钻去。
李宝珍有次问他想不想回学校上学。李致知咬着塑料勺思忖着,他是想的,但是他也想有钱。于是总是想着再赚半年就回去上学,赚了半年又半年。尼莫上到高三的时候,李致知还是没回去上学。
他和李宝珍会把吃光的布丁罐收集起来,两个人并肩走在商圈附近的步行道上,道上铺满了银杏叶。李宝珍搭着李致知的肩头说:“姑姑下周就回去了。你姑父要回广州,孩子得我回去带着。”
李致知点点头。
李宝珍走之前,拉着李致知和工作室里的人吃了顿饭,叫大家照顾照顾李致知。帮着李宝珍管理服装工作室的有一对姐妹,一个二十二岁了,一个刚年满十八岁。小的那个刚从乡下过来没多久。本来两姐妹叫柯文、柯武,一看就不是给女孩子准备的名字。柯武满十八岁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派出所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柯德莉。她到大城市的第一天,提着一只巨大的红色塑料袋,塑料袋勒在两根手指上勒到泛白。地铁从地底开上高架桥的时候,窗外的阳光溢进来,乘客脸上的绒毛都泛起某种细软的光亮。柯德莉以为城市生活就是会这样明媚。
但其实,因为她和李致知一样只有初中文凭,高中都没读完,所以根本找不到什么像样的工作。她一开始留在网店和柯文一样,帮忙做助手。后来李宝珍让她试了试做她们的女装模特。
李致知和柯德莉换好衣服,老是一起躲在摄影棚外面的一小块空地上分薯条吃。柯文从走廊那头骂骂咧咧跑过来大叫:“别把衣服弄脏!两个祖宗啊,快过来,拍摄了...”
他们拍完,又拖着两把小折叠椅回到空地上吃上校鸡块。柯德莉嘴里塞着两块鸡块,嘟嘟囔囔地说,其实她们妈妈几年前又生了一对双胞胎,是男孩,也叫柯文、柯武。
她拢了拢自己那头好像自出生起就没有剪过的长发,盘腿坐在折叠椅上,又神神叨叨地说她其实知道自己的前世。她上辈子是一只温暖的热水器,由于太老旧,房屋拆迁的时候被主人遗弃了。
后来李致知也会拉着柯德莉去跑外面的拍摄。他们背着包,跳进地铁站,把自己挂在挂钩上游过地铁一号线。困闷的午后,柯德莉抓着便利店的速溶咖啡靠在李致知身边打着瞌睡。李致知有次睡醒过来,看着周遭全然陌生的人与物,忽然很想问问旁边睡着了的柯德莉,他十六岁之前的那些事是不是,其实也是他上辈子的事了。
李宝珍回旧城之后的某天,李致知一个人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出租屋的沙发上,犹豫了很久很久之后,注册了一个新的号再次打开了那个庄园游戏。电脑在不开灯的客厅里发着水纹般的荧光。
他搜寻着上辈子精心打造的那个庄园,然后看到他们的庄园名字挂在世界排名第一的位置上,积分空前得高。有人每个月维护着庄园的围墙,一样不落地完成季度任务,替他收集最喜欢的毛绒吉祥物。
院子里的紫藤热烈地爬出墙外。庄园商店里堆满了刚采摘下来的时令水果和蔬菜。
下一次再去的时候,商店里已经及时上架不同的鲜蔬。
这个人不厌其烦地打理着他们的庄园。在这个拙劣的网络游戏当中认真地兑现对他的承诺。
李致知抹了下下巴上的眼泪,看着庄园门口竖起的牌子:我的伴侣暂时不在,庄园和民宿不对外开放,请谅解。
作者有话说:
(B也是亲吻的嘴唇瓣)BBB 亲亲大家
第34章 2015,草莓B(二)
有次,柯文看到他们两个站在空地上偷偷抽烟。她从走廊那头拿着空气清新剂喷壶开始追杀他们。过一周,两个小孩又跑去在自己胳膊纹了身。柯德莉纹了一只小猫,李致知纹了一圈看不清楚的字母。
那是柯德莉陪李致知一起做的“告别未成年”行动之一。李致知生日那天,他们还去了livehouse听了一场摸不着头脑的电子乐队现场。柯德莉那时候已经会画蓝色的烟熏妆,眉上刘海配黑长发,一身紫色吊带套装。
看完show出来,她开着柯文的小电瓶车带李致知在深夜的路上到处乱逛。李致知不满地大叫:“你的头发一直打我啊。”
柯德莉哈哈笑起来。李致知坐在后面吐嘴里的头发丝。
他们还不敢去酒吧,只敢买几瓶没多少度数的水果酒,搬着蛋糕坐在便利店外面的塑料桌上庆祝生日。柯德莉把手握成话筒,清了清嗓子问李致知:“请问这位年满十八周岁的朋友,你的梦想是什么?”
