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闷气短,难受得慌。
他把无辜的板栗抓过来撸了又撸,心情还是没能完全平复。
他相信闵致,却不确定闵致会不会受到世界规则的控制。之前闵致就告诉他,每次让乔屿森去追洛嘉言都会头疼,刚开始几次吻他,心脏也会不舒服。
席冷抱着板栗重返自己房间,他打电话的时候闵致也不闲着,入侵他阁楼上的画室,但很礼貌地只拿了废纸在那儿乱画。
席冷走上去,颇有些无奈:“这儿一堆画纸呢,干嘛用我扔掉的草稿?”
闵致兴致勃勃展示刚完成的大作:“你看。”
素描纸上是一张席冷不太满意的草图,画的闵致,问题主要是构图位置偏了。
然而闵致又在那大片的空白上做了补充。
他画起人来无法突破丁老头的框架,便转而去钻研企鹅,一只憨态可掬的企鹅跃然纸上,笨拙,又有些儿童画的稚气,和旁边的闵致简笔画头靠着头。
“如果我以后发专辑,就用这个当封面,你觉得怎么样?”
席冷脸色平静地看向兴致昂扬的人:“你打算重新开始做音乐吗?”
闵致高昂的兴致瞬间冷却,他看看自己手里的画,说了声“也是”,似乎是想把那张画揉了揉扔了,但犹豫再犹豫,只是小心翼翼地折起来。
“音乐诅咒。”席冷第一次如此认真地问,“为什么?”
12月31日,跨年的日子。
过去的几年里,除了打工购物,席冷几乎不出门,逢年过节就更不会出门了,外边越热闹,他越觉得无聊。
而今年他被精力旺盛的邻居邀请一同外出,还让他带上换洗衣服。
席冷不明就里,但照做。
现在坐闵致的车他已经很熟练了,扣上安全带,忽然问:“你最后一次演唱会,是不是就是三年前的今天?”
准确来说,直到今天,才是闵致放弃了音乐三年整的日子。
闵致“嗯”一声,说:“今天我们去T市。”
席冷应好,又问:“路上能放你的歌吗?”
“这有点儿怪。”闵致不像以前那样讳莫如深,对于席冷礼貌征询意见的话,却没个正形儿地回,“我本人就在这儿呢,你当着我的面,听我以前的歌,算几个意思。”
“……”席冷差不多摸出了一些和他相处的门道,“那你现场唱?”
闵致忍俊不禁,假模假样地谦让:“不行,生疏了。”
“再说——”
席冷直觉没什么好事。
果然,闵致说:“早上你不是尝过了么,今天戴的舌钉太大了,影响发声。”
席冷:“……”
说起来,闵致的舌钉和手指上“keep silent”的刺青,都是那次跨年演唱会之后的产物。
去想闵致在那场公开的演唱会遇到了什么,比如唱够了知足了,这个思路从一开始就错了,只能得出一个错误的结论,把舌钉和刺青当成放弃音乐的浪漫宣言。
实际上那是他用来告诫自己的箴言。
他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不要再唱歌了,你的音乐是诅咒。
车子驶过高速,来到隔壁的T市,郊外一处老旧的自建房。
墙面灰白掉皮,墙角杂草丛生,只有进入的石子路被踩得很干净,看起来时常有人过来,只可惜因为工作忙碌,待不了太长时间。
闵致边走边说:“我妈是在我七岁那年去世的。”
这是席冷早已从小说大纲中得知的剧情,却是第一次从活生生的闵致嘴中听到。
闵致继续说:“过劳猝死,在便利店上夜班的时候,正清点着货架呢,突然就倒下了。”
“大概三岁的时候我开始对音乐感兴趣,她拼命打工赚钱送我去学钢琴,上一节课三百,她得干三天。”
席冷就站在他身边,默默地听着。
“姥姥心疼她,总说,要不就算了吧,我妈坚决不同意,两人大吵一架。”闵致说,“结果第二天一大早我姥就出去了,原来她把他这些年挣的钱全给我交了学费,这样我妈也能轻松不少。”
席冷听得认真,只在脑中很慢地过了一个念头,虽然困窘,但原来闵致是在充满爱的环境中长大的,难怪他会成为今天的他。
“我妈在这边。”闵致一个拐弯,往后院走去,示意席冷去看杂草中的小土丘,“看看就行,不用拜。明天再去看看你妈?”
