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家就这么把你们放走了?”
“嗯。”
“什么也没说?”
“没有。”
小橘毛和小海胆齐刷刷摇头。
尽管对咒术界完全陌生,但太宰从他们的描述中琢磨明白了,禅院家是奔着伏黑惠而来,这小孩身上有被他们大少爷忌惮的东西。
这种草包少爷还能在意什么,无非是权力和地位,以这种人的骄傲,为什么要对五六岁的小孩下手?因为害怕他的成长性。只有一个答案:伏黑惠拥有的术式‘十影’十分稀有,是禅院家迫切需要的。
而盘星教是一个诅咒师组织。
无论是出于对‘十影’的渴望,还是家族剿灭咒术界叛徒建立威望的需要,就这么轻轻放下,很可能意味着……
太宰治笑道:“又撞上事了,小千礼。”
中原千礼:“!?”
噔噔、噔噔。走廊上传来脚步声。
夏油杰面色沉冷,下达命令:“咒术师找过来了。——我送你们走,就现在,离开,不许再回来。”
不等他回应,对方抬手抓起他们,丢上蝠鲼背部,魔鬼鱼扇动胸鳍,撞碎玻璃闯出窗门,而太宰治眼疾手快,用袖口和绷带裹住裸露在外的皮肤,抓住长长的鱼尾。
中原千礼:“哇啊!!”
伏黑惠:“嘶——”
蝠鲼擦着附近楼顶飞行,起起伏伏,行动很快,像一盏高速飞行器,载着他们往西边的城区飞去。
太宰治借力腾跃,挤上魔法飞毯,飞行大约十分钟后,它接收到夏油杰的召令,将他们在路边放下,一个调头回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中原千礼瞪大眼睛,问,“为什么咒术师突然就来了——”
太宰治:“想不到?白痴么。”
中原千礼自然猜得到,仅是出于‘对答案’的目的询问对方,他低头:“……是禅院直哉。还有他的家族。”
“要去帮助你的诅咒师朋友吗?”太宰治说,“这位……黑手党的首领?”
中原千礼略一思索:“要。”
他需要‘黑绳’,验证所谓‘特异点’。
如果盘星教被剿灭,或者逃走了、就此失去下落,他们受惊之后,必然低调谨慎行事,此后见到米格尔的机会越发渺茫。
而且……
“禅院直哉绑架咩咩。”他坚定地说,“我们黑手党,睚眦必报!”
伏黑惠连忙劝说:“不不不,我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还是算了……”
中原千礼:“而且,他们交手,说不定会伤害到无辜的普通人,我们要阻止他们打架——咩咩,我们现在去找禅院直哉算账。”
伏黑惠:“……”
伏黑惠嘴角抽搐:“难道要去他家里找吗?现在去?别开玩笑了,我们还是回……”
“我知道他在哪。”
中原千礼从外套内袋里拿出备用手机,伏黑惠的眼睛缓缓瞪大了,然后看他一通乱摁,调出一个地图界面,暗色背景的地图上亮着鲜明的红点,一闪一闪。
伏黑惠:“这是……”
中原千礼:“我在他身上沾了定位器。”
伏黑惠瞳孔地震,接着回忆起来:是刚刚‘炳’与盘星教交手的时候!中原千礼似乎跟小白狗说了些什么,然后摸了下它的爪子,小白狗点了点头。
太宰治挑眉,颇有兴味:“哦?”
中原千礼:“定位器,是你给的。”
太宰治:“我?”
中原千礼指责:“你放在我的鸭子里,还装了窃听器,你太坏了!所以拿走了,不会还给你的。”
“……哈。”
太宰治顿时笑了,心情难得愉快。
聒噪的垃圾太多,能凭自己本事让他不想杀的有趣家伙很少,这根人形圆珠笔算一个。
“但是。”中原千礼看了看定位,说,“过去好像有7公里路程……”
他站到路边,踮脚张望着,试图拦下一辆空客的计程车。
太宰治:“你在干嘛。”
中原千礼:“我要打车……”
太宰治:“?”
少年俊美而冷淡的脸上,流露出货真价实的费解。
“跟上。”他说。
然后,太宰治径直走到路中间,不动了。
一辆高速行驶的奔驰轿车,忽见他闯马路,猛踩刹车,打方向盘避开。
‘呲——’。
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声,轿车停到路边。
车主开门,涨红了脸,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找死啊!短命鬼!!你他……”
“砰!”
