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只有太宰治能接戏,他说:“你们居然还虐待狗狗,我这辈子最讨厌偷狗和虐狗的人了,真是过分。”
夏油杰:“……”
夏油杰:“有话直说。”
于是,中原千礼立刻站直,有话直说。
“你给我500只咒灵。”中原千礼说,“作为回报,我会给你一个很厉害的特级咒灵!”
其实这是完全不亏的生意,夏油杰感到很心动,但他觉得这小孩有点没完没了。
一次一次又一次找上门来,总感觉哪天会带人抄了他家。
所以,夏油杰假意答应:“可以,不过让我再考虑一下……”
实际上准备离开。
“你最好老实点哦。”太宰治似笑非笑,“打开看看吧。”
对方丢来一枚盒子。
夏油杰不明所以地打开,里面装着一个布包,布包外面有星点血迹。
夏油杰心里咯噔一声。
对面两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一身黑的那位有多杀伐果断他侧面见识过,像道上混的,而浅色衣服的那位笑意盈盈,却隐约透露出不好惹的气质。
太宰治翻开手机,屏幕上是被五花大绑的米格尔——此人固然很强,但他这次的对手是保罗·魏尔伦。
“……!”夏油杰有股不好的预感。
他低头看那沾了星点血迹的布包,一般来说,这种剧情会接上布包里是一根断指或者残肢……瞬间,夏油杰又惊又怒,他阴沉着脸色,迅速拆开包裹。
打开一看,一对炸鸡翅。
太宰治阴恻恻道:“你们组织里那个叫米格尔的黑人,已经被我们控制起来做炸鸡了。”
夏油杰:“…………”
夏油杰木然地想, 抓起来炸鸡翅,是什么意思。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稍微有点听不懂日语了。
对面的太宰有如掌握读心术一般, 解释:“字面意思, 他正在做炸鸡。”
他打开一段视频,给夏油杰看。
是魏尔伦传来的视频, 米格尔身穿某品牌炸鸡店制服围裙,将手中的炸鸡装盒, 递给对面的金发小女孩。虽然视频并不高清,黢黑的脸也一定程度上成为掩饰,但还是能看出,他的左脸比右半张脸更肿一点,挨了打。
看到视频里的客人是金发, 夏油杰顿时明白对面真绑架了米格尔。米格尔是一级术师,在海外颇负盛名, 实力仅次于盘星教教主本人, 且前几天刚接了一个国外某富豪的除灵订单。
“不吃吗?”太宰治将炸鸡翅往他面前托举, 说, “这可是你的好手下亲自炸的?”
小十闻见味道,嗅嗅,嗅嗅, 对中原千礼说:“汪呜。”
中原千礼和它讲道理:“我知道你也想吃, 但我们不能抢夏油哥哥的食物, 出去以后再买吧。”
小十乖巧点头:“汪、汪!”
夏油杰嘴角抽搐:“……”
不抢食物,光抢咒灵和手下对吧?
虽然这一幕看起来荒诞且好笑, 但本质上就是威胁。
夏油杰的手下,最能打的咒术师米格尔已遭人击败、且被胁迫做一些可笑的举动, 中原中也还站在这里,其耀武扬威之意不言而喻:这几个人来者不善,底牌比他想象得更强。
用这种过家家一般的可笑方式,嘲讽程度加倍——这倒是夏油杰多想了,这么办纯粹只是为了保护中原千礼的童心,不能带坏小孩。
“不答应吗,夏油君?”太宰治凉凉地说,“那接下来就会把他送去种棉花哦。”
中原千礼:“棉花?要怎么种?”