席冷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嗯。”
从不太牢固的后门进屋,两人有几分像是鬼鬼祟祟的窃贼。
不过房子里显然没什么可偷的,好比席冷以前住过的地方。
“后来我去了蒋家,再后来出道了,我姥也不愿意和我去京城,非得一个人住在这儿。”闵致还在说,“我拿她没办法,就随她去了。她不喜欢家里有外人,我就安排了一个保姆每天过来做三顿饭,住在隔壁的那栋小平房,很近,也能有个照应。”
说起往事,他平铺直叙云淡风轻,手却不太安分,揉上席冷柔软卷曲的发尾。
接下来的故事席冷超乎想象。
甚至让他产生一个极其强烈的念头,这个世界真的只是一本小说吗?
未加笔墨描写的地方,比如他暗无天日的童年,比如容星熠中道崩阻的梦想。
这一切真实得可怕,残忍得可怕,连作为主角之一的闵致也不能避免。
三年前12月31日的跨年演唱会,是一次足足准备了一年的盛宴。
可惜姥姥年纪大了,不方便去演唱会那种人声鼎沸的地方,她的体力和心脏都受不住。
那场演唱会不直播,但闵致希望她能看到自己精彩的演出,于是特意安排了一位摄像师,为姥姥开了一场独家直播。
保姆在T市这边给姥姥做了晚餐,帮她调好闵致送的电脑,然后就回了隔壁的房子,等待晚上八点演唱会直播开始。
那是激情洋溢、震天动地的摇滚乐。
老人家不太能理解这种音乐形式,但她看得出舞台很大,很漂亮,她的外孙在舞台上演出,光彩四射,骄傲迷人。
她为他而自豪。
闵致这些年一直很注重她的身体健康,甚至不敢带她去演唱会现场。然而千算万算,也万万想不到,激烈的摇滚乐会成为脑梗的诱因。
她可能尝试过呼救,闵致不知道,因为他的音乐盖过了一切声音,包括姥姥死前所有绝望的呼救,以及最后想对他说的话。
他的演唱会一直开到凌晨,邻居的保姆住得太近,告诉他说老人家耳背把音量调得太大,连自己那边也能听见,睡觉的时候都得戴耳塞。
第二天早上保姆过来做饭,才发现老人已然冷透的尸体。
席冷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闵致的过去,本就匮乏的语言能力,从簌簌飘落的冷雪,变成屋檐下累月的冰凌。
“现在我都告诉你了,只告诉了你。”闵致神色认真,“你说我是主角,但我间接害死了两个最爱我的人。”
“所以我认为,这个世界,包括你自己,未必是你以为的那样儿。”
好半天,席冷才开口:“猝死和脑梗,都是意外,谁也不能提前预料。”
组织再组织,席冷郑重地一字一句地说。
“直到最后一刻,姥姥也看着你,舞台上耀眼的你。听着你的声音,你最喜欢的音乐。”
“如果死亡意味着永远醒不来的梦境,那她以后的梦境里,全部都是你。”
那茶褐色的眼睛如同温柔的水波,轻而易举网住他。
闵致想,他这辈子也逃不出去了。
声音很轻,像纷纷落下的雪,触感却更接近羽毛,柔软轻盈,还有点儿挠人痒。
“外孙永远陪在身边,她应该觉得很幸福吧。闵致,你说呢?”
【??作者有话说】
闵子哥:别拦我,我现在就要和他原地成婚
两人在感情中都是付出型。
闵子哥努力为小冷做各种事让他开心舒服,并且非常享受这个过程。
小冷看到闵子哥开心就开心了。
于是达成了美妙的循环[垂耳兔头]
不过小冷的回避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化了]
席冷实在不太会安慰人。
可他也没刻意去想如何安慰闵致, 有的话,自然而然就从嘴里说出来了, 出于一个简单而纯粹的心愿——希望闵致开心,就像闵致那些让他辗转反侧的夜话一样。
闵致深深凝望着他,忽然重提一个没得到答案的问题:“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席冷却愣了下,不自禁回避对视,脑中闪过一些哄人的甜言蜜语,最终选择如实相告:“我不知道。”
见闵致明显脸色不好, 席冷垂了垂眸,仍坚持道:“除了粉丝的事儿,我没有骗过你。我觉得你值得更好的,那也不是谎话。”
……那倒不如骗了呢。
哪怕是如此温馨融洽的气氛, 也能让席冷几句话轻松搅散。
的确, 席冷从未表现出抗拒,偶尔还有些不易察觉的亲近, 但席冷的确从未表示过, 对他的喜欢。
闵致越想越烦, 干脆直接问:“你知道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吗?”