李致知指了指对面商厦的LED大屏说:“变成顶级男模。以后这些大屏上的平面模特都是我。然后就能赚超级多钱。”
柯德莉说:“大家好,这位朋友没喝酒就醉了。”
李致知也把话筒伸给柯德莉问:“这位朋友以后的梦想是什么?”
柯德莉蛮不好意思地边插着蜡烛边小声说:“我想做摄影师...那个好酷。但是相机什么的很贵,上课肯定也很贵...”
李致知说:“等我赚很多钱,我就支持你的梦想。”
他们碰了碰拳,又拿桃子酒碰了碰酒瓶。
深夜城中心CBD角落里一间小小的24小时便利店门口,照明灯照着底下的白色塑料圆桌。圆桌放着一个六寸的小蛋糕,上面歪歪斜斜地插着十八根小蜡烛。李致知为自己和柯德莉都许了一个愿望。
他们嘻嘻哈哈的,也不好好吃蛋糕,挑着奶油和蛋糕胚里的水果吃。
有上班族困懵懵地路过他们,进便利店买一杯速溶美式,然后在他们附近的塑料椅上坐着眯了五分钟。李致知低头滑着微信朋友圈。他那个ID叫鸭鸭的账号里只加了一个人。所以朋友圈里只有一个人的消息。那个人在他生日前几天,收到了心仪大学的录取通知。李致知点开那张截图看了一会儿,又关掉。
李致知也替他感到开心。他们终于都在新世界开始了新生活。他在自己十八岁生日许的第三个愿望也是许给这个十六岁之前,毫无保留对他好的朋友、哥哥、他的初恋,希望他一定要过得幸福美满。
14年后半年开始,李致知也有去做过杂志的平面模特。他许的生日愿望好像开始应验了一样。杂志有一期的主题就是《新世界》。李致知穿着面料非常奇怪的衣服站在相机面前。摄影师一直叫他把领口拉下来,拉下来,要把胸口敞开来。李致知是看到周围的助理低头忍着笑,才知道是故意耍他的。他跨过地上缭乱的电线,跑出了摄影棚。
做中间人的经纪人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正坐在顶层的楼梯上发呆。经纪人和他说,不想赔钱就快点回去。所以他还是硬着头皮走回了摄影棚。
这件事他只有和柯德莉简单抱怨过。柯德莉举着李致知买的大笨狗玩偶啪啪打了两拳说:“揍死他。”
李致知把大笨狗从她手里解救下来。
柯德莉有次出去工作也是,因为对相机很好奇,拍摄间隙就站在摄影师边上盯着相机看。后来相机不知道被谁摔到了地上。摄影师非要说是柯德莉推的。柯德莉气得边抹眼泪边争辩。柯文去找她的时候,她脸上的唇膏、眼影乱飞,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不依不饶地要他们把监控一帧一帧回放出来。
即使后来发现是诬陷,摄影师敷衍地道了歉之后,她还是要站在那个镜头底下完成拍摄。柯德莉朝镜头笑的时候,又回想到进城的第一天,自己靠在窗边,看着溢满阳光的车厢。以为自己的人生从此也会被烘得暖洋洋。
她那次拍摄结束就病倒了。病了快半个月。李致知坐在摄影棚外面等拍摄的时候,给柯德莉打电话陪她聊天。柯德莉趴在床上翻李致知送给她的相机入门教程。他一连等了三个小时,到最后是顶着做好的妆发冻得跺着脚,又钻回了换装室。
拍完那次回家李致知也开始生病发高烧。但李致知无知无觉地埋进沙发上放满的毛绒玩具里昏睡。半夜烧到口干舌燥,四肢发酸。他才拖着自己站起身慢吞吞走下楼打车去医院。
到护士站量体温的时候,护士问他有没有人陪来。李致知摇摇头。
他抱着腿,一个人坐在点滴室里输液输了两个多小时。壁挂电视播着一部非常老旧的动画片。李致知想起之前坐在老余家客厅里和余姐一起看过。原始人和他的大猩猩每天黏在一起。他和余姐吃着不知道谁买上来的一大盒泡芙,边看动画片边傻乎乎地笑。
有人会从沙发背后捧住他的下巴,把他的头仰起来轻声说:“到点回家了。”
李致知不满地说:“我要看完这一集。”
老余翘腿坐在餐桌边骂道:“你几岁啊。”
