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一愣,指尖被燃烧的烟蒂烫了一下,他将烟蒂熄灭:“好啊。”
不知道今天郑嘉琢回郑家又遇上哪个不长眼的了,竟然让他想到了他的母亲。
高中时期,两人相熟之后,郑嘉琢提过一两次,提及母亲的时候,郑嘉琢会变得没有那么遥不可及,淡漠外表下为数不多的柔软会悄悄冒出来。
桑落也能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感受到,郑嘉琢的母亲一定是一位非常温柔友好的人。
后来郑嘉琢出国再回国,桑落就再也没听过他提到母亲,想必是有什么伤心事,他也不能主动过问。
郑嘉琢硬要抱他去二楼洗澡,桑落觉得自己好歹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整什么搂搂抱抱那一套,强撑着自己上了楼,当然,清理工作最后还是由郑嘉琢负责的,虽然两人在浴室没能把持住又做了一次。
凌晨两点,郑嘉琢将桑落抵在被水汽熨热的瓷砖上,再次对他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桑落喘了口气,“你是没长大的小屁孩吗?非得等这一声。”
郑嘉琢含情脉脉,用舌尖描绘他的耳廓形状:“你故意的。”
想着让郑嘉琢丢掉刚才昙花一现的沉郁,桑落尽全力迎合,跟上他的节奏:“新年快乐嘉琢,我会陪你的。”
“好,”郑嘉琢放柔动作,“我要当酒吧老板娘。”
桑落让他滚。
这个年过得并不安生,两人胡闹一整晚之后,从大年初一起郑嘉琢便又开始忙碌。
桑落也开始和一些供应商谈合作,并约了一个设计师,与对方谈自己酒吧的装修概念。
“你好。”
桑落抬头,看到一张清冷漂亮的脸,他有些惊艳:“你好,我是桑落。”
对方抿了个很浅淡的笑出来,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的唇色很淡,皮肤苍白到有些透明的程度,隐约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与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外貌截然不同的是他的性格,谈起设计理念称得上雷厉风行,眼光独到而且能很快就明白桑落想要的是哪种风格。
桑落与他聊起来很畅快,觉得这样听得懂顾客需求的人才有资格当设计师。
“和你聊天很愉快,陈先生。”桑落真心实意地说。
“这是我应该做的,等我回去把草图画好再发给你看看。”
桑落对他很有信心:“好。”
离开咖啡厅,桑落去停车场,打算开车再去买下的那栋洋房看看,结果刚走到停车场,就被一辆卡宴给截住了。
他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拿起手机给郑嘉琢打了个电话,电话还未接通,从车上便走下来一个人,很眼熟。
桑落挂断电话,收了手机,与面前的人对视一眼:“俞助。”
俞宿如往常一般,对他笑了一下,文质彬彬:“桑先生,跟我走一趟吧。”
桑落没动,往车后座看了一眼:“郑锦尧?”
“郑董在远卓等您。”
手机开始震动,桑落看了一眼,是郑嘉琢打过来的电话。
他接通,对面很快传来郑嘉琢有些心急的声音:“你在哪?到家了吗?”
俞宿为他拉开车门,车里并没有其他人。
“我去会会你那个便宜哥哥,”桑落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俞宿,说道,“谢谢俞助。”
郑嘉琢顿了一下,听声音没有刚才那样心急:“我一会来远卓接你。”
咖啡厅到远卓有半个小时的车程,俞宿一如既往地沉默,桑落尝试着开口:“俞助,看来现在郑锦尧很信任你啊。”
红灯的时候,俞宿侧过头来,看表情没什么变化:“我很感谢郑董的信任。”
桑落随着他的视线,看到车载音响。
绿灯亮起,俞宿没再说话,桑落伸手摸了下,没发现什么异常。
这时郑嘉琢给他发来信息:“俞宿的车上有监听,小心说话。”
原来如此。
桑落打了个寒颤,郑家人果然没什么好东西,这个郑锦尧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彬彬有礼,实际上连助理的车上都要装监听设备。
第86章 狂澜
桑落其实没有来过远卓,但远卓大楼在市中心,是地标建筑,平常开车路过见到,也是非常显眼的。
桑落被俞宿带到董事长办公室,因为这间办公室以前属于郑嘉琢的缘故,他多看了两眼陈设,觉得太古朴太端正,想象不出来郑嘉琢在这样一张红木桌子后面办公的模样。
“想到郑嘉琢了?”郑锦尧让俞宿出去,办公室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郑家人是什么妖孽……
桑落没好气地说:“我看是你想他了才对。”
“这是他的笔,”郑锦尧拿出那支郑嘉琢的钢笔,玩味地说,“没想到郑嘉琢不要江山要美人。”
桑落不耐地说:“你脑子没事吧?”
