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怪物吐了吐舌头，抱着小鸭子钻进水里，彻底没了动静。
沈曜却没有就此休息，将浴室门窗锁死之后，他拿着探照灯，照着来时的路回寻。
他记忆很好，不带犹豫的找到小怪物之前爬出来的井盖。
捏着瘫在外面的藤蔓，他蹲下身一段一段的往上拔。
逐渐的，鲜血染红了他的掌心。
突然，他动作一轻，链接着另一端的存在消失了。
——尸体不见了。
断裂在手中的藤蔓并非人力扯断，被咀嚼的痕迹断在末端，裹挟着荧光色的磷粉。
落在掌心，肉眼看不见的痕迹在掌心蜿蜒。
沈曜垂眸，黑黝黝的水道管口像是怪物狰狞的嘴巴，无声的死寂近乎令人窒息。
他被里面的怪物盯上了。

【都市怪谈-C级诡异-鬼面蛾
老旧的水管道时常发出莫名的响动，周围的居民都说，只是下水道老旧无人维修的原因而已。
真的是这样吗？
不知何时遍布全屋的飞虫只有蚂蚁般大小，盘踞在厕所阴暗角落，随着污水冲进下水道，无数飞虫振翅高飞。
一张一张狰狞鬼面在眼前的忽闪而过。
明天去买点杀虫剂吧。
居民嫌恶的拍下飞到腿上的飞虫，如是想到。
却没有注意到，莫名沾染的磷粉，落在皮肤上泛起丝丝痒意，无意识的抓挠，直到血肉模糊也不会停止。】
“啊啊啊——好恶心啊！”被迫钻进下水道，被C级鬼面蛾淹没的收容员发出嫌恶的惨叫。
他随手一拍，黄色的收容服发出细微的振翅声响，无数细小的飞蛾从衣服上飞起。
“滋——”收容员眼疾手快，对着飞起的飞蛾喷洒杀虫剂。
这种下水道滋生的C级诡异弱小至极，偏偏繁衍能力极强，简直像是打不死的小强，杀了一波又一波。
研究所布置了定时任务，例行派人前往下水道杀虫，并且在网络上全面下架相关怪谈。
但可惜效果甚微。
好在这些没有脑子的低级诡异，总是容易招惹到不好惹的存在。
沈曜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钟表，滴滴答答的机械转动着，在钟表盘内敲击着每一秒的流逝。
他是一个很有秩序感的人，对时间的安排及其严苛，永远在规律的时间做规律的事。
例如此刻，半夜一点三十八分，是他的睡眠时间。
沈曜垂眸，黑鸦鸦的眼眸呈现出某种无机质的冷感，睫羽往下一落，巨大的阴影融入其中混杂进难以磨灭的阴霾。
他有些不耐烦了。
沈曜一脚踩在井盖上，井盖不停颤抖，噼里啪啦的灼烧炸裂声如一连串的泡泡咕哝炸开。
剧烈的震动像是要把整个井盖掀翻一般，沈曜却浑然未觉，只是站在上面，就将下水道口堵得严严实实。
翻飞振翅的声音拼命涌来，最终化作灼烧后的一缕飞灰，簌簌往下跌落。
一点四十分。
所有动静停歇下来。
沈曜把握的很准确，从这个位置回到房间，再洗澡换衣。
在两点整，他准时打开了锁死的浴室。
吃饱喝足的小怪物在他离开后没多久，从浴池里探出头。
它顶起头顶轻薄的竹席，只露出一双灵动的蓝眸，活跃的扫过周围。
人类的浴室是怎么样的？
这间浴室足有一间卧室那么大，占据一半的浴池向下嵌入半米，又在地面堆砌起半米多高的高度。
简直就像是特意准备的住所般，里面没有上厕所的地方，除了水池其他地方空空荡荡，只在墙面订着几排架子，摆放着很多瓶瓶罐罐。
小怪物好奇的踮着尾巴，攀在上面把罐子打开。
