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战场上回来，他也是满身尘土。
简单的清洗过一番，沈君尧站在镜子前，用毛巾擦干头发低落的水珠。
之后换上一件深色的家居睡袍，抬眼看向镜中的自己。
干净清爽的容颜，是陈陌喜欢的模样，眼底却藏着一丝淡淡的疲惫。
他垂下眼睑，想起陈陌习惯性走到隔壁房间的样子，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走出主卧时，听到隔壁浴室的水声未停，沈君尧在客厅站了一会儿，眼眸低垂，不知在想什么，之后转身进了厨房。
热水倾泻而下，冲刷着身体，带走一身的尘土与疲惫。
陈陌低垂着眼，任凭水流沿着脖颈滑下，带着一种刺痛的热度。他抬起手，用力揉了揉头发，水声打在耳畔，想让脑海里杂乱的思绪随着泡沫一起被冲走。
他闭上眼，回想这段时间他跟沈君尧之间的一幕幕过往。
有些事他一直逃避去想，或许只是因为，自己心中早有答案。
陈陌抬手拭过镜面，镜子里的自己满脸水雾，眉眼显得有些模糊。他盯着镜中的倒影，忍不住低声笑了一下：“想那么多做什么？”
他用毛巾擦了擦头发，随意套了一件浅色的睡袍，从浴室出来时，头发还有些湿。
陈陌边擦头发边走出房间，正想着待会儿见到沈君尧要怎么说，一抬眼，就看到餐桌上摆满了菜肴。
色香味俱全，还冒着热气，显然刚刚才做好。
厨房的灯还亮着，沈君尧正站在料理台旁，将最后一盘菜盛出来。
陈陌一怔，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饿了。
他乖乖地拉开椅子坐下，沈君尧转过身时，看到他已经坐好，不禁笑了笑。
“饿了就先吃吧。”
他把最后一道菜放在桌上，在陈陌对面坐下。
“等你一起。”陈陌看他坐下了，才夹了一筷子鱼肉，迫不及待地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沈君尧看着他笑，也开始吃菜，两人没有再多的交流，餐厅内安静得只剩下筷子碰触碗碟的声音。
可此刻的沉默，却并不显得冷淡，反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馨和平静，就像是他们刚开始结婚那段时间的样子。
两人各自低头吃着，一桌饭菜间，气氛渐渐柔和起来。
两人吃完饭，陈陌放下筷子，环视了一下桌上的碗碟，站起身说道：“我来收拾。”
沈君尧看了他一眼，随即也站了起来：“我来吧。”
“你不是做饭了吗？我收碗，一人做一点。”陈陌把碗碟一叠端起，没给沈君尧拒绝的机会。
沈君尧皱了皱眉，走到厨房门口，靠在门框上看着他：“你刚才不是说累？还管什么公不公平？”
陈陌将碗盘放进水池里，打开水龙头随意冲掉残渣，之后放进洗碗机，笑了笑：“你做那么多好吃的菜，我只是启动一下机器而已，哪里公平啦？”
沈君尧靠在厨房门框上，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对，就是这样，不要跟我分得太清楚，我害怕。”
“怕什么？”陈陌把洗碗机开启，抬眼瞟了他一眼，“你才别这样，装模作样的，我才真的害怕！”
沈君尧轻轻笑了一声，语气却低了下来：“不装模作样的，你理我吗？”
陈陌对他翻了个白眼，拿毛巾擦了擦手，转身越过沈君尧往外走：“我收拾好了，好累，回去睡觉去。”
“这会儿又累了。”沈君尧侧身让开，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陈陌大步走到自己单独收拾出来的房间门口，推门而入，脚步自然，没有半点犹豫。
沈君尧也跟到了门口，低声问：“还不回来吗？”
他声音很轻，几乎只是在自言自语，但两人都知道，陈陌能听得一清二楚。
果然，陈陌听见了，却只是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改天再说吧，我要睡觉了。”
他随手关上门，非但没有请沈君尧进门，甚至连个回头的动作都没有。
门轻轻合上，“咔哒”一声，沈君尧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
陈陌将窗帘拉上，房间顿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风轻轻吹过。
他看了一眼床铺，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躺下，盖上被子。
