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慕恒淡淡道:“毕竟我们有规定。”
沈君尧说:“我饿。”
庄慕恒看向他:“你可以提出申请。”
沈君尧很给面子的答应:“下次一定。”
庄慕恒叹了口气。
他心里清楚,沈君尧就算不答应,自己实际上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类似的情况,眼下能做的就是努力规劝。
好在这家伙虽然偶尔不按规矩办事,却几乎没怎么在原则性的事情上挑衅过人类。
异端管理局狩猎组,职责是处决各种威胁人类安全的异端。
处决异端的方式有很多种,成为这位的口粮,也是方式之一。
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约定。
这天,陈陌接到高中班长林隽的电话,林隽问他:“你还记得王超阳吗?”
陈陌当然记得,上次同学聚会的时候,对方被那只断手——也就是“特瑞斯之手”忽然攻击扼住了喉咙,急得他一身汗,好不容易才把它安抚下来,还麻烦张涛他们过来帮忙收尾。
不过林隽为什么会忽然提到这个人,难道那天张涛清除记忆时出了什么差错?
陈陌心里各种念头闪过,表面却很冷静,语气随意地回道:“记得啊,他怎么了?”
林隽在电话那头道:“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给我说了好几次,让我约你出来聚聚。”
陈陌:“?”
跟他很熟吗?
不过,王超阳从高中的时候好像就一直不怎么喜欢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陈陌也不是很喜欢对方,这种彼此心知肚明的厌恶关系不是一天两天了,王超阳为什么忽然想约自己聚聚?
难道他还记得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陈陌问:“他想约我,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找你干什么?”
林隽分明也有些苦恼:“我也奇怪呢。不过他除了想约你之外,还想约李航,说是几个人一起。我记得李航好像也跟他不大对付,他这是想干什么?”
林隽其实也不大喜欢王超阳,因为这人说话做事有点太不讲究了,经常就不顾时间场合无差别攻击任何人,总是把气氛搞得很僵。
不过林隽是班长,王超阳又提了很多次,他总不能替陈陌回绝,只得打个电话问问。
李航也是他们同学,陈陌跟他的关系倒是不错。
便问:“那李航来不?还有谁?”
林隽说:“李航说你来他就来,没别人了,就我们四个。”
陈陌想,四个人中,林隽和李航他都挺乐意聊,多一个王超阳不多,便答应了。
“行,那就聚吧。”他倒想看看这个王超阳到底想找他干什么。
最后约的时间是次日晚上8点多,地点在市区某间不知名的酒吧。
陈陌对喝酒的兴趣不是很大,不过也没怎么反对,横竖到时候少喝点就是了。
等到了地方,林隽已经在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李航也来了。
李航上次聚会的时候没参加,陈陌挺久没见过他了,这次见面彼此都很高兴,说了说近况。
李航当年的成绩不是特别好,后来考了个普通二本,大学时一直在准备考研,上周初试分数已经出来了,结果很不错,目前在等分数线出来,并积极准备复试。
“你考哪个学校?”
“申大。”
申大在国内是仅次于清北的顶级学府,主要就位于本市,不用离家太远,在申城学子心中的地位还是挺神圣的。陈陌其实有点羡慕,他以前就想考申大的,要不是高考出了意外……
虽然他现在已经没啥心思搞学习了,却依然对申大很向往,他问李航:“有把握吗?”
李航羞涩一笑,抿了抿唇,说:“我尽力吧。”
李航的性格内敛,不爱夸大其词,虽然嘴上只说尽力而为,陈陌却看得出,他的信心挺足的。
“你一定行的!”陈陌说。
“这分数靠谱。”林隽也道。
“嘿嘿。”李航摸了摸脑袋,脸上是说不出的高兴。
三人说说笑笑,眼看着距离约定的时间都超过半个多小时了,王超阳还是没到。
虽然并不是特别想见对方,毕竟局是他组的,总不露面是怎么个意思?
