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的瞩目中,一只上挑的飞檐从旋涡中冒出,那飞檐上还立着一个仙人骑鹤的雕像。
“是仙云飞殿!”立刻有人认出,这精美的飞檐正是出自人修弟子们所乘坐的飞仙器,仙云飞殿。
不过眨眼的功夫,整个仙云飞殿脱水而出,湍急的海水渐渐平息,血雾散去,圆月恢复,天地清明。
平静的海面上,仙云飞殿静静漂浮着,没有一丝人烟气息。
“我去看看!”崔伯举御剑而行,向着仙云飞殿直直飞去。
众人如梦初醒一般,纷纷祭出法器往深海飞去。朗方辉一众人也要上前,却被留守的人修给拦住了。
“朗司长留步。”人修拦住朗方辉,“那是我人修的仙器,还请诸位留步,见谅。”
朗方辉轻瞥一眼对方,随即一掌挥出,清出路来,带领众人鱼贯而过,根本就不理会那人修。
妖修众人落后一步,赶到仙云飞殿上时,人修已经找到了昏迷中的人修弟子。崔伯举怀里打横抱着的就是他的小儿子崔图南。
崔伯举面上哀痛,“朗司长,我等先告辞了。”
船上并没有妖修,便是人修弟子也不齐全,只有太阿宫和天机阁的弟子,万法门和天匠派的弟子则不见踪影,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崔伯举不欲多言,自家小儿子情况不妙,自己还有许多疑惑待解,耽误不得。说完,崔伯举领着一众剑修御剑往岸上飞去,须臾间就不见了踪影。跑路跑得飞快。
朗方辉要入内搜寻,却被人修坚决阻止,无奈之下,只得离开飞殿,追着太阿宫剑修离开的方向去了——他们一定有星河的消息!
原以为要见崔伯举的小儿子还要耗费一番口舌,谁知那少年剑修清醒睁眼后第一个要求见的竟然就是妖修。
崔伯举不解,“那朗方辉就是个冷面阎王,图南你见他做甚?”
“阿爹,你就去帮我请人吧。”崔图南不想多说,只要见妖修,“等他们来了,我会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朗方辉和苏玉安进屋时,崔图南还躺在床上,一张小脸惨白,看起来受了重伤。
见朗方辉进来,崔图南挣扎着要起身行礼,被朗方辉一把制止了,“非常时期,不必多礼。”
说罢,开门见山的问道,“还请崔小友为我等解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谁知崔图南只仔细打量朗方辉,并不说话,良久才道,“您是朗星河的兄长?”
“正是!”朗方辉激动,霍然起身上前两步,俯视崔图南,“可以小星的消息?!”
崔图南被朗方辉的气势一冲,惊得撇开头,躲开目光,缓缓道,“我从头给你们说。”
说着,又补充一句,“朗星河他们都还活得好好的,只是一时回不来.....嗯,或者说他们还不想回来。”
朗方辉刚要追问,什么叫做不想回来?可崔图南开始说起他们的遭遇,朗方辉不便打断,只得将疑惑吞回了肚子里。
“进入边界海秘境,前几日都很好,风调雨顺,收获颇多,我们一路往西南去,然后遇到了深海巨兽茈鱼.....仙云飞殿被毁.....”说到此处,崔图南情不自禁拧眉,只觉脑中记忆有些混乱模糊,很多细节上的东西记不起来了。
见状,朗方辉和苏玉安对视一眼,知道这是他中了幻术的缘故,连忙道,“然后呢?遇袭之后呢?”
崔图南的回忆被打断,顺着朗方辉的提问继续说,“云腾书院的弟子救了我们,给了我们补给和物资,我们一路往南,抵达一处小岛,那里有许多珍奇妖兽,我们收获颇丰......”
