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与檀表情微顿,正陷入思索,就看到腰间别着青铜弯刀的崔子晋从门外幽幽飘了进来,表情既愉悦又复杂。
江与檀抬眉看他。
“府君,速往阴司!”崔子晋一找到江与檀,便急吼吼地开口道,“方才有人给咱们东岳阴司上了大供,有几个新来的没见识,直接给冲昏过去了!”
江与檀:“……”
他眉心微凝,唇齿中还回味着香火的气息,便准备找个理由离开医院。
但不等他起身,旁边罗德里克跟江照勋却争执得越发激烈了。
江照勋认为罗德里克的测量仪没用,罗德里克却反说江与檀没病,江家人是故意来找茬。
“他很健康youknow?江先生,你再这么不讲道理下去,我要严重怀疑你们是隔壁医院派来挑事医闹的间谍了!”罗德里克脸色通红,脾气上来了口不择言道,“果然,你们华夏人向来最会搞欺诈!”
江照勋:“我儿子真的有昏睡症,我骗你做什么!”
罗德里克不信了,十分敏感地冷笑说:“呵呵,如果不是间谍,那你们就是故意的,想不花一分钱,来体验我的测量仪了!承认吧,你们根本目的不纯!”
他想起自己开头说过,如果治不好病人,可以不收看诊费。
敢情这家人是来讹他呢!
江照勋却气道:“简直一派胡言!”他家能缺那点儿钱?!
江与檀听到这里,起身的动作一顿。旁边,崔子晋还在疯狂催促,就差冲过来把他带走了。
“稍等。”江与檀做了个口型,暗中给崔子晋打了个手势。随后,他偏头喊了一下外籍医生,“罗德里克医生。”
罗德里克愤愤道:“干什么!”
“没事。”江与檀整了整袖口,慢声道,“只是想跟你说一下,我有点困。”
说完,他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眼睛一闭,躺在椅子上,原地昏睡过去。
罗德里克愣住:“???”
江家三口也震撼住了:“……”他儿子、哥哥的病情什么时候进化到原地秒睡了?!
江照勋非常着急,忙拉着地中海医生说:“罗德里克医生!你快看看我儿子!”
罗德里克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试探说:“江,你是在装睡吗?别骗人了,不然我可要报警了!”
他边说,边要伸手去把人摇醒。可还没触碰到江与檀的身体,罗德里克的目光却落到了没有摘过的检测仪连接屏幕上。
只见计算机疯狂跳动一阵,得出分析。
该机体已进入冬眠。
罗德里克看傻了:“……”
不是,真的有人类会陷入冬眠吗?
难不成他设备真出问题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脑部测量仪”注:理论源自网络。
第29章
江照勋感觉到罗德里克表情不对,内心咯噔一下,立刻抓住他问道:“医生,是不是设备检查出他病源在哪儿了?我儿子情况怎么样啊?”
罗德里克张大了嘴巴,喃喃自语:“我也不知道。”他行医多年,也没见过这种情况啊。
他转头看了眼江照勋,震惊之余,越发觉得是自己的仪器设备出了大问题。江与檀有病没病他无法确定,但无论如何也不能是冬眠吧?
罗德里克这下觉得自己丢人丢大了,竟然拿坏了的测量仪给病人看病。
但他一方面很丢脸,但一方面又不想承认,只能硬着头皮跟江照勋说:“江先生,你儿子的病情还需要继续观察,先留院吧。”
江照勋略带迟疑地看了眼罗德里克,他还记着这位外籍医生相当傲慢与偏见的种族攻击呢,压根就不想让儿子在这医院多待一分钟。
“不,我们要转院。”江与菡同样不服气,抢先一步说。
罗德里克犹豫了一下,悻悻道:“好吧,既然你们决定好了,那就让我的助手来帮你们处理。”
他叫来助手,郁闷地把测量仪从病人身上取下来。
不过取测量仪的途中,罗德里克还是不太甘心地对江家人说:“江先生,您有没有听过,世界上有一部分人,他们天生就比别人睡得时间长,只有每天高达十小时以上的睡眠,这部分人才能保持清醒,而医学界也将这类人群定义为长睡眠人群。”
顿了顿,他又多加了一句,“长睡眠不是病,而是由出生时的基因决定。”
这是罗德里克针对江与檀昏睡情况的最终猜测,虽然仪器好像出了问题,但他还是倾向于病人没病。
一旁,沈和笙摇了摇头:“要真的只是长睡眠就好了。”
江与檀病情古怪,一旦昏睡过去,除非他自己转醒,否则不管旁人怎么叫都叫不醒。就这一点,哪能跟普通的睡眠时间长相提并论?