三人提起这个,正疑惑着,包厢的门被推开了。
正是王超阳,他看了三人一眼,随口打了个招呼,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端酒的服务员。
“久等了,我让他们送了几瓶酒过来。”王超阳说着,在李航身边的空位坐下。
林隽有些意外,毕竟对方平时不是这么大方的人。
他道:“不用这么客气,我们已经点了酒和吃的。”
六班聚会通常是AA制,林隽粗略看过去,那盘子里的酒水看起来都不便宜,他们还是学生,有些超出的消费实在没必要。
王超阳却嗤笑了声,说:“点都点了,先喝着吧。”
他示意服务员将酒放下,不知有意无意,当服务员将托盘放在他们面前的茶几上时,王超阳忽然往上抬了抬手。
陈陌刚好看过去,眉头微挑,伸手将王超阳碰到的托盘边缘扶稳了。
要不是他出手快,这一盘子酒瓶全都得倒下。
服务员没注意到这个小插曲,继续往茶几上摆酒。
王超阳看了眼碍事的陈陌,跟他视线对上。
陈陌皱了皱眉,不明白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服务员半蹲在茶几边摆酒,等把酒瓶和杯子都放好了,便起身准备离开。不料却被什么东西拐了一下,一时没稳住重心,整个人往茶几上斜斜地栽了过去。
陈陌倒是看见了王超阳拿胳膊肘杵他的那一下,却因为坐在中间的关系,隔着两个人不方便出手,没能及时扶住人。
“哗啦”一声,酒瓶全倒了,酒水漫了满桌子。
“你怎么回事?毛手毛脚的!”王超阳先声夺人,立即发难。
服务员本就因为这突发事故吓得呆住了,被吼之后更是面色苍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陈陌皱眉道:“王超阳,你才是怎么回事?我看到你撞他了。”
王超阳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这人还真会假好心,明明是他先踩了我的脚,我想把脚抽出来才不小心碰到他的。”
服务员忍不住反驳:“我没踩你……”
可踩没踩脚是桌子底下的事儿,怎么说得清?他不大自信,声音就很弱,几不可闻。
倒是王超阳不依不饶,嗓门很大:“这些先不提,碰倒了这一桌子酒算谁的?”
他看向服务员:“今天这事儿没完,给我喊你们经理过来。”
陈陌:“……”
陈陌真是越来越不懂了,这人到底想干嘛?
一旁的林隽和李航都看傻了。
他们没发现王超阳之前的小动作,根本不明白为什么情况忽然变成这样。
酒吧经理很快赶到,在王超阳吵吵闹闹的要求中,最终答应为他们换到隔壁包厢,除了免掉那些被摔碎的酒水费用,还升级了包厢服务,并多送两瓶洋酒。
王超阳这才罢休,脸上浮现几分得意,对三位同学道:“走,我们去隔壁。”
陈陌:“……”
李航:“……”
林隽:“……”
三人沉默良久,林隽暗自叹了口气,开口缓和气氛:“别麻烦了,我看时间也差不多,要么我们回去吧,下次再聚?”
王超阳脸色骤变:“什么差不多,我才刚来,你们这是不给我面子?”
说实话,陈陌真不太想给这个人面子。
不过林隽和李航的性格都没那么不客气,在王超阳咄咄逼人的盯视中,两人只得答应着往隔壁走,陈陌就算有什么想法,看这两人的份上,暂时也都压住了,慢慢跟过去。
他倒要看看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总归不可能这一通撒泼打滚,就为了讹两瓶洋酒?