在他看来,郑锦尧现在跟得了失心疯似的,郑嘉琢一回来就沉不住气,怪不得当初郑君汝不将远卓交给他。
郑锦尧将那支制作精良刻着郑嘉琢名字的钢笔扔进垃圾桶:“你知道吗?昨天我和郑嘉琢签了股份转让协议,现在郑家的东西,他一分都拿不到。”
虽然不知道郑锦尧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对他说这些有的没的,但是对方的语气实在是欠揍,于是他也回了一句:“所谓的郑家的东西是什么,有多值钱,我都不知道也不在乎,但是我想郑总你应该很清楚,没了这些东西郑嘉琢还是郑嘉琢,至于你还是不是郑锦尧,那就另当别论了。”
果不其然,郑锦尧眼神一变,嗤笑一声:“你未免太过天真。”
褪掉彬彬有礼的贵公子外壳,代表着郑锦尧已经动了怒气。
“桑落,你就不如你爸懂事,”郑锦尧盯着他,“当初你爸多聪明,一来曼都就傍上了我们郑家,不然你为什么能从小到大都无忧无虑地过你的富二代生活?”
他原本以为说到桑正杰就是戳到了桑落的痛处,但是他并不知道桑落早就已经知情,此时此刻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根本没当回事。
“但桑正杰好歹还是个懂事的,你虽然没什么用,但的确是当少爷养大的,”想到桑落与郑嘉琢的关系,郑嘉琢签完股份转让协议之后还挺直的脊背,郑锦尧狠毒地说,“郑嘉琢可不是,他就是个野种,私生子。”
这些埋藏在他内心深处的邪恶,他从来没有对其他人说过。
“你知道他在哪里长大吗?甚至根本就不在曼都,在一个犄角旮旯的小县城里,小时候连书都读不起,每天和他妈跟乞丐一样捡别人的东西吃,要不是……”
话音未落,桑落就一拳挥到了他的脸上,桑落以前学过两个月的泰拳,此时气急攻心,这一拳用了十层的力,将郑锦尧掀翻在一旁,撞到了花瓶。
很快,门外传来俞宿的声音:“郑董?您没事吧?”
桑落恶狠狠地看着他,眉眼间染上戾气:“郑锦尧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为什么郑君汝那个老畜生要把远卓交给他,因为你就是个废物!”
这话激怒了郑锦尧,郑锦尧抹了把唇角的血,扑上来,毫无形象地冲桑落动手,一拳落到桑落的锁骨上,眼眶通红,几日的疲惫和涌上来的怒火,被戳中痛点的绝望侵蚀了他。
两人都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桑落学过泰拳,但郑锦尧像疯了一样乱打,他拉开办公室的门,正好与门口的俞宿对上面。
俞宿抬手接住郑锦尧挥过来的拳头,叹了口气,冷冷的嗓音传到郑锦尧耳边:“郑董,这是怎么了?”
郑锦尧才仿佛回过神来,理了理领带。
桑落被这个疯子给吓了一跳,看来郑锦尧和郑靖和也没什么不同,这两兄弟应该结伴在监狱里打狂犬疫苗才对。
刚才不小心挨了两拳,桑落烦得要命,以前郑锦尧只会装,虚与委蛇的典范,桑落就已经很看不惯他了,现在又侮辱郑嘉琢,他才走出远卓就开始后悔刚才没把茶壶砸在郑锦尧头上。
他给郑嘉琢打了个电话,刚开口,就扯到了嘴角的伤口,“嘶”了一声。
“怎么了?你在哪?”