江照勋彻底不指望外籍医生能检查出什么了,跟沈和笙商量了一下,还是叫来家中的私人医护,麻烦他们把长子送回家中。
江家人没有要求罗德里克给他们退还门诊费用,他们毕竟还不缺这点钱。
送走江家几人,罗德里克叫助手跟他一起整理仪器,准备把仪器拿去实验室重新检测。
但意外的是,仪器检测结果十分正常,完全没有数据错乱或零件失灵等故障问题。
罗德里克摸了摸脑袋,又给整不明白了:“难道真是我们的测量仪还不够精妙?”
年轻助理安抚道:“教授,人类脑部构造复杂,我们的研究虽然走在了世界顶尖,但也只是脑域里的冰山一角,有些病情检测不出,也并不是我们的问题。”
“你说得对。”罗德里克内心恍然,抓起自己并不多的头发,郁闷说,“不过,也是怪我自己,对待患者家属的质疑,态度太过傲慢。”
他想起自己发怒时的言辞无状,整个人都不好了。天知道他真的热爱华夏这个神秘又古老的国度,也非常喜欢华夏当地人,否则,他也不会选择在这里定居工作。
不行,他得给对方道个歉。
罗德里克脸皮通红,深吸一口气,问助手能不能找来刚才病人一家的联系方式。
结果,他刚得到江家人看诊前留下的名片,人就傻眼了。
罗德里克单知道这家人姓江,可怎么都没想到,这家人竟然是华夏第一首富的江家啊?
可笑他还以为对方是来存心讹骗自己的行业间谍。
罗德里克脚趾抠地,已经开始替自己尴尬了。
但与此同时,他也不得不承认,原来自己才是真正无知又愚蠢的那个。
人家吧,这是压根没跟他一般见识呢。
江与檀离魂后,跟崔子晋迅速赶往东岳阴司。两人缩地成寸,一步迈出便是百里之外。
崔子晋来时匆匆,与江与檀刚回到鬼判殿,就见里面当值的两个小判官在偷偷闲聊。
“这不年不节的,没想到突然有人给咱们上大供,还别说,这质量真不错,味道也好。”判官甲说。
“确实,这不比上回妙法观准备的供奉用心多了,那观主信奉的是天尊圣人,对咱们就十分敷衍,上供的钱粮跟假货一样,香也没味儿。”判官乙摇头道。
判官甲十分同意地点点头,又问:“不过听说这回供奉来的突然,有几个新上岗的小阴差还没做过培训,竟是被那些香火给冲昏了,可是真事?”
“你也听说了?我先前跟隔壁岗上的同僚打听,据说是轮回井那边晕了俩,还有新技术研发那边晕过去个工程师。”判官乙低声道。
判官甲啧啧称奇:“还有工程师?这点承受力不太行啊,显得也太没见识了吧。”
判官乙却叹了口气,白他一眼说:“得了吧,咱们阴司上下多少年没捞到点好东西吃了?新人头餐能吃这么好,已经算是运道极好的了。”
两人说话时,尚未注意左右,故而崔子晋把手拍上俩小判官的肩膀时,浓重的寒气直接把他俩吓得一哆嗦。
崔子晋神色和蔼道:“上班时间聊八卦,嗯?”
两个小判官转头,见是崔子晋与江与檀一同出现,不禁惊慌道:“原来是府君与崔大人驾到!”
他们俩上班时间摸鱼,被上司领导们抓了个正着,正心虚害怕着呢,却听江与檀慢声问道:“刚才未听清,被香火冲昏过去的都是谁?”
两个判官对视一眼,判官乙忙把自己听说的又重复了一遍。
“我离开时只是说轮回井晕了俩,怎么研发部那边也闹幺蛾子。”崔子晋傻眼了,研发部那群可各个都是目前阴司的紧缺人才,可不兴出现闪失的啊。
江与檀闻言,淡淡颔首,同两个小判官道:“上班时间偷懒耍滑,当罚俸两千,检讨一万字。”
两判官一听要罚俸写检讨,当即神色萎靡下来,欲哭无泪地点头道:“府君大人,我等再也不敢了。”
离开鬼判殿,崔子晋摸摸下巴,若有所思说:“府君,您方才罚得那俩小判官,可是手下留情了?”
