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厂房中的最后一人, 夜烬燃站在原地长舒一口气，全身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
既要和阴晴不定的诡异交涉, 又要应付千奇百怪的玩家 ，就算他是铁打的也不可能没有疲惫感。
他决定去找回食堂里那张比较完好的餐桌，用系统商店里的食物对付一顿，然后迎接今晚的挑战。
毕竟晚上的玩家总是会格外闹腾。
…………
夜晚十点钟，正是乖孩子睡觉，夜猫子出没的时刻。虽然工厂年久失修，但员工宿舍的环境意外地好，至少都是单人间，外加空调和独立卫浴。医神掐准时间，悄悄将房门打开一条缝，向外边张望，走廊上安静无人，唯有天花板上冷白的灯管尽职尽责地照明着。
不知电路哪里接触不良，灯光时断时续，闪得人眼花。医神咽了下口水，鼓起勇气缓慢地推开门，迈着最轻的脚步走出房间。
她用龟爬的速度朝走廊尽头的楼梯移动，本以为这次潜行天衣无缝，怎料肩膀突然被人一拍，身体顿时僵直立正，大气不敢出。
“嘘——别出声，”那个人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巴，“我是嬷欲爽。”
医神感动地回过头，和那双在夜晚中炯炯有神的眼睛对视，两人都散发出找到同类的喜悦。
不想睡觉，颇有缘分地选择在此刻偷摸出来玩，这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巧合之事！
嬷欲爽比划了一个手势，医神立刻会意，和她组成临时小队，结伴潜入到楼梯间中。
员工宿舍位于二楼，正下方是形同虚设的食堂，想要去到厂房所在的楼栋，必须下到一楼穿过专门的通道。但她们此行的目的地并不是白天工作的地方，而是产品的存放点——仓库。
工厂内所有建筑的窗户都被木板封上，看不见外界，长时间下来让里面的人非常有压抑焦虑感，仿佛自己被困在与世隔绝的监狱中。不过对身经百战的玩家来说，调整心态小菜一碟，比如现在，她们的心思就全部放在了自由探索上，好奇心完全盖过了负面情绪。
正当嬷欲爽带头穿过楼栋之间的通道时，她的视野突然捕捉到一丝晃动的银色。
“等下。”嬷欲爽伸手拦住身后的同伴，示意她往那边看，“好像是白湮昼，他果然也出来了。”
然而那个身影就像是故意吊在前面引诱驴子的萝卜，短暂地晃动一下彰显存在感后就在转角处消失了。
医神心惊胆战道：“他要去做什么？要不我们也去看看，昼神想去的地方肯定不简单。”
与其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不如抱紧大佬的大腿，说不定人家提前拿到了关键情报，要抢先一步去洗劫密室了。
“嗯。”嬷欲爽果断同意，她也不是什么很有主意的人，今晚冒险出来只是为了不白白浪费夜晚的自由时间，碰到白湮昼真是意外之喜。
两人鬼鬼祟祟地跟上。白湮昼不愧是顶尖玩家，移动速度远超常人，她们从快步尾随逐渐到小跑，发现自己越来越追不上他，呼吸也变得节奏不稳，肺部像火烧一样难受，几番欲放弃。
就在嬷欲爽要率先放慢脚步喘口气时，她忽然看见远处的大门打开又合上，似乎有人进入，而那里正好是一间存放成品玩偶的仓库，和她们最初的目标不谋而合。
必须要进去看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牟足了劲冲刺，全然不顾身旁的危险。
“我的好员工们，这么晚了，想去哪里呢？”
厂长的嬉笑声将两位莽撞的玩家定在原地。
祂靠墙站着，双手举起摊开，露出参次不齐的大牙：“挺有精神嘛，难不成是白天的工作量不够，还想为我们工厂再多贡献一点？真是感人啊，我都要哭了……”
她们的身体完全被恐惧控制住，动弹不得。这座玩具工厂里没有监工，巡逻的人只有厂长，而员工宿舍走道比较狭窄，不方便大块头走动，厂长也不会进入宿舍区，相对来说很安全，以至于两人几乎忘记了有这号人物，肆无忌惮地在厂子里狂奔。
