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剧烈的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跳的很快。
眼睛被水汽氤氲出一层雾来，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脑袋却晕的厉害。
反胃的感觉隐隐约约的浮起来，许陌抿着唇，下意识的抬手抵在嘴边。
“给你水。”
傅启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了后台，拿着瓶水往许陌嘴里喂，“我这儿还有巧克力，你先垫点，一会儿带你出去吃。”
后台的声音仍旧吵嚷着，许陌倚着人缓了一会儿，然后才小口小口的喝了点水。
又吃了两块巧克力，许陌才起身往外走。
先前他让人把许曦找个地方关起来。
现在发布会也结束了，是时候去算一算账了。
许曦被人关在会场楼上的房间里。
许陌到的时候，房间里一片狼藉。
能摔的东西几乎都被他摔了个粉碎，许曦整个人发疯到歇斯底里。
许陌总觉得许曦现在的样子像极了许臻云。
“算算账吧，许曦。”
许陌半靠在傅启忱怀里，任由他环住自己的腰，“蓄意伤人，破坏秀款，差点给公司带来巨大损失。模特到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你猜你会是个什么下场？”
“你活该！”
许曦仍旧叫嚣着，“都是你把我害成这样的！要不是，我现在还光鲜亮丽的待在设计部呢！那个模特，他就是活该！谁让他来多管闲事的？”
这种歇斯底里且毫不认错的态度让许陌不由自主的皱起眉来。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报警，起诉。
该追究的他一点都不会少。
果然从小被宠坏了的孩子，吃多少次亏都不长记性。
许陌转身往房间外走。
之后的事情许陌本来还想要亲力亲为的去做，却愣是被傅启忱压着去吃饭。
至于报警的事情，则一股脑的被丢给了小助理。
吃过饭之后，傅启忱又陪着许陌去了趟医院。
彼时，安安的伤势已经被处理妥当，送到病房里去了。
探望伤员没什么特别的。
无非也就是慰问一下，然后说一说后续问题的处理，还有一些赔偿问题。
倒是傅启忱，自始至终站在许陌身后，一言不发。
在看到安安身上的伤之后，他只觉得庆幸。
如果这些伤是在许陌身上，他很难想象该有多痛。
“之后我会让我的助理和你联系，后续的赔偿要求，你可以通过他和打伤你的许曦详谈。”
临走之前，许陌说道。
之后几天，许陌被傅启忱强迫着请了假在家休息。
这原本也没什么，可偏偏许曦之前还在设计部的时候，每次办完大秀之后公司不仅会让他带薪休假，还会给大办庆功会。
相比之下，许陌待遇简直低到可怜。
原先许曦在的时候，抓部门里的人给自己干私活都是常事。
而许陌不仅从没做过这种事情，还主动消减了整个部门的KPI。
再加上傅启忱来给许陌送饭时，三不五时就请客的奶茶。
人心都是肉长的，大秀结束没多久，就有人私下里议论起这件事来。
最开始还只是设计部部门里议论两句，到后来也不知怎么的，慢慢就在其他部门里也传开了。
还没得许陌休假回来，这件事在公司上下都被传了个遍。
最后事情传到财务部，进了许曦耳朵里。
许曦也只是轻笑了两声，高傲的说了句轻蔑话。
“我说错什么了？就是许陌不配。”
许曦洋洋得意的开口说道，“我是许家的少爷，是言午董事长的儿子，他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拿来和我比？”
先前许陌以故意伤人的罪责起诉了许曦，不过这件事还没等向外扩散，就被压了下来，最后只配了些钱就不了了之了。
甚至许曦还在私下威胁了当事人安安，逼得安安只能选择接受私了。
可这件事到此为止还并没有结束。
在公司里疯传了几天的言论最后还是穿进了许臻云的耳朵里。
公司顶层的董事长办公室里，许曦一进去就被许臻云气急败坏的扇了一巴掌。
皮肉碰撞见发出的清脆声响回荡在办公室里。
空气安静下来。
许曦一脸错愕的看着父亲，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挨上这一巴掌。

“谁让你去捣乱的？”