罐子里面是类似水晶的晶石，各种颜色的块状物堆积在一起，凑近一闻，还能闻到香香的味道。
小怪物忍不住舔了一口，觉得很好玩，把一块漂亮的“蓝水晶”塞进了嘴里。
它含着“蓝水晶”，扒着贴着池边的高窗推了推。
窗外是绿莹莹的大树，任由光照洒落进来的同时也隔绝了别人的窥探。
被锁死的窗户推不开，小怪物尾巴在地上打圈划拉。
它思考了一下，学着男人转到大门口，用力按了按门把手。
“咔嚓”
没推动。
被锁住的门无论怎么按，都只会发出“咔嚓咔嚓”的锁动声，根本打不开。
小怪物有点着急了，它用力拽了拽，尾巴垫在门下，它双手拽着门把手用力往后——
它扯、扯扯、扯扯扯？
门纹丝不动。
小怪物张大嘴巴，懵懵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看被自己尾巴顶住的门，困扰的抓了抓发尾。
好奇怪？明明就是这么开的呀？
小怪物踮不住尾巴了，一下子坐倒在地上，湿漉漉的发丝裹挟着水珠黏在身上，它却觉得口干舌燥，尾巴不耐烦的在地面乱拍。
出不去！
小怪物甩着尾巴，腮帮子无意识的嚼了嚼。
它摸了摸嘴巴，张嘴吐出细碎的“水晶”，类似于水晶的块状物坚硬极了，被小怪物牙齿一嚼，碎成了一块一块的小糖块。
吐出来的“糖块”并不足以再拼合一块“水晶”。
小怪物舔了舔手指，把“糖块”塞回嘴里。
这一回，它再没有吐出任何东西。
小怪物并不老实，它想要趁坏家伙不在快点跑掉，但这会儿它躺在地上，眯着眼睛直打哈欠。
它困了。
头顶几乎遍布整个天花板、规律排列小装置幽幽亮着灯光，有点刺眼。
地板很硬很凉，只有一点点从它身上掉下来的水珠，不够潮湿。
小怪物耍赖般躺在地上，像是条搁浅的鱼，因为不够潮湿的环境而无意识的摆动着尾巴。
它想：坏家伙不放它走，它就、它就……
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小怪物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自己就先抿起嘴巴偷笑，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俨然一副已经逃跑成功的得意模样。
小怪物才不觉得自己跑不掉呢，等坏家伙一开门，它就“咻”得跑出去，跑啊跑啊，就可以跑掉了！
嗯……就像它刚上岸从穿着黄衣服的猎物手里跑掉一样！
小怪物给自己鼓劲，眼巴巴的等着坏家伙回来。
坏家伙的脚步声很规律，人类走路都会发出声音。
“哒、哒、哒”
逐渐靠近的声音被小怪物捕获。
它偷偷竖起耳朵，眼睛亮亮的盯着浴室门，微微透光的磨砂材质倒映出细微的影子。
“咔嚓”
门锁转动一瞬，被人为按下了门把手。
小怪物“咻”得往外冲。
它跑啊跑啊，尾巴游泳般在空中摆动。
小怪物低头，看着揽腰截住自己腰的手臂，再抬头对上男人黑鸦鸦的眼睛。
沈曜的眼睛很黑，纯黑得像是某种泛着冷光的宝石，清凌凌的倒映出小怪物的脸。
那一瞬间，小怪物觉得眼前的家伙和地上的石头、死去的珊瑚、泛白的化石没有什么两样。
是死掉的，没有灵魂的东西。
可沈曜睫毛一眨，一点神彩像是永夜里的极光，猝然融入明明灭灭的光彩。