“远卓楼底。”
“我还有五分钟到。”
迈巴赫停在门口,桑落原本以为是郑嘉琢的司机开的车,没想到车停在自己面前,副驾驶的车窗降下来,郑嘉琢坐在驾驶位,单手扶着方向盘,看到他的一瞬间就皱了眉:“先上来。”
“郑锦尧打的?”郑嘉琢索性在远卓大门口停了车,蹩眉,小心翼翼地抬起桑落的脸。
“没事,就划了一下,他伤得更重。”
桑落原本想说“你哥好像有狂犬病”,但想到刚才郑锦尧说的那一番难听的话,觉得还是不要替郑嘉琢认这个哥哥比较好。
郑嘉琢抿起唇,眼眸森然,声音中染上一层愠怒:“身上有没有受伤。”
桑落拍了拍他的手:“没有,别紧张,先回去吧。”
郑嘉琢看了一眼远卓的大门口,眼眸中毫无波澜,桑落突然想到,外界都夸郑嘉琢是“大刀阔斧的野心家”“拥有与脸同样漂亮帅气的手段”,但其实郑嘉琢究竟想要远卓吗?郑嘉琢是真的想要做郑家人吗?
大年初五那天,郑锦尧派去警局的律师也带回话,大抵意思是郑锦和没救了,起步都是七年的牢狱之灾,让郑锦尧提前做好公关准备。
蒋青菀在老宅天天嚷嚷着要见郑锦尧,要见郑琴,哪怕把公安机关白纸黑字的证明甩到她的面前,她仍然不觉得自己的儿子做错了什么。
与这样的人没什么好讲的,郑锦尧从管家那里得知蒋青菀的现状,有些唏嘘,他的母亲有权有势,但去世得很早,郑君汝的女人很多,真正领进家门的却没几个,从小到大他相处得最久的女性反而是蒋青菀。
郑君汝还在世的时候,蒋青菀乖巧地扮演一个贤淑的后妈,郑君汝死了,蒋青菀又要靠着郑锦尧吃饭,倒也是从来没摆过架子,与郑锦尧说话总是细声细语,带着一些讨好。
“让管家照顾好她。”郑锦尧叹了口气。
然后,他接到了塔纳打过来的电话,他人已经成功脱身,不知是不是郑嘉琢松了口,此时刚落地曼都。
“人已经准备好了,你确定郑嘉琢今天会去瑢港?”塔纳的普通话并不标准,哪怕在曼都生活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仍带着一些家乡口音。
“嗯,他会去那里看楼盘,现在应该已经从观云出发了。”
“行,”塔纳干脆说道,“这次不要再出什么意外了。”
他很不满地说:“你弟弟,郑靖和,太蠢了,要是我在国内,郑嘉琢现在坟头草都长起来了。”
郑锦尧对塔纳这样的行事作风一直不太认可,但现在解决掉郑嘉琢才是当务之急。
“你让你的人准备好了,我现在从公司出来。”
郑嘉琢去瑢港会通过环海路,塔纳在那里准备了人,打算在郑嘉琢的车路过的时候直接将车胎打爆,再让车直接把他的车撞下去。
太过简单粗暴的方法,郑锦尧最开始是不认可的,但是塔纳却说:“你果然和郑琴说的一样,是个软弱的家伙,这次交给我,你等着吧,郑嘉琢天大的本事,也过不了环海路。”
“俞宿。”郑锦尧没叫其他人,只单独叫了俞宿。
“今天你来开,就开这辆。”郑锦尧指了下车库中一辆经过特殊改造的车,“去瑢港环海路。”
俞宿没问去那里干什么,只是为郑锦尧拉开车门。
在路上,郑锦尧侧头看了眼俞宿的侧脸,突然开口:“我现在有远卓超过百分之六十的股份,你觉得和唐文茵离婚怎么样?”
还有半句话没说,那就是今天过后,郑嘉琢这个人也会从世界上消失,更没有人能撼动他的地位。
俞宿目视前方,控制着车速:“您和夫人结婚多年,远卓与唐氏的合作也根深蒂固,此时离婚,恐怕不是最佳选择。”
郑锦尧轻笑一声:“你又在装正经,明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驶上环海路,窗外被一大片海铺满,今日天气不好,乌云压城,大海也是一层灰蒙蒙的冷色。
“下个月和我去趟挪威?上次看你手机壁纸是挪威的照片,你喜欢?”