医神懊悔不已，她不是什么新手玩家了，按理来说不该如此粗心大意，可是刚才完全被白湮昼的出现冲昏头脑，一时忽略掉其他事，这才酿成大错。
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寻找解局的办法。哪怕不能一起平安离开，她也要尽全力把同伴送走，不能让另一个人陪自己栽在这里。
要，要被吃掉了吗……嬷欲爽惊恐地盯着那只来到自己头顶上的肥大手掌，血红的嘴角不断向两边拉伸裂开，只差一点就能把她一口吞下。
“厂长，员工可不是用来食用的。”
男人风轻云淡的声音打断了污染者的动作。
那张大嘴失望地收回去，转向另一边：“但这位小姐闻上去太香甜了，我实在有点忍不住啊。”
“忍不住也要忍，”全身玛瑙黑的男人冷笑道，“你现在只有五位员工了，要是吃掉两个，你的工厂还能在规定时间内满足我们的需求吗？”
污染者认真思索一瞬，怏怏道：“好吧，起码她们不会浪费食物，不用吃草的牛可不好找。”
玩家两人完全没想到自己存活下来的原因竟然是吃得少。
夜烬燃一边与污染者攀谈一边移动身位，故意挡在了祂和玩家之间。医神急中生智，抓住这次不可多得的机会，拉起嬷欲爽转身就跑。
等到玩家跑远后，夜烬燃才收回视线，对污染者说道：“天色不早了，你也快去休息吧。哦，我忘了你不用睡觉。”
虽然旧日支配者无需睡眠，但祂们绝大部分处于被迫沉睡的状态，在远古的战争中被敌对的神明封印，处处受限，哪怕留有神志也和睡着没太大区别。
污染者是个例外，祂特别活跃，钟爱和人类打交道，喜欢挖掘人性的暗面，性格在邪神中都算得上数一数二的恶劣，干出过一箩筐连主神都嫌弃的坏事。
“睡眠真是太无趣了，就算能抵达幻梦境，那里也没有清醒世界的地球有意思。”污染者的大嘴唾液横飞为自己解释，“算了，我再去别处看看。”
夜烬燃目送祂摆动两条大象粗腿缓慢地走开。
他在宿舍区拥有自己的房间，作为这几日在副本中的落脚点，此刻也到他平常入睡的时候了。夜烬燃打了个哈欠，没有急着回去，一个银白人影闯入了他的视野。
白湮昼眼底压抑着一丝怒意，站在较远处质问道：“为什么放过她们？”
夜烬燃将刚才发生的一切看在眼里，知道是白湮昼故意引诱医神和嬷欲爽来到了厂长的必经之路上，导致两人遇险。他出手相助，又一次破坏了白湮昼的计划。
“今天早上那个叫嬷欲爽的女生向我献上了不错的祭品，作为回报，我乐意让她规避一次厂长的攻击。”
夜烬燃这样说着，点击个人仓库界面，取出那只可爱的小号白湮昼棉花娃娃，炫耀似的放在手里摇晃几下。
白湮昼看清他手里的东西后，这个面对诡异和邪神都能临危不惧的头号玩家，第一次被吓得后退几步。
空气突然安静。
不会吧不会吧，他真的喜欢这个款式的棉花娃娃啊，该不会明天就要量产了吧……白湮昼冷汗直冒，未曾想自己弄巧成拙。
夜烬燃温柔地抚摸着迷你白湮昼的头发，将翘起的发丝抚平，尽可能还原记忆中的形状：“挺好打理，而且便于携带，难道你不喜欢吗？”
反正夜烬燃爱不释手，他精神压力大，很需要这样的解压小玩具。
见白湮昼仍在忍耐，他玩心大起，干脆捏起娃娃两条肥嘟嘟的大腿，摆弄一下短短的手臂，向本尊打了个招呼。
转瞬间，一股排山倒海的杀意自银发青年的身上散发出来，几乎要外溢成实质的刀刃，直取夜烬燃的喉咙。
第111章 童趣玩偶（7）
“你们不要再打啦！”
少女的尖叫声成功阻挡了白湮昼更进一步。
夜烬燃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只手, 淡定地将它按下，保险起见反握住那人的手腕。
多亏嬷欲爽半路折返回来，打破了局势的平衡, 店主再一次成功保住了性命。
“你不是逃走了，”白湮昼憋着一口气被打断，十分不满, “还回来干什么？”
“我……”嬷欲爽大气不敢出，她总不能说自己其实是回来看热闹的吧。
她凭借直觉感受到这位黑色NPC对待玩家比较友好，再加上白湮昼刚在附近出没, 两人大概率会对上，不知会撞出什么样的火花。抱着好奇，她告别同伴返回现场看戏。
谁能想到啊，她一回来就看见黑色NPC抓着那只棉花娃娃肆意玩弄, 在白湮昼爆发的边缘反复横跳作死。