小怪森*晚*整*理物炸了毛，尾巴上的尾鳍猝然张开，像是裙摆般不安的在空中摆动。
它下意识的左右观望，两边雪色的耳鳍不安扇动着，顾盼间眼神满是心虚。
【坏、坏家伙！】它小小声的骂人。
刚来人类世界不久的小怪物还不会骂人，匮乏的词汇量令它憋红了脸。
沈曜偏头静静的望着它，神色专注得像是聆听命令的骑士，垂着眼睛等待自己的命令。
只等小怪物彻底熄了声，他才一把把小怪物揽进怀里，揽腰抱起。
小怪物顿时吱呀乱叫起来：【你要干什么？不要打我哇！！！】
它吓得够呛，一秒想到了自己刚上岸被坏猎物追着跑的经历。
被放回水里时，它紧急抓住沈曜的衣袖，眼神慌张的看着他，视线在水面和沈曜脸上来回转动。
它似乎不敢相信沈曜只是想把它放回水里，巴巴的贴着男人，尾巴更似炸毛般拼命翘起。
沈曜耐心的抚摸它的头发，与他囚禁行为截然不同的是，他的行为充满了安抚的意味。
就连脸上的神情。
小怪物仰着头，看着沈曜。
沈曜无疑是十分帅气的，符合人类的审美，眉眼深邃，侧脸的轮廓极其优越冷冽，像是被造物主拿着刻刀一点一点精雕细琢。
是非常具有攻击性的一张脸。
小怪物之前觉得他像是个死物，但现在，他眉眼细微牵动，像是活过来般。
眼角眉梢都透着安抚的意味，一双手温和的安抚抚摸过它的头发、背脊。
沈曜很耐心，无论做什么，都像是他此生唯一的目标般，充满了虔诚的意味。
他单膝跪在地上，像是中世纪虔诚的圣骑士，手指抚摸过“神明”的发梢、下颚。
双手轻轻蹭过双颊时，他手指用力，将那张脸捧了起来。
“不要怕。”沈曜低低的重复：“不要怕。”
——“你是谁？”
“我是沈曜。”
——“我没有名字，名字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我回来了。”
——“那你给我取一个好啦！”
“虞归。”
小怪物懵懂的扬起脸，与男人的眼睛对视。
不同于亚洲人瞳孔偏向的琥珀色，他黑眸专注，深邃缱绻。
极端深刻的情绪并不放肆，相反十分内敛，那双眼睛里似乎书写尽了所有情绪，只是含蓄的露出阴雨绵绵的星火。
虞者，忧也。
归者，还也。
沈曜唇角微弯，不同于寻常时的假笑敷衍，他眉眼柔和，牵动着唇角，勾连起笑的模样。
“虞归。”
他轻声说着，指腹拂过小怪物的唇角，像是捧起一件遗失很久的宝物般，极轻极轻的呢喃。
“是归来的意思。”
所以，不要害怕。
不要害怕。
我已经等待你很久很久了。
【虞归？】小怪物低头，眉眼懵懂的念着这两个字。
迫切的即视感熟悉得令人心脏发疼，它神情动容，似有所悟。
【是、我的名字？】
沈曜点头。
就见小怪物一脸恍然，语出惊人。
【所以，你就是我爸爸吧？】
沈曜：？？？

【唔唔！】
卡在脸颊两侧的手指赫然收紧，小怪物瞪圆了眼睛，被迫嘟起嘴巴，含含糊糊的发出细微的抗议。
沈曜掐着它的腮帮子，检查般用强制的目光扫过它的嘴巴、鼻子、眼睛……
一寸一寸，像是检查它有没有傻掉般细致严肃。
鱼鱼含糊挣扎，凶巴巴的咬紧牙关，一口整齐漂亮的白牙并不如表面那样无害可爱，仔细一口，能把人类的手掌咬穿。
它危险般朝男人龇牙，双手像是被捕获般被男人一只手掐紧了手腕，怎么挣都挣不开。
男人看起来白白净净，一使力手背青筋蜿蜒，危险与强硬的性感并存，轻而易举的限制住了小怪物的行动。