许臻云瞪着许曦, 脸颊因为盛怒而涨得通红，“那天那么多媒体记者在场, 还有不少和集团长期合作的大客户, 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公司会损失多少你知道吗？”
以往许曦都被家里娇纵惯了，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许臻云, 眼眶红了一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可公司这不是也……没有……”
许曦嗫嚅着想要辩解, 声音哽咽得发抖。
可他还没说完，就被许臻云不耐烦的直接打断。
“你还敢说？”
许臻云一提起这事儿就气不打一处来, “现在许陌那个兔崽子靠着那场秀展火得一塌糊涂。要不是你在那里闹脾气, 也不会让他露脸。”
话说到这，许臻云扶着旁边的桌子粗喘了几口气, 像是气得不轻。
“那、那又怎么了？”
许曦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不过很快就又恢复过来, 嘴硬着不肯服软，“就算他火了, 撑死也就是个小网红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你！”
许臻云欲言又止，最后只气急败坏的将桌子上的杯子摔在地上，“你真是被我和你妈给惯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那杯子就碎在许曦脚边, 玻璃撞击地板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一些碎茬迸溅在他脚上，吓得他往后退了两步。
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
许臻云下意识转头看向办公桌上放着的那摞文件，心中愈加烦闷起来。
“对, 都是我的错！”
许曦火气上来, 也不管不顾的对着许臻云回呛起来, “许陌能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因为我，你们什么都没做，是吗？”
他抬头看着许臻云，总觉得父亲变了。
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变得越来越陌生，越来越面目全非了。
许臻云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许曦却先他一步，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拍卖会这天，南区拍卖场最大的展厅几乎坐满了人。
许曦自从和父亲大吵了一架之后，就一直没回家去住。
这几天他和姜灏住在一百多平的“小房子”里，又是憋气又是委屈。
他只是气不过许陌那么神气的耀武扬威，他有什么错？
还要有姜灏陪着他，不然他还不知道要怎么熬过这段日子。
“小曦？”
姜灏扯了下许曦的袖子，让人回神，“入场了，小曦。拍卖会都该开始了。”
闻言，许曦这才回神，挽着姜灏的胳膊进了展厅，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没了苏家的背景，许曦只能弄到最后排的位子。
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往前看，望着前面黑压压的人头，心里总觉得不舒服。
只是稍一转头，许曦忽然瞥见和傅启忱一起从入口进来。
傅启忱揽着许陌进了展厅。
两个人的位子就在前面几排，周围坐着的都是北城豪门圈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许陌提前看过这场拍卖会的资料，作为压轴出场的那颗蓝宝石空灵又漂亮，他只一眼就看上了。
这么漂亮的宝石，要是做成对戒，一定也很好看。
一想到这里，许陌便觉得耳根一阵发烫。
“傅启忱，你有……什么喜欢的吗？”他干咳了两声，侧头看向一旁，“反正，我最近刚发工资，可以给你……买点什么。”
话音落下，许陌察觉到身旁传来的灼热视线，耳根烧得更厉害了些。
他不自在的低头看了眼手机，目光落在屏幕上的那几对袖扣上。