在白湮昼杀人目光的注视下，嬷欲爽爆发出惊人的求生欲, 指着旁边的墙大喊道：“我是回来看线索的！”
白湮昼皱了下眉, 犹豫几秒后不太情愿地转头看向身后的墙，结果真的看见了上面不太明显的掉色喷漆涂鸦。
因为这片涂鸦太过于契合这座工厂的装修风格, 童真中带着破败颓丧感, 很难不让人以为是用来渲染气氛的。
嬷欲爽随口一说，自己也注意到了那些图案，借机辨认起来。
这些喷漆涂鸦原本应该有比较鲜艳的颜色, 但在岁月侵蚀下逐渐变灰掉渣，留下凹凸不平的粗糙墙面。
幸好涂鸦中文字部分字体偏大，就算部分掉漆也不影响阅读。
嬷欲爽读懂了其中几个英文短语, 大意是“出来玩”、“来陪我”、“真好看”等等。
除了英语之外，可爱的卡通图案中还藏着一些其他语种的词汇, 比如日语的“喜欢你”，华夏语的“大姐姐”。
见白湮昼暂时不打算动武，夜烬燃松开手，放任他走向那面奇怪的墙。
“这些是孩子们留下来的吧，”嬷欲爽仰头看着墙壁涂鸦，“系统提示里说的，棉花玩偶未来的小主人？”
白湮昼不屑一顾：“系统？它最爱撒谎，误导玩家的次数还少吗？”
他伸出食指刮下一片暗红的漆面碎片，观察后说道：“就算这些涂鸦是孩子留下的，过了这么久，他们早就是成年人了。”
嬷欲爽迷茫道：“那我们生产这么多玩偶到底要卖给谁？”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外面的孩子。”白湮昼语气平淡地说出可怕的话，“因为工厂之外的世界里，已经没有活着的小孩了。”
听到这句话后，嬷欲爽愣是迟迟没能转过弯来。
“何出此言？？”
白湮昼看向夜烬燃，求证道：“我说得没错吧。”
夜烬燃耸了耸肩，不作评价。
沉默代表默认，白湮昼轻笑，继续说道：“工厂大门被锁，外界形势不明，我担心出去之后难回来，就没贸然外出探索。但鹤然的狗给我提供了情报。”
他擦掉手里彩色的灰烬，说道：“这个副本的世界处于全世界规模的大型战争时代，食物匮乏是因为没有人耕种土地，也没有足够的车辆和人手运送食物。”
嬷欲爽道：“那我们这家玩具工厂，到底是在……”
“真正热销的产品来自不允许我们进入的三号生产车间，”白湮昼的眼睛向那边望去，“被系统打码的那个词汇，你知道是什么吗？”
嬷欲爽不明不白地摇头。
就在这时，白湮昼手腕一翻，那只和他长相相似的棉花娃娃赫然出现在他手中。
夜烬燃低头发现自己两手空空，顿时惊讶起来，他根本没看清白湮昼究竟用了什么手法将娃娃偷了过去。
妙手果然是高端玩家的必备技能。
白湮昼撕开棉花娃娃的背部，将内容物挤出，同时揭露了刚才提及的那个秘密。
他念出口诀，指尖燃起一团火苗，将娃娃体内倒出的絮状物点燃，迅速升腾起明亮的火焰，短短几秒后就仅剩下少量的灰烬，飘落到地上。
“这是……硝化棉？”嬷欲爽吓到捂住嘴巴。
娃娃面皮不幸被火焰波及，夜烬燃微微蹙眉看着它身上突兀的焦黑痕迹。
硝化棉是一种高度易燃易爆物质，也是制作火药的必备材料之一，在战争时期十分抢手，是极为重要的化工原料。
这哪是一座满足孩童梦想的玩具工厂，分明是生产杀人兵器的地方。
“那我们做这么多棉花玩偶，是要卖给谁呢？”嬷欲爽不太能接受现实。
白湮昼给了夜烬燃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将仅剩的娃娃外皮扔回去：“谁知道呢，也许被某人收购拿来干其他的事情了。”
“我不会买下这里全部的棉花玩偶，”夜烬燃接住那张软塌塌的布，“没有那么大的需求。”
白湮昼环视四周道：“想要得知真相，要不就把厂长绑过来，撬开祂的嘴，要不去一个我们还没探索过的空间。”
“哪里？”
“囤货仓库。”白湮昼指了指不远处的仓库入口，那正是嬷欲爽和医神刚才想进去的地方。
夜烬燃看不下去了，因为比起大神带着一群菜鸟寻找副本的真相，他更希望快进到白湮昼和格蕾丝的撕逼环节，于是插话道：“有什么不懂的，其实都可以来问我，只需要一点点的贿赂……”
“别打扰我玩游戏！”白湮昼不耐烦地堵住了他的话。