太宰抬手就是一枪。
这一枪没打人,仅是打中了车玻璃,玻璃碎裂,未装消.音.器的枪响声震人心神,而骂骂咧咧的车主顿时失声了。
“钥匙留下。”太宰治说,“你滚。”
车主:“……”
车主点头哈腰:“钥钥钥钥匙在车里车里……”
说着,他灰溜溜的抛开轿车跑走。
头也不回,越跑越快,生怕被这个凶神追上,不到十秒钟,呲溜一声蹿没影了。
“走吧,小千礼。”太宰治拉开车门,在两个小孩目瞪口呆的注视中,淡定回头,唇角微勾,“黑手党打车,讲究速度。”
“你太磨蹭了。”
中原千礼:“…………”
伏黑惠:“…………”
过于硬核的‘打车’行为, 结结实实看呆了小橘子和小海胆。
太宰治若无其事上车,砰一声车门关上,侧窗降下, 给他们递了个带有催促之意的眼神。
中原千礼如梦初醒, 生怕他丢下自己走了,拽着还在走神的伏黑惠, 赶到后座。
伏黑惠:“这……这……”
中原千礼:“总、总之……我们……我们先过去……”
内心的MINI小橘抱头惨叫:喵!!喵!!
怎么办哇?!变成当街抢车的劫犯了!一定会被警察抓走拷问的吧……呜呜呜……但是,但是主谋是太宰治, 警察会把他们关起来吗?要不要坐牢呜呜呜……
三秒后,他无暇胡思乱想了。
太宰治轻松道:“出发咯。”
太宰一脚油门,轮胎驱动,车身如同离弦之箭,风驰电掣出发。
不仅抢车, 还完全罔顾交通规则,无视红绿灯和车道, 横冲直撞一通狂飙, 被别车的其他车主破口大骂, 路人心惊胆战乱窜, 没上高速,但速度直接开上了200码,飞一般的感觉。
后座还没来得及系安全带的两个小孩:“哇啊啊啊啊啊!!!”
他们被颠得吱哇乱叫, 伏黑惠强行维持镇定, 眼疾手快抓回即将磕上前座的中原千礼, 替他‘咔’一声扣好安全带,接着又紧抓着握手扣好自己的, 从速度与激情片场中夺回他们的命。
被一枪打碎的前窗疯狂漏风,侧窗大开, 狂风给两人做了个极其潇洒的造型。
风声中,他们听不清彼此的话。
伏黑惠:“慢点慢点慢点!!减速减速减速!”
中原千礼:“停下来,停下来!”
太宰治:“要提速?行吧。”
中原千礼大叫:“呜哇哇哇哇救命啊爸爸呜呜呜呜呜爸爸救我呀!!”
太宰治:“还想更快?好吧。”
就这样,在车外一通鸣笛叫骂、车内一通小孩惊叫中,太宰治用最快的速度行驶完七公里,载着他们抵达定位显示的地点。
“到了。”他说。
中原千礼惊魂未定,抓着安全带大喘气,心快跳出胸膛了,他不停安慰自己‘不怕不怕’、‘很勇敢,回去吃奶酪棒’,一边诚实地腿脚发软。
“站住!别想跑!”
车顶的可视窗中,两道人影先后自楼宇间飞窜而过,咒力的色彩像长长的拖尾,十分醒目。
他们是咒术师和诅咒师!
中原千礼立刻解开安全带下车。
这里是写字楼与居民楼的过渡区域,居民楼的一层门店玻璃墙外贴着琳琅的广告纸,面前一栋尖顶高楼,顶部防撞灯规律闪烁红光。
时间有些晚了,夹道的路面上三两行人,影子拖得很长。
他打开手机,试图校准禅院直哉的位置,却听太宰治开口提醒。
对方看向尖顶写字楼,说:“那边,楼顶天台。”
中原千礼不太想听这个罪行累累的危险分子的指导,但他觉得对方没有骗他。
而太宰治接着展示了令人眼花缭乱的黑手党标准操作:写字楼电梯按公司楼层分段刷卡,闲人免进,他用三分钟交谈骗取了保洁员的工作牌,带他们走货物专用电梯,径直上到最顶层。
再往上走两层,一脚踹开半锁的天台大门。
举着望远镜的禅院直哉一惊,吓得手里东西差点掉了。
“谁?!”借着门内灯,禅院直哉看清来人,顿时松懈,“……哼,原来是你们。”
“试用服务结束了。”太宰治说,“接下来要我帮忙,是收费的哦,有需要么,小千礼?”