隔壁包厢一看就更豪华,有卡座有吧台,可以唱歌还能玩桌游。
因为升级了服务,有专门的调酒师过来调酒。
调酒师长得斯文帅气,个头中等,略长的头发遮住半张脸,声音很好听。
他跟四人打了招呼,问他们各自想喝什么,之后走向吧台,开始为他们调酒。没人注意到他转身时,跟表情莫测的王超阳交换了一个眼神。
昏暗的灯光下,调酒师低头调酒的动作娴熟而优雅。
他先从冰盒里挖出一颗跟婴儿拳头差不多大小的冰球,放入造型精致的玻璃杯中,先后倒入几种颜色不同的酒液,琥珀色的、浅蓝的、粉红的、透明的……
各色酒液顺着高脚勺滑入杯中,在冰球周围缓缓流动,形成了梦幻般的色彩渐变。陈陌原本没打算在这喝酒的,看到这精致的调酒最终忍不住想尝尝看。
他打算等会儿结账的时候多给些小费,王超阳多半是冲自己来的,连累这些人遭受无妄之灾。
调酒师朝陈陌笑了笑,将制好的调酒递给他。
陈陌与林隽正说着话,顺手接过来,正准备喝的时候,忽然觉察到一丝不对劲。
他低头一看,原本色彩缤纷的酒液不知何时变成了微红,正中的球形冰块也在发生某种变化,颜色从原本的透明慢慢变成青白,随即显现出一条条红色细线,中心的部分颜色则越来越深。不多大一会儿,那颗冰球就变成了一颗硕大的、布满红血丝的眼球,安静地漂浮在酒液中,无声地注视着他。
陈陌看向调酒师,看清对方嘴角浮现一抹不怀好意的浅笑,猛然放下杯子,伸手去摸口袋里的通讯器。刚翻出沈君尧的号码,手指还没来得及按下去,周围红光一闪,通讯器“啪嗒”一声,掉落在吧台桌面。
光线昏暗的包厢内,四名客人凭空消失。
吧台后的调酒师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仿若未见,继续低头调制酒液。
四下安静,只听见冰块撞击杯子内壁的轻微脆响。
调酒师端起为自己调制的猩红酒液,喝了半口,唇畔笑意更深:“小子们,享受你们的美梦吧!”
距离酒吧几十公里外,某别墅区。
沈君尧身穿睡衣,正在书房看文件。前段时间忙于狩猎组的工作,公司的事情堆积了不少,很多需要签字的文件要看。
跟手里性质严肃的文件内容不搭,他的神情有些散漫。
如果注意观察就会发现,沈君尧已经很久没有翻动文件,更像是借着看文件的假象在想事情。
某个瞬间他略有所感,放下文件。
趴在肩头的特瑞斯之手也忽然动了动,猛然攒紧了他的衣服。
“他出事了吗?”沈君尧看向特瑞斯之手,紧接着拿出抽屉里的通讯器看了眼。
没打电话过来,并不代表安全。
他点开一个隐藏APP,输入对方的设备号,查找定位。
被班里那个叫王超阳的富二代学霸救回来的。
据说那天放学后他背着书包,从学校后门出去,走的那条青石板小路,径直去往学校后面大概三公里处的小河。
他把书包放在河边的一棵大柳树下,底下压着一封手写的遗书。
之后便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
同班的王超阳刚好经过,二话不说跳下去把他捞了上来。
据说救上来他已经没气了,王超阳又是胸外按压又是人工呼吸的,一通忙活把他救醒,终于在救护车赶来之前恢复了他的心跳。
陈陌是在医院里醒来的。
醒来之后精神就一直仄仄的。
他有点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投河。
可只要一想到学校后面的那条河,他就忍不住很在意,那条河,好像不是很干净啊。
上下学路过的时候,他不止一次看到附近的商户拿着拖把去水边清洗,脏兮兮的墩布在水里搅动,把原本就很浑浊的河水弄得更脏。这条河常年呈现着一种他很不喜欢的青绿色,况且沿岸还连着不少生活排污口……
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想不开……
啊不是,有什么事想不开,能逼着他跳进那么脏的一条河里啊!
陈陌快被自己的想象给搞吐了。
他靠在枕头上平息心情,努力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这时病房的门被悄悄推开了。
一个穿校服背书包的男生探头探脑望进来,看到他醒了,期期艾艾地走过来。
“陈陌,你还好吗?”男生问。
陈陌仄仄地看了对方一眼,认出是班里的同学,名叫李航。
他魂不守舍地说:“不太好。”
虽然他已经洗过两遍澡了。
可还是不大好,有点呼吸不过来的感觉。
“我,听说了你的事……”李航支支吾吾地说,“你也被那些人欺负了啊。”
陈陌这次跳河,是因为遭遇了学校霸凌。
他的遗书上是这么写的。
那张被书包压着的、从练习簿上撕下的纸张上写着他每天被欺负的经过,最后还附上了两句话:“我受不了这个世界了,我想死。我希望那些恶棍也死去!”