要知道,阴司判官的工资可一向不低,只罚两千钱粮,在崔子晋看来,府君未免也太心软了点。
“此事无伤大雅,”江与檀却并不在意,淡淡道,“小惩大诫便是。”
“原来如此。”崔子晋点点头,却没忍住道,“只是府君可还记得一事?”
江与檀:“何事?”
崔子晋道:“就是上次,鬼判殿的判官掐算说,阳世有凶煞出没,却叫府君跑空那回,我寻思着,莫不就是因他们几个平日在鬼判殿偷懒耍滑,无人监督,才致使掐算水准倒退,闹了笑话!”
也不怪崔子晋抱怨怀疑。
但由于东岳阴司这几年追赶科技现代化发展的进程明显,阴司人手不断增加,老判官们自觉到了能够撒手退休的年龄,于是在各自带出几名新徒弟并通过地府新规,让徒弟们培训上岗后,就干脆给自己放了长假,跑路玩去了。
在崔子晋眼里,这群新到岗位上的小判官们办事效率虽说不低,但到底不算稳重,更不如老判官们在值时叫人负责,实在叫他不怎么放心。
不过,江与檀却跟他看法不同,平静说:“新上任的几个判官虽说有些年轻,但那件事并非是他们掐算不准,当日当时,也确实有过凶煞出没的痕迹。”
只是,不知被谁提前收服亦或是超度净化掉了。
崔子晋顿了顿,疑惑道:“还有这事?府君倒是没与我提过。”
江与檀说:“那日离魂匆忙,亲者担忧,于耳攀呼唤频密,我实在过意不去,便还了阳,倒忘了不曾与你详说。”
崔子晋听完,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只好感叹了句:“府君辛苦。”
两人边说着鬼判殿的事,先一步来到轮回井,处理昏迷阴差的事情。
轮回井前,数百年如一日地排着冗长又沉寂的队伍。
队伍分为六路,井前站着两个负责检查转生证的青脸阴差,一旦确认转生证明有效,对方就会给阴魂送上一碗黄汤,也就是孟婆汤。
不过,除了青脸阴差,轮回井前有更多阴差则是辗转在队伍四周。一批负责整顿纪律,给阴魂做转生登记,还有一批穿着黄马甲的,则是负责给阴魂做思想训话工作。
今日与以往不同,许多阴气沉沉的阴差们因吃到大供,眼下心情正好,就连训斥某些在轮回井前耍小手段,妄图投人胎的狡猾阴魂时,语气都温柔了不少。
“既然来了轮回井,就都给我老实安分着点,开开心心排队,安安心心投胎!”
“有想要耍手段使花招的都听好了,就你们手上那些小伎俩,我等看守轮回井三千年,早就给看腻了。”
“在千年狐狸面前玩聊斋是行不通的,知道了吗?”
“畜生道第二排一百七十八个,你拿着钱粮贿赂谁呢,交出来交出来!”
穿着黄马甲,手拿红色大喇叭的年轻女阴差正在跟阴魂喊话,做思想教育工作。
她方才火眼金睛地发现了一个想要拿钱粮贿赂登记处同僚的鬼祟阴魂,还未处置,便眼尖地看到从远处赶来的江与檀与崔子晋。
女阴差见状,眼睛一亮,立刻放下喇叭,把鬼祟阴魂从队伍里一把揪了出来,抓着对方直接飞到江与檀面前,语气兴奋道:“可算是等到二位大人前来了!”
她边说边抖抖头发,脑袋上瞬间冒出两只小巧的红褐色狐狸耳朵。
旁边,崔子晋跟江与檀都还未说话,反倒是被女阴差抓在手里的鬼祟阴魂被她突然露出的两只耳朵给吓傻了。
鬼祟阴魂:“啊啊啊你是妖怪?!”
他眼睛不瞎
这、这是只狐狸精没错吧?!
可是,阴差队伍里又怎么会混进只狐狸精啊???
鬼祟阴魂既迷惑又崩溃。
这不科学!!!
作者有话要说:
“长睡眠人群”注:名词科普来源丁香医生。
第30章
“妖怪怎么了?妖怪就不能在地府就业了?”女阴差拽着鬼祟阴魂的脑袋晃晃,“还是说你有意见啊?”
鬼祟阴魂缩了缩肩膀,使劲摇头:“没意见没意见!”