闭上眼的瞬间，脑海里浮现出刚刚洗碗时沈君尧站在厨房门口的样子。那人明明什么也没说，却让他总觉得自己像被视线注视着，带着某种沉沉的情绪。
陈陌睁开眼，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最后还是闭上眼，告诉自己别再想那么多。
夜深，陈陌睡得迷迷糊糊时，忽然感觉床尾轻轻一沉。
他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他抬头一看，就看到一只巴掌大的小饕餮正趴在他床尾。
那小家伙团成一团，尾巴轻轻卷起，竖瞳在黑暗中泛着微微的光。
陈陌盯着它看了两秒，顿时明白过来，语气毫无起伏：“沈君尧，你又搞什么？”
小饕餮抬头看了他一眼，歪了歪脑袋，随后挪动小小的身体，蹭到了他的被子上，轻轻地用脑袋拱了拱他的手。
陈陌被它的动作弄得有点无奈，伸手拍了一下它的头：“少装可怜。”
小饕餮低低哼了一声，像是抗议，又像是在撒娇。它又往前挪了几步，干脆钻进了他的被窝，蜷缩成一个小小的团子，安静地躺在他身旁，像是笃定了陈陌不会把它赶走。
陈陌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着它。
这算什么，说他胖，这就喘上了？
每次都这样，真是没半点新意。
陈陌伸手按了按额角，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弧度，低声道：“真拿你没办法，下不为例。”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抬手摸了摸小饕餮的脑袋，动作轻柔，根本没有责备的意思，更像是纵容。
小饕餮眯起眼睛，顺势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喉咙里发出一阵满足的低鸣。

天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房间,晨光驱散了夜的寒凉。
一室暖香，空气静谧，唯有两道轻微的呼吸声在房间内起伏。
陈陌缓缓睁开眼,安静的视线落在枕边的小饕餮身上。
祂缩成一个小小的团子，细密的黑色鳞片在晨光下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泽。尾巴无意识地搭在陈陌的手腕上,双眼阖起,脑袋搭在枕头边睡得正香。
陈陌没有叫醒祂，只是默默地注视着祂。
小饕餮却很快若有所觉，耳朵轻微动了动。祂缓缓睁开眼，竖瞳里还带着些许未散的睡意,看到陈陌落在祂身上的目光，瞬间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祂抬起爪子试探着靠近他，紧张地观察他的表情。
陈陌略感到好笑,却不动声色,依旧安静地看祂。
小饕餮变得不安，尾巴轻轻卷了卷,下一刻,祂的形态开始变化，黑色身形扭曲拉长，片刻后,变成了一条细长的小黑蛇。
那条小黑蛇安静地盘成一圈,伏在他的枕头边。
陈陌复杂地看着这一幕，沉默了片刻后,淡淡开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觉得自己变成小黑的样子,我心里就会好受一点吗？”
黑蛇的身体微微僵住了，蛇尾轻轻收紧,像是被这句话刺到。
片刻后，祂的身形再度变化，这次化作人形。
修长健壮的身体□□，陈陌立即别开视线，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沈君尧便钻进了被子，只露出精瘦结实的肩膀。
他轻轻拉了拉陈陌的睡袍衣角，眼中带着一丝隐藏的不安。
装可怜这一招最近真的被他用得炉火纯青，陈陌没好气地拉回自己的衣服，背过身去，用后脑勺对着他。
沈君尧却轻轻笑了，他伸手将陈陌轻轻抱住，搂在怀中，低声在他耳边道：“不是故意气你，因为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让你明白。”
陈陌的身体稍稍僵了一下，却没有挣开他，只淡淡地问：“明白什么？”
沈君尧抱着他的手臂微微收紧了一些，声音低沉而温柔：“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就是小黑，小黑就是我，我们早就是一体的了。”
陈陌微微一滞，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转过身来，目光直直落在沈君尧的脸上。