“也”这个字就很微妙。
陈陌看向李航。
李航低着头说:“他们也总找我。”
陈陌惊讶地看过去。
李航其实也有点受不了,但他不想死。他也不希望陈陌死。
“那几个人也经常堵我,找我要钱,打我,骂我……”李航声音带着些哭腔,“我也觉得他们很过分,但是……”
李航每天忍受得很辛苦,他没想到有个人比他忍得更辛苦。
宁愿跳河也不愿意继续承受这一切。
“以后,咱俩一起放学吧。”李航提议。
他没说的是,不要伤害自己。
陈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跳河“死过一次”的原因,对以前的记忆都不是很深刻。
那封遗书里难以忍受的经历,好像已经影响不了他,那些强烈的憎恨,也好像都远离了。
有一群人每天都欺负他,欺负得他都活不下去了,陈陌却觉得那些记忆离自己仿佛很远,很远。远到没什么真实感。
当然,更不可能为了那些记忆,再度生出想死的感觉。
“好啊,以后就一起走吧。”陈陌同意了李航的提议。
多个朋友一起走,两个人互相照应,应该能让那些霸凌者忌惮些吧。
陈陌没想到的是,两个人一起走的结果,居然是一起被欺负。
这天放学之后,陈陌和李航约定好一起回家。
他们走到学校门口,就看到有几个穿着随意的男孩子正等在巷子口。
两人彼此看了一眼,都放慢了脚步,但那条巷子是他们回家的必经之路。
最终双方还是狭路相逢。
“识相点,零花钱交出来。”领头的是一个叼着香烟的瘦高个男生,男生靠在墙上,侧头上下看了他们一眼,张扬地开口要求。
姿态并不因为今天他们两个人同行,而有任何收敛。
陈陌注意到这群人都没穿校服外套,从他们的同款裤子能看出都是本校的学生。
李航微微发抖,几乎没有犹豫,掏出口袋里准备好的零花钱双手递过去。
他清楚的知道,不交钱只会挨打,而他已经不想再挨打。
陈陌看着他熟练的交钱动作,心中涌起一股怒气。
他没打算交钱,而是上下打量着眼前这几个坏种,心里估算着将他们打趴的可能性。
不知为何,这个念头刚一闪过,脑袋就忽然传出一阵剧烈的疼痛。
好像有某种力量在警告他:不许动手。
脑海中好像有两道声音在不停争执,一个声音循循善诱:“把钱交给他们,乖乖听话。”
另一个声音则很不情愿:“不给,凭什么?”
前一个声音说:“因为你惹不起他们,只要听话,把钱给他们,以后就能太平了。”
另一个声音不以为然:“怎么可能因为听话就太平,我之前都被逼得跳河自杀了,怎么没见他们太平?”
前一个声音吱唔一阵,又说:“总之你不要给自己惹麻烦。”
另一个声音反驳:“什么叫我惹麻烦,难道不是麻烦惹到了我?”
陈陌脑海中正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要钱的瘦高个却不耐烦地挑了挑眉:“哟,怎么着?看你这表情,不情愿呢?”
说着突然抬手,“啪”的一巴掌狠狠甩在陈陌脸上。
陈陌眼前一黑,比起疼痛,愤怒更令他难以忍受。他咬着牙,手指不自觉地攥紧。
该死的!居然打他的脸。
陈陌长这么大,还没人打过他的脸!
可他竟然完全无法还手。
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地禁锢着他,令他完全无法动弹,甚至连手指都动不了。
脑海中那道声音则在一直叨念着:“顺从吧!你打不过他们的,只是一些钱而已,给他们就是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歪理?
顺从?凭什么顺从?一些钱而已?这些钱不是他爸妈辛辛苦苦挣来的吗?凭什么给这些渣滓?
可当他用尽全力终于突破那股无形的束缚,握紧拳头时,一股电击般的痛苦猛然袭来贯穿全身,从天灵盖到脚掌心,陈陌被电得灵魂都在震颤,整个人痛得几乎当场失去意识。
他被电得浑浑噩噩,根本没力气再做第二次尝试。
到底怎么回事?
陈陌模模糊糊的想着,他好像根本没办法反抗,甚至连反抗的念头都不可以有。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难道他必须接受得被勒索、被霸凌的命运?
