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创造的安全屋,却间接要了邱宝珠的命。
所以,他除了是邱宝珠的恋人以外,他还是刽子手。
“你哭了。”安静了半天过后,少年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卫樹还没来得及直起身,眼下就伸过来一只手。
邱宝珠曲着食指,从卫樹眼下揩了一滴眼泪走。
“行了,我不玩弄你了。”邱宝珠把眼泪擦到卫樹肩膀上,放弃了自己一开始的打算。
下一秒,卫樹直起身。
邱宝珠的身体先一步察觉到了危险性,惊惶地朝门口方向看去,像要试图逃离或是求救。
卫樹按住他的肩膀,俯身吻住他,垂在身侧的那只手也轻轻掌住了邱宝珠的后脑勺。
卫樹轻而易举就撬开了少年的齿关,果汁和木质调的威士忌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一经释放,在两人呼吸间惊涛骇浪似的汹涌。
他舌尖勾住邱宝珠的舌尖,舔了两下,又继续深入。
邱宝珠双手还按在自己身体两旁的床垫上,眼前的光影扰乱了他的视线,始终清晰的只剩下了卫樹近在咫尺的眼睛,细长的睫毛将覆未覆,瞳孔明亮得宛如两簇跳跃的野火。
接吻的过程中,卫樹眼睛发红,一直在看着邱宝珠,他吻得有多贪婪凶猛,眼神就有多祈求,有多痛苦与艰涩。
邱宝珠的胃部被卫樹的眼神攫取住,拧成一团,隐隐作痛。
卫樹几乎是猝然放开了邱宝珠,他转头走了两步到书桌边,动作利落地拉开抽屉。
旁边箱子里的黑蛇被突然发生的动静吓了一跳,咝咝地滑下了树,盘在了角落里。
卫樹拿了一样东西到手里,他没有停滞,弯腰直接把手里的东西戴到了少年的手指上。
是一枚戒指,上一世邱宝珠离开前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也是临别礼物。
看见邱宝珠用一双醉眼茫然却又欣喜地摩挲着戒指的表情,卫樹缓缓直起身,他抬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发。
“叩叩”
“卫樹啊,面煮好了,赶紧带着你那同学出来吃吧。”李彩娉在外面讨好地轻唤。
卫樹拉开门时,李彩娉伸着双手,满脸写着“请给钱”。
给了她五百块钱之后,李彩娉说了句“面在桌子上,筷子我都拿了,醋自己加。”,转身美滋滋地进了房间。
邱宝珠从卫樹身后钻出来,坐到餐桌面前吃面条。
他今晚没吃什么东西,空腹喝了酒还烧得慌,味道只算过得去的挂面在此刻也变得美味了。
见他吃得狼吞虎咽,卫樹蹙眉,“你慢点吃。”
邱宝珠夹着面条,“你不要处处都管我。”
“我不管你,”卫樹语气变淡,“你不舒服的时候别喊。”
邱宝珠撇了撇嘴,速度到底变得比之前慢了不少。
卫樹不怎么饿,把自己碗里的煎蛋夹到了对面的碗里。
“其实你人还不错。”邱宝珠看着黄澄澄的煎蛋,又变脸道。
卫樹扯了下嘴角,他目光扫过邱宝珠手指上那只碧荧荧的戒指,不知道对方明天早上还能不能用正常语气跟自己说话。
吃完夜宵,卫樹去厨房洗碗,邱宝珠自觉在洗手间刷牙。
在碳水和酒精的双重作用下,邱宝珠脑袋越发晕晕乎乎,牙刷插了好几次都没能插/进杯子里。
他扶着墙慢慢走回卧室,躺到床上。刚躺下没多久,耳边便出现了脚步声,床垫下陷,他被躺到身侧的人抱住,对方体温很高,胸膛很硬,心跳声传到他耳朵里时,给人一种微弱的绝望和自毁情绪。
天幕微亮,蓝灰色的光线从小窗透进房间。
邱宝珠睁开眼睛,看着窗外时的第一想法是,窗帘怎么没拉?
接着他看见了窗户边上的蛇。
它朝邱宝珠吐了吐蛇信子。
“……”
他房间怎么有蛇?!
等等!这蛇有点眼熟……
邱宝珠开始环视整个房间,他脑子里嗡嗡作响,这不是他的房间,这是卫樹的房间。
他为什么会在卫樹的房间?
又被关起来了吗?
