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岛游鱼by麦麦田 CP
麦麦田  发于:2024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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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回去是不是?”于思煜问他。
李之洲的眼睛眨动了几下,他微张的嘴抿了起来,最后他因为眼睛实在太过酸痛而紧紧地闭了起来。
“你想回去就回去。回去找她。”于思煜用缓慢而柔和的语气说道,“不是为了别人,就是为了你自己。”
李之洲其实清楚知道,在小时候曾经有过很多次,母亲都是因为自己与父亲发生争吵。她会偷偷给他买了零食玩具或是没有经过父亲同意带他到某个地方玩耍,父亲总会因为诸如此类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发雷霆。吵到最后母亲只能委屈地躲在房间里哭泣。
每次他都只是看着,不知所措地看着,最后扭过头,假装不知道。
后来,母亲的心就跑了。
再后来,她的人跟着她的心一块跑了。
李之洲曾经在梦里无数次尝试对那个背影伸出手。
他当初就应该那么做,应该伸手拍一拍母亲的肩膀安慰安慰她,应该告诉她自己还在,告诉她他很爱她。
可是他当初没有。
母亲曾对他也是好的,可他那时却还没学会如何对她好。
他实实在在地恨过她,也切切实实地爱过她。到了最后,一层叠一层的爱和恨被回忆裹挟着揉搓在一起,化成了一团乱麻的悲和痛。
爱与恨都会随着时间变得平淡。
但是愧疚却是历久弥长。
李之洲缓慢地睁开了眼,从拥抱中退出了一些。他深深地看着于思煜,无声地点了点头。
于思煜松开了手,李之洲便冲进了雨里。
他向着那幢黑漆漆的筒子楼里跑了过去,钻进白惨惨的楼梯入口。上楼。转弯。湿淋淋的鞋吱呀吱呀地踩在破旧的走廊上。
他跑了回去。
跑向了岁月深处那个他一直无法触碰的背影。
于思煜跟着李之洲跑回走廊时,他看到李之洲一只膝盖着地,半蹲在地上,低声对董滢说着话。董滢抓着他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向他道歉。
他听到李之洲劝她说:“回去吧。天气太不好了。”
“我又不会跑,也不会躲起来。我电话号码一直没有换。”
“不要再道歉了。”
于思煜长长地吐了口气,他的手一直不自觉地紧紧攥着,指甲陷在手心里,关节变得僵硬酸痛,薄薄的肌肤上泛起了一层青白色,。
裤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他掏了出来,看到了林毓的回信。
『我刚刚问了。董滢的小女儿,去年年末确诊了急性淋巴性白血病。』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关雎
沈言咚一声将手机扔到了桌子上,“哦,她一哭你就答应她了?又是准备出钱又是准备出骨髓。她当初怎么对你的?你因为她受了多少委屈遭了多少罪,全一笔勾销了?李之洲你还在这坐着吃什么饭啊?去庙里吃香灰过活吧!”
见了董滢后的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六。三个人约着一块吃了饭。沈言在听完董滢的事情后大为恼火,一张圆脸都气瘦了几分。
“你先别生气……”李之洲好声好气地哄他。
“不生气?看你遭那么多罪我能不生气?你是咽得下这口气,我不行!这口气咽下去我能噎死了。”沈言轰完李之洲,随即又将炮口对准于思煜,“还有你这男朋友跟去干什么吃的?就那么看着什么都不管了?”
于思煜撑大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沈言,“我能怎么办,上去抽她一顿吗?”
沈言用鼻子喷着气,“要我去了,我高低要骂两句。”
于思煜一下就笑了,他挑了挑眉尾:“就你?你到时候见了不但不会骂,还会上去喊阿姨好。”
李之洲低下头夹菜,声音有点沉闷,“钱她没有要。只是问了骨髓的事。其实同母异父的兄妹骨髓配型的匹配度很低。她是走投无路了才病急乱投医地找上了我。也不过就是试试。没什么好拒绝的。”
沈言长叹一口气,用手捂住了眼睛,“你身上的圣光太亮了,我觉得我快要被照瞎了。”
于思煜伸手将沈言捂着脸的手扒拉了下来,说:“好消息是听说那孩子的病情目前已经控制住了。等下我们去医院看看情况,做个配型测试。你去不去啊?”