“一切本来都很好,龙门重开的前一日.....杨....杨云崇说.....”说道此处,崔图南面色哀痛,“他说,仙云飞殿没了,他们回去定会受罚,既然到了边界海,不去一趟深渊海,不是白来了吗?倘若进入深渊海有了大收获,那就能将功补过了。”
“胡闹!”虽有外人在场,可崔伯举还是仍不住呵斥。当他听到小子们竟然用祭献阵法进入了深渊海的时候,头发都气得竖起来了,大呵,“那可是禁术!邪术!你们怎么敢的!”
“我多年的教诲,你们都喂给狗吃了?!”崔伯举大怒,风度全无,“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你们用一个错误去掩盖另一个错误,只会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
“我也....没有办法.....”崔图南说起来是领队,可其他三个门派的弟子根本不听他只会,他这个领头者竟然只能被裹挟着前进。
“后来....阵法成了,杨云崇死了,天匠派操控阵法的几个弟子身残.....我们进了一处奇怪的地方.....可能是深渊海。”
崔伯举想要痛骂这蠢儿子,可是听他们真的进入了深渊海,只得压住火气,闭上嘴,继续听下去。
“云腾书院的弟子也一同被吸入了阵法,进入了深渊海,在深渊海里我们找到太清神观的遗址.....”
“咳咳。”崔伯举干咳两声,示意这种事关人修圣地的事情就不要在妖修跟前说了。
可是崔图南没有接收到他爹的信号,只自顾自地往下说,“圣地里有许多法宝、秘籍.....我们还找到了仙云飞殿的遗骸.....”
“这怎么可能!”崔伯举忍不住打断。
崔图南道,“这大约就是无所不能的祭献阵法吧......徐乐风他们原本自暴自弃,不打算离开深渊海了,找到仙云飞殿便转变了心思.....”
“怎么离开深渊海?”崔伯举心中闪过一丝不详。
“自然是怎么进来,就怎么离开了。”崔图南眼神发愣,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天匠派和万法门联手迷晕了我们,想要以我们做祭品.....”
“狗胆!”崔伯举怒斥,随即瞥了一眼朗方辉,蓦然想起这位朗司长原型是个狼犬来着。
“咳...然后呢,他们怎么可以同室操戈?!”崔伯举气愤。
崔图南继续,“云腾书院的弟子救了我们,然后我们以徐乐风一众人为祭品,重启阵法,然后....我们就回来了。”
说完,一室寂静,谁也没想到,不过是一次秘境探险,竟然如此一波三折,人性之复杂险恶暴露无遗。
“就你们回来了?”朗方辉问。
崔图南回,“他们不愿意用祭献阵法,大约是怕被我们暗算了。”
“他们在深渊海建起了坞堡高墙,房舍校场,耕种田地,播种施肥,看样子是打算长住了。”
朗方辉:.......怎么办,好想揍弟弟!
“你们两个闲得慌吗?”江普叉腰俯视正在发呆的朗星河和胡之腾。
这两家伙坐在校场的石凳上已经老半天了, 一人手里捧着这个小磨盘,磨啊磨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磨出个什么名堂来。
“自然是有名堂的。”朗星河示意江普看一旁的两只小竹篓。
一只竹篓里头装着灰黄色的粉末, 是小麦粉。一只竹篓里则是深褐色的粉末,是梅子干研磨成的粉。
胡之腾兴奋, “今天晚上可以吃梅子粉炸鸡喽~”他们运气不错,在野外找到了野生麦子, 还是成熟了的。于是一部分留种播种, 另一部分则研磨开吃。
江普皱眉,嫌弃道,“你们这就是磨佯工, 洛柏书一个风刃能够解决的事情, 你们非要手磨。”
朗星河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深渊海的生活节奏是缓慢的, 时间充裕,又没什么压力,每天除去固定的修炼时间就是大把的闲暇,可不得没事儿找事么。
“你嫌弃, 你别吃!”胡之腾瞪了眼江普,随即将小石墨塞江普手里,恶狠狠道,“轮到你来了磨了, 我手都磨出老茧了。”
江普冲胡之腾龇牙, “你自己要磨的,怨得了谁?!”