“喜欢你。”
傅启忱毫不顾忌是在外头，一边说一边凑到许陌耳畔，“可以、把你送给我吗？”
“傅启忱？”
许陌转回头看着傅启忱，满眼的不敢置信，“你这是什么土味情话？还在外面呢！”
周围传来几道隐隐的笑声，作弄得许陌耳根面颊涨红一片。
不多时，拍卖会正式开始。
最初的几件拍卖品都是些寻常的小玩意儿，价格并不算高。等场子热起来之后，那些昂贵珍奇的玩意儿才开始被一件一件摆到台上来。
“下面是第五件藏品，”拍卖师继续说道，“已故设计师戴维·里昂斯的遗作，珍珠贝母镂雕袖口一对。起拍价八十万。”
几乎下一秒，底下就有人举牌。
“八十二万。”
“八十五万。”
“八十八万。”
许陌盯着那对袖口看了许久，到底还是没忍住，举了牌子。
“九十八万。”
戴维·里昂斯的作品市价大多在八十五万到九十五万左右。
按理来说，价格叫到九十八万，应该就差不多要成交了。
原本看上这对袖扣的客人觉得价格超出预估值，一般不会再往上叫。
“一百一十万。”
许曦举了牌子，继续叫价。
他倒不是真想要那对袖扣，主要是看不惯许陌。
只要看到许陌不高兴，他就高兴了。
许陌觉得那叫价的声音有些耳熟，当即便转头往身后看了一眼。
他在心里骂了一句，然后烦躁的转回身，又举起了牌子。
一百二十万。
许曦接着举牌。
一百三十万。
“艹。”
许陌低声啐了一口，又举了下牌子。
一百四十万。
这次许曦没有继续举牌。
比市价高处足足四十多万，许陌觉得这会儿自己脑袋上就写着“冤大头”三个大字。
之后很快就到了那件玉佩。
拍卖师介绍完藏品之后，傅启忱悄悄用手碰了碰许陌，侧过头去和人咬耳朵。
两个人小声交谈了几句，许陌嗔了傅启忱一眼。
场上陆陆续续的有人举牌。
价格被被一路叫到一百三十万。
许陌轻声笑笑，跟着举起了牌子。
一百四十万。
“一百五十万。”
许曦跟着叫价。
“一百六十万。”
“一百七十万。”
许曦叫价的时候咬牙切齿的。
“一百八十万。”
许陌转身隔着人群看了许曦一眼，继续把价格往上叫。
不光是许陌，傅启忱在会场里安排了不少托，一再将价格叫高。
一直抬高到二百三十万，几个轮番叫价的托才纷纷住口。
“二百、四十万。”
许曦硬着头皮叫出最高价格。
现场安静了一秒，拍卖师才敲定价格。
一切尘埃落定。
钱从个人账户划到拍卖会，然后被再次划到个人账户，银货两讫。
和许陌从拍卖行出来，傅启忱看了眼手机，确认收到了二百多万的款项，才转头和许陌对视。
两人四目相对，还不等傅启忱多说，许陌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等回到家，许陌报警举报许曦威胁勒索和职务侵占。
另外一边，姜灏陪着许曦从拍卖行出来之后，就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他将许曦的手机号和微信拉黑，收拾了行李，从许曦的身边消失。
许曦起初只以为他是去找朋友喝酒去了，等到第二天早上都没见到姜灏回来，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对。
他一遍遍的给姜灏打电话，可手机那头却只传来一声声冰冷的提示音。
不对劲。
这很不对劲。
他失力的跌坐在沙发上，怎么都想不明白，姜灏到底为什么会突然离开他。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许曦猛地坐直了身子，抓起手机看了一眼。
不是姜灏。
才刚提起的那口气又泄了回去。
他无力的接通电话。
“喂。”
许陌休完假回公司上班。
他前脚才刚到公司，后脚就听见警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像是朝着他们公司这边开过来的。
回想起自己昨天报的警，许陌就没急着往楼上走。
他倚在前台旁，跟前台的几个小姑娘一起看热闹。
警方带走许曦的时候，许陌和前台的几个小姑娘可吃瓜子说着八卦，甚至还抽空冲许曦笑笑。
他昨天回去之后问过傅启忱，不出意外的话，许曦近十年应该都出不来了。
“许总监，你说的这是真的假的啊？”
前台小姑娘吃瓜吃的飞起，见着许陌要走，还忍不住追问道。
许陌扶了下眼镜，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径直进了电梯。