“去!”沈言说,“我得去给李哥撑场子,要不就你们这俩软柿子指不定被人拿捏成什么样。”
于思煜忽然发现,从南方回来后的这半年里,他在医院的呆的时间比这一辈子去医院的时间加起来都要多。
他虽然不讨厌消毒水和酒精的味道,但是他讨厌医院白色的瓷砖墙。
小儿肿瘤科住院部比其他的住院部都要吵闹一些,到处都是孩子的尖叫和哭闹声。父母各自抱着搂着自己的孩子,脸上笼罩着一层黑压压的绝望。
于思煜从这些人身边走过去的时候,几乎不敢去看他们的脸。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残酷的地方之一。
这里是新生的希望湮灭的地方。
他们走到尽头的病房前,拉开了门。董滢背对着他们坐在最靠里的病床旁边,病床上坐着一个脸色惨白的小女孩,很瘦,头发已经剃光了,戴着一顶圆圆的卡其色小帽子。
她低着头,手上正在折着彩纸,听到门被拉开的声音,便抬起了脸看了过来。于思煜看着她晃了晃神,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李之洲的小时候。
虽然他根本没有见过李之洲过去的照片,但是他没有理由地就笃定李之洲小时候一定也是这样一副模样。
小美人胚子。
他们俩的五官都继承自董滢,父亲的影响几乎微乎其微,一眼看下去根本不会有人怀疑他们不是亲兄妹。
董滢从凳子上急急忙忙地站起来,她的喜悦很直白,眉开眼笑的时候看起来与前一天失声痛哭时的狼狈模样截然不同。
于思煜不喜欢她,但他还是觉得她笑起来更好看一些。
她手心向上,冲着他们的方向伸了伸,对床上的小姑娘说:“关关,这是哥哥。”说完她大概是觉得欠缺了点什么,又补充道:“还有哥哥的朋友们。”
关关向他们点了点头打招呼,她脸上没有太大的表情,神色很柔和,眼睛一直盯着李之洲看个不停。
李之洲先一步地走进了病房,将带来的果篮和花束放在病床旁边的柜子上。
看到于思煜和沈言还站在门口,董滢走了过来招呼他们,“你们好。快进来吧。”
沈言立刻点头哈腰:“阿……阿姨好。打扰了。”
于思煜在旁边嗤地笑了出来。沈言凶狠的眼神立刻向着于思煜的脸扑了过来,被于思煜无视掉了。
他没有理沈言,也没有理董滢,径直走进了病房,到了李之洲身边。然后他抬起手,用轻快的语气同关关打招呼:“你好。你多大了呀?”
“六岁。”关关的目光终于从李之洲的身上挪开了,落在了旁边的于思煜身上。
于思煜点了点头,又问:“你怕不怕打针呀?”
关关摇了摇头。
“那你可太厉害了,我六岁那会儿看到打针,能吓得一边嚎哭一边爬树上去。”
关关眼睛一挤,笑了起来,“其实没有那么疼的。”
“疼的。是你太勇敢了。”于思煜郑重其事地说着,真诚地夸赞了她。
李之洲脸上的表情在关关露出笑脸后也跟着松弛了一些,他转过身问董滢:“配型的事,怎么弄?”
也许是高兴糊涂了,董滢这才想起来似的,说:“我去问问主治医生。”
“我跟你一块去。”李之洲对董滢说完,又对关关说,“我要跟妈妈离开一会儿,这个哥哥在这里陪你行吗?”
关关点点头,说:“我没事。哥哥你去吧。”她嘴里喊的“哥哥”带着一股天然的亲近,就好像并不是她第一次喊这个称呼。
李之洲短暂地愣了一下,抿起嘴很浅地笑了笑。他转身离开前伸手握了握于思煜的手,说:“你陪她一下。”
“放心吧您嘞~”于思煜爽快地答应道。
沈言看了看李之洲又看了看于思煜,一时间竟无法决定跟着谁。于思煜看着他踌躇不定的样子,忍不住挤兑他:“你呆在这干什么?我这里又不需要你撑场子。”
“切。”沈言嗤了一声,“谁特么乐意跟你待一块。”他扔下这句话调头就跟着李之洲走了。
于思煜目送他们消失在病房门后,便随手拖了张凳子坐了下来。关关的眼睛追着他动,随着于思煜坐了下来,她的脸也跟着往下低了低。
也许是因为脸瘦得太小了,显得眼睛又大又黑,里面盛着的水光好像随时都要溢出来似的。于思煜看着她,虽然脸上依旧是笑着,心里却有些发紧。
她才六岁,是刚要上小学的年纪。
“我其实经常能见到哥哥的照片。”关关忽然开了口,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妈妈钱包里有一张哥哥小时候的照片,然后手机里还有一张高中时候的。”
“她经常会拿照片出来给你看吗?”