朗星河道, “梅子粉炸鸡、面条,肉菜有了, 主食有了,蔬菜和水果呢?今天吃什么?”在深渊海里的日子,每日想得最多的就是——今天吃什么?
“我想吃油炸馒头片,沾大酱吃。”江普点菜。
“大酱?!臭死啦!”胡之腾捏着鼻子嫌恶道,“炸馒头配蜂蜜才是绝配!”
眼见甜咸党又要争起来,朗星河连忙拉回话题,“问你们吃什么蔬菜水果!没问你们蘸酱!”
三人正说着话,城门打开,外出捕猎采集的队伍回来了,熊有渔跑在最前头,一脸兴奋,边跑边喊,“小狼,找到好东西了!”说着挥舞手里的包裹。
朗星河三人丢下石磨,起身迎了上去,刚接近就感受到了包裹散发出的寒气,应该是为了保鲜,青姝用冰块将食材给冻住了。
“哈哈!是果子酒!”熊有渔打开包裹,里头果然是一大坨冰疙瘩,透过冰层可以看到里头流动的金黄,正是野生酿造的果子酒。
“哇塞!”朗星河欢呼,“冰冻果子酒,完美!”
随着外出的队伍归来,众人各自说着今日的见闻经历,营地里人声鼎沸,陡然热闹起来。
“今天抓的大头鱼。”朗曜将两条将近一米长的大鱼交给朗星河。
这鱼是深渊海特产,脑袋奇大,占据了鱼身的三分之一,朗星河见着这鱼的瞬间就想到了剁椒鱼头。
不负朗星河所望,这大头鱼肉质鲜美,毛刺也极少,就一根主骨。
大头对半劈开做剁椒鱼头,鱼身剔骨切片,大骨炖汤奶白,透明的鱼片在沸腾的鱼汤里三上三下化作白玉片一般,入口鲜甜爽脆,好吃得让人停不下筷子。
从此大头鱼成了众人餐桌上的主力菜。
“又是大头鱼?”朗星河皱眉,“咱们天天吃它,别把它们吃灭种了啊。”
朗曜笑道,“放心,我们今日在河道旁挖了个池子,将大头鱼赶了进去,用网子围住了,我们每天过去投食,它们可以在里面繁育儿女,生生不息。”
大头鱼:谢啦,你们还真是好心呢......这福气给你们要不要?
朗星河问,“池子够大吗?流动的水吗?不然恐怕影响鱼的肉质啊。”
朗曜点头,“绝对够大,那池子和大河是连通的,接口处用网子挡住了。”
“行吧,今天吃鱼。”朗星河接过大头鱼准备去处理。
处理前拎着大头鱼全场走了一遭,边走嘴里念叨,“小鱼,小鱼,你别怪,你是人间一道菜。”
“是刀杀你,不是我杀你。”
“带你看看是谁要吃你,冤有头债有主,不关我的事儿啊。”
众人看着直翻白眼儿。
“得了得了,我来吧。”朗曜一把抢过两只死不瞑目的大头鱼,“你这仪式怪渗人的。”
朗星河耸耸肩,“没办法啊,谁让我准备修功德呢,因果沾不得,杀孽更造不得。”
这段日子空闲下来,朗星河一直在思索烛龙所说的自己身上的功德之力和苍龙之息是什么。思来想去,朗星河觉得功德之力应该和自己漫天散钱以及吃素有关。
每年给神龙庙捐献大笔灵石用于慈善并不是打水漂,而是切实起到救济贫困、扶助弱小的作用。如同封离这般从乞儿一步步走到国都,成为云腾书院的一员,踏上修仙大道,自此人生改变的情况不是个例。
再有吃素,造下的杀孽便也少了。种种叠加之下便形成了护体的功德金光,甚至抵挡下了烛龙入侵,逃过了被烛龙占据身体的劫难。
见识到功德金光的厉害,朗星河决定在吃素一条路上走到黑,多多积累功德。
只是,自己不吃肉食,小伙伴们可是要吃的,而自己做为厨子也免不得要处理肉质食材,这算不算是造杀孽呢?