女阴差鼻尖轻哼一声,从黄马甲下面掏出一张罚单,啪嗒一下贴到鬼祟阴魂身上:“你私下行贿阴差,现在人赃并获,按照阴司新规,轮回优先级降一等,罚去恶狗岭做三月打扫。”
鬼祟阴魂这下才害怕了,忍不住求饶道:“阴差姑奶奶,是我心术不正,您就放过这回吧!我、我可以把我这些年在阴司攒的所有元宝都交给你!”
如今地府通货膨胀,他原是想将多年攒下的家当交给日后子孙,好让他们的地下生活不至于太过拮据。
可眼下,为了自己的前途,他却不得不做出这么痛苦的抉择,真是让鬼愧疚啊。
女阴差:“……”
她无语极了,这阴魂可真刑啊,贿赂一回被逮还以为是钱没给够不成?
它们轮回井的阴差向来铁面无私,可不吃这套!
崔子晋在一旁听着有趣,突然招了招手,祟阴魂身上的转生证明就出现在他手上。
“敢情还是个三百年前的贪官。”崔子晋咂咂嘴,一边将证明交给江与檀看,一边摸着自己的青铜刀柄说,“未来连续七世都要托生在畜生道里做肉鸡,真是没给你判轻了。”
“肉鸡?”女阴差耳朵又抖了抖,看向鬼祟阴魂的目光都变了,幽幽说道,“我都已经有三千年没尝过鸡肉的滋味了,真是怀念啊”
说罢,她突然咧嘴一笑,朝着鬼祟阴魂露出两粒尖锐的牙齿。
感觉自己好像被成做食物的鬼祟阴魂:“……”啊啊啊啊狐狸精好可怕!!!
各位神仙在上,他现在就去恶狗岭服役还来得及吗!
“莫要耽误时间。”江与檀瞥了眼发抖的鬼祟阴魂,淡淡道,“处置了他,随我去看看昏迷的那两位阴差。”
女阴差一听是府君开口,立马收敛起尖牙,正了神色,后背微弯,恭敬道:“是,府君。”
说来,地府女阴差本就少见,而这位轮回井前的女阴差就更是少数中的异数了。
她生前名叫苏妙狐,是个修行千年一心向道的狐狸精,奈何临飞升前遇到情劫,道心不稳之下,被一道天雷劈到了东岳阴司。
好在东岳阴司大领导秉性宽和,并不歧视她的出身,又见她被天雷劈得无法转世投胎,就给她安排了份地府差事,千年下来,倒是叫她在这轮回井前混的风生水起,直接做到了轮回井井长的位置。
苏妙狐得了府君吩咐,便迅速在一分钟内处理完了鬼祟阴魂,随后便跟江与檀等一同前往阴差昏迷的地方。
“府君您看,倒在桌子前的那两个便是了。”苏妙狐走到轮回井的背面,伸手指了指前面不远处。
江与檀抬眸望去,是一座由阴木扎起的凉棚。
而昏迷在桌子前的两个小吏该是才入职不久,负责在轮回井背面做转生统计表的两个基层文员。
因为大供来的太过突然,没尝过香火供奉的两个小吏不慎被冲昏,苏妙狐等轮回井前当值的阴差都不敢擅自搬动或是将其叫醒,就是担心冒然出手会有损二者身上的供养之力。
毕竟,对于鬼神来讲,供养之力就等同于本命之源,是他们修行里的重中之重。
凉棚中,青面阴差满脸死气沉沉地抱臂守在桌前,还未盖章过公章的转生证明散乱地铺满桌面。
有个昏迷中的两个吏中,一个口中流涎,双目紧闭。
至于另一个虽说也差不多,但不如跟他一起昏迷的小吏安稳,明明双眸紧闭,半身都趴在桌子上,嘴里却在不停口吐梦呓。
“炸串,烧烤,麻辣烫”
“火锅,烤鱼,自助餐”
“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昏迷倒不如说是昏睡中的小吏吧唧着嘴傻笑了几下,但笑着笑着,突然又哭了起来,“这味道不对啊,怎么嚼着一股木头味,饭店老板好黑的心,呸呸呸。”
他哭得伤心,喉咙里却打了个饱嗝,一道白烟从他的鼻子跟嘴巴里喷了出来。
苏妙狐本是凑近在听,陡然被烟气熏了一脸,一时无语,脚下当即一退三米半,满脸都是嫌弃。
崔子晋站在凉棚外,看到这一幕十分倍感惊奇:“这小吏怎么连供奉都不会吃。”
这么奇葩的鬼吏,倒是头一次见。
江与檀也没忍住,眉心微微一抬。
看守凉棚的青面阴差见状,面无表情地抬手作揖,突然默默问了句:“诸位大人,敢问他不吃的香火,可以让小人来帮他消化吗?”