夜烬燃老实巴交：“好的。”
作为系统商店的店主，他知道是新申报的货品，此前从未被采购过。
这座工厂制造出的棉花玩偶另有它用，满足厂长某种恶趣味的癖好。
这些玩偶在污染者的改造下获得了异常的特性，拥有成为道具的潜质。
不过玩家不问，他不会主动将全部秘密说出来，那样会破坏游戏体验，也违背等价交换的原则。
白湮昼移开视线，完全无视旁边的衣冠禽兽NPC，招手示意嬷欲爽跟上自己。
“我们要去哪？”嬷欲爽受宠若惊，走几步后突然发现白湮昼没有走向那间囤积成品棉花玩偶的仓库，而是选择了另一条路。
“不知道，但跟着孩子们的指示就对了。”白湮昼道。
墙壁上的图案发生了不易察觉的变化，一道道不同颜色和风格的箭头出现在画面中，指向同一处。
涂鸦是“活”的，这是某种沟通手段。
这座玩具工厂中，除了壮硕无头的厂长和黑雾缭绕的神秘玩具商，还有其他诡异存在。
交流过程中，白湮昼从未停止过对周边环境的关注，这才能敏锐地察觉到细节变化。
新线索的出现让他果断改变了主意，调整原定的探索计划。
就在两名玩家即将离开时，夜烬燃突然问道：“奇怪，那个跟着你的医学生小姑娘呢？我看她不像是会扔下你自己回去的类型。”
在他印象中，医神很有职业操守，哪怕在无限游戏中也将舍己为人的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
“可是，我也担心她啊，那种性格……”嬷欲爽叹气道，“我和她回到宿舍了，但我不甘心，就自己溜出来，反正她不可能想到我回去后立刻又出发了。”
夜烬燃道：“那你们不介意我陪同吧？”
“介意。”
“没关系。”
白湮昼回答得更快，他的怒气还未完全散去。
嬷欲爽眼中顿时闪烁着吃瓜的光。
她冒险返回这里就是为了偷看白湮昼和NPC对线，甚至专程开了，准备把视频剪辑卖出去赚一笔。
“那就……”夜烬燃假装无奈地向后退，身体逐渐飘散消失，“祝你们一路顺风。”
虽然表面离场了，但夜烬燃哪会允许玩家在游戏进程的关键期脱离自己的视野。被白湮昼多次发现后，他潜心修炼，升级了隐身技术，今天决定再挑战一次尾随。
也许因为还在对棉花娃娃的事耿耿于怀，白湮昼并没有注意到身后还跟着个幽灵般的NPC，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越往仓储区的深处走，灯光就越昏暗，到了最后甚至变成声控灯，只等人走到前面了才突然亮起，仿佛不痛不痒的惊吓袭击。
两个人的脚步声空灵地回荡在走廊中，一个平稳一个急促。
“昼神，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嬷欲爽小声道，眼睛慌张地乱瞥，尝试辨认墙壁上的标识图案。
白湮昼淡然自若地走在前面：“有啊。”
他们隐约听见一阵微弱的歌声，时近时远，在空气中盘旋，无法辨别声源在何处。
“别害怕，”他勾起嘴角，“一般只有曾经是人类的诡异才爱唱歌，其他生物没有这种癖好。”
就算有，外星种族的发声方式和人类也有很大区别，文化品味不同，它们的歌声在人耳中不一定符合音乐的标准，人只会觉得那是噪音，或者根本听不见相应的频段。
嬷欲爽意识到这点后非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紧张了。
白湮昼在一道涂着深红色漆的卷帘铁门前停下了，那个微弱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哼唱出天真又悲伤的旋律。
第112章 童趣玩偶（8）
两位玩家停留在卷帘门前, 歌声戛然而止。
仓储区比他们预想中更大，前方似乎也是一间堆放产品的库房。
白湮昼左右扫了一眼，道：“穿墙过吧。”
“为什么？”嬷欲爽蹲下来查看门锁, 感觉自己用个发卡都能撬开，这道门也没有安装智能门禁，“我可以试试撬开它, 用不着买道具。”
白湮昼用手弹了下门板，立刻听到整块卷帘门共振出的震响：“这种材质的门，无论是开启还是关上, 声音都非常大……我还不想杀了那个厂长，就先别把祂引过来。”