巨大的恐惧和无措袭来,以至于他都没来得及低头看一眼旁边的卫樹。
然而还没来得及感伤太久,一股尿意袭来,邱宝珠收起情绪,下到地上,决定上个洗手间再说。
房间外的温度要低一点,邱宝珠脑子清醒了不少,他上过洗手间,埋头在盥洗池洗了个冷水脸,冷水浇透了他的脸,没有上一世神思枯竭倦怠的惨白,只有吃嘛嘛香大睡一场后的餍足清透。
下巴上的水一串串往下滴,邱宝珠恍然回神,抽了几张纸巾擦着脸。
折叠吸饱了水的纸巾时,邱宝珠看见了自己手指上的戒指。
帝王绿,黑珍珠。
意识在一瞬间从邱宝珠身体中剥离,邱宝珠怔怔地低着头良久,直到脖子发酸,变得麻木。
这是他上一世留给卫樹的最后一样东西,为什么此刻会出现在他的手上?
邱宝珠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所在的这个房子,都是卫樹为了蒙骗他而打造的了。
而洗手间这狭窄的一隅,使他感到安心。
他不敢出去了,他不知道出去后,他面临的是什么。
之前的一切可能都是个梦,此刻梦醒了,他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继续着之前痛苦不堪的生活,开始痛苦不堪的下半生。
他不要。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邱宝珠拉开洗手间的门冲了出去,自由的意志在他体内汹汹然扬高,他此刻决意推倒一切挡在自己路上的障碍。
“早餐想吃什么?我出去买。”卫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床了,他穿戴整齐站在玄关,正在换室外穿的球鞋。
还是少年时候的样子,不是西装革履的那时候。
邱宝珠缩了水,把戴着戒指的手背到了身后,“面条。”
卫樹穿鞋的动作半道截止。
“你再去睡会儿,我洗漱过后就去煮。”卫樹重新带上门,又回到了屋里。
邱宝珠踌躇不安地站在原地。
“喂。”邱宝珠跟在卫樹身后,但他跟不进洗手间,只能站在门口,他把手伸出去,“这个,你给我的?”
卫樹垂着眼,给牙刷挤上了一段牙膏,没做声。
邱宝珠看着男生眼下的青色,咬了咬牙,“阿樹……”
卫樹动作停了停,他看了眼镜子里,自己身后神情气恼俱畏的少年,“干什么?”
邱宝珠瞪大眼,他瞳孔上的花纹开始震颤、摇晃,哗哗啦啦,模糊一片。
“你……”
“嗯,我死了,在你我的生日,你的祭日。”卫樹刷着牙,吐词含糊不清,似乎自己的死亡不是什么值得郑重的事情,仅需随口一应。
邱宝珠从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仓惶凄苦,他应该大声朝卫樹丢出一句“活该”,或者一句“死得好”,他应该感到畅快,可他此刻却不那么畅快,他不知道自己不那么畅快是因为他和卫樹又两两相对又要开始纠缠,还是因为他们真正彼此热爱过彼此,所以不管怎样,他们都希望对方能落得一个好下场。
邱宝珠浑身的骨头都开始发酸,他靠着门框,“是吗?”
在他长时间的静默里,卫樹已经洗漱结束,他转过身,眼睛似有裂痕,“宝珠,之前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好。”
邱宝珠没有做声。
“你怎么死的?”
卫樹:“不太清楚,可能是脑出血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
“我死了之后,我母亲他们有没有找过你?”面对着现在的卫樹,邱宝珠不需要再伪装,不谈情,他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
“出去说。”卫樹与邱宝珠擦身而过,他径直走进厨房。
“我等会出去自己买,你不用煮了。”邱宝珠跟过去,低声道。
因为不管是怎样的卫樹,邱宝珠都要和对方划清关系。
“你不吃,我难道不吃?”卫樹挑了下眉。
“……”
邱宝珠搬了个凳子在厨房门口坐下,“你现在可以回答我刚刚问你的问题了吗?”