朗星河拿不准,便想出了个主意,每回处理食材前,先拎着食材在“食客”面前转悠一圈,让食材认认人,冤有头债有主,要报仇找对人。
[你可真是虚伪啊,和人修一个样。]云明讽刺朗星河的行为。
朗星河耸耸肩,不在乎道,[指不定我上辈子就是个人哩。]
如今他是越来越不忌讳说上辈子的事了,自己又不是故意要占了这副身躯,不是恶意夺舍。一切果,皆有因,自己不接受也得接受。倒不如少些别扭,多些坦然。
“都处理好了。”朗曜将处理好的大头鱼放到朗星河跟前,问道,“还有什么需要弄的?”
“可以了,可以了。”朗星河连连点头,随即招呼胡之腾和江普来给自己打下手,架锅生火,切菜备菜。出门打猎的队伍此时则可以休息。
校场的空地上夹起三个锅子,朗星河多线操作,不忙不乱。
先是用妖兽脂肪熬油,白嫩的脂肪随着温度上升逐渐转为金黄,油脂浸出,满场飘香。
“咔擦”声此起彼伏,是嘴馋的家伙等不及开饭,先捞了金黄酥脆的油渣子解解馋。
“太好吃了!”胡之腾大呼美味。
朗星河提醒,“你们少吃点儿,等会正餐吃不下。”众人这才收了爪子,眼巴巴地盯着朗星河做菜,等着开饭。
鱼头一劈两半,下锅煎至金黄,淋水少许水。想吃剁椒是没有的,但是可代替品不少,野生姜黄、芥末剁碎,厚厚铺到鱼头上,再挖上一勺大酱,盖上锅子,小火闷着就行。
朗星河望向江普,“今天不吃炸馒头片了呗,发面来不及,明天吃。今天擀面条,就着剁椒鱼头的汤汁吃,可美了。”
“行。”江普一口应下,净手和面,熟练地擀起面条。跟着朗星河打下手,他和胡之腾如今都算是半个成熟的厨子了。
另一边,胡之腾将剔除的鱼骨油煎过后加水煮汤,大大的陶锅里由清水逐渐转至奶白。
“我不要吃剁椒拌面。”胡之腾撅着嘴,他不喜欢大酱的味道。
朗星河道,“知道,你吃鱼汤面就是了。反正今天有你喜欢吃的梅子粉炸鸡。”他自己则是吃光面,拌些辛辣的茱萸、芥末,滴上几滴酸果汁,清新爽口。
“嗤,小星,你就惯着他们吧。”朗曜抱臂站在一旁,看不惯胡之腾和江普两个挑嘴的家伙。
朗星河一边给鸡块按摩,让肉质更加松嫩,一边儿和朗曜说道,“反正闲来无事,有得是时间,总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修炼吧,做饭也费不了多少工夫。”
闻言,朗曜叹息一声,洗了一下手,和朗星河一道给鸡肉按摩。
这肉实际上不是鸡肉,而是来自一种彩羽妖兽,模样有几分像鸡,个头却是鸡的十倍大,喙子如钢铁一般锐利,捕捉它的时候,胡之腾险些被它叼破了头皮,好悬没成个秃子。
鸡肉松弛到位,朗星河将鸡肉切小块,裹上今日新磨的面粉,再沾上一层蛋液。这蛋自然也不是鸡蛋,而是彩羽妖兽的蛋。今日这炸鸡,主打的就是“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
想到这儿,朗星河脑中灵光一闪,说道,“不如今日这炸鸡就叫[亲子炸鸡]?”