中原中也:“咳,跟你小十玩去吧。”
夏油杰:“…………”
夏油杰忍辱负重:“我答应。”
中原千礼:“好耶!夏油哥哥你真好。”他喜滋滋地拿出上次问夏油借来的咒具,说,“这是你的,还给你。”
“……那谢谢你了。”夏油杰说。
这咒具虽说稀缺,实则功能鸡肋,说是借,实际上就是送,送给中原千礼时抱着‘人情送你了以后别来打扰’的心态,小孩读不懂他潜台词。
夏油杰收下咒具,已然开始后悔,那天为什么要接下禅院家的绑架委托。
中原千礼打开斜跨小包,拿出封印咒具,解封,特级咒灵组合盆栽便出现了。
夏油杰眼前一亮。
“你要花御,还是要烤肉罐罐?”中原千礼问。
漏瑚:“……”
夏油杰:“都可以。”
没有人比咒灵操使更懂咒灵,这两只咒灵的强大世间少有,可遇不可求,他的咒灵库里根本没有能与之匹敌的对象。别说用500只咒灵交换,哪怕是1000只,夏油杰也会答应。
受人胁迫的不满心态在利益面前得到缓解。
且中原千礼确实比他那对流氓夫夫有礼貌太多,仔细想想,虽然有些烦人,但从来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夏油杰看他越发顺眼,挺好一孩子,可惜不能捡回盘星教。
“但是。”夏油杰话锋一转,他留了个心眼,生怕这些人再得寸进尺,“我需要亲眼确认米格尔的安危。”
中原千礼点头:“没问题。”他比了个手枪的姿势,吹了吹手指,揣回口袋,严肃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保罗马上就会带着货从非洲回来。”
小孩不知道自己无意间讲了多地狱的话。
夏油杰:“……”他是故意的吗?
太宰治:“噗嗤。”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你一天到晚在看什么。”
小十:“汪汪?”
“那就这么讲定,走了。”中原中也拍板,“飞机需要一点时间,明天我们再来。”
盘星教送别了几位不速之客,美美子和菜菜子暗自破防,没想到这么可爱的小狗会和坏人同流合污!自此以后盘星教将狗与猴子一视同仁,皆为食物链最底层。
演戏作战大成功的中原千礼和小十前往麦O劳吃炸鸡庆功。
小孩无法拒绝炸鸡快餐,小小狗也一样,人类与犬科家长们被迫陪同。
“我是短过你什么东西了。”中原中也感到纳闷,“就这么喜欢吃?”
中原千礼抱怨:“我小时候从来没吃过!你都不给我买。”
确实没吃过,能上桌的都是营养师配好的餐,垃圾食品绝对被拒之门外,他说得却像是在家里遭了虐待一样。中原中也一脸无语:“……”
中原千礼和小十吃完了炸物,暴风吸入冰激凌,脑袋里‘叮咚’一声,系统大喜过望:【噢耶,宿主!我把临时召唤功能修好了。】
召唤位上,出现了狗狗的头像。
【这几个不速之客马上就会被送回去了。】系统恶狠狠地说,【这个世界可不是太宰们想来就来的地方,统子守国门!】
中原千礼:“!”
中原千礼赶紧从书包里翻出一台相机,递给中原中也,说:“啾啾,快点给我和小十拍照!”
大辛台和口也还有再来的机会,小十却不一定了。小十从他的紧迫态度中感觉到什么,很配合地坐到中原千礼腿上。
咔嚓咔嚓咔嚓,一通拍。不仅拍了小十,还留下了狗狗一家的合照。
“这个给你们。”
中原千礼把照片放到口也的帽子里。
小十:“汪汪,汪汪汪!”
摇尾巴,转圈,在他们面前打了个滚,猛地一下昂首挺胸,一副很积极的样子,“汪呜呜!”
很有种既视感,就像小千自以为提了一个很妙的主意,想让他答应配合一样,中原中也顿时笑了:“它想说什么?”
“小十说,帮我们三个也拍一张合照。”中原千礼说。
中原中也:“……”
太宰治:“……”
他们立刻僵直了,一个绝对不安全的话题被提起,莫名的尴尬弥漫开来。
小十歪头:“汪呜?”
肢体语言十分鲜明,不用翻译,也能明白它的意思:【要吗?】
太宰治默不作声,转头望向窗外;中原中也看向相反方向的点餐台。
“好呀好呀!”中原千礼说。
快餐店桌椅空隙狭窄,中原千礼凭着体型优势,挤入他们之间,虽然这两个人的内心都各自在煎熬,但没有人出言阻止。
小十推着拍立得,口也和大辛台在两侧帮忙稳定相机,它‘汪汪’地挥动爪子指挥,中原千礼依照它的意思,往太宰治的位置靠了靠。
小十倒计时:“汪汪汪,汪汪,汪!”