逼得小怪物扇动着尾巴，不甘的“啪啪”拍打着瓷砖。
或许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沈曜很快就放开了他。
“不是。”他迅速否认，困惑拧眉，沉着语气重复：“我不是你父亲。”
沈曜沉默片刻后发问：“为什么这么说？”
像是脑速旋转到极致突然烧断了般，他似乎有点耿耿于怀。
小怪物挣开束缚，气鼓鼓的用尾巴浇了沈曜一身水，才理直气壮的控诉。
【人类说的，名字都是爸爸妈妈取的呀】
【所以你就是我爸爸？】
在沈曜否认之后，它鼓起腮帮子，又是一脸恍然：【所以你想当我爸爸！】
难怪喂鱼鱼东西吃QWQ。
“……”沈曜不敢再让它思考了。
他把竹席卷回去，一本正经的打发鱼鱼：“还是睡觉吧。”
小怪物挣扎着探出头，不甘的叮嘱：【我不叫这个虞、鱼……】
“虞归。”沈曜重复。
小怪物立刻点头，重复着嘀咕：【鱼鱼不叫这个】
“为什么？”
小怪物瞥了胆大包天的坏家伙一眼，重重哼气：【我才不要你当我爸爸！】
这声爸爸是过不去了。
沈曜罕见的感觉到一点头疼。
他低下头，姿态并不强硬，好声好气的答应：“好。”
与他行为截然相反的，是他对小怪物的态度，行为上很强硬，态度上却称得上百依百顺。
小怪物不喜欢这个人类，它朝沈曜龇牙，潜进自己喜欢的黑暗中。
那只夜光鸭子在水中漂来漂去，撞到了小怪物的胳膊，小怪物把它抓在手里，鸭子顿时“嘎嘎”叫。
把小怪物吓了一跳。
立刻心虚的放开鸭子，安抚般拍了拍它。
【不痛不痛】它小小声哄橡皮夜光鸭子。
因为海里有些水母会自发光，和夜光鸭子有点相似，鱼鱼脑子里替换了一下，很快习惯了小鸭子的存在。
有小鸭子，还有熟悉的黑暗，小怪物打了一个哈欠，含含糊糊的嘟囔。
【明天、明天一定要跑掉呼～】
小怪物没心没肺的闭上眼睛，一点都不怕奇怪的坏家伙会对自己做什么。
天生乐观的小怪物想，等明天坏家伙不在它就可以逃掉了。
真的非常没有戒心。
很容易被人卖掉。
沈曜拂过浴池边湿漉漉的痕迹，深邃的目光似乎能穿透薄薄的格挡，看到里面没心没肺的小怪物。
他像是习惯般，依靠着水池而坐，只是支着腿翻阅着自己的记录本，上面密密麻麻的诡异事件记录，充斥着令人心惊的危机。
还有三个月。
沈曜很在意时间。
三个月后，迷雾降临，不知从何处滋生的迷雾从北极圈开始扩散，逐渐向四周侵蚀。
迷雾之中，藏匿着无数恐怖的怪异生物，它们诞生于人类的幻想与言语中，从迷雾中走向现实。
于是，被誉为迷雾之森的末世降临了。
人类龟缩一隅，在恐怖的怪物中苦苦求生。
怪物们彼此厮杀吞噬，争夺通向未来的王座。
——迷雾之主。
人类这么称呼怪谈的王。
未来的迷雾之主，此刻只是一条连饭都吃不饱的小鱼苗。
沈曜合上书，他仰起头，阳光穿透玻璃窗，映着飘摇的枝叶，细碎的光穿过青白的天空，在天边泛起一线金光，将天地间的昏暗撕裂。
阳光落在他的眼睛，那一瞬间，这双如宝石般的眼睛反射出与人类瞳孔迥然不同的光彩。
似人非人，似怪非怪。
他站起身，绅士的弯下腰，礼貌敲了敲小怪物的“门板”。
“外面有泳池，要出来玩吗？”
一声泼水声回应了他。
沈曜卷起竹席，把里面懒洋洋的小怪物露了出来。
小怪物之前住在地下水道里，没有早起晚起的概念，它被阳光一照，撒气的扭了个身钻进阴影里，呼呼不动了。