陈陌觉得这一切真是太荒谬了。
李航看到他挨打,眼中浮现一丝惊惧,但他还是鼓足了勇气,挡在陈陌面前,声音颤抖地帮他求情,对瘦高个说:“陈陌他,肯定是没钱了。他已经走投无路了,前几天都跳河自杀了,求求你们……别逼他了吧?这样,我明天让妈妈多给我一点钱……你们不要打他了……”
瘦高个听了,嗤笑一声。
他把烟头扔在地上,伸脚踩灭,抬眼看着李航:“行啊,你能多拿钱,是你的孝心。但这是两码事,他不给钱,他就得挨打。”
“让开,否则连你一起揍。”瘦高个冷笑着让开位置,示意身后之人上前。
几个坏学生围拢过来,拳脚毫不留情地朝陈陌招呼过来。
拳打脚踢如雨点般砸下,陈陌却始终无法反抗,无形的力量将他的手脚死死禁锢,整个人如同刀俎下的鱼肉,任人宰割。
他心中飙出无数抗议和脏话,耳朵却嗡嗡作响,脑海中那股电击般的痛苦如影随形,就像最尖锐的锥子,不断刺穿他的意识。
就在这时——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众人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爆喝,“快放开他们!”
几个为非作歹的坏学生们都愣了一下,回头看过去。
瘦高个满脸不耐烦,问:“又是谁来找麻烦?”
其中一人轻声回道:“是王超阳。”
瘦高个脸色凝重:“就是王氏企业的继承人,七中高二的年级第一,老师校长都很宝贝的那个王超阳?”
“是的。”
瘦高个皱了皱眉:“啧,真麻烦。”
他啐了一口唾沫,招呼几个跟班撤退,临走前看了陈陌和李航一眼:“算你们走运,这次就先放了你们。”
巷子恢复了短暂的安静。
李航连忙跑到陈陌身边,扶着他站起来,朝那几人离开的方向看了几次,眼中满是不安和庆幸:“他们总算走了……”
陈陌浑身酸痛,那倒是其次,更多的是灵魂上的疲惫。
他抬起头,跟赶来的王超阳对上视线,那个瞬间,他内心浮现出一丝说不出的怪异感。
“谢谢你救了我们。”李航低声对王超阳道,语气带着诚恳的感激。
王超阳笑得随和,说:“没事,都是同学,这是我应该做的。”
陈陌想起在医院里听说的事,开口问他:“我之前落水,也是你救的我吗?”
王超阳轻轻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关切的神色:“是的。那天我刚好经过,看到你跳河,便下水救了你。”
“不过,你也太不应该了,有什么事想不开非得寻死呢?”
陈陌抿了抿唇,没说话。
王超阳看着他,笑了笑:“以后你俩就跟着我吧,有我罩着你们,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们的。”
李航忍不住高兴起来,对他感激一笑。
陈陌看着王超阳,心里那种奇怪的感受更强烈了。
王超阳是个名副其实的富二代,据说学校的两栋教学楼都是他爸捐钱盖的。
王超阳学习成绩很好,常年霸榜年级第一,是所有学霸望尘莫及的存在。
王朝阳为人还特别仗义,很受同学们的喜欢。老师们当然也很重视他,校长经常请他去办公室坐坐,总是板着一张脸的教导主任看到他也都是笑眯眯的。
这样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小混混们是不敢招惹的。
所以王超阳对外宣布,陈陌和李航是他罩着的人,按理来说,两人的日子应该会变得好过些。
然而事实上并没有。
他俩照样每天被敲诈勒索,辱骂欺凌。
每天下午放学之后,那群坏学生都等在巷子口。
而陈陌和李航居然总是要走那条路,被他们拦了个正着。
之后就是被要钱,李航给钱,陈陌不想给,于是陈陌挨打。
然后王超阳如同英雄般出现,光凭一个名字就让这些小混混吓得连滚带爬,一个个跑得不见人影。
连续几天都是类似的剧本,重复的陈陌都生出了某种错觉,感觉他们每天都在拍同样的电影,剧本里他跟李航永远都是需要被拯救的炮灰小可怜,而王超阳则是那个总能及时出现的英雄式主角。
因为每次想抗争的时候,都被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也有些害怕那种冷不丁就来上一次的电击,陈陌慢慢放弃了正面对抗。
他想把这件事告诉老师和家长。
既然自己不能解决,交给大人来搞定总归没错。
但遗憾的是,这样居然也不行。
陈陌其实每天放学之后,都想把这件事告诉爸妈。
每次要开口的时候,脑海里就会出现一道声音,劝他不要说。
“你爸妈已经很累了,不要把这种小事告诉他们。”
“你妹妹身体不好,昨天晚上又去了医院。”
“一定又花了很多钱,你爸妈工作很辛苦的,要供你上学,还要熬夜照顾妹妹,你懂事一点!”