“嗯,妈妈闲的时候会拿出来看看,所以我也经常能看到。”关关点点头回答道。
于思煜其实觉得这种深情多少有点马后炮的意思,但是他还是很有礼貌地没有直接点出来,“她为什么不直接来找哥哥呢?”
“因为妈妈说她对哥哥干了很坏事。”关关低下头轻描淡写地说,捏了捏手上的折纸,“我要是干了什么坏事,也不太想见爸爸妈妈。”
“嗯……确实。”于思煜摊开手心,伸了出去,“我可以要一张彩纸吗?”
关关从手边的塑料袋里抽了一张彩纸,放在他的手上。
于思煜轻声道了一声谢,低下头将纸对折了一次,展开,从另一边又对折了一次,折出小方块身体,又折了翅膀,最后是头。于思煜做这些的时候很沉默,他专注地叠完了一只千纸鹤,轻放在关关膝盖上的被子上,才重新张开口,“关关的名字是谁取的?”
“妈妈。”
“好名字。”于思煜眯起眼笑。
关关举起了千纸鹤左右打量了一下,问:“这是什么鸟啊?”
虽然这分明是千纸鹤,可是于思煜却告诉她:“是雎鸠。”
李之洲回来的时候,于思煜已经跟关关一块把一整包彩纸都叠完了,一只一只小鸟摆在了床边,摆了小三排。
沈言有急事先走了,但是他不知道从哪儿买了个小玩偶托李之洲带了回来。于思煜其实知道他最近一直在忙备婚的事情,但他还是留了点坏心眼去恶意揣测沈言是因为今天没能霸气撑场,怕被他嘲笑所以逃之夭夭了。
李之洲走到于思煜身后,轻轻地将手搁在他的两边肩膀上。于思煜仰着脸,头顶抵在李之洲肚子上看他:“配型做完了?”
“嗯,结果要两周之后才出来。”李之洲低着头看着于思煜,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指抬了起来,亲昵地碰了碰他的脸颊。于思煜用手抓了抓他的手指,低下了头。
在外人面前,李之洲总是很坦诚,完全不会刻意隐藏他们之间的关系。于思煜跟他一比就显得怂得很彻底。他甚至会担心,刚才那些亲密的举动会不会被董滢看到,同时也担心,自己下意识的躲闪会不会让李之洲感到失落。
好在李之洲并没有在意,他移开视线,看向关关,指了指放在床尾的小熊玩偶:“这是另一个哥哥送你的小熊。我们现在得走了,有空再来看你,好吗?”
关关眨动双眼,很乖巧地点了点头,“哥哥们再见。”
他们推门走出病房时差点跟一个中年男人撞个正着,男人急忙往旁边让了让,抬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汗,低声说:“不好意思。”
“没事。”李之洲特意给他留了门,才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男人一进门,病房里就传来了董滢的声音:“怎么现在才来,孩子都饿了。”
“唉,店里中午忙不开。”
李之洲回头朝着病房的方向望了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他扭回头,继续走自己的路。
于思煜也顺着李之洲的目光,往病房看了看,转回头时,李之洲已经往前走了。
他快走了几步,跟上了李之洲与他并排走着。他们贴得很近,有时候手背会碰到彼此的手背。于思煜抬了抬食指,很轻地勾了一下李之洲的手指。李之洲立刻就转过头看于思煜。
“我没事。”他抿抿嘴说道,又将脸扭正了,眼睛直视前方,“我帮她只是为了……解自己的一个心结。其他的我不在意了。”
“嗯。”于思煜很轻地应了一声,“我知道的。”
“你会不会也觉得我很傻?”