嬷欲爽认可地点点头，然后提出了下一个问题：“那种一次性穿墙buff道具，我买不起啊……”
一次性的已经是最便宜的了。
而且, 嬷欲爽心中还有一种担忧，穿墙有风险, 谁也不知道穿过这面墙后会不会一脚踏空掉进深渊里, 或者迎面撞上什么不得了的诡异。白湮昼随时有可能把她当成投石问路的那块石子，毕竟附近没有其他可利用的人了。
像他这种为通关不择手段的玩家, 可不会有什么怜香惜玉的思想, 甚至不会把其他玩家当个人。
嬷欲爽深知伴君如伴虎，她这样跟着白湮昼，一旦阻拦到他的行动, 被用完就扔已是最好的下场。
该死，当时就不应该脑子一热出来劝架。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嬷欲爽下意识轻咬下唇, 焦急地等待白湮昼下一步指示，仿佛等待死刑宣判的犯人。
“……”白湮昼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他在提出解决方案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使用昂贵但便捷好用的道具破除副本中遇到的困难，似乎成为了他不可磨灭的思想印记，影响到每一个抉择。
哪怕这只是个普通难度的副本，条条大路通罗马，低成本的解密方式多如牛毛，他也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自己已经落入到消费主义陷阱中。
按理来说，一位优秀的无限游戏玩家应该靠聪明才智与诡异对抗，打出傲人的好成绩，而不是依赖千奇百怪的强力道具。
然而包括白湮昼在内，越来越多顶尖玩家的战绩逐渐变得华而不实。
他们前期通过获取高难度副本奖励积累下来大量资源，在那个时期内还算是靠自己取得成就。后来，积分余额的大数字促使他们有底气购买更高级的装备辅助自己通关副本，打出更令人瞠目结舌的记录。
从那时起，他们就依赖外力了。
一个白板玩家不可能打出那样的成绩，而达到那个高度的老玩家想抛弃高级道具由奢入俭的话，就会发现自己的成绩急剧下降。
为了维持自身水平，保住排行榜的位置，这些“顶尖”玩家不得不继续使用这种高消费的通关模式。
虽然无限游戏的积分没有直充渠道，所以这场游戏暂时没有变成财力比拼，但如果后续开放了呢？
白湮昼又想起那个人，新上任的店主，总是喜欢给系统商店增添新功能和新氪金项目，迟早有一天能把直充系统整出来。
所以说他观察没多久就断定这位新店主是个人类，神害人可不会这么明目张胆。
回到眼前的问题上。排行榜前列玩家的“实力”是滚雪球滚出来的，但随着时间推移，他们发现自己根本停不下来了。
前方可见是万丈深渊，而一旦停止就会被后方袭来的其他雪球碾碎。
白湮昼稳坐第一的宝座这么多年，说不想维持住地位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不敢轻易做出改变。
哪怕知道这场游戏规则中隐藏的陷阱，他也只能继续玩下去。
“不用道具，”白湮昼后退两步，“我开时空门，你可以一起进来。”
穿越时空门对没经验的人来说是一种非常痛苦的体验，不过他懒得管其他玩家的感受。
嬷欲爽听过时空门的鼎鼎大名，吓得马上买了瓶黄金蜂蜜酒，这种道具可以消除时空穿梭中的不适感，而且便宜，至少她负担得起。
白湮昼念出咒语，手掌正对前方，一道椭圆形的蓝色光门在卷帘门上显现出来。
“你先请。”他一改往日的桀骜不驯，侧身礼让，潜藏在眼底的笑意让人不寒而颤。
果然还是要我来探路啊，嬷欲爽欲哭无泪，做足心理准备后视死而归地踏进了时空门。
这一进去就好像进到了滚筒洗衣机里，天旋地转，她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深呼吸几下都没能缓过来。
仓库里闷热干燥，身体一下子分泌出黏糊糊的汗水，十分令人不适。
白湮昼紧随其后进来，步履稳健，停下后惯例抬头观望，见里面没有灯，拿出强光手电筒照明。