快到中午的时候，许陌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接通，赵妍尖锐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
“许陌，是不是你陷害的我们家小曦的？不然我们家小曦好好地怎么会被警察带走的，啊？”
“赵姨应该是误会了，”许陌将手机拿远一些，声音却带着轻松惬意，“许曦是咎由自取。他将公司款项挪作己用，数额巨大。哦，还不光是这些。赵姨最好还是，做好了看着他坐牢的准备。”
这话说完，许陌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赵妍还未说出口的咒骂被阻绝在手机另一头。

许陌挂断了赵妍的电话, 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低头俯瞰。
二十三楼之下, 所有的人渺小成一个一个的黑点。
许陌长舒出口气, 觉得多年积郁终于得以纾解。
另外一边，赵妍挎着包气势汹汹的进了公司。
她是老板夫人，又因为是小三上位, 平日里三不五时就要来公司宣示一下主权。公司上下除了实习生和刚入职的新员工，几乎没有不认识她的。
门口的保安和前台的小姑娘被她那气势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沉默的目送着她一路进了电梯。
“……许陌，许陌你给我出来！”
赵妍上了二十三楼, 一出电梯就喊着许陌的名, 直冲冲奔着办公室的方向过去。
办公室外格子间的部门员工相继停下了手里的活儿，不约而同的抬头去看从外头进来的赵妍。
“许陌, 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你连你亲弟弟都下得去手！”
赵妍说着, 便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她一边咬牙切齿的咒骂，一边冲到许陌面前, 抬手就要往他脸上扇过去。
许陌抬头看向赵妍的时候，赵妍的巴掌已经到他跟前了。
他只得偏头往后闪，可眼镜还是被挥掉，镜片碎成蛛网状, 几块碎片掉到地上，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光点来。
“亲弟弟？”
他偏着头，歪着脑袋挑眉看着赵妍，勾着唇角轻笑的样子带着几分轻蔑, “我是许家的独子, 我哪来的亲、弟弟？”
说到这儿, 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盯着人笑出声来。
“哦，我想起来了，”许陌恍然大悟似的，翘着二郎腿，目光缓缓落在面前那团模糊的人影上，“赵姨你是说许曦？他一个私生子，算我哪门子的亲弟弟。”
“你、你别胡说八道！”
大约是装得久了，赵妍就连自己当初是怎么上位的都快忘了。
她抖着手指着许陌，咒骂着，“许曦才是许家的独子，你不过就是、不过就是没人要个野种，你算个什么东西？”
许陌扯唇笑笑。
这话他在很多年里，听过无数遍了。
听得多了，他渐渐麻木，也就不觉得这话难听了。
“许曦侵吞公司大笔资金，还用隐私视频威胁勒索他人，前前后后足有百万不止。按照法律规定，他应该会被判个几年。”
许陌没打算和赵妍一般见识，只一边说，一边给傅启忱发消息，让他找人去家里把备用眼镜给他送过来。
他以为眼下这个时候，许曦还在警局，赵妍就算再嚣张也不至于在公司和他动手。
可谁知赵妍做了这么多年的富太太，似乎真把脑子都给做没了，竟然在公司里公然对他动手。
场面混乱起来，赵妍前几天刚做了美甲，尖锐的指甲在许陌脖颈上留下了几道挠痕，还洇着鲜血，和白生生的肤色映衬起来，格外的吓人。
办公室外格子间里的员工全都傻站着，每一个敢来拉架的。
只有过来实习的A大学生，这会儿一个个站出来，一面将赵妍拉开，一面将许陌护在身后。
许陌捂着脖子，忍无可忍的报了警。
警察赶到之后很快就控制住了局面，将赵妍带走。而他也得跟着过去一趟，去做笔录。
前台的小姑娘眼看着许陌跟着警察一起出了公司，扭头和旁边站着的保安大哥小声议论了几句，然后才在公司的大群里说起八卦来。
【村头王婆：你们刚看见了吗？】