沈君尧的额头轻轻抵住他的肩膀，声音压得很低：“我现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饕餮更多，还是黑蛇更多。或者说，我只是现在的我，是沈君尧，是那个认识你之后的我。”
他缓缓松开手，目光落进陈陌的眼中，带着坦诚和期待：“这件事，我欠你一个完整的解释。你有权知道当时的真相。”
陈陌看着他，神情复杂，嘴唇微微抿起。
他确实一直没有问当年的具体情况。可能是害怕，也可能是逃避。可是如今，沈君尧竟然主动提起，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君尧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整理语言。
良久，他放弃似的苦笑了声：“当时的情况，有点复杂……与其听我可能带有自我粉饰意味的解释，不如你自己来判断。”
陈陌微微皱眉，疑惑道：“什么意思？”
沈君尧深深看着他：“我想让你进入我的精神识海，去看看当时的经历。记忆不会说谎，只有用这种方式，你才能彻底解开自己的心结。”
陈陌愣住了：“让我……进入你的精神识海？”
精神识海，是一个人最深层的意识领域，接触那里意味着暴露出自己所有的隐秘与脆弱。陈陌是白泽后裔，天生对这种领域极为敏感，但也深知这是一件冒极大风险的事情。
“你知道这么做的风险有多大？”他不可置信地问。
沈君尧却依旧平静，目光笃定：“我知道。但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让你明白真相更重要。”
陈陌张了张嘴，却一时间说不出话。
他盯着沈君尧的眼睛，复杂的情绪在眼底翻涌，良久才低声开口：“……你认真的？”
“认真。”沈君尧忍不住抱了抱他，低声道：“这段时间你的若即若离，让我快要疯了。你我都知道，这件事不搞清楚，你恐怕永远无法真正的接受我，我不希望再这样下去。”
陈陌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不得不承认，沈君尧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对于一个吞噬小黑的存在，无论他怎么努力，都会有一份隔阂在那里。
沈君尧既然提出了一个方案，他没道理不去尝试。这段时间难受的人，不止他一个，陈陌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抬起头，沉声道：“好，那就我想看看……当时的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陈陌闭上眼，随着沈君尧的引导，他的意识缓缓沉入一个陌生而辽阔的空间。
当他“睁眼”时，发现自己化作了一道虚影，伫立在无边无际的虚空中。
此处没有天空，也没有地面，空间内充斥着缓慢流动的黑色气流，沉稳而厚重。他的精神能感受到一股奇异却并不难受的压迫感，四周隐约传来雄浑而低沉的脉动声，如潮汐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回荡在这片广阔的世界中。
这里，就是沈君尧的精神识海了。
能够顺利进入对方的识海，某种程度，甚至比□□更加亲密。
陈陌忽略瞬间闪过的悸动念头，开始环顾四周。
很快，他的视线被某处吸引，在识海某处的上方，悬浮着一团巨大的灵魂核心。
漆黑而深邃的灵魂核心分明是整个精神识海的中心，它缓缓旋转着，周围的气流被它牵引，如同潮水般涌动。
陈陌缓缓上前，灵魂核心的形态随着距离的缩短逐渐清晰。
它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内里波纹涌动，散发出细微的黑光。漩涡内部，有两道截然不同的黑色气息交织在一起。一道冷峻、沉稳，带着饕餮独有的野性与力量；另一道柔韧、坚定，力量相对较弱，却带着某种执着和温柔。
这两股气息彼此缠绕，时而对抗，时而交融。每一次碰撞和交汇，都会让整个漩涡轻轻震颤，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韵律感，既对立又不可分割。
陈陌站在漩涡前，静静注视着它，心中生出某种复杂的情绪。
灵魂核心似乎觉察到他的到来，涌动的潮汐变换了方向，像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无声回应。他能够感受到，一股温暖而沉静的力量正从漩涡中溢出，带着某种隐约的呼唤。
他的目光落在那两道气息上，眉头微微蹙起。