朗曜:.......
不是,你这名字到底算是温馨还是惊悚?准确说,应该算是细思极恐?
“你还真是闲得慌,还有精力给菜取名。”朗曜说着叹息道,“不过,说实话哦,这段日子感觉才是真的在过日子,以前整条忙来忙去,也不知道在忙个什么。”
说着,朗曜疑惑了,“小星,你说,我们以前怎么就那么忙的呢?”
朗星河笑道,“以前想要的东西多呗。”
到了深渊海这与世隔绝的蛮荒之地,他们所求的不过是最基本的人生需求——吃喝拉撒睡。欲望低了,人自然就没那么紧绷,每天像是上紧发条的机器人。
说话间,暮色四合,天色渐暗,校场上篝火升起,丰盛的晚餐也准备好了。
辛香的大鱼头,鲜美的涮鱼片,还有外酥里嫩、一口爆汁的炸鸡块,众人埋头苦吃了一刻钟,才抬起头来,放缓了进食速度,便吃边聊。
“唉,也不知道人修他们有没有把咱们的消息给传给书院。”江普忧心道。
朗星河接话,“应该传了吧,那个崔图南看着人品还行的。”
胡之腾冷笑道,“小狼你先前还觉得那个徐乐风人不错呢。”
提起徐乐风,熊有渔感慨,“没想到,太阿宫和天机阁的弟子真的将徐乐风他们做了祭品。”
“人修可比我们心肠硬多了。”朗曜放心碗筷,朝众人叮嘱,“以后遇到人修,我们要小心又小心,千万不要对他们心软。”他们人修对自己人都毫不留情,更论旁人呢?
[没出息的小崽!]云明不屑吐槽,朗星河只不搭理他,毕竟这事情没法争论,他们和烛龙生存的不是一个时空,社会现状大不同了,夺人性命并不是个轻飘飘的小事。
只是没想到,人修却和他们大不相同。仁义礼法似乎约束不了那些逆天而行的修士们。
“就算那崔图南把信儿带回去了,夫子他们能看得懂吗?”江普又担心。
朗星河自信道,“肯定没问题的,信上有图有字,夫子们肯定能明白其中深意。”
与此同时,东极海之滨,妖族驻点,灯火通明,一群妖修围桌而坐,桌子的中央是一张卷了毛边儿的信件,正是朗星河等人托崔图南传回去的信件。
“到底什么意思呢?”日日夜夜的研究揣摩,几个人夫子依旧一筹莫展。
“玉安,这信是你嫡亲弟子写的,你都看不懂?”朱鹤停怀疑地望向苏玉安。
苏玉安摇头,“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能什么都明白?”说罢,望向朗方辉,“方辉,你看看呢?”
朗方辉蹙起眉头,死死盯着那信纸瞅了老半天,只见纸上画了一个大葫芦,葫芦里有山有水,还有一群手拉手的大头人。一切都很分明,可是画中之意为何,谁也看不透。
葫芦的旁边则是一组数字,分别是“734 512 356 211 527 689 477 645”,这些数字朗方辉倒是认识,是阿弟说过的简便计数法,可是这些数字连在一起是什么意思,那真是抓破脑袋也想不通了。
沉吟片刻,朗方辉指着画中的大头人道,“这莫不是某种妖兽?”
众人思索着,点头认可,“确有可能,莫不是鬼面猿猴?脑袋很大,四肢纤细.....”