俞宿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难得沉默了一下,才说:“不知下个月工作安排。”
他很少回避郑锦尧的问题,不过郑锦尧此时此刻心情好,没有注意到俞宿的异常。
“开慢点,要到了。”郑锦尧直起身子,已经能看到郑嘉琢的车尾。
迈巴赫驶上环海路,今日天气太差,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仿佛象征着一种恶兆。
郑嘉琢坐在副驾,新来的司机有些忐忑。
郑嘉琢随口安慰他:“明天给你发奖金。”
司机不明所以,还在想为什么突然发奖金,诚惶诚恐地问老板:“不用不用,您开的工资已经很高了。”
在同行里,郑嘉琢给司机开的工资基本上是其他老板的两倍,而且经过上次停车郑董亲自下去买甜品的事件过后,司机总觉得他其实很亲民。
然后,司机看见自己不苟言笑的老板点开手机,似乎是查看了一张图片,眼底竟然染上笑意,模样温柔。
郑嘉琢看着屏幕上桑落拍的小雪照片,小雪穿着一套学院风的小制服,小黄狗被养得油光水滑,但黄不溜秋的皮毛搭配着蓝色的制服看着略显奇怪,背景是在小雪的阳光房里,桑落盘腿坐在地上,露出一只手。
“可爱。”郑嘉琢面不改色地敲下两个字。
桑落在那边回:“我也觉得挺可爱。”
雨下得越来越大,雨滴打在车窗玻璃上,留出一道道水痕。
“我说你。”郑嘉琢收了手机,看向前方的弯道。
“掉头。”突然,他开了口。
“啊?”司机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打了方向盘,迈巴赫在雨中突兀地掉了头,在环海路上逆行。
“郑董这雨太大了,又是逆行,太危……”
“险”字还未出口,他就听到外面似乎传来一道突兀的响声。
有点像……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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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惊恐地说:“郑董,好像是枪响。”
虽然他做好了给这种豪门人家开车会遇到危险的准备,但万万没想到曼都瑢港这样的地方居然会有人拿枪。
郑嘉琢似乎并不惊讶,一贯的镇定:“一会有辆卡宴,看到了就绕开加速,开出这条路。”
“好的。”司机握紧方向盘,紧紧盯着前面的道路,好在今天雨太大,路上几乎没车。
他踩了一脚油门,但很快,外面又传来一声枪响,车内传来尖锐的警报声。
“不好,车胎爆了。”
郑嘉琢降下一点车窗,外面的雨水很快飘了进来,将他的额发浸湿,显得整个人少了几分凌厉,在这样的气氛下,反而多了两分孤寂感:“开。”
司机咬咬牙,将速度放慢了一些,迈巴赫性能良好,小心翼翼地在雨幕中行驶着。
与此同时,郑锦尧也看到了那辆迈巴赫竟然掉了头逆行往下开,他皱了皱眉,立马给塔纳打了电话,问他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他还没到弯道就掉了头,我的人根本就没看到他的车,还是另外让人开车追上去补了一枪才打中了车胎,郑锦尧是不是你泄露了信息?”
郑锦尧下意识看了一眼在开车的俞宿,俞宿脸色未变,握着方向盘的手非常稳,他问塔纳:“打中了车胎?”
“打中一个后胎,我现在带人下来,你拦住他。”塔纳在那边骂了一句,然后吩咐司机加快速度追上去。
“俞宿,拦住他。”郑锦尧放下手机,死死盯住大雨中越来越近的黑色迈巴赫身影。
俞宿说好。
眼见着迈巴赫逐渐靠近,车灯穿过厚重的大雨,映到了郑锦尧的眼底,他看到副驾驶坐的人,知道那是郑嘉琢,微微攥紧了拳头。
这是第一次,他与郑嘉琢在生死之际当面对峙,他既紧张,又带着一种夙愿得偿的兴奋。
不知不觉,他的声音也变得紧绷了起来,手微微颤抖着,吩咐俞宿:“把他别停,他车胎爆了开不快。”
这次俞宿没说话,迈巴赫行驶过来,郑锦尧正打算开口,就感觉身子一歪,俞宿猛打了一下方向盘,竟然在两车即将相撞千钧一发之时,避开了迈巴赫,卡宴与旁边的护栏擦过,发出刺耳的声音。
郑锦尧系着安全带,也被甩得脑袋一昏,眼前恢复清明之后,迈巴赫已经扬尘而去,而自己这辆车却加速往前,在大雨中有一种冲破一切的决绝感。
郑锦尧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俞宿,不敢想象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自己竟然会被俞宿背叛:“俞宿!你在干什么?”
怎么可能!俞宿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他明明……
这是头一次,由俞宿自己抬手摘下眼睛,凤眼锐利,偏头看了一眼郑锦尧,那双眼里不再沉着斯文,而是透着一股冰冷绝望,郑锦尧被这样一双眼睛短暂注视,后背便涌上一股寒意,眼前一黑。
“停车!”