卫樹打开冰箱,从里面拿了不少菜出来,他声音总是带着若有似无的冷意,此刻也是。
“你去世的第二天,何英洁和邱翡就赶了回来,邱翡情绪尚能自持,何英洁……她一把火把卫家老宅点了三分之一。”
“其实,在你还在世时,何英洁曾经联系过我几次,她说她愿意用名下一半的资产换你出国,我问那剩下的一半呢,她说剩下的一半归邱翡。但我没同意,也从未告诉过你。”
邱宝珠手指把膝盖上的布料揪起来又放下,“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何英洁创业成功的第三年,公司遇到财务危机,邱金言和她提了离婚,第四年,邱金言再婚并且有了一个女儿,没过两年,他又有了一个儿子,你去世后的那一个月里,他正在与他的第二任妻子打离婚官司。”
“邱翡没有从事他喜欢的专业,他在帮着何英洁经营公司。”
“你还记得你给邱翡发送过去的那封请求他的帮助的邮件吗?邱翡回复过你,他说他会帮你,但不是现在,他需要一个合适的安全的时机,他希望你能利用我的一切资源,实现最大的价值,以换取最大的利益。”
邱宝珠眼神慢慢涣散,身体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最后时刻的濒死状态,“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没等卫樹出声,他自己就给出了答案。
“因为你觉得这个世界很危险,因为你觉得这些消息对我来说很不友好,他们会让我不高兴,让我伤心,所以你就不告诉我,对不对?”
“可是卫樹,你才是使我最伤心的那个人。”少年声音嘶哑、颤抖。
卫樹洗菜的动作一直没有继续下去。
“母亲后来怎么样了?”邱宝珠没有一直在两人的感情问题上胶着,他看着卫樹的背影,从背影中隐约窥见了三十岁时候的样子。
玩世傲物如卫樹,也不过是一具逃不过生老病死的肉体凡胎。
在一呼一吸中,邱宝珠知道,但凡在这个世界里活着的所有生物,强大与否,都不过如此。
卫樹在这时候开口了,“何英洁要把你的骨灰盒带去国外,我没同意,法院为这件事情开了数次庭,我们都请了世界最顶尖的律师团队,只为了你骨灰的所属权。”
邱宝珠难掩哽咽,“那只不过是骨灰。”
“何英洁败诉后,到卫家来找过我,求我把你还给她,她说她愿意用她的全部来换你,邱翡的那一份,他没有意见。但是我依然没有答应她的请求,她说我会遭报应的。”
卫樹说着说着,笑了一声,“对我来说,你死了,这就是我最大的报应,你死之后,降临在我身上的一切,都只能算是审判。”
“而我的死亡,是解脱。”
“那天早上我去找你,是想告诉你,我准备去看医生了,这对你来说应该算好消息。”
邱宝珠双目有些发呆,“我不知道,我以为你是来抓我回去的。”
“你什么病?”
“不太清楚,心理上的一些问题。”
“你后来没看医生吗?”
“看过,但具体的,我忘了了。”
邱宝珠露出鄙夷的表情,“你是不是后来年纪太大了,就这也不清楚,那也忘了。”
“邱宝珠,我没活那么久,我们俩的生日,也是我们俩的祭日。”
邱宝珠记得卫樹一开始就说过,他“哦”了一声,“那你后来活了多久?十年?”
“苟延残喘了一年。”
邱宝珠眨了眨眼睛,眼眶周围的神经被扯得战栗发疼,他后知后觉地又“喔”了一次,“活该”两个字像横扎在喉咙里的鱼刺,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只剩下赤/裸裸的疼。
“邱宝珠,我很想你。”
过了很久,在窗外一阵子鸟叫声中,卫樹的声音又响起。
邱宝珠双手抓着凳子的下缘,摸到了下面粗制滥造的木刺,“我知道。”
卫樹爱他这一点,邱宝珠很知道。
那天早上,郊区的空气带着田野里特有的味道,还未成熟的小麦,成群麻雀遗留在田野里的鸟粪,太阳出现以前的露水,他投身在焦白的水泥马路上疾跑,货车的车头带着万钧之力撞向他。他感觉自己皮囊下的所有内容物被撞成了浆糊,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死。
卫樹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一口接着一口的血从他嘴里喷出来,他绿色的眼睛被淹溺成了红的,将亮未亮的天在他眼里也蒙上了一层红色。
“卫先生……”
脚步声很快就来到了他的耳边,邱宝珠这时候已经看不清谁是谁了,他僵硬地转动脖子,看见一道修长的虚影跪下来,他嗡嗡作响的耳朵里,传来对方发出来的不成言语的声音。
咯吱咯吱,咯轧咯轧。
邱宝珠以为自己耳朵也被撞聋了。
直到又一声发颤的“卫先生”响起。
邱宝珠这才知道,跪在自己旁边的这道乌云一样的虚影是卫樹,卫樹已经说不出来话了。
邱宝珠笑起来,含在嘴里的血顺着他的嘴角流到耳根,他羔羊一般温驯的脸变得妖艳。
他张了张嘴,那道虚影便自觉弯下来,将耳朵贴到他的唇边,听他说话。
“现在,你满意了吗?”最后一句话用尽了邱宝珠的力气,他大喘气了两下,呛咳不停,身体痉挛。
每个人在濒临死亡之前,都从未想到,死亡是那么轻而易举。
邱宝珠也想不到。
他也想不到,自己会重生,更想不到,卫樹也重生了。
“卫樹,”邱宝珠从凳子上站起来,佯装若无其事抚平裤子,“老天重新给了我机会,也重新给了你机会,我可以重新来过,你也可以,但我们之间,在上辈子就已经结束了。”
少年说完后,低头把手指上的戒指取下来,倾身放到了灶台上,“这个我已经送给你了,物归原主。”
厨房外响起一连串的动静,延到玄关,很快,关门声响起。
邱宝珠上一世说过的话突然清亮地在卫樹耳边响起。
“不喜欢的人怎么样我都不喜欢,阿樹,你可要小心点,别让我不喜欢你,不然的话,你就是以死谢罪也没有用!没有用!听见没有?”