陈陌:“……”
虽然这道声音很讨厌,每天都劝他不能抵抗霸凌者,让他懒得搭理。
不过这事儿倒是说得在理。
陈陌便没有告诉家里。
他决定告诉班主任,毕竟是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可他们那个戴黑框眼镜、穿蓝色衬衫的班主任曹老师,下了课就像钻进了泥巴里的泥鳅一样,滑不溜手的,根本抓不到人。
这天,陈陌下定决心一定要抓到曹老师。
下课铃一响,他从座位“蹭”的站起来,紧追夹着课本往外走的曹老师。
一边追上去一边大声喊:“曹老师,我有话要跟你说。”
曹老师就跟听不见一样,越走越快,越走越远,眼看着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陈陌用尽全力奔跑,却还是没追到,曹老师进了老师办公室。
老师办公室的门口似乎设置了什么结界,总之曹老师迈进去之后,陈陌就本能地停住了脚步。
总觉得不能再继续往前一步。
他于是守在办公室门口等。
这时有个男生捧着一摞作业本,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他看见陈陌一直在这边徘徊,就问了句:“陈陌,你在这里做什么?”
陈陌看过去,原来是他们班的班长,叫林隽。
他想,既然自己找不到曹老师,告诉班长让他帮忙转达一下也是好的。
于是他抓住了林隽,把自己跟李航放学时总被几个坏学生堵着欺负的事情说了。
林隽听后义愤填膺,愤怒道:“这也太过分了,我帮你跟曹老师说!”
陈陌感激地说:“谢谢班长。”
林隽说:“那你在这等着吧,我进去跟老师说。”
说完林隽捧着那摞作业本进了老师办公室。
他没有请陈陌一起进去,陈陌也没想起来跟着一起进去,他们仿佛都默认了,老师办公室是不可以随便踏入的。只有极少部分学生可以进去,比如班干部,比如成绩好的学生。
陈陌在门口等了几分钟,林隽出来了。
陈陌连忙问他:“怎么样,你说了吗?”
林隽看着他,却猛然拍了下脑袋,说:“哎呀,瞧我这记性,我居然忘啦!”
陈陌疑惑:“那你在办公室这么久做什么了?”
林隽却已经转了身,又往里头走去,显然要回去跟老师说这事儿。
陈陌只好继续耐着性子等。
再几分钟后,上课铃响了。
陈陌迟疑着要不要继续等,林隽又捧着一摞卷子出来。
陈陌看向他,林隽也听见了上课铃声,对他抱歉地笑笑:“对不起啊,陈陌,刚刚英语老师让我把卷子带到教室去,我还没来得及跟班主任说。下个课间我一定来说!”
陈陌虽然很奇怪为什么他两次进去都没说,却也来不及追究,急急忙忙回教室上课去了。
之后几个课间,他再去找林隽,却总是因为个什么原因,导致对方根本没办法把这个事儿转达给老师。
次数多了,陈陌觉得,这条路可能也行不通了。
就不再找林隽。
倒是林隽每次遇到他,都一脸的欲言又止。
其实林隽心里也觉得奇怪,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有个重要的事儿忘了去办,这事儿是跟陈陌有关的。
可每次见到陈陌,想问个清楚,却总是转脸就忘了。
这件事让他很不安。
不安到有时候甚至脑子都有点痛了。
这天放学,陈陌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他跟李航说:“我们今天不走东门。”
学校东门就是那些坏学生每天堵他们的门。
李航听他的,便问:“那我们走哪里?”
陈陌说:“走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