料想这人的‘收费’绝不可能是单纯的金钱,中原千礼果断拒绝。
太宰并不着急,耸了耸肩,与他们拉开一段距离,找了个舒服的角落坐下,对禅院直哉强调道:“你们随意,我不插手。”
“禅院直哉!”中原千礼说,“你……”
下一秒,伏黑惠一阵天旋地转,回神时,他已被人掐住了脖子,整个人被禅院直哉提到天台边缘。
禅院直哉紧扣着他的脖子,下巴磕在围栏外侧,足足六十层的高度,伏黑惠望着楼底微小的人影和车辆,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哈哈哈哈哈哈哈——”禅院直哉笑得极其嚣张,“没想到,你们居然主动送上门来。”
他的术式,投射咒法:在施术者目视范围内,将1秒钟分成24帧动作,并在1秒内完成这些个动作。
最快时,能够达到两三倍音速。
这是禅院直毘人将特级咒具交予他的原因,也是禅院直哉隔着远距离观察战场的底气,他不会被夏油杰注意到,且在时机成熟时,能以超音速偷袭。
“你……放开我!”伏黑惠奋力挣扎。
在体力与年龄造成的差距面前,天才也无用。
“我现在就把你丢下去。”禅院直哉一脸愉快,“到时候就说你是被盘星教诅咒师杀死,太可惜了。”
楼下,隐隐传来一些交战的动静,乒铃乓啷,隔着60层的高度也能隐约听到。
楼下,米粒大小的行人愣在原地,站了几秒钟,接着调头就跑,一边逃跑,一边时不时回头看,战况似乎颇为激烈。
伏黑惠死死抱着栏杆,禅院直哉压下手掌,用力将他往栏杆外推。
“去死吧你!”禅院直哉说。
中原千礼:“……!”
太宰治:“好可怕哦。怎么办呢。”
然而,中原千礼一反常态,沉下语气,说:“你把他推下去吧。”
伏黑惠:“?!”
禅院直哉:“……?”
“我已经告诉五条悟了。”
小橘毛弯曲手指,翻盖手机‘叭’的一声闭合,在楼顶的风声中显得很轻,冷静地说,“你推吧,等他回来,他会杀了你的。”
“哎呀。”太宰治笑着补充道,“好可怜,死了之后,家主之位就要便宜老爹的私生子了。”
禅院直哉:“…………”
禅院直哉面容扭曲,他毫不怀疑暴怒的五条悟会杀了他,说不定连他一家一起宰了,顿时冷静下来,逐渐松开了桎梏着伏黑惠的手。
伏黑惠瞅准机会,召唤出玉犬扑向对方的脸,禅院直哉被一爪子挠了眼睛,“啊!”得大叫一声。
他跑回中原千礼的身边,禅院直哉甩开玉犬,眼皮的抓痕流血,蜿蜒而下,像一滴血泪。
中原千礼继续说:“你今天先放过盘星教,我们谈一谈。”
禅院直哉嗤笑:“你凭什么……”
中原千礼已经从他方才的反应,或者说,从太宰的提醒中看出端倪。
他上前几步,走到禅院直哉面前,坚定地说:“凭你想要的家主之位。”
禅院直哉瞬间冷脸。
显然,他被戳中了内心最害怕的地方,却还要强撑着脸面,咬牙切齿道:“臭小鬼,少自以为是了,你不会以为你……”
变故陡生。
晃荡、晃荡,左摇右晃,仿若地震,地动天摇。
接着,地面发生明显倾斜。
写字楼的三、四层,咒术师与诅咒师交战,堪称昏天黑地。
这两层整层原本被某个教育机构租赁,近期破产搬离,正处于招租状态,空无一人。
家系咒术师们围攻夏油杰一人,对方操纵咒灵,进退灵活。
他的目的是给盘星教同伴拖延转移阵地的时间,因而并不着急立刻打败这些人,像戏弄老鼠一般,来回穿梭,游刃有余。
“诅咒师夏油杰!你只会这些把戏?!”
“出来堂堂正正对决!”
夏油杰恍若未闻,又召去一只咒灵,堵着他们的路。
普通人在场的情况下,咒术师们顾忌他们的安危,不敢过于嚣张,然而这两层无人,他们自然放开了手脚。
挡门就砸门,堵路就穿墙,空旷且偌大的两层楼成了最佳的狩猎场,到处都是被劈碎的钢筋水泥、砖块和墙粉,灰尘短暂弥漫。
在夏油杰的刻意引导下,禅院家系的咒术师们满心都是捉住敌人,行事堪称肆无忌惮。
当有人注意到不妙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不好!!”那人大喊,“这两层的承重墙,快被拆完了!!楼会塌的!”