席冷最知道怎么激怒他,点点头,又是那番话:“嗯。你值得比我更好的人。”
毕竟千里迢迢把人带去T市的是闵致,他为自己的行动负责,全程一言未发,连夜把席冷送回京城。
席冷的回答并非一时冲动, 反而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深思熟虑。
闵致比他想象得成熟没错,但闵致也太过冲动, 被荷尔蒙和多巴胺所控制, 失去了理智。他想, 闵致应该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做出慎重且正确的决定。
这便是席冷的考虑。
趁着他们还没走到最后一步,最后一层窗户纸还没捅破,他们还有及时止损的时间。
接下来几天席冷没有出门,自然没见到隔壁的邻居。
KBN小年晚会在即,各种节目表演热火朝天地准备着。在张灯结彩的华国深冬,邀请函如雪花般飞往名流权贵手中。
下了一夜的雪,窗外银装素裹,席冷在双层隔热玻璃前,发呆,直到被惨白的反光扎得眼睛刺疼,他终于拉上窗帘,上楼,画室天窗的挡板也一并关上。
骤然昏暗下去的阁楼画室里,随处可见他这段时间以来的油画作品。
色彩明亮鲜艳的海,白色的圆顶帐篷,巍峨的礁石,金灿灿的夕阳融化流淌在沙滩上……是他在南岛那半个月画的画,不知疲倦,画了一张又一张。
还有,各种各样的闵致,充斥在画室里、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彰显着无法忽视的强烈存在感。
有的是对照片画的,有的是对着本人写生,还有一部分,是这几天的梦。
他抱着板栗继续发呆,是时手机响了,洛嘉言的电话。
“阿昭,你在家吗?我能不能过去一趟?”
“嗯。”席冷把板栗放下,“在,你来吧。”
洛嘉言第一次见到板栗本猫,对这胖乎乎、毛茸茸的家伙喜欢得紧,追着它满屋子跑。
席冷不由提醒:“小心,它胆子小,可能会挠陌生人。”
洛嘉言不免遗憾地嘟囔:“这样吗?它真的好可爱啊。但好奇怪,胆子小怎么反而会挠人?”
“可能是在外面流浪过,比较怕人。”席冷说,“挠人,算是它的自我保护。”
“好吧。”洛嘉言丧气,退开几步。
席冷看着他却在想,如果是闵致,可能会回答说:“挠就挠呗。”
然后不管不顾把板栗抱起来,气得小猫喵喵直叫,四腿狂蹬,逼得它直到适应自己为止。
“你今天过来……”席冷眨了眨眼,问眼前的洛嘉言,“有什么事儿吗?”
洛嘉言抿了下唇,一看就是有心事的模样。
从上辈子到现在,席冷总能看出来。
洛嘉言迎上那双熟悉的茶褐色眼睛,倏然便红了眼眶。
可因为那些不知轻重的朋友以及自己的疏忽,他早就失去了向席冷倾诉的资格。换个角度来说,他那些小打小闹的挫折,比起席冷的过去压根算不上什么。
“没什么……”
在他以为这个问题已然终结的时候,又听席冷主动问:“感情问题吗?”
他猛然抬起头,水汪汪的杏眼颤了几颤。
席冷低头开了一罐啤酒,居然主动来了句:“我们是朋友,你想倾诉的话,可以对我说。”
洛嘉言受宠若惊,却又有种说不上来的苦涩滋味。
“坐吧。”席冷主动招呼他坐下,给他倒了杯热水。
洛嘉言却说:“我也想要啤酒。”
席冷便给了他啤酒,予取予求。
饶是彼此之间早已生出龃龉,但洛嘉言所有无关紧要的要求依然能够得到满足。席冷做的,正如他嘴上一直说的,他们依然是朋友。
洛嘉言捏住冰冰凉凉的铝罐,喃喃出声:“我在想,韩由他们,是不是喜欢我?”
席冷对此并无反应,似乎早有预料。
但洛嘉言不理解,他花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才把这个问题想清楚,他无助地望向席冷,继续问:“所以他们才对我那么好,所以才讨厌我重视的朋友?”