甚至嫌沈曜烦，用手推搡了他两下。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漏掉了一个逃跑机会。
小怪物呼呼大睡，沈曜仍然像是个平凡普通的小保安，骑着自己平平无奇的小电驴，行走在菜市场。
浑然看不出是个“囚禁”了未来迷雾之主的狠人。
卖鱼的摊主叼着烟，招呼客人：“小沈，今天新到的鱼，来两条？”
从来没买过鱼的沈曜盯着水缸里的鱼三秒，微微眯起眼睛：“不是水库鱼？”
摊主惊奇：“这你都看得出来？”
“今年水塘里收上来的鱼比往年多，便宜卖了，要给你来两条？”
西城上游的水库养着一些本地鱼，年年有部门去放鱼苗，一些附近的村民捞了卖给鱼贩，数量不大政府是不管的。
摊主之前卖的一批就是水库鱼。
那个B级怪谈在水库弄死那么多人，人类可真是……
沈曜盯着鱼缸里鲜活的草鱼，微微弯起唇角。
“这一缸我都要了。”
他在幸福小区工作三年，从来没有买过鱼，这一次张口全要，摊主惊得一哆嗦，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么多鱼，买回去都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沈曜骑着空车去，带回两大箱泡沫箱回。
八点三十，沈曜准时打卡，打卡纸上从上到下，整齐划一的八点三十。
张哥瞥他一眼，笑呵呵的招呼：“你先把东西放回去，我给你顶会班。”
沈曜就住在小区，不管是业主还是租户，工作的保安就那么几个，大家关系都不错。
干这行，主打一个随意，溜几个小时班谁也不知道，问起来都说巡逻去了。
沈曜进去这功夫，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年轻人被拦在门口，一边喊热一边着急忙慌的往小区里跑。
张哥扶住他，感觉握了块冰似的，冻得一个哆嗦：“哎呦，你这跟冷库出来的似的。”
他身上冷得跟冰块似的，还喊着热，不停的扒拉衣服。
像个精神病。
张哥做保安这么些年什么都见过，连忙退后：“你、你不会有什么病吧？”
年轻人不回答，只一个劲喊热，他扒着衣服，突然看向张哥。
张哥一个激灵，被那个眼神看得心里放怂。
莫名的就想起了刚刚刷视频刷到的一个小故事。
【冷库惨案
小李是一家生鲜超市的工作人员，他的工作是在夜晚十二点前将所有需要冷冻的货物搬进冷库，并且清点完所有货物。
这一天，他轻车熟路的进入冷库清点，因为今天进货的货品数量太多，不知不觉就过了十二点。
他在冷库待了很久很久，直到巡逻的保安关上超市的大门，将冷库锁死，他才意识到自己被关在了里面。
他拼命拍打着大门呼救，寻找可以求助的东西。
然而保安着急下班，手机也没电关机，他被锁死在冷库里。
幸运的是，或许是保安下班匆忙，在他冻死之前，冷库的门被他推开。
他迫不及待的钻出冷库，起先，他感觉到冷，不停的给自己加衣服。
后来，他又感觉到热，一件一件的把刚穿上的衣服脱下。
小李嘴里念着：好热好热。
好热好热。
好热好热。
小李真的还活着吗？
张哥感觉到莫名的恶寒，他突然也感觉到莫名的热意从触碰到年轻人的手掌传递。