察觉到车速越来越快,郑锦尧几乎是崩溃地大喊:“俞宿!给我停车!”
他没有想到俞宿会在这个时候忤逆他,偏偏是在这样关键的时候……
前面很快传来一阵刺眼的光,是塔纳带着人下来了,三辆黑车前后开着,塔纳坐在最中间的那辆奥迪里面。
“停车!”郑锦尧不敢去动方向盘,只能一声又一声地叫停。
俞宿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狭窄的车厢里,传来他的一声叹息,就在郑锦尧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狠狠踩了一脚油门,径直撞向塔纳的那辆车。
不明所以的塔纳降下车窗:“郑锦尧,你他妈在干什么?郑嘉琢呢?停车!”
下一秒,卡宴就直直撞了过来,塔纳坐的那辆奥迪避之不及,两辆车在雨中相撞,俞宿冷静的脸终于出现了细微的变化,郑锦尧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样的变化,就被强烈的撞击力侵袭,感到眼前一黑,胸膛被重重挤压,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刻,他用尽全力偏头,看见车头变形,俞宿的身体诡异地坐在驾驶椅上,他的脸被碎掉的车窗玻璃刮花,露出道道血痕,嘴唇却上扬了一个明显的弧度,仿佛终于心安了一般。
耳边仿佛蒙着一层膜,郑锦尧隐约听到外面传来骂声,好像还有……警笛声。
为什么会这样?郑锦尧不明白,意识逐渐飘远,他脑海里回旋着俞宿的名字,走马灯似的浮现出俞宿的凤眼……
与环海路出车祸的新闻同时爆出来的是曼都龙头企业远卓涉嫌境外势力洗钱的惊天丑闻,同时还爆出了远卓老董事长郑君汝涉嫌故意杀人,强奸,涉黑等多项罪名,现任董事长郑锦尧,总经理郑琴也涉嫌多项经济犯罪。
新闻一出,网上炸开了锅,远卓的股票飞速下跌,很快跌停。
桑落看到新闻之后立马给郑嘉琢打去了电话,郑嘉琢很快就接通了,听背景音非常嘈杂。
“郑嘉琢!你在哪里?你还好吗?”
桑落起身往外走,外面是瓢泼的大雨,他想不明白,明明今天郑嘉琢说只是去瑢港看一眼楼盘,还在一个小时前与他发过消息,为什么现在就成了这样。
他担心如同上次那样听到姜月迩的声音,不愿意再看到郑嘉琢出现在车祸现场,他已经没有亲人,不敢想象老天爷会不会又像以前那样打他个措手不及,不知不觉他的手已经发起了抖。
好在对面很快传来郑嘉琢的声音,背景音是嘈杂的雨声,似乎还有警笛的声音。
“我在,”郑嘉琢的声音很沉,坚定而冷静,“落落你别着急,我没出事。”
听到郑嘉琢没出事,声音也很正常,桑落神色缓和了几分:“那就好,你还在环海路?”
“嗯,”郑嘉琢停顿了两秒,“是俞宿出车祸了,现在警察过来调查,我一会得去警局。”
桑落哑言,想问发生了什么,但想也知道其中牵连过深,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说得清楚的。
“哪个警局,我来接你。”或许真正离不开对方的人是他,桑落现在就想立马见到郑嘉琢,他已经抓起了车钥匙。
“今天雨太大了你就不用来了,”他嗓音温柔,安抚着自己的恋人,“新闻你看到了,远卓现在要接受调查,事情比较多,你有事就找姜月迩。”
桑落心里还是有些不安:“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过两天吧。”
警察向郑嘉琢走过来,男人俊美的脸略显苍白,长而纤的睫毛被雨水润湿,垂下一个很轻的弧度,他抬了抬手,示意稍等。
“不要担心落落,我很快就回来。”郑嘉琢说。
“好,你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郑嘉琢抬眼,警察才发现他眸里暗藏的锋芒,一瞬间展露,在倾盆大雨中,像一抹银色的刃割开雨帘。
“郑嘉琢先生是吗?现在需要您跟我们回一趟警局接受调查。”
郑嘉琢从容地点了点头,意外地好说话,他只提出一个要求:“那个穿铅灰色西装的那个男人叫俞宿,是我的助理,到医院之后会有我的私人医生过去,希望他可以得到最专业的治疗。”
“好的,你放心,刚才医生说他没有生命危险,现在已经上救护车了。”
去警局的路上,车上坐了几个警察,早就对这位远卓的郑嘉琢久仰大名,这次远卓的案子也牵涉过多,当事人坐在警车里,目光落向窗外,不知是在看滑下的雨珠还是在看窗外千篇一律的街景。