半晌过去,卫樹把刚刚从冰箱里拿的菜和鸡蛋又放了回去。
藏匿在长睫阴翳中的泪水终于滚滚而下。
邱宝珠背着书包,他双手揣在兜里,走出城中村后,他朝学校方向走了快半小时才记起打车。
在校门口的超市里,他随便指了两样早餐打包,打开时才发现是最不爱吃的花卷和小馒头。
学校里这时候还没什么人,连风纪委员都还没上岗。
邱宝珠没发觉自己还穿着卫樹的裤子,他把不喜欢的早餐硬塞下去,背着书包躲进洗手间仰着头大哭。
卫樹,邱翡,母亲,每个人的结局他都想不到。
他觉得自己被命运玩弄了,可命运从来没说过要忠于他。
“谁在里面?”忽然有人在外面说话。
邱宝珠一下就噤了声。
“不说话我踹门了。”那人又说,音调格外熟悉。
邱宝珠一下把门拉开,他脸上的泪痕已经擦干净,只剩下眼圈是红的,但还是一眼能看出来分明哭过。
萧游看见是老熟人,“哎哟”一声,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大清早躲厕所哭,怎么啦?昨天晚上做噩梦啦?”
邱宝珠没听出来关心,只听出来幸灾乐祸,他走下台阶,多此一举地洗了手,“谁哭了?我尿呢。”
“你尿不在外边尿,跑隔间里尿,尿得还哇啦哇啦响,这话你自己信不?”萧游凑近,“说说看,我不用水滋你。”
邱宝珠心烦意乱,不像平时一样,他没有继续搭理萧游,没有碰着他,从旁边走过去了。
萧游转身就跟上。
“你爸妈说你了?”
“跟邱翡吵架了?”
“被人拦路打劫了?”
“不是,哥们儿,你这裤子是不是大了?什么破裤子,都起球了你还穿。”萧游突然注意到邱宝珠上衣是校服,裤子却不是,而且裤子还非常不合身。
邱宝珠脚步一顿。
萧游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他脸上的轻松消失得无影无踪,“你昨晚没有回家,你跟谁出去过夜了?还把裤子穿错了!”
“跟你没有关系。”邱宝珠说话有着很重的鼻音,他把卫樹裤子穿来了,又不是故意的,洗干净了还他。
“得,跟我没关系……”萧游无言以对,他跟了邱宝珠一段路,眼看着要到教室了,他急忙拉了邱宝珠一把,说道:“之前的事情我向你道歉,我不应该用水管冲你,我习惯别人都围着我转了,一时激动,没控制住。”
“我知道。”邱宝珠继续往前走,语气冷淡。
“那你……”
“理由和动机我都知道,你的道歉我也接受,但不原谅。”极致的痛之后,邱宝珠异常清醒,“你想和我做朋友也可以继续尝试,我可能会被你打动,但你不要再说这是喜欢我了,这不是。”
太阳露脸后没过多久,校园就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邱宝珠虽然心不在焉,但还是把申请留学的材料先整理了,不知道潘胜安那边怎么样。
“邱宝珠。”邱翡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邱宝珠吓了一跳,邱翡什么时候来的?
没走前门?