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像这个怪异的年轻人一样，不停的扒着自己的衣服。
嘴里不停的喊：“好热好热。”
“好热好热。”
“鱼鱼？”
沈曜打开遮光的竹帘前，礼貌的敲了敲水池边。
关节敲在瓷砖上，发出“咚咚”的声音。
小怪物扒着另一边的池子，听到动静灵活一扭头，潜入水中，猝然出现在沈曜的面前。
一条鱼被沈曜抓着丢进水池里，鲜活的鱼晕头转向一瞬，很快又自在的游动起来。
大大小小的活鱼几乎把池子给占满了，毫不客气的撞在小怪物的手臂上。
小怪物低头，一把捞起条鱼，它双手捧着，朝沈曜茫然的歪了下脑袋。
它似乎有些无措茫然，脸上无辜的神情是那么可怜可爱，任由充满活力的大鱼在手中挣扎。
“噗呲、噗呲”
鱼尾巴在空中扇动着，小怪物皱了皱鼻子，它认真的闻嗅着，突然，它张开了嘴巴。
咀嚼声细微刺挠，刺破皮肉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像是戳入一块绵软的棉花般轻易。
小怪物张嘴撕咬着，血顺着它的指骨、手腕潺潺流下。
它抬起头，露出一双清澈的蓝眸，从雪白睫羽下渗出如冰霜般渗人的光彩。
鲜血糊满了它下半张脸，它犹不自觉，贪婪的舔舐过唇角，舌头伸出来时，形如人类般整齐的牙齿变得尖锐可怖。
猩红的舌头诡异的舒展伸长，露出一颗粘带着血迹的死鱼眼睛。
那颗眼睛，此刻正正的盯着沈曜。
——死不瞑目。

这一口怪异的尖牙，一张嘴，一看就是要吃人的。
小怪物眉梢微挑，唇角上扬起恶劣的弧度，吃痛的活鱼在手中挣扎，被尖锐的指甲深深掐入，粘稠血液顺着指骨在水中晕开不详的颜色。
它神情顽劣，刻意吐出的眼球痉挛般跳动。
狰狞、恐怖。
沈曜脸色不变，他神情淡漠，自如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纸巾，细致的擦去小怪物脸上的血迹，贴心的在小怪物嘴边摊开了手。
小怪物犹疑不定，困惑的歪了下脑袋，将舌头上的眼球吐到男人掌心。
眼球上的血管似乎还残留着温度，畸形的舌头撩过掌心，带来黏腻湿滑的触感。
有点痒。
沈曜的目光跟随着小怪物而动，他随手将眼球连带着用脏的纸巾塞进口袋里。
旋即，他掐住小怪物的下巴，逼迫它张开嘴。
尖锐的牙齿异化之后，脱离了无害的伪装，像是一排尖锐的鲨鱼牙。
男人的指腹碾过尖牙，分明可以咬碎人骨的牙齿没有戳破他的皮肤，反而被它挤入牙缝，认认真真的排查过牙齿。
小怪物嘴巴小小的，被塞了根手指，腮帮子被迫鼓起来，顿时不适应的皱起眉头，不断的摇头挣扎。
沈曜的手很稳，稳得它挣扎一通，气喘吁吁，只在脸上留下几道红痕，并没有任何作用。
它不免觉得沈曜可恶，气鼓鼓的瞪圆了眼睛。
因为激动，漂亮的蓝眼睛湿漉漉的，像是潮起潮落的海水，委屈巴巴的瞪人。
嘴巴也委屈的嘟了起来，沾带着血迹，莫名的秾丽艳丽。
软乎乎的抿着男人的手指，用力在指骨关节上一咬，活像咬到了钢铁般，硌得牙疼！
“明明是要吃人的，偏偏觉得自己只能吃人类的情绪。”
沈曜似是喃喃自语，如同陈述事实般抽回手，看着指尖那一点盈润，无声低语：“是因为不愿意伤害别人还是因为寂寞呢？”
好孩子。