“不,我跟沈言想得不一样。这世上的人和事都挺复杂的,根本就不存在绝对的正确答案。原谅或者不原谅,让你感觉舒服的选项就是最优解。我只是想跟你说,你不欠她的,你不欠他们的。你的父母有你这么好的孩子是他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不过……”于思煜顿了一下,“我觉得认识关关是件好事。”
去年年末,李之洲失去了血脉至亲的父亲。
后来喊他爸爸的小河来了,再后来与他真正血脉相连的关关出现了。于思煜觉得他终于可以不用再孤独一人了。
“我希望你的世界里不单单只有我跟沈言,还可以有小河和关关。我看得出来他们都喜欢你。”于思煜笑着对他说,“我希望你的身边热热闹闹的。”
我希望你不再形单影只,孑然一身。
我希望你身边永远有人群环绕,百花齐放,鸟唱蝉鸣。
李之洲很快速地瞥了于思煜一眼,没有再说话。他的脚尖朝着家里的方向,加快了步子。
到了公寓门口,李之洲打开门让于思煜先进去,自己跟在后面拉上了门。他的手搭在门把手上,手指缓慢往回收起。
“小鱼。”李之洲轻声喊了于思煜,“我现在可以碰你了吗?”
于思煜站在玄关口很短地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李之洲跨了一步上前,双手揽住于思煜的腰 ,头压着他的肩膀很用力地抱他。于思煜被李之洲抱得腰向后折了一点,虽然不太舒服,但是他还是抬起手回抱住他的后背。
沉默了一会儿,李之洲忽然开口说:“其实,我跟我父母没有什么差别。我爸爱管人,我也爱管人。我妈怕寂寞,我也怕寂寞。”他顿了顿,很浅地吸了口气,“我并没有像你说的那样比他们好多少。我只是比他们都幸运,因为我遇到了你。”
于思煜摸了摸他的背,轻声回应他:“嗯。”
“小鱼,我……”
李之洲没能说下去,他懊恼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于思煜说他很擅长说情话,可事实并非如此。当心意像水一样满溢出来的时候,就全部堵在了他的喉咙里。李之洲又变回了那个笨嘴拙舌的李之洲。
“嗯。”于思煜却很轻地笑了,他偏了一点头,用脸贴了贴李之洲的脸颊,说:“我也很爱你。”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

空调的温度被调得很低,他们躲进被窝里抚摸彼此滚烫的身体。
于思煜能感觉到李之洲失去了往日冷静的掌控力。他细细密密地颤抖着,在自己的肌肤上留下哀伤而沉默的吻。
于思煜伸手拥抱着他,用啃咬代替了亲吻,在李之洲的肩膀与脖颈之间留下一个赤红的咬痕。
他们曾经非亲非故,此刻却像在灵魂深处完成了血脉相融。
结束后于思煜趴在床边吃了一个甜筒冰淇淋。他忽然扭过头,问李之洲有没有小时候的照片。
李之洲有些诧异,反问道:“小时候是指多小?”
“大概跟关关一样大的时候。”于思煜说。他就是突发奇想地想要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想,看看李之洲小时候跟关关是不是一个样子。
李之洲从床上爬了起来,随手捞起扔在地上的衣服穿好。因为担心开大灯于思煜觉得太刺眼,他只是摁亮了书桌上的一盏小台灯。
然后他蹲了下来,侧歪着身子,从床底下拖出个布满灰尘的旧行李箱,拉开拉链翻开盖子。
于思煜背上盖着毛毯,手肘搭在床沿,趴在床上,下巴搁在手臂上,像一只好奇又慵懒的猫一般盯着箱子里的看。
李之洲在并不明亮的光线下翻找了很久,找出一本不算大却还算厚实的相册。
里面装有他从零岁到九岁的照片。
以前母亲在的时候,每年过生日都会带李之洲到照相馆去拍上一套。母亲付不起那种成套的儿童艺术照的钱,她会拜托摄影师在纯色背景下为他拍上那么一张或者两张,按单张付钱。
即使如此,那对他们来说也是过于奢侈的东西。每次拍照回去,父亲总免不了发一次火。即便如此母亲第二年还是会带着他去,直到她彻底地离开了家。
李之洲一点一点地长大,相册里的照片却永远停留在了他九岁那年。
李之洲用湿巾把相册的封面擦拭了一下,递给了于思煜。于思煜接过去了之后,向着小台灯光源的方向挪着爬了过去。他把相册放在面前,双手折在胸前稍微撑起一点上半身,毛毯从他的背上滑了下去,流畅的肩颈曲线和蝴蝶翅膀形状的肩胛骨便露了出来。
李之洲蹲坐在原地看着于思煜的背影发了呆,半晌他才移开视线,开始慌乱地给自己找些事情做。他站了起来将小台灯扭过来了一些,坐到了于思煜的身边,将毛毯往他身上扯了扯。
于思煜一张一张很仔细地翻看着,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摊开到了他六岁那一页。
照片上面是一张跟关关十分相似却又不太一样的脸。
李之洲小时候跟于思煜想象的根本不是一回事。他原来想着他会像是电视剧或者是广告中出现的漂亮童星那样,是大眼睛尖下巴的小帅哥模样。
实际上,在整本相册里李之洲都一个圆脑瓜双下巴的小胖墩的形象。可爱还是可爱的,就是跟那些帅气的小孩哥贴不上一点边。于思煜需要很仔细地去看,才勉强从那胖乎乎的小脸上辨认出他五官中与生俱来的那些好看。
“我小时候很胖。”李之洲的手臂直直地撑着床,斜着身子往于思煜的旁边凑了凑,下巴几乎挨到了他的头顶。
于思煜仰了一点头冲着李之洲笑:“你小时候很能吃吗?”