狗爪拍下快门。
随着这一声响与亮光,狗狗一家也回去了,幸而此时客人不多,他们坐在角落。
相纸滋滋地从出片口吐出,一片空白,中原千礼捂了会儿,逐渐显像。照片上,太宰治的标志微笑中透露着死鱼的僵直感,中原中也更是一副想要起身走人的样子,只有中原千礼在笑。
没有比这更奇怪的全家福了,尽管如此,这依旧是三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合影。
太宰治不敢看那张照片,但中原千礼非要送到他面前,“看看,看看。”
太宰治:“……”
太宰治快速扫了一眼,根本不敢多看,怕再看一眼就被烫死,为了掩饰自己的局促,相当标准地笑了两声:“哈→哈→!中也的表情也太好笑了吧!”
“哈?你好到哪里去一样。”中原中也说。
太宰治想找个借口溜走,可中原千礼依旧卡在他和中原中也之间,两张椅子并在一起,椅子之间的缝隙被小孩遮住了,而另一边是玻璃墙,他动弹不得。。
好可怕,这种家庭一样的氛围是怎么回事?也像一家三口那样合影了,好可怕。
太宰治此人,看似还活着,实际魂魄已经恐慌得当场升天。
“啊,对了!说到照片……”
中原千礼低下头,在他的书包里翻翻找找,像个勤恳的小松鼠。接着,在夹层中翻出了一张拍立得。
“噔噔!”他递给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知道大概是个小孩喜欢的、他没什么兴趣的玩意,本能地准捧场,可在扫见照片上的面孔时,他愣在原地。
那是他许久没见过的人,阔别七年的朋友,旗会五人组。
“我去了一趟啾的世界。”中原千礼还在翻,“叔叔们给我准备了礼物……”
他在他那装了一堆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东西的书包里,找出了阿呆鸟赠送的车钥匙、公关官给的手表……中原中也头一次对他的‘废品’们说不出话。
这几个价值不菲的物件,他多少有些眼熟。
这些礼物,由中原中也朋友们赠予中原中也的孩子,穿越他的一整个青春期,由过去传到未来,像一句迟到七年的祝福。
“都在这里啦。”中原千礼说。
他希冀地看向中原中也,而对方正在走神,而太宰治也正偷偷观察中原中也的反应。
半晌,中原中也笑了下,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这样啊。”他淡淡地说,“既然是他们送给你的礼物,那你就收着吧。”
是在太宰治猜测中的回应,‘中原中也’式的镇定。
身边同伴好友来去,他习以为常,当初在处理旗会后事的时候,没有掉一滴眼泪,甚至与造成这场灾难的魏尔伦达成了和解。
他过于平静,平静得太宰治浑身难受,不安感再度翻涌。
部下们赞美中原大人重情重义。然后,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亲友的死亡和同伴的离去,他都会接受,休整一段时间,继续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永远不回头。
这样的中原中也,如何担得起‘重情义’的评价,难道不是冷血至极吗?
离开黑手党的那一天,以及之后的日子,故意没有联系中也,想过就此彻底斩断关系。
已经和搭档发展出了超越这阶段的关系,再往前根本没办法想象,事实上,每次中原中也望着他,都会给他类似‘爱’的幻觉,头晕目眩,飘飘欲仙。
但这是绝对危险的,如果某天他们忽然决裂呢?如果有一天被中也抛弃呢?连亲吻的时候都在如此惶惑不安,肌肤相贴的时候更是越发不满,这样的关系算什么,接下来又会变成什么?弱点已经展露在外了,他会握着利刃刺中他的心脏吗?
他太害怕了,实在太害怕了,所以他要先一步抛弃中也,找一个地方避难,把以前得到的糖果都藏进口袋里,偶尔拿出来甜一甜嘴巴,凭此解渴。
这一躲就是四年。
四年之后再遇,最担心的噩梦成真了,正如他所想:哪怕是搭档,也一定会被中也丢下的。
熟悉的惶恐再度袭来,太宰治有如创伤应激一般,忐忑得快要跳窗逃跑了。
面前的中原中也,将车钥匙、手表等物,装回中原千礼的小书包里,笑道:“这些都很贵,以后甚至没地方再买,你可千万不要弄坏了。”
中原千礼:“!”
中原千礼警惕:“很贵!”