李致知抬头看着壁挂电视想,我十八岁了,我能自己一个人看病配药了。
原始人在山林里打着猎,去到北极历险、与凶猛的长毛象厮杀,拯救小美人鱼。李致知眼里噙着眼泪,想着历经这些,自己会变成更有用更游刃有余的大人,所以没关系。
包括打完吊瓶回去,睡四五个小时重新洗漱好,出门参加下一个拍摄。
上午拍摄休息期间,李致知就收到刚见完网友未果回家不久的尼莫发来的讯息,说是要再来找他。李致知匆匆回了他一声,说自己今天一整天都要拍摄。他给他发了自己的定位,就放下来手机重新去拍摄了。
摄影棚里挤满了人和机器,显示屏里不断闪出相机拍下来的定格照。李致知站在灯光的中央努力地笑着。
下午不知道大概是什么时间。李致知只觉得空气如凝胶般沉郁。他换好下一套妆造走回摄影机前。尼莫打开某个小门走了进来。李致知越过现场众多的工作人员,看见尼莫和他挥了下手,然后退到了门侧。跟在尼莫身后,走进来另一个人。
他们互相都看到了对方。中间人头攒动,闪光灯闪得李致知眯起了眼睛,如看到鬼魅般看着站在门边的,徐冬河。
第35章 2015,草莓B(三)
在庄园游戏停服的最后一分钟,徐冬河看着草莓B离开“米奇妙妙屋”,在他们的庄园里兜了一圈,最后在游戏全面停服前,和他的角色金鱼A靠在了一起。徐冬河在那一分钟里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看着这一切迅速发生,然后迅速成为了一无是处的代码。
他站起身,走出宿舍,到走廊上站了半晚。
徐冬河了解李致知,所以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世界上知道李致知游戏账号密码的人只有李致知本人。这个世界上在最后一分钟会对他们的庄园那么留恋的人,也只可能是李致知。
等到天亮,徐冬河就收拾东西回了他们的滨海小城。他去找了李宝珍、沈兰,甚至眼镜仔。李宝珍沉默无视了他很多天,最后长叹了口气和徐冬河说:“你好好上学,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了。不要再管他了。”
那就是不完全否定的意思。那一整个星期,徐冬河穿着件蛮薄的夹棉外套每天哈着气等在商业城楼下,等着李宝珍开车过来上班。
李宝珍远远在路口停下看到他,又叹口气把头转向了街边的商铺。她换了条路,把车停去了远一点的停车场。
尼莫有一天接到徐冬河的电话。他刚上完物理冲刺班,过个两个小时,还有个英语提高班要上。徐冬河请他在补习班附近的甜品小铺吃东西。尼莫转着手里的柠檬水,说:“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李致知都走很久了。”
徐冬河说起李致知登录过庄园游戏的账号。尼莫看着他,说:“也可能是他把密码告诉过我。我帮他登的啊。”
徐冬河摇摇头,笃定地说:“他的账号密码我都不知道。他不会告诉你的。”
尼莫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背着书包站起身说:“我真的不知道。我去上课了。”
徐冬河在他背后喊:“我等你下课。”
下了课,晚上九十点,尼莫看到徐冬河还在对面甜品铺等他。后面几天,不分昼夜地在学校门口等他。周五傍晚,在学校对过的小吃店陪他一起写作业。尼莫低头改着试卷,捏着笔,抬头叹气道:“哥,你真像个疯子啊。万一你真的搞错了呢?”
徐冬河低头摩挲着自己变形的那根食指,眼睛红红地说:“他吞药那天晚上我还跟他在一起。他说他回姑姑家了。我说好。然后这两三年我老是梦到,我们还在站台上站着。每次他要上车,我都没拉住他。很恐怖。我太愧疚了...”