“嗯,我妈总是变着法子给我做好吃的。”李之洲半垂着眼看着相册上的照片,不急不缓地说,“她走了之后,我爸实在没空折腾这些,都是随便做的快手菜,那一段时间我很挑食,所以经常被骂。”
等到李之洲小学毕业时,他不但不再挑食,还学会了做饭炒菜。人也瘦了下来,变成了女孩子们喜欢的模样。
李之洲不知不觉中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他的秘密花园又面向于思煜重新开放了。
他没有刻意说很多关于董滢的事情,于思煜却还是从只言片语中明白了很多东西。
董滢在离开家之前,并不是不负责任,自私自利的模样,她用心给他做很多好吃的,给他买零食,带他去拍照,为他过生日。
她曾经就是一个普通母亲的模样。
所以李之洲才会觉得她的离开全是自己的错。
所以他才会在高中的时候明知是陷阱还是一脚踏了进去。
谁也不知道董滢是在什么样的节点,又是因为什么样的契机,选择走上这么一条路。
也许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她像往常一样买菜回来,走进逼仄的小房间,站在厨房看向窗外的那一刻,她忽然想要像一只自由的蝴蝶一样飞出去,逃离这个方寸之地,逃离永远充斥着争吵的生活。
李之洲成了她换取自由不得不付出的代价。她为此心虚了很多年,越是心虚越是头也不回地逃跑。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人太复杂了。
于思煜合上相册,就像合上了一本名为李之洲的故事书。他翻了个身,头枕到了李之洲的大腿上,“明天我们去拍照吧。去照相馆。”
“我们俩吗?”
“对啊。我们也每年拍一张,做一本相册。”于思煜说着,摸出扔在床头的手机开始查找附近的照相馆或者摄影工作室。
李之洲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怎么了?你不想跟我一块拍?”于思煜将手机移开了一点,看向李之洲。
小台灯的光照亮了李之洲一半的脸,留了一半在阴影里,明暗分明的光线减弱了他清秀的少年气,属于男人的成熟内敛便展露了出来。
“我以为……你在外面不喜欢太亲近。”
“不是不喜欢,是害羞。”于思煜仰着头,被光晃得眯了一点眼睛,他往李之洲身上贴了贴躲过直射过来的光线,“我在外面其实一样想啃你,就是害怕路人看到了报警。”
李之洲笑了起来,他伸出手摸了摸于思煜的额头说:“那去吧。明天你下课就去。现在你先从我腿上起来。”
“躺一下都不行?”于思煜皱皱眉头,略带不满地翻身爬了起来。
“不是。”李之洲眯了眯眼,伸出手轻握住了于思煜的后颈,将裸露在外的一小截肩颈曲线握进了他的手心里,“你这么躺着我啃不到你了。”
第二天下午他们就在附近找了个写真照相馆。这里看着不大,装修风格偏向北欧的极简风,墙壁上挂着许多单人和双人的写真照,看着倒是挺是那么回事的,但是于思煜一进去就后悔了。
无论于思煜如何跟接待他们的小姑娘解释,他们只需要拍一张纯色背景的合照, 可小姑娘只会翻来覆去地告诉他:“我们家没有这样的套餐,实在拍不了。”
只是拒绝掉了也就算了,小姑娘还一口一个“哥”地缠着他们推销。
“哥,你要不要看看我们这里的双人写真套餐,原价1998,现在打折只要998。哎哎唉,哥你别走啊。这套双人写真套餐里可以拍纯色背景的照片,你考虑一下呗。”
想拍不让拍,想拒绝还拒绝不掉,非常尴尬。
没一会于思煜的好脾气和耐心终于被耗了个干尽,他烦躁地抬手指着证件照展示区说:“结婚证件照总可以拍吧?同规格给我俩拍一套。”
小姑娘愣住了,这次她实在办法拿拍不了当借口了。三个人面面相觑,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一个女人背着摄影包大步流星地跨进了写真馆里,看到接待处仿佛弥漫出了黑色的空气,她走了过来问:“怎么了?”