第145章
“一、二、三.....四十一、四十二”石板上一共四十二个“正”字, 代表着他们被困在此间已经两百一十天了,俨然大半年过去了。
“嘶~好疼啊!”胡之腾龇牙咧嘴,身体扭来扭去, 像是生了虱子一般。
朗星河忙道,“你别动来动去的, 不然更加疼。”说罢撩起胡之腾的衣摆,只见雪白的皮子上红痕触目, 咯吱窝、腰间与衣服摩擦处尤为醒目。
朗星河皱眉, “你怎么这么娇嫩,干脆别穿衣服得了,反正你不怕冷。”
胡之腾哆哆嗦嗦脱下身上的麻衣, 嘀咕着, “古人的日子可真不好过。”
被困深渊海的日子并不难熬,反倒挺悠闲的, 基地建设完备,“住”不用愁了,每天要操心的不过吃喝二字。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人要操心的事情又多了一个——“衣”。
原本众人身上穿的都是云腾书院的院服, 院服上有防御阵和清洁阵,便是穿个一年半载不换衣服也没什么问题。可是众人几经波折之后,院服上的阵法早就失效了,法衣也变成了普通的衣袍。
普通的衣袍会脏、会旧、会破, 糊弄过一段时间后, 院服破破烂烂,众人不得不直面“织布裁衣”的新挑战——没人会。
唯有朗星河绞尽脑汁回忆上辈子看过的记录片, 提出到野外寻找棉麻类植物,用植物纤维编织成布, 再将布剪裁、拼接、缝纫。
胡之腾身上的便是第一件成衣。
“算了,咱们还是放弃吧。”脱下小褂,胡之腾嫌弃地用两根指头拎着麻制小衣,离自己远远的。这哪里是衣服,分明是刑具,穿在身上就像是在豪猪身上打了个滚,浑身毛刺刺得疼。
江普一把抢过麻制小褂,怼道,“谁让你什么东西都要抢着来的,活该!就你娇嫩,让我试试。”
说罢,脱了衣袍,将小褂往身上一套。刚套上就觉着不对劲儿来了,浑身僵住,一动不敢动弹。
“靠!”江普低咒,麻利地脱下小褂,苦着脸道,“又刺人,又毛痒痒的。”说罢,赶紧脱下小褂递还给朗星河。
朗星河道,“将就一下吧,总不能光溜溜着吧。”学院服早就破烂不堪,别说撑过十六年,顶多在过小半个月就能烂成布条子。
“光溜溜就光溜溜呗。”胡之腾是没啥羞耻心的,说着拍拍腰间,“关键部位由毛毛护着呢!”
随着修为渐长,众人从兽形变作人形时已经不会“光屁屁,袒蛋蛋”了,而是会化出一块皮毛围挡在腰间。
此时,胡之腾的腰间是一块纯白色间杂着红色毛毛的齐膝毛裙,江普腰间围着的测试一块橘色白色交织的毛短裙,乍一看还以为是虎皮裙。
看着原始人打扮的二人,朗星河无语扶额,低声吐槽道,“难道不会风吹屁屁凉吗?”
胡之腾翻起自己的毛裙子,露出里头的底裤,笑道,“底裤还没破呢。”
朗星河:........
“不行,总得想想办法,底裤总会有穿烂的一天的。”朗星河拧眉沉思。
深渊海内,云腾书院一行人为底裤的材质操碎了心。深渊海外,朗方辉和苏玉安也愁掉了头发。
朗方辉身居要职,此次为了云腾书院学生的失踪案件已然耽误了工作,眼下事情毫无进展,工作却再也耽搁不得了,不得不启程离开。
“方辉,你放心。”苏玉安拍着胸口保证,“一日不将他们找回来,我便一日不离这东极海边。”
书院那边的工作苏玉安已经安排妥当,如今全身心投入到学生们的搜救工作中。
苏玉安道,“我这边准备两条腿走路,一是盯着人修那边,祭献阵法非寻常人所能知晓,天匠派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运用,其中必有内幕,深挖之下,说不定能有线索。”
“第二便是破解星河传出的信件,那画和数字中必然暗藏着极为重要的消息。”
朗方辉拧眉叹息道,“可惜我作为小星的大哥竟然无法参透他信中含义。”
闻言,苏玉安也叹道,“倘若有胡之腾和熊有渔那两小子在,他们说不定能破解出来,可惜......”可惜这几个家伙被一窝端了。
说着,喃喃自语道,“朗星河那小子似乎也没旁的交心好友了.....”