崔子晋:“……”
苏妙狐:“……”
兄弟,倒也不必如此吧
你就算再馋供奉,那终究也是人家嘴里吐出来的,总归是不太体面吧。
崔子晋跟苏妙狐一时语塞,表情一言难尽,不知要如何回应青面阴差的请求。
正无语着,江与檀却移步走到两个昏迷小吏的背后,抬起袖袍,分别在两人的后顶穴轻轻一点再一按。
随后,一道带着强大威压的灵光打入小吏体内。只见两个小吏浑身一颤,白光入体后,便双双精神大振地从桌前蹦了起来。
“糟了糟了,我怎么睡着了!”小吏其一大惊失色,但刚说一完就舔了舔嘴角,神色微顿,仿佛在回味什么。
至于梦呓那位,则舔着嘴巴同样回味:“我来阴司半年,还是第一次梦到有人给我带火锅麻辣烫,真好吃啊呜呜呜,就是可惜,锅底好像有股木头味儿,好像是假冒伪劣的牛油”
崔子晋:“……”
崔子晋纵横阴司这么久,什么样的阴差鬼吏没见过,哪个不是拿吃供做头等大餐,只有吃不够还馋的。
谁能像眼前这小吏一般啊,竟还嫌弃上了?
这小吏知不知道,就是他吃了又漏的那点香火气,旁边还有个青面阴差眼巴巴得等着讨剩呢!
崔子晋无法理解,现在阳间刚下来的这批新吏,怎么各个都这么奇葩。
因为没受过培训,被质量上成的大供冲昏了便罢。
可吃香还能连吃带吐,就离谱。
两个小吏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能隐约感受到一觉睡醒,自己的魂魄好像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了,飘起来的时候,好像有变得更轻盈一点?!
俩阴司新晋基层小吏尚且一脸懵逼,转过头,就见到苏妙狐正笑眯眯盯着他俩看。
两个小吏:“……”
糟糕,上班睡觉被领导逮住,究极社死。
不过,苏井长她为什么笑得那么瘆鬼啊?
两个小吏齐齐咽了咽嗓子,就很慌。
“……”苏妙狐眼睛微眯,咬了咬后槽牙。
呵,还不是因为他们两个过于丢人,全阴司上下,被大供冲昏的一共就三个,单她这轮回井里就占了俩!
出去走一圈,她这井长都快被别的部门嘲笑透了!
苏妙狐狠狠觑了两个小吏一眼,随后压下心底郁闷,转身便扬起微笑,对着江与檀猛吹起彩虹屁并赞叹道:“府君一身术法真可谓出神入化,小人眼拙,端看府君法威似又精进许多,看来振兴阴司指日可待啊。”
吹完马屁,她又拱手作揖,轻咳一声,小心问,“不过敢问府君,他们两个这般醒来,可便算无事了?”
“嗯。”江与檀淡淡应了一声,缓声道,“新晋鬼吏的各项培训务必提上日程,此次虽是意外,却也曝出了阴司新规里的些许纰漏之处,尔等还需再做改进。”
“府君说的是。”崔子晋、苏妙狐二者闻言,不敢再做轻松之态,皆垂首称是。
“先将他们送去孟婆那里。”江与檀看了眼两个年轻鬼吏,又跟苏妙狐交代一句。
苏妙狐立刻道:“好的,府君。”
啊?孟婆?府君?
旁边,两个懵逼小吏再次愣住,感觉一时接受到的信息量太大,有点消化不了
所以眼前这个气质不俗的玄衣阴差,竟然就是他们东岳阴司的大领导?
这冲击有点太猛了吧。
他们不过是才来阴司不久的新手小吏,向来只能从旁人的叙述里听说有关阴司府君的传闻,只知对方乃是东岳阴司中最为神秘又强大的存在,且极少会在阴司露面。
他们可从不敢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见到府君本人。
真是祖上烧高香了。
两个小吏默默消化了一下,不禁兀自感慨,原来他们府君竟是这般年轻俊朗,就是比阳世的顶流明星演员们也不差啊!
震惊之余,他们的思绪接着又回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所以方才,府君是说要送他们去找孟婆?
这是要提前给他们做培训吗?