白光照射之处，一只只小巧的玩偶乖乖坐在地面上。
它们没有被堆放在运输用的篮筐内，也没被套上塑料包装。不同的小动物像教室中的小孩一样整齐地排列坐好，彩线缝出来的眼睛盯着门口的方向。
比起仓库，这里更像是陈列室，用来展示样品。
“这些是……”嬷欲爽鼓起勇气朝里面看，“之前做好的吗？里面好像没有我们今天制作的玩偶。”
眼前的小动物玩偶有小熊，小羊，甚至是小狗，但没有一只原型是猫。
白湮昼直接上前捡起第一排的一只小绵羊，用蛮力撕开背部原本缝合好的缺口，检查玩偶的填充物。
洁白的棉花从玩偶体内滑出，落入到他掌心上，轻飘飘的，如云朵般没有实感。
这并不是迷你白湮昼娃娃里面填充的那种经过特殊处理的棉絮，而是天然的棉花，虽然可燃但还没能达到制作火药的水准。
见白湮昼直接上手了，嬷欲爽心中的恐惧也消去大半，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这些玩偶没有使用三号生产车间制造的硝化棉，”白湮昼随手扔掉破烂的小羊，“它们在二号生产车间填充完毕后就被送过来存放了。”
令他感到奇怪的是，为何唯独那只和自己极为相似的玩偶被填上了易燃易爆的硝化棉。
是暗示了未被查明的隐藏副本机制，还是纯属某人的恶趣味……
还有一路走来时听到的歌声，在他们进入这间仓库后就戛然而止了。白湮昼的视线移向两边的墙壁，没有发现那些饱经风霜的彩色涂鸦。
嬷欲爽摸着下巴思考起来：“说起三号车间，如果那里是生产硝化棉的地方，那和前面两间也太割裂了吧。这样看来，三间厂房根本不在同一流水线上。”
白湮昼浅笑道：“你认为这座工厂的主要产品是玩偶还是□□呢？”
“它自称是玩具工厂，应该主要生产玩具吧，可按照我对无限游戏的理解……我觉得是害人的东西。”
白湮昼意味深长道：“或许这种玩具也能害人。”
“怎么可能？”嬷欲爽抓起其中一只小熊玩偶，手感柔软舒适，“普通的布料，普通的棉花，能有什么危险性？总不能说它有可能被孩子误食吧……”
说完，她还张大嘴尝试把熊头塞进嘴巴里，比划一阵后觉得这个动作太不雅观，尴尬地放下了。
“你如果有过被人用手作娃娃共感暗害过的经历，就不会觉得它们人畜无害了。”白湮昼低头看着这些玩偶，回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游戏体验。为了不在那位店主面前露出破绽，当时他可是强忍虚弱感，装作若无其事地四处跑图交涉。
嬷欲爽惊讶道：“你是说巫毒娃娃？我记得那是一种很冷门的玩法，因为涉及到的法术比较难学……”
她一边说一边想到，白湮昼是被无数人虎视眈眈的排名第一玩家，肯定有人用这种方法对付过他，所以他才会对玩偶有这么大的抵触情绪。
手中的小熊似乎忽然变成一块滚烫的烙铁，让她害怕得想立刻将它甩飞出去。哪怕再看着那张可爱的脸蛋，她也丝毫喜欢不起来了。
见她反应如此剧烈，白湮昼眼中难掩嘲笑之意，提醒道：“我也没说它们是巫毒娃娃，只是想借这个例子告诉你安全的材质不代表物品会被用于正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他一脚踢开棉花小羊的残骸，让它撞进玩偶的队列中，居高临下地看着它们在撞击的作用下如保龄球般东歪西倒。
“唱歌的，画画的，还有用箭头戏弄我们的人，就是你们几个吧。”
没有谁回应他，棉花玩偶们很安静，嘴巴是自动电绣机缝出来的，仅有一个形状，不能开合也不能说话。
嬷欲爽小声惊呼道：“这些玩偶是活的？怎么可能……”
她忽然想起路上白湮昼说过的话。
会唱歌的诡异，多半曾经是人类。
被摆放在库房中的这一排排小熊、小鹿、小兔、小狗……
难道都曾经是人类的孩童？！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猜想，那种若隐若现的歌声再次缓缓响起，没有歌词，只是温柔地哼唱着，像小孩子在模仿大人睡前给他们吟唱的摇篮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