闻言,朗方辉脑中灵光一闪,说道,“倒是有一个人.....”
“谁?”苏玉安追问,心道,自己对自家学生的社交情况竟然存在未知的盲区吗?
朗方辉:“我娘。”
“朗夫人?”苏玉安诧异,一般小少年不都和家里人不交心么。
朗方辉点头,“小星自小如此,和父母很是交心,什么都会和家里讲,从不隐瞒。”
朗星河出事的消息被朗方辉使了手段压下来,朗家夫妻只以为小儿子闭关修炼去了,并不知实情,眼下是纸包不住火了。
“我这就发信件请阿妈过来一趟。”朗方辉准备在自己离开前再勉力一试,争取破解朗星河的“密信”。
朗家夫妻二人来得很快,信是当天夜里送出去的,人是第二天清晨抵达的。
纯白的天马从天际逶迤而来,仙气飘飘,委实吸人眼球。
“阿妈.....”朗方辉就要告罪,是自己这个做哥哥的不称职,把弟弟给搞丢了。
“你的账,稍后再算!”朗夫人眉头紧缩,手伸向朗方辉,“密信呢?”
朗方辉赶忙从怀里掏出临摹拓印的密信递给自家阿妈。
朗夫人沉着脸看信,朗老爷朝朗方辉使了个眼色,比划着口型,[打起来就跑!]
小棒则受,大棒则走,老婆这回气得不轻。大儿子身居高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揍了,面子还往哪儿搁?
朗方辉垂着眼眸,假装没接收到自家阿爹的信号,伸手抱过阿爹怀里两只雪白小犬,正是朗小三和朗小四。手掌感受到妹妹噗通噗通的心跳声,朗方辉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些。
“这信你怎么看?”朗夫人问朗方辉。
朗方辉像是个被老师当场提问的学生,忐忑道,“目前,我们商讨后的一致意见是.....唔.....暂时没有什么进展。”
他总觉得鬼面猿猴的说法有点不靠谱,还是别在阿妈跟前提吧。
朗夫人将信件收进袖子,阔步向前,边走边道,“进去说吧,在外面站着不像样子。”
众人进屋,苏玉安也在,双方问了个好,朗夫人将信件平铺在桌上,问道,“总共多少个学生?”
朗方辉回道,“总共二十五人。”
朗夫人指尖点点纸上火柴人默数,“一共二十五个,这应该代表他们二十五人都还活着,没有死亡。”
“原来如此!这个是代表人数!”苏玉安恍然大悟,仔细盯着图案,一个圆圈,四个棒子支楞着,确实像个人的模样。
“他们在一个葫芦里,葫芦里有山有水。”朗夫人继续解读。
苏玉安拧眉,“可是根据我们得到消息,学生们大概率是被卷入了深渊海禁地。”
朗夫人道,“可是根据图纸,显然小星觉得自己是落在了一个葫芦里。”
众人陷入沉默,思索着朗星河等人为何觉得自己是在一个葫芦里,朗夫人则在研究八组数字,这数字她也认得,名唤阿拉伯数字,是小星从古籍上学来的计数方式,用来记账算数极为方便。朗夫人的私账就是用这种简便数字来记载的。
“明曦的识字书带了吗?”朗夫人突然问。
朗老爷一愣,虽然不明白妻子的意思,但是连连点头,“就在马车的箱笼里。”三女儿到了启蒙的年纪,近日他们一家虽然在外游山玩水,但是沿途自己一直在教她识字。
很快,识字书被取了过来,朗夫人哗啦啦一翻,口中念叨,“七、三、四。”指头轻移动,落在了“深”字上。
“五、一、二”这次落在了识字书第一页第一行第二列上,是个“渊”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