它们的纠缠与共存让他感到熟悉，却又无法用语言描述。这种共存的状态充满了矛盾，却也带着某种难以割裂的完整性。
陈陌抬起手，向前靠近一步，指尖轻轻探向漩涡表面。
尚未触碰，他已经感受到灵魂核心中散发出的力量，柔和却深沉，仿佛一层无形的屏障包裹住他的意识，等待他的进一步靠近。
陈陌顿了一下，长吸一口气，终于伸手贴在了漩涡的表面。
刹那间，整个世界剧烈震颤。
灵魂核心猛地涌动出一圈圈巨大的波纹，像是一扇通往记忆深处的大门骤然敞开。无数气息与记忆碎片从漩涡深处蜂拥而出，瞬间将陈陌的意识包裹住，将他拖入了更加深邃的领域。
陈陌的意识被拉入记忆的漩涡，周围的场景逐渐清晰。
他看到一条空旷的街道，深夜的冷风夹杂着细雨，拍打着湿滑的地面。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闷的湿冷，隐约可见几道模糊的身影在追逐着什么。
前方，一个瘦削的身影快速穿梭在夜色中。
他认了出来，那是小黑。
此时的小黑是记忆中初见的模样，陈陌深深凝视着他，之前在时光棱镜的幻境中，他看到的小黑跟沈君尧长得一模一样，但在这份记忆中，他其实看起来更加青涩、桀骜，整个人更加锐利，不像沈君尧，好像沉稳很多。
毕竟人的气质很多时候会影响到外貌的。
此刻的小黑满身狼狈，衣衫褴褛，被鲜血浸透了大半。他的脚步有些踉跄，却仍牢牢护着怀里的襁褓，竖瞳微微收缩，目光冷冽。
“竟然追到这儿，果然没那么容易甩掉。”小黑低声呢喃，声音透着满满的疲惫。
陈陌的目光追随着他，看到他怀中似乎牢牢地护着什么，他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才确定了，那是一个孩子。
准确地说，那是刚刚复活的他自己。
这段回忆，陈陌在觉醒了白泽的传承记忆之后，也在自己的记忆中看过一遍。
五百年前，他被收人设下大阵伏击，重伤之后就陷入假死状态。小黑为了复活他，用尽了所有的方法，设法夺取了很多珍贵的宝物和资源，也因此得罪了很多人，虽然成功将他复活，他却记忆尽失，身体也变成人类幼儿的模样。
“别怕……陌，快到了。”小黑一边逃跑，一边小声安抚怀中的孩子。
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促，小黑始终没有回头，哪怕筋疲力尽、步履越来越沉重，却始终没有放弃他。
其实，这段时间，小黑的处境危机四伏，带着一个孩子更是步步艰难。
陈陌当初就推测，或许正因如此，他才会生出将自己寄养在人类家庭的念头。
陈陌的胸口微微发紧，心里生出巨大的内疚。
小黑为他付出了太多，而当时的他却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小黑转进一条昏暗的小巷，推开一扇隐蔽的门，迅速钻进一栋废弃的居民楼。他的动作虽然狼狈，却每每能够惊险逃脱，显然早已习惯这样的逃亡生活。
门外，追杀者紧随而至，像闻到血腥味的猎狗，在巷子里来回搜寻着气息。
小黑躲在楼梯阴影中，竖瞳微缩，目光冰冷地注视着那些人。他微微收紧手臂，将怀中的孩子护得更紧了些，像护着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画面一转，跳到另一个场景。
这是一间安静的病房，室内带着一丝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
陈陌一看就猜到，应该是小黑决定把他送给母亲宋安凤抚养的那段记忆。
当时宋安凤失去了她想要保住却最终引产的孩子，心情正悲痛着，小黑把孩子送到她的病房里。
陈陌看着宋安凤怒骂小黑不负责任，很想穿越时空，回去跟母亲替恋人辩解几句。
当时他通过自己的视角看着小黑冷漠的关上门离开，心情还有些不是滋味。在小黑的记忆中，却看见他在关上门之后，肩膀微微一颤，眼角有一滴晶莹的泪珠悄然滑落。
小黑在门外站了许久，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病房的方向，转身离开，身影隐入夜色。
陈陌站在虚空中，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他感到胸口一阵又一阵地发紧，眼前一直浮现那颗无声的眼泪。

陈陌的意识还未从上一段冲击中平复,就很快进入了另一段场景。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一道庞大的身影拖着满身的伤痕，正缓慢地穿过一片废墟。
那是饕餮,陈陌意识到，这一段是饕餮的记忆。