中原中也:“嗯。”
目光在中原千礼的脸上停留几秒,恐慌感稍微被驱散了几分。他是一个孩子,也是一段证明。
然而,这并不能使太宰治完全平静下来,他转而望向中原中也。明明内心深处在渴望得到更多的安全感,说出来的话却莫名夹枪带棒。
“好遗憾,还以为中也会感动到哭呢。”太宰治说。
中原中也:“神经病。”
太宰治:“难道不是吗?他们可是你以前的好朋友,这么平平无奇的反应,中也好像根本没什么良心。”
“……”
中原中也皱了皱眉,这毫无疑问冒犯了他,按照惯例,他们会因此大吵一架,然而他的脾气确实越发好了,冷淡回敬道,“与你无关。”
与你无关,甚至用了敬语。
冷静,客气,彬彬有礼。
太宰治愣了两秒。
“哈。”他讥诮地笑了。
第131章
两人对话时, 虽然没有直接的互相攻击,但气氛相当微妙,尤其在太宰治笑出声时, 剑拔弩张感达到顶峰。
中原千礼看看左边, 看看右边,踌躇、犹豫。
“中也。”太宰笑道, “你……”
他话没说出口,因为中原千礼拿了个鸡翅, 眼疾手快塞进他嘴里,物理意义上的堵住了他的嘴。
“不行。”中原千礼严肃地说,“你不许说话。”
小孩子对负面情绪的感知,就像小生灵对自然灾难的预知一样灵敏。
太宰治拿掉鸡翅,阴沉着脸, 还想开口。
又一次中原千礼劝止:“你现在生气了,生气的时候, 不可以马上说话。”
太宰治:“谁说我生气了。”
中原千礼:“那你证明自己很高兴。”
太宰治:“……”
太宰治不满极了, 面色难看, 但没说什么, 无论他自己是否承认,他对中原千礼确实称得上颇有耐心。
吃瘪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令中原中也身心愉悦, 轻笑一声。
“中也笑什么。”太宰说。
中原中也:“笑你。”
太宰治皮笑肉不笑, 跟着扯动嘴角:“很好笑吗?”
中原中也:“好笑极了, 简直是价值百亿的名画。”
“你……”太宰治的话刚开了个头,嘴里又被塞了鸡块。
中原千礼警觉:“你想说让啾啾伤心的话, 禁止。”他双手在胸前画了个叉。
太宰治:“……”
太宰治:“你到底想怎样,连话都不让我讲吗?”
“当然可以。”中原千礼说, “但要等你不生气的时候讲。话是不可以乱说的,一旦说出来,你就要变成它的奴隶了!”
太宰治冷笑,没有回答,看来心情确实颇为糟糕,连随口编两句好话糊弄小孩的精神都没有。
中原中也啼笑皆非。
“你去那边滑梯玩会吧,小千。”中原中也说,“我和太宰有事要说。”
“好吧。”中原千礼说。
临走前,他察觉到什么,担忧地看了看两人,嘱咐道:“你们不要吵架哦。”
中原中也:“行。你去吧。”
他目送着中原千礼走向儿童乐园的滑梯。
挤在他们之间的小朋友离开了,被挡住的椅子缝重新展露,那道缝一点也不窄,甚至极其鲜明。
并排坐不方便对话,中原中也起身,拉开椅子,坐到他对面,往后一靠。
“行了。”中原中也说,“又是什么事让你不满意了,现在小千不在,就你我两个,有话直说吧。”
唯独这件事,太宰治绝对没办法直言。普通人尚且要兜着圈子委婉,他更是需要一百倍的曲折。
太宰治学着他的样子,往后一靠,无所谓道:“没有啊。”
“啧。”中原中也说,“连小孩都看出来你在生气了,太宰。”
太宰治:“他是小孩子,他不懂事。”
中原中也:“他是小孩子,又不是傻瓜。”
太宰治:“……”
中原中也:“说出来吧,究竟是哪里不满,解决一下问题,免得让小千为我们的关系担惊受怕,小孩子很敏感的。”
这句话从父母立场出发,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已将太宰视作家庭中的一员,中原中也没有察觉到,而太宰治同样没听出来。他的关注点在于‘中也为了【别人】才愿意主动找他沟通’,哪怕那个别人是他们的孩子。
太宰治阴阳怪气:“中也还真是关心小千礼,连心理健康都那么重视。”
“不然呢?”中原中也感到匪夷所思,“你当我真乐意听你那些九曲十八弯的想法?”