其他咒术师瞬间面露惊恐。
“才发现么?可惜,已经晚了。”
夏油杰手指微曲,身后的贞子咒灵得令,挥动咒力奋力一劈,而他挥了挥手,轻松开口:
“再见。”
最后一道承重墙,被咒灵劈开,四分五裂,粉尘漫天。
恍惚间,天摇地晃,整个三、四层的承重被破坏,毫无疑问将对整栋楼的稳定性产生毁灭性打击。
在场的咒术师们惊呆了,此时此刻没有人再去思考如何对付夏油杰,第一反应是:必须稳住这栋楼!救人!
楼上传来惊恐的尖叫,伴随着慌乱的脚步,纷杂的讨论,天花板上的白色墙皮,似乎是被他们脚步踏得开裂,然而他们都不知道,不止于此。
“啊!!!”、“怎么回事啊?!”、“地面怎么在晃荡”、“地震了吗?怎么这么严重?”、“快跑快跑”……
家系咒术师们慌了,面面相觑,惊恐万分。
“怎么办?!”
“救人啊!”
“有办法让这栋楼别塌吗?!”
“怎么可能?!谁有这个本事!?就算五条悟来了都不一定行!”
原本稳定的建筑结构遭到破坏,墙体内钢筋不堪受力开裂,位于高层的球形阻尼器失控般左摇右晃,预示着大厦将倾。
在场的一级咒术师们自然也做出了各自的尝试,试图通过术式重构承重墙,从根基上挽救这栋楼。
然而,所谓摩天大楼,是名副其实的钢筋水泥怪物,倾倒已然发生,哪怕在场的几十名咒术师们联手,竭尽全力,也无法阻止它避无可避的坍塌趋势。
经过尝试,他们也只能咬牙做出决定:“……放弃重构承重,都去救人!能救一个是一个!”
这栋60层高的尖顶写字楼,像被巨手推倒一般,失去支撑,往西侧摔倒,直直栽向边上的居民楼!
突如其来的变故,携带着地动山摇与猛烈的倾斜,中原千礼脚下一滑,朝着楼蹋的方向栽倒。
中原千礼惊恐:“哇啊!!”
伏黑惠:“小千!!!”
玉犬瞬间出击,咬住他的衣服,然而它们的牙齿过分尖利,下一秒,只听‘刺啦’的碎裂声,肩膀处布料破裂。
中原千礼继续往下滑。
“……真麻烦啊。”
太宰治眼神一闪,松开抓着天台楼顶扶梯的手,任由身体跟着下滑,拉进自己与中原千礼之间的距离,一把枪鬼魅般出现在掌间。
伏黑惠眼尖:“你想干什么!”
玉犬飞扑过去,咬住太宰手腕,阻止他开枪动作,而这瞬间,太宰治的神色变得极其骇人,冷得像是星球极点的风。
“滚。”他摔开玉犬。
伏黑惠这才看见,他手中并不是那把威胁车主的枪,似乎是……钩锁枪。
耽误的一秒钟功夫,中原千礼擦过栏杆,直直摔了出去,在空中高速下坠。
系统大喊:【啊啊啊宿主我来救你了!拼爹爹·随机爹爹盲盒!】
他闭上眼睛惨叫,大脑一片空白:
“哇啊啊啊啊啊——”
小孩的声音,和留在这栋楼里加班的社畜无助的叫喊交叠在一起,位于50层的是一家互联网公司,项目临近,小半个公司都没下班,此时大家都慌张极了。
“救命!!救命啊!!”
“怎么回事?!”
“是地震了吗?!”
“莫非是恐怖袭击吗?!”
“抱着墙壁,抱着墙壁啊!”
楼宇倾斜,桌上东西哗啦啦洒落一地,饮水机滚倒在地,滑轮椅子咕噜划过倾斜地面,直直砸向西侧玻璃落地窗,慌里慌张的叫喊声交融在一起。
此时,一位女员工注意到窗外,一个小小的身影如流星坠下,她顿时失声:“啊!天哪!!”
有个小孩子摔下去了——
但所有人都在担心着自己的安危,惊声尖叫中,无暇在意他人。
“啊啊啊啊!!救命!!!!”