徐冬河的眼泪淌过了脸颊,继续说:“又一次,我好像把他扔下了。”
尼莫也哭了。徐冬河说:“万一他真的还在。那我就确认一下就好。我没别的意思。”
尼莫深吸了口气,问徐冬河:“为什么你觉得我一定知道他在哪啊。”
徐冬河说他了解李致知。他信任尼莫,这两年他是有可能告诉尼莫的。
尼莫嘟囔道:“那我更不会告诉你了。”
尼莫在李致知耳边嘟囔了句:“对不起啊,我告诉他了。”
结束完拍摄,李致知带着尼莫和徐冬河回了出租屋。
他拨开沙发上挤满的毛绒玩具,腾出地方让尼莫和徐冬河坐。然后又跑去冰箱里拿了两罐汽水。尼莫看着他手足无措地到处乱忙。忙了许久终于抱着那只大笨狗,坐到了一边的单人沙发上。
李致知低着头,不敢看徐冬河。三个人沉默了蛮久。徐冬河问:“这些玩具都是你自己买的啊?”
李致知点点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抬眼看了下徐冬河问:“你最近还好啊?”
徐冬河说:“蛮好的。学校刚考完试,现在寒假了。”
李致知笑说:“我也蛮好的。我现在赚挺多的。”
徐冬河摩挲着自己的手心,也点点头。他又问李致知大概什么时候来的这个城市。李致知就简略地说了一下,包括开始在李宝珍的网店做模特开始,慢慢变成了专职平面模特。他和另一个好朋友柯德莉都签了一个小模特公司了。
徐冬河笑笑说:“很厉害。”他也简单说了下自己在复读学校上了一年学,认识了两个好朋友。他们三个虽然不在同一个城市上学,但是逢年过节都会聚在一起吃饭。
厅堂里的人沉默一阵聊一阵,说着些类似天气如何的寒暄话。尴尴尬尬地找着话题,像两个不太相熟的人勉强被拉到一起相聚。
他们又沉默下来。最后徐冬河看了会儿阳台上用布丁玻璃罐养起来的植物,转回头说:“我本来知道真是骗我的,其实有些生气,又生气又伤心。包括来的动车都还在生气。但是看见你好好活着又觉得没什么好气的了...”
徐冬河笑了笑。他拍拍尼莫,站起身说:“尼莫明天还要上课。我们买了晚上的动车赶回去...”
他和李致知说:“我就来看你一眼,没别的。就不打扰你了…”
徐冬河和尼莫背上包,朝门边走。李致知低头坐在沙发上,没有要送他们的意思。徐冬河和尼莫拉开门,李致知转过头,看着徐冬河背身,手抓着把手准备关上门。
李致知忽然慌乱站起身,哭着叫道:“哥,今天拍的,拍的衣服面料不好,我的手臂上都过敏了...”
徐冬河停住了。李致知浑身发着抖,站在沙发边,泣不成声地说:“真的...哥...”
徐冬河转过身,走了回去,抓过李致知的手臂。他碰到李致知的瞬间,也忽然哽咽了一声,失控般哭出了声。徐冬河抹了下眼泪,低头看着李致知起着粒粒红斑的手臂。他把李致知慢慢搂进了自己怀里,颤抖着说:“嗯...我去帮你买过敏药。”
李致知把头搁在徐冬河的肩头放声大哭起来。
尼莫轻轻掩上了门。
晚上,徐冬河用冰箱里仅有的食物做了两碗面。他们坐在餐桌边吃面,李致知哭饿了,狼吞虎咽地吸着面,端起面碗把汤也全喝掉了。
徐冬河就撑头坐在旁边看着他吃,过一会儿忽然伸手碰了碰李致知的脸。后来徐冬河都觉得,自己对“失而复得”的感觉会有非常深刻的理解,因为他经历过。
那天晚上,他们坐在餐桌边聊了一整晚的天。李致知讲起自己策划吞药那件事到真的吞药,就是非常单纯地觉得解决掉自己这个麻烦,徐冬河会过得更好一些。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他的胃部还有少量残余的药片,他神志不清地想着自己就要睡着了,明天早上醒来,要和徐冬河去吃楼下的鸡肉包。
但醒来之后,他已经躺在陌生的病房里。
这次他说的事情,李宝珍终于相信了。她非常非常自责和愧疚,所以才帮他撒了那么大一场谎。
李致知差不多说完之后,踢踏着自己的拖鞋,跑进房间,从柜子里拖出自己买的笔记本电脑,自己买的名牌双肩包,自己赚钱买的游戏充值卡。之前假扮成南极企鹅鸭鸭送给他们庄园的积分卡都是他自己赚的。