席冷被盯得没办法,只能给出回应:“有可能。”
这些浅显易懂的道理他当然早已明白。
“但是,喜欢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洛嘉言难以理解,皱着眉边回忆边说,“好奇怪,以前我只觉得那是友情……就像被雾气蒙住了眼睛,怎么也看不清楚。”
席冷微愣。
“好啦不说啦。”洛嘉言忽然展颜一笑,把一口未动的啤酒放回桌上,转言道,“我可以去看看你的画室吗?上次喝多了,都没来得及看……”
席冷无可无不可。不过楼上满地是闵致的画像,或静或动,或肖像或全身,甚至于床头也挂了一张,当初闵致偷偷挂上去的,他忘了取。
“你画了好多闵神啊。”洛嘉言不由感叹,又笑了笑,“怎么不发微博上啊?画得真好。”
先前将画发到微博上,全是为了巩固粉丝的人设。
现在已经没必要了。
席冷随口敷衍:“只是随便画画。”
“明明就画得很好!”洛嘉言毫不吝啬夸奖,“要是能给我也画一张就好了……”
席冷下意识按压前额,有些疲于应付他的热情。
“好了不说这些了。”洛嘉言再次将话题转移,从口袋里拿出一份邀请函,“KBN小年晚会,这是邀请函,我特意拿过来给你的。”
席冷接过这份来得过分凑巧的邀请函。
“你要准时过来哦,小熠他们的表演是第一个,演完就走了。”洛嘉仍是那种轻快明媚的笑,“你会来的吧?来看小熠!”
席冷颔首:“嗯。”
KBN的小年晚会是一场华丽的盛宴。
台下,来自各界的名流人士围桌而坐,推杯换盏享用晚餐,欢笑交谈。
席冷如约准时抵达,洛嘉言热情地过来接他进去。
今天的洛嘉言正装出席,一身精美正式的白色西装,光彩照人。
洛嘉言一边领路,一边上下打量席冷。第一次参加晚宴的席冷仍是散漫随意的模样,浅灰的高领拉链毛衣打底,外搭一件驼色的呢子大衣。
“我没租正装。”不用洛嘉言问,他直接解释了自己的装扮,“看完小熠我就回去了。”
“这样啊……”洛嘉言低落了一瞬,又笑笑,顺着他道,“那我们赶紧去吃点东西,然后去后台找小熠!”
两人到角落里一张不起眼的圆桌入座,刚好和乔屿森同桌,几人攀谈几句,再应付了几个过来打招呼的人,有艺人也有商界人士,一上来便是高情商的,“我是你的粉丝”之类的话。
席冷漫不经心地应付着,同时目光在宴厅里逡巡,始终没见着闵致。
片刻后灯光暗下,穿一身亮钻曳地长裙的主持人走上舞台,红唇一张一合,迎出第一组演出的嘉宾。
容星熠成功取得了第三次公演的第一名,带着几位队友登上舞台,C位是梁准。三次公演舞台的锻炼下来,几个孩子早不见了当初的紧张,相当游刃有余,将全场气氛点燃。
“谢谢大家!祝大家新年快乐!”
由容星熠领头,对着观众们深深鞠下一躬。
掌声雷动。
容星熠抬起头,似乎发现了什么,愣了一愣,旋即挂起一副更灿烂的笑,左脸颊上一个明显的酒窝,对某个方向挥了挥手。
席冷也冲着他笑了笑,社交所带来的疲倦顿时烟消云散。
《闪亮少年》的练习生们下台,洛嘉言在热闹欢呼中赶忙拉了拉席冷的袖子,低声道:“我们走吧!去后台!”
对面的乔屿森不由放慢鼓掌的动作,眼睁睁看着两人起身,默不作声偷偷退场。
容星熠这次的队友只有梁准是从一公开始就和他一队的。其余几人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席冷,这位靠着一部综艺一炮而红的素人画家。
本人果然比视频里的还要帅!!
几个大男孩眼睛嗖地就亮了,你一言我一语,聊的话题问的问题天马行空。
有关画像的要求,他一视同仁地婉拒。
几人也不气馁。
“冷哥!你和闵神的绯闻是真的吗?”
容星熠回:“你好歹也是半个圈内人了,不知道CP都是粉丝乱嗑的吗?”
“冷哥!你说我留长发也能像你这么帅吗?”
容星熠回:“不是我说,你能不能照照镜子清醒一下?”