“燕姐,他们俩要拍结婚证件照。这怎么弄呀?”小姑娘像是看到救星来了似的,唉声叹气地说道。听得于思煜眉头直皱。这话说得好像他们欺负了她似的。
那个被称做燕姐的女人一只手搭在在接待台上,回过身,眼睛快速地将他们俩上下扫视了一遍,笑着说:“要结婚啊?”
“也不是,想拍个纯色背景的合照,你们家又拍不了。”于思煜耸耸肩,“拍不了就算了,还不让人走。”
到底谁欺负谁啊。
“我给你们拍。”燕姐手肘往回一收,轻轻拍了拍身上的摄影包,说:“我是这的老板,保证给你们拍好了。跟我上楼吧。”她说完,朝楼梯口扬了扬下巴。
于思煜很警觉蹙了一点眉头,说:“谢谢你,但是我想先在这里把费用谈好。”
燕姐本来已经想走了,刚挪了半步,又撤了回来,“小伙子挺谨慎的啊。”
“谢谢夸奖。”于思煜不吃这口糖衣炮弹,“钱怎么算啊?”
“不要你们的钱。我正在拍摄以情侣为主题的写真集,想去投稿日本相机写真部参展的。我希望你们能同意让我把你们的照片作为参展的候选照片。”燕姐说完顿了顿,又很体贴地补充了一句,“放心,只是候选照片,我不一定会用。而除了参展,我绝对不会在别的任何场所公开照片,即使被选上了,也只会在日本地区公布。不会影响你们。”
于思煜有些犹豫,他扭过头看向李之洲,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李之温柔地回望他说:“都随你。”
“没事,我们签模特合约书,绝对保证你们的隐私安全。”燕姐又补充道。
话说到这份上,于思煜想了想也就答应了,他甚至在考虑要不要反向收点钱。
燕姐把他们领到了三楼的摄影棚里,除去摆在各个角落里的补光灯,这里其实就像一个北欧风的卧室。进门要脱鞋,木地板上铺着大块的纯色地毯,摆置着床,书架,书桌,沙发,和灰色的窗帘。
“虽然你们想要纯色背景的,但是我觉得纯色背景太单调了。我们这个沙发后面的墙是灰黑色的,看着跟纯色背景也差不多。先试着在这里拍两张,实在不满意,我再带你们到纯色摄影棚拍。”
于思煜慢悠悠地四处打量着,走到布艺沙发旁边时他弯下腰摁了摁,意外地还挺软的。
“你们俩都坐上去,我试试光。”
于思煜坐上去盘起腿,李之洲也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他看了看于思煜,也把腿盘了起来。
“要拍多久啊?”于思煜忽然问。
“你想拍多久,我就在合约书上写多久。一个小时?”
其实于思煜觉得一个小时有点长,看燕姐专业的架势,估计这个时间已经是个最低值了,“嗯。那一个小时吧。”
“行,一个小时后你们就可以走人,想多拍一点也不收你钱。”燕姐摆好了三脚架,对着他们拍了两张,机器发出了滴滴的两声,闪光灯的白光闪了两下。
两个人面对镜头都不约而同地紧张起来,表情僵硬又茫然。
燕姐探身去看旁边的笔记本电脑上的照片,笑了出来,“你们这表情……拍出来像是非常不吉利的照片。放松点。”她说完又嘀嘀咕咕自言自语:“还是用自然光吧。”一边关掉了补光灯,拉开了所有的窗帘。
燕姐走去忙别的之后两个人才略微放松一点,于思煜用手搭在李之洲肩膀上,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我们是不是该收点模特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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