“我我我我还年轻我我不想死啊!”
“神明保佑,神明保佑……”
位于高层,他们感受到的崩塌倾倒,远胜于楼底的强烈,而办公室全景玻璃落地窗,更是叫他们将自己和这栋楼的坠落,看得一清二楚。
求救、哭喊、绝望、歇斯底里,有人闭上了眼睛,有人还在祈祷……
而他们的求救,似乎被神明听见。
瞬间,像人生的电影画面摁下了暂停键。
直直栽倒的摩天大楼,静止在一个危险的角度,不再继续向下。
预期到来的死亡,听从重力的命令撤退。
女人睁开眼皮,原本清澈的窗户蒙上了一层红光,而那模糊的光晕之外,竟有两个身影悬于空中。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眨了眨,瞪大了,看得更清楚,而她依然看见——
那是一名青年,伸手抱住一个孩子。
枪口钩索射出,即将触碰到中原千礼时,被一只手先一步抬掌拦住。
皮质黑手套,反衬着腕骨处皮肤雪白。
忽然出现的青年,赭发在猎猎作响的风中狂舞,晦暗天色下,一双蓝眸胜过晴空的璀璨,他一抬眼,楼底闪烁的霓虹与万家灯火尽数褪色,通通沦为他的背衬。
太宰治顿时一怔。
那位中原中也,抓着钩索的另一端,动作幅度被绳身忠实记录,轻轻颤动着,传递到黑发少年的掌心。
对方牵动嘴角,张扬的笑容点亮面孔。
太宰治瞬间手心发麻。
他是握着枪柄的人,此刻却像被钩索捕获,目光凝在对方的身上,说不出话,一阵不知缘由的失神。
而不断下坠的中原千礼,骤然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坠落就此停止了。
鼻尖撞上对方的领口,带着熟悉的木质调香气。
中原千礼意识到什么,瞬间浑身一颤,接着,还没等睁开眼睛,他听到再耳熟不过的声音。
滔天风声中,他的口吻慢条斯理,如此清晰——
“你这小混蛋。”
中原中也笑着,语气既咬牙切齿又亲昵。
“叫我一顿好找啊。”
发现摩天大楼倾倒被暂停的瞬间, 咒术师们既惊讶又茫然。
如果它完全倒下,砸向附近的民房,造成伤亡不可估量, 牵连者众多, 他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既然无力对抗颓势, 只能竭尽全力挽救损失。
然而,声势浩大的灾难, 天崩地裂的坍塌,就这么停止了。
重力异能的红光笼罩整个楼身,断裂的结构、错位的钢材,被缓缓推回原位。
惊异不定的幸存者们一阵恍惚,呆若木鸡之后, 一声不知谁说的‘快跑!’唤回大家的神志,身外之物全部撇下, 昂贵的财物在生命之前不值一提。
他们冲向楼梯口, 也有脑袋发昏的跑到了电梯间, 被同伴拖拽回来, 狭窄的楼梯间挤满脚步声,幸而已经过了正常下班时间,留在大楼内加班的倒霉社畜并不多。
“该死的我要辞职!挣点破钱谁想把命搭上!”
“什么情况啊外面?地震停了吗?”
“不是地震, 你们看外面!”
“那是……那是人吗?悬浮在半空的人?”
“魔、魔法?!”
“是他用魔法把这栋楼停住了?救世主吗这是……?!”
“……”
一边脚下生风的跑路, 一边不忘抬头吃瓜, 惊叹着一路狂奔。
摩天大楼的响动与异状自然惊动了附近居民,邻里奔走相告, 一双双眼睛如同关闭后又一盏盏亮起的灯,聚光灯的中心凝聚在中央的庞然大物——以及半空之中, 十分渺小的黑色身影。
咒术师们也在不断猜疑。
“……会是谁?五条悟?”
“不是,没见过的术式类型。”
“好强……这也太可怕了,莫非是诅咒师么?”
“诅咒师不可能护楼吧?”
“全方面的可怕啊……”
如此私语着,对咒力的主人充满了忌惮与好奇。
百米高空中,中原千礼在护着他的有力臂膀中,缓缓仰起脑袋。
他呆住了,眼皮轻颤。
两双相似的蓝眸对视,瞳眸中仿佛有日升月落,风在喧嚣,时间无声。
“怎么。”中原中也说,“不认识了?”