容星熠总是插嘴,聊了大半天,席冷也没说上几句。
最后洛嘉言也给每人送了个签名,七个大男生带着丰富的收获准备离开。
临走前,容星熠犹犹豫豫忸怩了一会儿,被梁准拖出去,忽又挣扎着跑了回来,趁着队友们听不见,对着席冷快速丢下一句。
“哥,你一定要来看决赛啊!”
席冷点点头:“好。”
容星熠又露出酒窝:“嘉言哥也是!”
洛嘉言回他一个灿烂的笑,应好。
席冷眸光闪了闪,告别容星熠,他不打算在这里多留,转身欲走。
洛嘉言却冲过来跟上他,像个小尾巴一样甩不掉。
“阿昭,等等我……”
席冷停下来等了等,告诉他说:“你回去吧,我准备回家了。”
洛嘉言不假思索:“那我跟你一起走,应酬又没意思。”
席冷别无他法,走过漫长的走廊,直到无人的户外露台,洛嘉言仍小心而安静地吊在他身后。
他停下脚步,为了抽烟。
从大衣口袋拿出打火机和烟盒,也不避着洛嘉言。
半支烟毕,洛嘉言仍杵在那里。他偏了偏头,将烟雾吐进夜色,然后转回来,掀眸望向面前的洛嘉言。
洛嘉言冲他一笑,十分体贴地说:“没事儿,你抽,我不急着走,我们现在好不容易见一面……”
席冷将手里的烟抽完,掐灭,没再点第二支,开门见山地问:“你是不是有很多话想问我?”
洛嘉言迟疑了下,幅度极小地摇了下头。
“没事儿,你问吧。”
“我……”
洛嘉言还是那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模样。
席冷颇为无奈:“你可能觉得我这段时间对你的态度变冷淡了,但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这才是真实的我。你没有错,是我的问题。”
这话恰恰好戳在了洛嘉言纠结的心脏上,他满含希冀地抬起眼,希望席冷能再多说点。
可席冷看向他的目光,温润的茶褐色,分明是夜色般的温柔,却给他一种刺痛的感觉。
“如果你想知道为什么,我全部可以告诉你。”席冷稍作停顿,缓缓道,“但是,那可能会让你更难受。”
“没关系!”洛嘉言赶紧开口,祈求一般,“你告诉我吧……”
“嘉言。”
席冷先叫了他的名字。
像过去十几年那样,亲昵的两个字。却是比初见那天蝉鸣的夏日、燥热的操场,陌生千倍百倍的感觉。
“其实,我不是闵致的粉丝。”席冷沉着地开口,“因为你出道了不方便追线下,我想帮你,我才说我也是他的粉丝——你不用觉得为难,我追线下的时候会顺便接点送信送礼物或者代签的工作,没浪费钱。”
洛嘉言脸上的情绪百转千回,经历了过山车般的跌宕起伏,最后点点头,追问:“……还有呢?”
这次席冷却沉默了很久。
洛嘉言紧紧盯着他,眼神期盼,终于等到那两瓣形状漂亮的嘴唇动了动,一开一合。
夜风送来几个轻得几不可闻的字。
“我喜欢过你。”
洛嘉言愣住。
半晌,他眨了几下眼,越眨越快,眼眶不知何时湿润了。
“已经是过去的事儿了。”席冷继续说,“我们不合适,做朋友就很好,我希望你能获得幸福。作为朋友。”
洛嘉言再也笑不出来了,假笑也不能,无意识地一直摇头。
谎言伤人,诚实同样伤人。
开了这个头,就只能将恶人做到底。比起在谎言里沉溺,自我欺瞒,抽刀断水更需要勇气不是吗?
席冷注视着对方,一字一句认真地说:“虽然我喜欢过你,但那种感觉……不是爱情。只是你身上的,一些我没有的品质很吸引我。所以我才说你没有错,是我的问题。”
洛嘉言无法接受,将脑袋摇成拨浪鼓,急忙追问:“你怎么能肯定不是呢?”