太宰治:“既然如此,直接不理我不就行了吗?”
中原中也心想不理你就会更生气,但他显然也不是能把心里话直接坦白的类型,嘴上说:“都说了,是看在小千的面子上。你这家伙,稍微一点不如意就去搞破坏……”
“所以说,中也。”太宰治直截了当打断了他的话,皮笑肉不笑,“你现在是觉得,我会因为和你吵架,就去伤害小千礼吗?”
中原中也没有这么想,然而他一提,想到有个太宰确实那么干过,当Port MAFIA首领的那位,中原千礼狠狠告了此人一状。
“难道你不是吗?”他反问。
这话一出口,太宰治立刻难以置信地望过来,那目光中有惊讶、愤怒,更有埋得极深的刺痛感,中原中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暗自苦恼。
说来惭愧,他这几年脾气确实变好许多,但一对上太宰治依旧很轻易地修养尽失,像回到咋咋呼呼的十六岁。
“哦。”太宰说,“所以,你现在是为了小千礼跟我虚与委蛇?害怕我伤害他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中原中也说。
“那是什么意思?”太宰问,“隐瞒有关他的消息,整整四年,森先生和红叶姐都知道,唯独我一无所知,不就是害怕被我知道,采取行动,直接或者间接地伤害他吗?”
“有一部分原因是担心你带坏他。”中原中也说,“也担心你讨厌他,一个孩子来到自己世界上,没有被自己的双亲喜爱也就罢了,如果是厌恶,那对他来说太过残忍。所以,我不想让你知道,能晚一天是一天。”
他相当坦诚了,太宰连自己都厌恶,一个讨厌自己的人,难道会喜欢拥有他血脉的后代吗?这是合情合理的猜测,然而在太宰治听来越发刺耳。
他听出来了,中原中也不相信他。
喜欢容易迁移,爱情容易变质,一生一世的承诺会说嘴打脸,太宰治害怕一切易变的,所以他宁可不要,中原中也可以恨他,永远恨他,但唯独‘信任’这一点不可动摇,绝对不放手。
信任,是他们作为搭档、交付后背的根基,绝对仅属于彼此的双人密码。可现在,连它都出现消失的趋势。
“嗯,是这样啊。”太宰治平静道,“中也,既然你根本不信任我,也不在乎我们搭档的七年,又何必留下小千礼。”
中原中也察觉到他状态不对。
他双手交叠,声音沉冷,顶光落在头顶,眼睛却沉在碎发盖下的阴影。
“你冷静一下。”中原中也说,“我们之间,就不能靠体面一点的方式解决矛盾吗?不想和你吵架,我嫌累。”
此话一出,太宰治愣了愣。
接着,他开始笑,断断续续的,“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相当尖锐,由滞涩变得流畅,逐渐大声,像是听到了一个非常优秀的笑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周围几桌的客人纷纷投来打量的目光。
连滑梯边上的中原千礼也看了过来,踮着脚张望,眼神忧虑,中原中也对他微笑,挥了挥手,做口型说‘别担心’。这一幕,自然被太宰治注意到,他笑得越发畅快。
中原中也回过头,平静地看着他,脸上只有无奈。
他被太宰治这态度搞得也有些恼了,但知道他们两人的争吵会带给中原千礼伤害,就像二手烟,于是正在努力抑制脾气。
“……哈。”太宰治笑够了,说,“中也啊,你是在跟我谈冷静和体面吗,我们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关系了?你真有礼貌啊,谦谦君子,彬彬有礼,你客气得让我恶心。”
“中也,你什么时候变成这种虚伪的人了?还是说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只是我没有发现?认识我很后悔吧,拒绝不了森先生的命令所以被迫跟我成为搭档。明明是我的狗,却对别人言听计从,对我不肯展露半点的好脾气,还学会了摆出这副客套的样子恶心人。”
中原中也缓缓收紧拳头,指关节嘎吱作响。
难听的话像是一种防御机制,越是受伤,就越会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似乎刺伤别人就是一种成功保护自己的手段。明明心里其实没有那样想。
太宰继续说:“你真的有把我当成搭档吗,中也?不会连和我上床也是因为森先生的命令吧?是因为他想要一个继承人?真是辛苦你了啊中也,堪称忍辱负重……”
“砰!”