此地刚刚爆发过一场战斗。
黯淡的月光洒在饕餮的身上,鳞片被鲜血与尘土遮盖,许多地方已经裂开，深可见骨的伤口狰狞地暴露在外，鲜血顺着伤口滴落，化作地上一滩滩暗沉的痕迹。
饕餮的呼吸沉重,巨大的尾巴在地面拖出长长的痕迹，它的步伐踉跄,每迈出一步，爪子都深深陷入泥土中。它的头低垂着,平日锐利的竖瞳此刻眸色却略显暗淡。
四周静得可怕,但陈陌能感受到黑暗深处潜伏着杀意，如同幽灵般紧紧追随。
饕餮停下了脚步,低低地喘息了一声,分明已经虚弱到无力再前进一步。
它急需捕食来恢复状态，但举目四望，却没有感应到任何强大的猎物气息,四周一片死寂。
饕餮低头舔了舔自己的伤口,缓缓闭上眼，竖瞳轻轻颤动了一下。
“真是讽刺。”
陈陌听到祂的灵魂发出一道讽刺的低语。
他能看清饕餮的记忆,也立刻明白了当下是怎么回事。灵息会幕后的那个上位者,当时看中了饕餮，想利用祂当作自己的容器,设计将祂困住。
饕餮很快觉察到对方的阴谋，毫不犹豫地逃脱，却遭到了前赴后继的围捕命令。
即便是强大如祂的存在，面对这样的追捕令也很难从容应对。
饕餮费尽心力逃脱，击杀了大部分追兵，却也耗尽了体力，伤痕累累。此刻，祂已经走到了强弩之末。
祂知道，如果没有得到及时的补给，自己恐怕再也无力应对下一波围捕了。
陈陌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一切，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饕餮。
这个家伙一直以来都是一副不可一世的姿态，哪怕祂装成小宠物的模样，陈陌都从未怀疑过祂的能力，此刻却满身是血，虚弱得连维持平衡都困难。
它本该是天生的捕食者，立于食物链的顶端，但此刻却陷入了绝境，面临着生与死的考验。
“原来当时，是这样的情况……”陈陌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有所预感，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
果不其然，饕餮忽然顿了一下，视线看向某个方向，眼神陡然锐利起来。
不远处的废墟中，一道细长的身影正缓缓蠕动着。
饕餮的眼神冷下来，身体绷紧的同时，气息却几乎在瞬间收敛了。那是捕食者的天性，在发觉猎物的瞬间就会作出最合适的反应。
一道倒塌的墙垣阴影下，躺着一条奄奄一息的黑蛇。
陈陌屏息看去，对方熟悉的模样让他的心猛地一揪——那是小黑。
小黑的身体蜷缩成一团，鳞片灰白，鲜血在地上凝成了深色的痕迹。他身上满是狰狞的伤口，蛇尾轻微抽动着。
此刻，他甚至无法维持人形，气息微弱地伏在冰冷的角落。
饕餮悄无声息地凑近，埋伏在暗处观察，眼神从冷漠逐渐变得锋利，甚至带上了几分满意。
受伤的黑蛇在饕餮的眼中，显然是一个非常合适的猎物。它体内的能量不同寻常，放在平时应该是个相当难缠的对手，但对方此刻却受了重伤，而且，比起自己显然伤得更重些，似乎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了。
陈陌能清晰地听到饕餮的心声：“真是天不绝我，但你的运气却不怎么样了，小家伙。”
小黑的气息微弱，却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暗处的危机。
它猛然抬头，竖瞳中浮现出一瞬的惊恐。
饕餮于是也就不再躲躲藏藏，从暗处走出来。小黑不清楚眼前的巨兽到底是什么来头，但祂浑身散发的气息却让他浑身的鳞片微微颤抖，那是一种来自生物本能的畏怯，一种面对食物链顶层捕食者时刻骨铭心的恐惧。
黑蛇试图往后退，但伤势让他的身体几乎无法动弹。
小黑的眼中布满了乞求，虽未发声，却能清晰觉察到它的浓烈的不甘与执念：“我不能死……我还有牵挂……”
那种忧惧和不舍的目光让陈陌的心紧了一下。
饕餮缓缓向前靠近了一步，祂盯着眼前瑟瑟发抖的小家伙，眼中竟隐约浮现出一丝怜悯，凌厉的气息稍稍收敛了几分。
“我明白，当然明白。”饕餮的意念几乎带上了几分仁慈，“等我吞了你，恢复了力量和自由，我会替你完成你的愿望的。”
小黑当然不信这种捕食者的花言巧语，可它也明白，此刻的自己毫无胜算，连逃跑都是一种奢望。
即便如此，它仍不愿轻易屈服。
它拼尽最后的力气猛地向前一蹿，朝饕餮发出最后的攻击。它的身体甚至依然在微微颤抖着，却满是决绝和不甘。
“陈陌现在什么也不知道，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孩，被寄养在人类家庭中。如果我死了，那些追杀我的家伙会找到他……”