他急得不行:“喜欢就是喜欢啊……”
“当时我的确不清楚,但是现在,我感觉到了。”
席冷垂了垂眼,按住自己的胸口,里边有一颗屡次三番失去控制甚至想要跟着某个人逃跑的心脏。
于是他只能对着认识了十几年的人,他的竹马,曾经唯一的朋友,“暗恋”的对象,说出最残忍的话。
“我体会到了。爱情的感觉,心动的感觉……但不是对你,嘉言。”
闵致姗姗来迟, 在欢快的小年夜阴沉着一张俊脸。
他当然没有好心情,过年也没有。又是让席冷气的, 好几天了也没消。
一来又见满桌杯盘狼藉,乔屿森一个人坐在那里,蔫了吧唧垂头丧气,借酒消愁的模样看着有几分眼熟,照镜子一般强烈的即视感。
更生气了。
他没理那些迎上来搭讪攀谈的人,径直朝着乔屿森走过去, 双手插在西裤口袋,居高临下道:“你一个人喝什么闷酒呢?”
乔屿森单手托腮,理也不理。
闵致想了想,先按住太阳穴才问:“你去追了吗?”
这次的脑袋总算没那么痛了, 只剩下强烈的烦躁。
乔屿森明显一顿, 而后抬头,又是那种狐狸般狡黠的笑容, 佯作漫不经心地说:“我又不喜欢他, 追什么追?”
“哦?”闵致挑唇, 不以为然,“那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谁?”
乔屿森不吭声了。
“以前那些都是玩玩吧,没见过你对谁这么上心。”闵致坐下,随意给自己斟了杯酒,“你该不会是第一次喜欢上谁吧,还玩近情情怯那套?”
乔屿森被他传染, 也开始烦躁:“……说了不喜欢,就是玩玩儿。”
“就算是玩玩儿, 不也得追吗?你一个人喝闷酒算什么, 指望人家获得超能力来读心呢?”闵致好笑道, “呵呵,没想到你也是个回避依恋。”
过去的十几年里,乔屿森从不会在明面上和这家伙对着干,顶多心里吐槽腹诽,这时实在忍不住了,当即斥骂:“去你丫的回避依恋。”
“你知道回避依恋是什么吗?”堪称鸡同鸭讲,闵致自顾自说个没完,“我特意去了解过,还问了医生。这种人呢,在小时候没有得到过来自父母无条件的爱,长大之后也不相信有人会爱自己……”
“冷淡,悲观,边界感很强,看起来的独立其实是极度缺爱。好不容易遇到喜欢的人,越喜欢反而越逃避,还总说那种我不配希望你得到幸福的话,非得把人气死不可。”
乔屿森听着听着觉出不对来,疑惑地皱了下眉:“说谁呢你。”
“我要去找席冷了。”闵致霍然站起,“他人呢?”
乔屿森自然不知道,他唯一掌握的信息就是席冷和洛嘉言一起走了。
闵致本就有一肚子未消的气,得知这个消息,更是濒临爆炸的边缘:“我真服了,你就不知道跟上去?喝酒把脑子喝坏了,脚也残了是吧?”
乔屿森的确喝酒喝得脑袋疼,也给不出什么有用的提议,就叹口气:“一起出去看看吧。”
这家酒店依山而建,内部地形复杂,一道道连廊回转,一楼的宴厅外是各种露台花园,还有个气派的拱门,连着户外楼梯,通往下方的泳池和观景草坪。
拐过几道弯,不远处就是闵致来时见过的拱门,下方的楼梯黑漆漆的。
闵致随意看了眼,乔屿森却脚步顿住,直勾勾看着那边。
然后抛下闵致,往空旷的拱门而去。
拱门前方是下行的楼梯,走得近了低下头才能看见——藏在楼梯拐角的昏暗角落里的,可怜兮兮抽抽噎噎的洛嘉言。
听到有人接近,他忙擦了擦脸抬起头,呆呆望着对方:“……Jackson?”
乔屿森弯腰,笑盈盈的,声线温柔问他道:“怎么了小嘉言?”
“没什么。”洛嘉言嗓音闷闷的,并不愿意多说。
“不说也没事儿。”乔屿森很体贴地在他身边蹲下来,递上干净的纸巾,“擦擦吧。”
洛嘉言抽了抽鼻子,接过纸:“谢谢。”
乔屿森就在这儿陪着他,没说话,心思却百转千回。
不用多问,他估计洛嘉言的伤心难过,多半和席冷有关。
而楼梯的位置低,视野受限,也不知道上方的闵致走了没。
得,又让人看笑话了。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轻得身边的洛嘉言也没能察觉。
洛嘉言渐渐缓了过来。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Jackson?”
乔屿森无言以对,只笑。
然而他眼里单纯无害的小白兔,在今晚,摆出一副非要刨根究底的架势:“到底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