据说,自从东岳阴司由府君经手,从古老旧制转变为现代化管理后,孟婆便终于摆脱了整日蹲在奈何桥上给人送黄汤的机械性工作。
如今,她只需美美地提前在锅炉里配好一个月的汤料,等待锅炉自行运转。至于剩下的工作时间,则是被安排到了培训处,给通过阴司考核的新晋小吏们做魂魄疏通培训。
而这项培训的目的,为的就是防止新晋阴差在阳世道观集体给阴司上大供的正日子里,被太过浓郁厚重的香火供奉冲成个傻子鬼。
打个比方,这就跟凡人修仙,结果意外滋补过了头,灵气堆积体内,无处疏通,爆体而亡是一个意思。
不过阴差们有阴司典籍在身,不会产生魂飞魄散的情况,所以最多也就是变痴傻。
思及此,两个小吏猛地回过神,下意识砸吧了一下嘴,心里突然升起一阵明悟
他俩之前是不是吃到了什么人的香火供奉之后就昏了过去?
两个小吏想到一块儿去了,互相对视一眼,再看向苏妙狐,发现井长正抱着手臂盯着他俩看,不由脸皮一阵火热。
“跟我走吧,别磨叽了。”苏妙狐压根不想跟他们多说一句。反正,只要交给孟婆,孟婆自然会告诉他们身上发生了一件多么丢人的事。
到时候,再让这俩抱头哭去吧。
苏妙狐决定速战速决,转身就要带着两个小吏上路。
两个小吏见状,灰白的面皮下隐隐蒙上了一层红晕,匆匆对着江与檀的方向拜了又拜,这才回头跟上快步走远的苏妙狐。
原地,青面阴差依旧面无表情,他动了动脚下,看着鬼吏远去的背影,慢半拍地低声喃喃道:“啊,怎么就走了,我还没有跟他要个联系方式。”
他还想问问那个白脸小吏,以后自己能不能拿火锅麻辣烫之类的人间供奉跟他换香火呢。
哎,就算是吃剩不要的也行啊。
旁边,靠在凉棚杆子上歇脚的崔子晋:“……”
他又不理解了。
不是,这阴差怎么还没死心?
第31章
离开轮回井,崔子晋还在啧啧称奇,不仅打头的井长是阴差里的异数,就连她管辖下的阴差鬼吏,也是有够独树一帜,都怪别具一格的。
眼下处理完轮回井,还剩阴司科研处。
先前崔子晋还觉得事态紧急,可就在发现江与檀很轻易便能将鬼吏唤醒后,吊起的心就放下了大半,往科研处走的路上话也多了起来。
“说起来,府君可知,这次大供乃是何人所奉?”崔子晋边走边好奇道。
凡俗的请求在祭祀之初,祷文会随着香火元宝一路飘到鬼神耳侧。
鬼神法威越高,听得就越清,反之,像是些没什么法力神威的阴差鬼吏,就不仅听不太到,甚至法威不稳者,还有可能因供奉过猛,被反噬冲昏。
江与檀于阴司行走三年,也曾受人间供奉,听众生耳语无数。但就算如此,在今日之前,他也没体验过在魂魄未离体时被人这般莽撞地喂食香火。
不过与小吏不同,江与檀本身法威厚重,一点香火供奉自然不会给他带去多少的影响,但也因为身在阳世时有躯壳束缚,故而他对供奉之人的身份祈愿同样一无所知。
江与檀本身心性淡漠,虽是外表温和,但实际上万事极少过心。他对供奉之人本身并不好奇,但赖于崔子晋开了口,便随意开口道:“不知,看你这般兴奋,对方可是阳世知名之人?”
“非也。”崔子晋摇头摆脑,见府君于阳世果真未曾听到,不禁叹息一声道,“崔某人之所以提起这人,却是因为他的祷文十分与众不同。”
顿了顿,崔子晋复又感叹了句,“府君恐不知,那人祷文之奇怪,却是令吾等前所未见。”
“哦?”江与檀抬眉,“是何内容,说说看。”
竟能叫经验丰富的崔子晋都叹为观止的祷文,倒是稀奇。
民间祭祀,供鬼奉神,不论凡俗皆是有所求。
奉祷文香火者,求财、求学、求风调雨顺、身体康健、事业顺利、姻缘连理,不计其数。
但唯独,今天这位,所求之事极为特例。
崔子晋想起几个时辰前,于耳畔听到的那则供奉祷文,以及后来阴司上下诸位老伙计脸上都不约而同浮起的愕然与震撼,便不由自主地失笑了一下。
“说来,这人一不求财,二不求命。”崔子晋摇摇头,半开玩笑似地说,“之所以搞出这一番大动作,却是为一个连自己都不知名姓的阴差求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