徐冬河坐在餐桌边,看着他跟小动物搬家一样,一趟一趟把东西抱到餐桌上展示给他看。
徐冬河笑说:“知道现在吱吱哥很厉害了。”
李致知终于“炫耀”完了之后,坐回位置上,抱着自己的膝盖,说:“我现在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徐冬河一下子又没忍住自己的眼泪。过了好久,他才轻声说:“你这人真的,又笨又聪明的。”
第36章 2015,草莓B(四)
柯德莉病愈回去工作的时候,发现李致知多了个助理。助理待在摄影棚里陪李致知拍摄,拍完了,李致知带助理去吃好吃的,还硬要给助理买衣服。
徐冬河无奈地说:“我真的不要新的羽绒服,够穿了。”
李致知拿着外套在他身上比划,说着:“哥,你看这个多好看啊。你穿肯定好看。”
徐冬河看着他张罗来张罗去,怀疑到过年的时候,李致知甚至会给他包红包。
李致知把徐冬河介绍给柯德莉认识。他们一起去粤菜馆吃打边炉。徐冬河站起身去洗手的时候,柯德莉碰了碰李致知的肩膀,偷偷问:“这是那个,你小时候喜欢的人啊?”
李致知脸一下子红了。拿手掌扇了下风嘟囔:“我怎么连这种事情都跟你说过了啊...你待会别乱说话。”
他们两个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李致知说,他们现在重新见面之后,肢体接触都没以前那么自然了,变得有点陌生感。虽然那么久没见,是会这样。但是成长期的两个人,两三年没见,从面貌到习惯都有了蛮多变化。那些变化会令人感到不安的同时感到新鲜。
吃完饭之后,徐冬河蛮讶异地看着李致知也跟着他点了支烟。他们三个人靠在粤菜馆外面,看着对面街热闹的冬日集市。徐冬河好奇地盯着李致知抽烟。李致知朝他脸上呼了口烟,狡辩道:“柯德莉带坏我的。”
柯德莉翻了下白眼,夹着烟告状道:“李致知现在酒都很能喝了,上次我们去酒吧...” 李致知捂住她的嘴,叫起来:“谁去那种又乱又臭的地方过了。你别乱说话。”
徐冬河忍不住笑了。
晚上他们回家,徐冬河在柜子里找到很多酒。李致知统一说辞:“是柯德莉放在这里的。”
他们拿了几瓶出来,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碰了碰酒瓶。李致知怀里抱着他的大笨狗,喝了一口。徐冬河笑说,没想过有天会和李致知坐着喝酒。
李致知抓了几颗怪味豆吃。
他们靠在沙发边,看着寂寞的深夜综艺节目,各自喝着杯子里的酒。李致知还是说话多一点,徐冬河基本就听着。柯德莉说得没错,李致知的酒量也变得很好。他们喝光了拿出来的酒,李致知又去冰箱里摸了几瓶冰啤酒过来。
徐冬河手里捏着啤酒罐,撑在茶几上看着李致知说:“除夕前我就走了。我得赶回家和外公外婆过年...”
李致知咬着玻璃杯,也看着他。他们都喝得有点多了。徐冬河伸手摸了摸李致知太阳穴边那块胎记。他觉得蛮神奇的,长大之后,李致知的胎记甚至都淡了下去,所以拍摄前用粉底能轻松盖住。李致知拿脸颊蹭了蹭他的手心。
他又靠过去,环住徐冬河的腰,把脸贴在了他的脖颈边。从很早之前,李致知就觉得徐冬河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冬天晴暖的天气里在外面晒了一整个午后的厚棉被会散发的气味。徐冬河摸着他的头发,慢慢手滑下去,捏了下李致知的后脖颈。李致知抬起了头,在落地灯一点点光亮底下,看着徐冬河的脸。他问徐冬河:“你要不要亲我?”
徐冬河没回答,直接低头亲住了他的嘴唇。他们复习着曾经学习过的接吻方法,缠着对方的舌头,吮吸着对方的体液。徐冬河舔了一下李致知的上嘴唇,亲他的下巴。他们两个人亲一阵停下来一阵,又陷进沙发里抱在一起接吻。李致知搂着徐冬河不肯放。他们就在沙发上抱着睡了小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