【村头王婆：开屏孔雀被警察逮走了。】
【画图狗：那个，开屏孔雀是……】
【隔壁老王：@画图狗开屏孔雀你都不知道？就老板夫人。】
【村头王婆：设计部的许总监也跟着去了】
【村口王婆：今早我还听他说了点大老板家的八卦来着。】
【画图狗：[狗子吃瓜.jpg]】
【村头王婆：之前大家不是一直都在传，说许总监是大老板的私生子么。】
【村头王婆：其实真正的私生子，是许曦。】
【村头王婆：咱们这位老板夫人，当年可是小三上位！】
【画图狗：私生子也不犯法啊，他为啥被抓啊？】
许陌从警局录完口供出来，一抬头就瞧见不远处立着一团模模糊糊的人影。
他没戴眼镜看不真切，可他有种直觉。
“傅启忱。”
许陌又径直往前两步，似是确认了些，这才笑开了，“你不是今天有会要开吗，怎么过来了？”
警局外的阳光格外明媚。
北城的冬日多雪少阳，难得能见到晴天。
许陌仰着头，迎着光线看过去。
模糊的视线里，高大的光影向他这边走过来，旋即将他拥入怀里。
熟悉的气味涌进鼻腔。
“担心你，”傅启忱边说，边低头去看人脖颈上的伤痕，“都流血了。刚刚在警局，也没给你处理一下？”
男人说话时的热气吹在许陌脖颈上，弄得他有些痒。
许陌下意识的侧头往后躲，却被傅启忱又重新拥回来。
“我没那么娇气。”
他错过头将人推开，“血都干了，有什么好处理的？”
在警局门口和人抱在一起，莫名让许陌有种当着警察叔叔的面秀恩爱的错觉。
傅启忱心大不觉得，许陌却觉得一阵脸热。
被推开的傅启忱没再纠缠，从口袋里摸出只眼镜盒来。
他抬手将许陌黏在额头眼角的碎发顺开，帮人将眼镜带上。
眼前的视野重新清晰起来，许陌顿了一下。
下一秒，他抬手环住男人脖颈，略踮起脚，一下亲在了人唇上。
“喏，这是答应你、奖励。”
不知是初冬的晴日更暖些，还是爱人间的情爱更暖些。
两人间的气息带着热气，傅启忱的目光看得许陌身子发软。
“这么说，许曦的罪已经定了？”
半晌，傅启忱才略松开些环在人腰间的手，轻声问道。
许陌应了一声，才又继续开口，“说是大概要判十五年，后面就等着走程序了。”
说到这儿，许陌停顿了一下，补了句，“赵妍被拘留了，应该要不了几天就给放出来了。”
解决了许曦，他的目标只完成了三分之一。
这只是个开始。
想也知道，等过几天赵妍被放出来，只怕是会变本加厉的为难他。
还有许臻云。
想到他，许陌有些迟疑。
说实话，他其实没想好该怎么对付许臻云。
那是他父亲。
不管他做得轻了、重了，都不合适。
“许老师柔弱不能自理，我实在担心，”傅启忱见着许陌脸上表情不太好，刻意调侃道，“不然过几天等她出来，我雇几个保镖跟着你？许老师是体面人，拉不下脸来动手，就让保镖动手。”
“去你的！”
许陌啐了一句，掐着傅启忱胳膊内侧拧了一下，不过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凌晨一点。
许陌迷迷糊糊的睡着，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个不停。
“烦死了。”
在连续挂断了两次之后，许陌还是闭着眼睛接通了电话。
“……请问是许臻云的家属吗？”
电话那头是个女声，背景里隐隐约约传来些嘈杂的声音，好像是在医院。
许陌清醒了些，睁眼看了下屏幕上的电话。
是个陌生号码，来电显示上标记为北城人民医院。
大半夜收到医院的电话，显然不可能是什么好事。
“我是。”
他从床上做起来，心里停跳了一拍，说不清到底是喜是忧。
“这边是北城市人民医院的，许臻云先生今天下午被送到了医院，现在刚出抢救室，麻烦您过来一下。”
许陌已经很久没和许臻云他们联系了。
上一次冲突之后，他直接把人给拉黑了，耳根清净了不少。
如今医院能把电话打到他这里来，想来应该也是实在找不到其他人了。
毕竟这个节骨眼上，许曦还在警局，赵妍也还被拘留着。
许家没什么其他亲戚，眼下还勉强能联系上的，就只有他。
“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犹豫了许久，许陌到底还是应了下来。
十几分钟后，傅启忱开车送他去医院。
他们到的时候，许臻云已经被送进ICU病房里了。
许陌站在病房外往里看，病床上的人戴着呼吸机还在昏迷。
“许臻云的家属是吧？”