“早餐。”邱翡把从家里打包的早餐放到邱宝珠的桌子上,然后走回后面坐下。
邱宝珠看着熟悉的打包袋,想起在卫樹家里,卫樹告诉自己的事情。
他的确想办法给邱翡写过几封邮件,但都没有收到回复,他以为邱翡是太忙了,没看见。
对方回复的邮件多半是被卫樹清理了,只是邱宝珠没想到,邮件内容并不是当时的他想要看到的。
但邱翡……他理解邱翡,邱翡做任何事情,永远理智地思考,将一切客观的因素放在个人感受之前。
邱宝珠不像平时一样一脸欣喜地吃早餐,邱翡感到有些奇怪,以为他还在为昨晚的事情伤心,便戳了戳他的背,说道:“母亲虽然把话说得很绝,但她什么都没做,你放心。”
“昨天晚上我没有跟你一起离开的原因我已经通过短信告诉你了,具体就是,我需要家里的资源,像你一样靠自己当然也可以,但既然有捷径有台阶,我不想走弯路。况且,我们如果都离开了家,母亲的手段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客气了。”
邱宝珠慢慢把早餐拖到了面前,邱翡第一次和他这么长篇大论,他在解释。
“邱翡,你是怕我生你的气吗?”邱宝珠轻声问道。
邱翡的声音在背后消失了很久。
“有点。”他说。
“你不用怕,我不生气。”
“真的?”
“真的。”
邱宝珠连着吃了两份早餐,肚子里一点空间都没有了。
卫樹到教室的时候,给他桌子上带来了第三份早餐。
“我吃过了。”邱宝珠趴在桌子上,不能直起腰,直起腰就撑得慌。
“吃的什么?”卫樹忍不住问。
“你别管。”邱宝珠不得不承认,卫樹出现在这个世界里,给了他很大的安全感,周围的一切都轰然落地,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无比真实。
卫樹往后退了两步,微微弯了下腰,朝桌子下方看。
邱宝珠下意识把腿并起来。
“你裤子……”
“你的你的,现在是我的了。”邱宝珠趴着不起来,眼皮微微发肿,眼睛呈出一种嫩生生的绿色,像春天草地上刚从地里抽出来的新芽。
两目相对,邱宝珠看着卫樹的眼睛,后者眼睛狭长,总是冷冷看人,但是他看自己,和看别人,始终不一样。
“你是不是又喜欢我了?”邱宝珠撇嘴,“冥顽不灵。”
卫樹把另一只手里的热豆奶放到邱宝珠面前,眼底噙着笑,“我什么时候不喜欢你?”
邱宝珠闷着不说话,过了半天,“我不喝。”直接把卫樹刚刚说的话跳过去了。
卫樹看着他一直颤着的睫毛,拿走了桌子上的热豆奶,“那我拿去给卫济冬。”
“卫济冬后来怎么样了?”邱宝珠伸手拽了下卫樹的衣袖。
听见邱宝珠口中问的是别人,卫樹兴致缺缺,“他离开了卫家,在宁康一家医院工作。”
邱宝珠不自觉地点着头,又恍然觉得自己的庆幸好像不太对,卫济冬背叛了他啊,他怎么能心想事成?
卫樹仿佛懂他,“你去世之后,他也病了一场。”
“他现在看起来跟你关系很铁,为什么后来看起来……”像主仆?
“从他的父亲挪用公款被发现后自杀开始,他就与卫家生分了。”
邱宝珠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跟着卫樹一起刚到教室的卫济冬,他此刻跟卫宵正在做投篮的假动作,身边已经围了好几个班里的男生,卫姓在学校很受欢迎。
“那卫宵呢?我从来没见过他。”
“十九岁的时候被人绑架沉了江,所以你没有见过他。”
邱宝珠再次回头,“这次你会救他吗?”
卫樹插兜轻轻地笑了,虎牙露出一点尖,歉然的表情中带着凶残,“不止他,这次我的人都要长命百岁。”
他眼神深深地落在邱宝珠脸上,大量给予的同时又在疯狂地向邱宝珠讨要着什么,邱宝珠不太自然地把眼睛转开,直到旁边响起离开的脚步声。
“喂。”
邱宝珠吓得肩膀一抖,他扭过头,发现拍自己肩膀的人是邱翡。
“你怎么想的?”邱翡忽然没头没脑地问,看见邱宝珠一脸懵,他补充道,“他喜欢你,你怎么想的?”