中原千礼还在发愣,又听他说:“这才离家几天,连我都忘了,嗯?——是笨蛋吗,小千?……”
尾音轻轻上挑,还没来得及说更多,中原千礼张开嘴,无需任何准备,眼泪开始冒——
“呜哇——”
超级大声、超没出息地大哭。
“呜呜呜呜呜呜爸爸……呜呜呜呜呜呜……啾啾……呜呜呜呜呜……啾啾……”
“呜呜呜呃呃呃呜呜呜……呜呜呜呜……你怎么才来呀……呜呜呜……怎么才来呀……”
不断冒出的眼泪迅速淋湿了一张脸,像下一场大雨,由于降水过于丰沛,巴掌大的小脸根本蓄不住,滴答地流淌到中原中也的衣领上。
“我想你很久了……呜呜呜……啾啾…呜呜……你去哪里了呀……呜呜呜……你不理我……”
中原千礼抱着他的脖子,一通颠三倒四的指责,哭得稀里哗啦,好像离家出走和找人的角色颠倒了过来,他才是到处找人的那一个。
中原中也为他的倒打一耙哭笑不得。
托着他的膝弯,另一只手拍着小孩的背,生怕他把自己哭岔气,嘴上还得好声好气地哄。
“没去哪,就在家里等你。”
“怎么还哭呢,小千?”
“没有不理你。不会不理你。”
“好,我来晚了,不哭了啊。”
他一说话,中原千礼哭得更大声。
“呜呜呜哇——呜呜呜呜呜……”
一时半会怕是停不了。
中原中也颇为无奈,余光投向倾倒的尖顶写字楼,隔着玻璃幕墙,与几个惊恐的普通人对上视线。
不清楚是这楼是怎么回事,秉着随手救人的心态,他操控着重力,将移位的楼层缓缓推回原处,举手之劳,没费多少功夫,他注意到底层的承重问题。
他问:“这是怎么……”
中原千礼:“呜呜呜呜呜呜——”
中原千礼小朋友,一边委屈呜呜,一边沸腾地掉眼泪,开水壶一样。
“……”中原中也拿出手帕,把小孩的脸擦了一遍,摁着鼻子叫他擤鼻涕,擦了一轮也没用,唯一一块手帕还脏了,他问,“还准备哭多久,要不要帮你计时?”
中原千礼有点不好意思,努力止住,然而眼泪就像打嗝一样,是不受控制的生理反应,就算想保持平静也还是忍不住抽抽嗒嗒的,控制着控制着,结果开始打嗝。
“呜……不哭了……嗝儿……不计时……嗝儿……”
“真不哭了?”
“嗯……嗝儿。”
确定他差不多平静了,中原中也抱着他,降落至楼顶天台。
他松开钩索金属爪,特殊材质的记忆金属绳瞬间将它抽回枪口,归位时发出‘嗒’的一声,惊扰走神的少年太宰治。
虽然回了神,但他的神情仍然一片空白。
中原中也打量着他风烟俱净的脸,尽管得了那封手写信,也有青年太宰的告知,预先做过心理准备,在乍见对方的瞬间,他心中依旧说不出什么感觉。
他笑了下,像很轻的叹息,水纹般散在空气里。
“真是好久不见了啊。”他说。
“……什么嘛。”太宰治不满地嘀咕,“这种追悼一样的语气,未来的我是顺利死了吗?”
非把‘怀念’说成‘追悼’,诅咒自己毫不含糊,绝对是那条死青花鱼本人无疑了。
“你嘴里就没一句好话。”中原中也说。
太宰治:“果然是死了吧。”
中原中也:“你不是见过么。”
“……”太宰治瞬间明白他是来自哪个时空的中也,想到那位油腻中年人,一阵恶寒,诚恳点评,“他的话,还不如死了。”
中原中也没有接话,因为一颗小海胆滚了过来,在他面前停下。
差点好心办坏事的伏黑惠很是紧张,打量着中原千礼,看见他毫发无损才松了口气。
接着,伏黑惠注意到,面前这个大橘子和之前的那位存在微妙差别,好像更内敛了,像橘子酒。他一愣神,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伏黑惠。”
“咩咩!”中原千礼说,“啾啾,他是我的好朋友。”
“交到朋友了啊?”中原中也略一颔首,问,“那么,那边的呢?”
猝不及防被点名的禅院直哉:“……”
他看到这个发色,浑身都在隐隐作痛,尤其是肋骨,不久前挨打的痛苦突然袭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