总之,与新闻上的那位运筹帷幄,自信满满的董事长很不一样。
警车驶向曼都总局,雨渐渐停了,空气中是清浅的草木和泥土的味道,对曼都这个钢铁森林来说有些稀有。
郑嘉琢踏入警局,从容不迫,仿佛就只是单纯来喝茶的。
过了一会,进来了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官,肩上两颗银色四角星花。
旁边的小警察毕恭毕敬地喊胡局,胡伶微微颔首,与郑嘉琢对视,半晌后,笑了一下,冲散了几分严肃。
她嗓音带着一种长辈对晚辈的慈祥疼爱:“嘉琢。”
“胡局。”
郑嘉琢也露出一个笑,如释然一般,难得展现出疲惫来。
“你提供的那些证据我都收到了,不过你知道的,”胡伶顿了一下,“不能用。”
郑嘉琢自然知道,看样子并不着急:“时间还长。”
现在郑锦尧和塔纳被抓,郑琴也面临着审讯,郑家一团乱,警察去查,总查得出些什么。
至此,郑嘉琢已然手握胜券,并不着急这一时半会。
“你果然没变啊嘉琢。”她语气感慨,一晃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郑嘉琢不语,看了一眼胡伶眼角的皱纹,垂下眼:“胡老师,您也没有变。”
胡伶看着这个穿着西装,高大成熟的男人,想起了遥远的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她还是一个初入警局的小警官,一天,她在派出所加班,深更半夜,来了个衣衫凌乱的女孩。
看样子年纪不大,长得非常漂亮,未施粉黛,但一抬头,那双过于华美的眼睛就将她惊艳到了。
“您好!”女孩像一只受惊的小猫,看到胡伶,又怕又忍不住贴上去。
胡伶连忙递给她一件外套,给她接了一杯水。
“不着急,有什么慢慢说。”
女孩一听这话,眼泪就流了下来,磕磕巴巴地开了口。
女孩姓宁,是个大二的舞蹈系学生,她在一个月之前去慈善舞会表演,被一个男人搭讪,她以为男人是真心追求自己,便约会几次,本没有想过这么快发展其他关系,但在一次两人约会过后,男人在她明确拒绝的情况下仍然与她发生了关系,当时她就想报警。
不过男人事后一直认错,初经情事的女孩心软还是原谅了男人,并明确表示不再接受这种关系。
但后来男人又强迫着她发生了关系,并且还囚禁了她近一个月,这次趁着男人在外有急事,她才得以逃出来。
胡伶听完,十分气愤,问女孩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女孩说姓郑,叫郑儒。
胡伶便为她登记了,又带她去做了伤情鉴定。
原本胡伶以为,这只是一起女孩遇人不淑而遭遇的强奸案,那个叫郑儒的男人肯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了,郑儒是假的,那是郑君汝,是远卓的董事长,而且,郑君汝已经结婚了。
这起案子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她被领导叫停,调离岗位。
离开曼都的那一天,她最后见过一次女孩,女孩悲伤地告诉她:“伶姐,我怀孕了。”
胡伶的眼底早在看到女孩第一眼的时候就蓄满了泪,这个可怜的姑娘,原本大好的人生,却被那样一个人渣给毁了。
“打掉,”她坚定地告诉女孩,“你换一个城市,重新生活。”
女孩的人生早就被郑君汝毁了,郑君汝砸钱她不要,便开始威胁,在女孩的学校散布谣言,让学校把她开除,又断了女孩单亲父亲的工作,让老人陷入自责,没多久就因为精神不济,在老家的河塘边踩滑溺水身亡。
“嗯,”女孩对她笑笑,伸出细白的一双手抹掉了她脸颊上的泪,“伶姐,听说北方很冷,冬天你一定要多穿一些。”
“好,等你到新地方了给我打电话,我来看你。”
胡伶没有等到女孩的电话,她北方待了一年又一年,过去的记忆逐渐消退,直到十七年后,她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少年的声音。
“胡伶?是胡伶吗?”
那个少年就是郑嘉琢,胡伶才知道,原来十七年前女孩同样换到一个北方城市,她没有打掉那个孩子,而是生了下来,不知怎样独自一人在很冷的北方将他养大,成了这样一个挺拔阔气的男人。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