中原中也狠狠揍了他一拳。
于是太宰治的话被强行截断,牙龈隔着皮肉受到冲击,他面无表情地啐了口血,苍白的嘴唇染上点血色。
“怎么,被说中心事,心虚了吗?”太宰死死盯着他,说,“倒也不用那么过激吧,毕竟你早就选过了,在我和小千礼之间——你不相信我,也并不需要搭档。”
“嗯,是啊,不然呢?”中原中也冷笑,闹成这样,他也不想再收敛脾气了,“他和你不一样。”
“他不会背叛我,他的立场永远是我。”
第132章
这两个人的交谈, 氛围充满压力,言辞极其激烈。中原千礼在滑梯上远远扫了一眼,察觉到风雨欲来, 他一看过去, 中原中也敏锐地捕捉到他的视线。
中原千礼:“!”
他意识到自己待在这里或许是种微妙的打扰,于是呼朋引伴着出门, 去店外的小广场上玩。
短短十来分钟的功夫,儿童乐园的小孩们已经自发拥簇他为老大, 于是一帮小孩热热闹闹地出门去,滑梯和木马都腾了出来。
临走前,他对中原中也挥挥手。
中原中也对他点头,将视线转回到太宰治身上。
太宰治说:“你认为我离开MAIFA是背叛吗?”
听到这样的问题,刹那间, 中原中也感到惊异,这比一道小学算术题题更简单, 是无需多言、即刻盖棺定论的结论, 无论过去多久, ‘叛徒’的烙印始终盖在太宰治与Port Mafia之间。
于是, 中原中也懒得废话,只是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散漫表示‘不然呢?’。
他是黑手党的叛徒, 不止是黑手党的叛徒。
“果然。”太宰治说。
虽然猜到中原中也的想法, 但他也笑了, 怒极反笑。
仅是离开了Port Mafia,中原中也就不再将他视作搭档了, 在这个人的面前,个人立场高于一切, 包括他。
而太宰治,尽管他从未口头承认,但他从始至终认为,这段搭档关系凌驾万物之上,无论是港口黑手党还是其他的暴力机关,武装侦探社还是别的侦探组织,这些不配与他和中原中也的关系相提并论。
一切变迁很快,十年二十年后,勿论港口黑手党,或许整个国家都会破产,或许侦探社分崩离析,没有异能也没有侦探,唯独他和中原中也依旧是搭档。
易碎的破碎,坚固的融化,完整的解体,没有山没有海自然也没有山盟海誓,有名无名的它们总会尽数逝去。
当‘双黑’这一称呼和它所代表的羁绊放置于一侧,天平的另一侧,足够与之势均力敌的筹码,全世界只那么一个——命运。这是太宰治推演七年的答案。
但中原中也还停留在表面,甚至坚持用‘前搭档’这样冷酷的词汇重新定义他们,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双黑’本该高于一切。
这种剧烈的失衡感,让太宰治越发怒火中烧。当然,他的愤怒完全不形于色,表情甚至看起来更冷漠——可惜躲不过中原中也的眼睛。
某种程度上,太宰治像一个任性的小孩子。
他愤怒不满,他愤怒的着力点在于‘中也不像我重视他那样重视他’。可他又绝不会直白地将这种情绪表达出来,因为他必须要中原中也主动发现并给予,然而中原中也给出的礼物,他又不是肯完全接受的,生怕糖果里包着毒药。
弯弯绕绕、曲折迂回地前去求证,却不想要证明结果,非要拆解其目的,他要的甚至只是‘中原中也主动发现并给予’这一路径中表现出来的信任与在意。
此人绕八百个弯的思维方式,直觉派的中原中也注定无法理解。
“你好像很生气。”中原中也越发气笑了,“说你是‘叛徒’,难道委屈你了么?这不是事实?”
“对,我是叛徒。”
太宰治站起身,冷冷地说。
“想方设法迁就一个叛徒,真是辛苦了,不愧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大人。”
话毕,他离开了,留下中原中也一个人恼得锤了下桌,深呼吸平复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