邱翡上一世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不过比现在要早多了,上一世的这个时间,他跟卫樹已经在一起了。
“没有想法,那是他的事,难道只要有人喜欢我,我都要有点想法?”他反问邱翡道。
邱翡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对他好像有点不一样。”
邱宝珠把情绪藏在眼睛深处,脸上仍是跟平时一样的表情,“我都是一视同仁的。”
“……”
午后,邱宝珠和潘胜安一起把留学的申请材料递给了姜赛秋,姜赛秋对潘胜安的家里能同意倒不意外,对何英洁能同意,表现得意外得不能再意外了。
“你是怎么说服何女士的?”姜赛秋翻阅着邱宝珠的作品集,眼前一亮又一亮。
邱宝珠不知道自己那算不算说服,含糊地答道:“没怎么费功夫,她直接就同意了。”
说完这句话,昨天晚上被何英洁砸的地方隐隐作痛。
“我听人说,你们俩在网上搞了个账号在卖东西?”姜赛秋把所有资料翻看完,双手搭上膝盖,摆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那不是卖东西!”
姜赛秋一开口,潘胜安就打断了她,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刚刚情绪太过于激昂,脸瞬间就涨红了。
“那是艺术。”他小声纠正。
“我看过你们的账号了,制作的工艺,原材料之类的都是上乘,我本来还以为是邱宝珠你自己找的师傅,结果没想到是你亲自操刀,没看出啊。”姜赛秋是真的完全一点都没有看出来,不管是画画还是设计甚至到设计的落地,对方居然都不需要借助旁人的力量。
邱宝珠:“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
“你妈妈知道吗?”姜赛秋又问。
“应该知道吧。”邱宝珠脑袋微微垂了点,问题在他心底是肯定的答案,何英洁不可能不知道,她只是没有朝自己出手。
姜赛秋含笑看着两人,又含笑说:“有个课余爱好不错,但不能耽误了学习,江主任肯定在暗中观察你们俩,期末考试的成绩要是不乐观,你们的生意可就别想做下去了。”
“知道了……”邱宝珠和潘胜安异口同声。
从姜赛秋办公室离开后,邱宝珠要去学校的咖啡厅买拿铁,潘胜安也立马跟着。
点过单后,邱宝珠好奇,“你喜欢做蛋糕,我以为你喜欢甜的,但你居然喝美式。”
光是提到美式这两个字,邱宝珠就没忍住把脸给皱了起来。
“吃甜食,会让人生出自己很幸福的幻觉,”潘胜安不好意思地笑笑,“生命里的苦就会变得越来越难以忍受了。”
“但我们活着,又不是纯粹为了吃苦。”邱宝珠从柜台上拿了一颗硬糖,他直接剥开,塞进了潘胜安嘴巴里。
后者没想到少年说着说着会忽然给自己喂糖吃,他两边而过一起变得通红,不可置信看向对方。
“你现在也觉得它是幸福的幻觉吗?”邱宝珠凑过去,认真地问道。
潘胜安心脏扑扑扑狂跳,摇了摇头,“不是。”
邱宝珠成功为甜食正名,莞尔一笑。
咖啡厅外面是篮球场,卫济冬刚刚一个飞身上篮,得意洋洋地挂在筐上低头去找卫樹的身影,“哥,看我,牛逼不牛逼?!”
卫宵在下面大叫,“牛逼牛逼!”
"哥?"
卫樹背对着他们,他懒懒地靠在篮球架上,削挺的鼻梁使褐色的眼珠深藏在眼窝,背着照不到太阳,他眼睛看起来冷幽幽的。
周六,邱翡拎着买的东西到了郊区,捡捡没跟他见过几面,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在院子里冲着他狂叫。
邱翡把东西放到门口,挽起袖子,走过去一把把捡捡抱起来。
“嗷呜~~~~”捡捡狗仗人势,声势渐弱。
万银瓷刚准备做早饭,她回身看见邱翡进来,一脸的惊喜,“你怎么过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出去接你,你走进来的?”
“司机送的,我哥呢?”邱翡朝楼上看了一眼。
“昨天晚上在楼上敲敲打打到半夜,今天估计有得睡。”万银瓷和邱翡一起把门口的东西提进来,“你来就来,怎么还带东西,我是你奶奶,又不是外人!”
“没带什么,都是你跟我哥平时爱吃的水果和零食。”邱翡看着爬到沙发冲自己呲牙咧嘴的捡捡,伸手薅了一把它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