医生走过来，“病人是下午送过来的，突发性脑溢血，出血量较大。经过抢救，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病人能否醒来，醒过来是否能够下床，还不好说。”
傅启忱去忙活缴费和住院手续的事情，病房前就只有许陌一个人。
“我知道了，”许陌点点头，“也就是说，就算他醒了，也不一定能够恢复成正常人的样子，对吗？”
说这话的时候，许陌目光仍旧停留在病床上昏迷的人身上。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叫人摸不清情绪。
医生见过的病人家属不在少数，看他这样，也只以为是极度悲伤下大脑的自我保护，没有在意。
“恢复成常人的几率很小，”医生如实说道，“大多数病人即便能够醒过来，后半生也将面临着瘫痪在床、语言功能障碍等后遗症。还是建议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许陌收敛了目光，送走医生之后, 独自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陷入沉默。
公司那群高层个顶个的人精。许臻云下午被送进医院的事，这会儿他们应该都知道了。
等明天一早，那群人知道了许臻云昏迷不醒, 还不知道会闹出些什么乱子来。
傅启忱办完手续从一楼上来，刚走过来就看见许陌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发呆。
“陌陌？”
他坐在许陌身旁, 把乱七八糟的缴费单迭成一摞塞进口袋里，“都弄完了, 这儿有护工守着, 回去吧。”
凌晨ICU外的走廊上寂静得很，好像全部声音都被逼近的死神吞没殆尽。
没人窃窃私语, 没人声嘶力竭。
许陌出神想着什么, 听见傅启忱喊他, 也只是歪着身子靠在他怀里，脑袋轻轻的抵在他肩上, 一言不发。
曾经设想过无数次的情形终于在现实中上演，可他却意外的高兴不起来。
许臻云是真的老了。
他忽然发现记忆里那个可怕又阴森的男人变得佝偻，眼角的褶皱层层迭迭，就连发起脾气的样子都似乎失去了威胁力。
原本的局面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生转变。
突如其来的角色转变让许陌有些不适。
他不明白, 如果角色的转变和局面的反转是时间推移的注定结局，那他这些年的痛苦和努力又算什么？
“我们回去吧，我累了。”
许久，他长舒出一口气, 靠在傅启忱身上轻声说道。
一夜无话。
第二天, 许陌很早就醒了, 坐在床上百无聊赖的看手机。
心跳的节奏比平时要快一些，他不自觉地感到有些紧张。
【赵特助：许总的事情，董事会的各位董事都已经知道了。应该会在最近几天召开股东大会选举新的董事长。】
【赵特助：还得麻烦您今天来一趟顶楼董事长办公室。许总的东西，还请您帮着收拾一下带回去。】
【许陌：我知道了。】
赵特助的反应基本都在许陌的预料之中。
言午虽说是自家公司，可眼下许臻云还在昏迷，手里虽然还握着大半股份，可到底是无法继续担任董事长一职。
这种情况之下，董事长一职几乎就是块挂在明面上的肥肉。
想也知道，等股东大会一召开，几个股东少不得又要明争暗斗一番。
许陌不打算直接在股东大会上和其他人争抢董事长一职。
那群老狐狸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与其主动卷入争斗，倒不如静观其变，坐收渔翁之利。
等到了公司，许陌一进大门就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人投射过来的目光。
他皱了下眉，却没多说什么。
昨天早上，他故意把许家那点破事当做八卦讲给前台小姑娘听，为的就是那些事情能在公司里疯传，变成人尽皆知的瓜。
只有这样，等赵妍出来，他才能在和她争家产的时候多一分助力。
许陌没回二十三楼，他坐着电梯直接去了顶楼。
因为还要筹备股东大会的事情，赵特助这会儿并不在董事长办公室。
许陌从没来过董事长办公室，只能沿着走廊一间一间慢慢找。
快要到走廊尽头的时候，他终于瞧见那间挂着“董事长办公室”牌子的房间。
他输入了赵特助告诉他的密码，推开门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