“我不能死！我必须守着他！”
两道记忆同时浮现，陈陌的意识仿佛被撕开了一角。他清晰地听到小黑的心声，那带着绝望与执念的呐喊，让他的心仿佛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饕餮的目光冷冷落在小黑身上，显然并没有被这份执念打动。
祂虽然受了重伤，但对黑蛇而言，实力依旧是碾压级别的。黑蛇的反击更多的是徒劳的挣扎，没有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威胁。
他甚至没有用尽全力，轻轻一挥爪子，便将小黑的攻势打散。
黑蛇的身体狠狠摔在地上，鲜血从鳞片的裂缝中渗出。他气息更加虚弱了，却仍然努力抬起头，用竖瞳死死盯着饕餮。
饕餮看着它：“你明知道自己已经活不了了。今天就算我不吃你，你也逃不过追杀的命运。与其死得毫无价值，不如让我把你的力量用在更有意义的地方。”
“放心，我不会浪费你的能量，也尽量不辜负你的执念。”
小黑的目光变得绝望，但依旧死死盯着饕餮。
饕餮不为所动，缓缓张开巨口，黑暗如潮水般涌向小黑，将它的身体一点点吞没。
“不要——”
他明知道这一切只是记忆的重现，他根本无力干涉，但依旧忍不住冲上去，试图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可他此刻只是一道虚影，他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黑被饕餮吞噬。
陈陌的心中升起了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与绝望。
他之所以同意沈君尧的提议，进入他的识海查看真相，是带着一丝侥幸心理的。他曾想过，或许会有什么误会，或许沈君尧只是不善表达，或许这其中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当他亲眼目睹这一切时，所有侥幸都被撕碎。
小黑的挣扎、执念，那死死盯着饕餮的目光，全都深深烙进了陈陌的脑海，像一把冰冷的刀，刺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直到那一刻，他才彻底明白，饕餮吞噬小黑，是无法挽回的事实，没有任何借口可以开脱。
他忍不住绝望了。
心中的愤怒一点点化作麻木，他甚至觉得好笑。他怎么会天真地以为，这记忆中还能有什么值得让他释怀的？
他不想再待下去了，这片识海对他来说就像一个无形的牢笼，令人窒息。
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可是，他竟然毫无办法。沈君尧的识海，像深渊一般困住了他。
他想了各种办法，都只能留在原地，被迫继续接受接下来的记忆，那些他并不想继续了解的记忆。
饕餮吞噬了小黑后，祂的身体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开始恢复，破损的鳞片重新生长，深可见骨的伤口迅速愈合，血液停止流淌，连虚弱的气息都渐渐变得浓烈起来。
最终，祂在恢复了相当程度的力量之后，主动朝那些追击祂的气息走去。
陈陌漠然地看着饕餮强势的复仇过程。
灵息会的这些家伙们显然没有料到祂会主动出击，措手不及之下被祂逐一碾压、吞噬。
每吞噬一个对手，饕餮的气息就更加强盛。追兵们开始溃败，四散而逃，而饕餮的冷漠目光里没有半分怜悯，祂像清理垃圾一样，将每一个敌人吞入口中，最终扫荡了整片战场。
灵息会因此遭遇了一次重创。
这次的肆意战斗，大杀特杀，吞噬了无数强者的力量，饕餮很快恢复了鼎盛时期的力量。
作为对小黑的感激，饕餮答应了要完成它的执念，去守护陈陌。
陈陌在饕餮的记忆中发现，祂似乎有段时间非常不适应，因为此前吞噬的那条黑蛇，灵魂久久没有被融合同化。
那一丝顽强的残魂始终存在，就像一根深深扎进泥土里的树根，固执地盘踞在祂的识海深处。
对于饕餮来说，吞噬是祂最本能的生存方式。在过去，任何被祂吞噬的生命体都会迅速被同化，化作祂力量的一部分，从未有过例外。
但小黑的灵魂没有消散，反而顽强地留存了下来。更令祂惊讶的是，那份执念似乎越发清晰，开始隐隐渗透进祂的意识。
“怎么会……？”饕餮显然有些意外，但似乎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于是陈陌继续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