终于被放开了，小怪物气呼呼的甩甩尾巴，撒气般洒了男人一身水。
它潜进水里，摆着尾巴在池子里转了转，越想越觉得过分。
它从池子里探出头，在沈曜意外的目光中，神气十足的叉腰。
【你不可以、】
小怪物想了想，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
【囚禁鱼鱼！】
它叉着腰，神气十足的翘起尾巴，仰着头又灵动又神气，理直气壮的数落沈曜。
沈曜无言。
那双黑色的眸子看不清情绪，阴雨绵绵般透着难以分明的阴霾。
“外面很危险，我只是在确认您的安全。”
这是一种介于冒犯与维护之间的态度，沈曜神色定定，确认般用指腹碾过少年的脸。
鲜活的、温暖的……
“这不是囚禁。”
沈曜浑身湿漉漉的，他抬起头，那双黑鸦鸦的眸子此刻似乎也湿漉漉的。
黑色的发丝黏着他的脸侧，他薄唇轻抿，用教小孩子般缓慢的语气，托起小怪物的手。
他近乎虔诚的低下头，随着睫羽低垂，阴霾遮住他眼下幽暗的神情，使那张优越的脸变得格外危险。
柔软的手背贴在额头，距离致命的要害只差不到一指距离。
以小怪物的手指力度，它可以轻松的用这个距离掀开人类的天灵盖。
沈曜意味不明的说：“我属于你，我遵循您。殿下。”
只是一点轻微的冒犯。
“为何不命令我？”他近乎挑衅般轻声发问。
伟大的迷雾之主。
在人类的传言中，祂的身侧拥护着白骨骑士。
骑士聆听祂的命令，为祂征伐众生。
骑士遵循祂的意志，守卫祂的安宁。
世界上最令人心动的，是绝对强者在此一人的俯首，是跪伏在地的绝佳忠诚。
是强势之人，让步而出，支配所有的权柄。
从未来而来的骑士，拥护着未来的君王，亦冒犯着君王的权柄。
他的耐心蛰伏、潜心等待，在此刻化作令人危险的强势。
沈曜耐心的仰起头，愿意就此引颈就戮。
刺人的笃定像是大胆的赌徒，更是某种挑衅，那双黑鸦鸦的眸子藏着无法理解的危险。
不能理解的小怪物摸索到他的脖颈，天真烂漫的存在裹挟着纯粹的恶意，小怪物打量他，漂亮的睫羽像是抖落碎雪般困惑颤抖。
【不是囚禁？】
它并不能理解男人的话。
但它天真又无畏，稍微理解了一下，直白弯起笑意：【那鱼鱼要走啦，这是命令！】
它扒拉开人类，想要去扒拉大门与窗户。
“咔嚓”“咔嚓”
门把手扭动几瞬，仍然纹丝不动。
小怪物懵了一下，湿漉漉的人类大步走来：“外面都很危险。”
“留在这里。”沈曜低头，问询般轻抚小怪物的侧脸，温情的蹭过它的脖颈。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姿势，示弱的将脖颈全然露在拥有鱼尾的怪物面前，他却弯着唇，耐心的重复。
“留在这里。”
【啊——还是要关鱼鱼！】小怪物气鼓鼓的。
它并不注意人类，在它眼中，人类都差不多。
但是这个家伙坏坏的，令小怪物一下子印象深刻。
它捧起男人的脸，像是要剖开般上上下下扫视。
沈曜镇定自若，甚至有闲心将一块雪白的晶块塞进它的嘴里。
小怪物喂什么吃什么，何况是这种香香的。
它把水晶含在嘴里嚼了嚼，吐出几块小糖块，在掌心挑挑拣拣又想塞回嘴里。
【这是什么？（嚼嚼嚼）】
香香，饱饱的。
它爬上岸的目标就是吃饱。
跟着这个坏家伙可以吃饱的话，鱼鱼就可以留下来！
小怪物舔了舔嘴巴，好奇的问：【你是在（嚼嚼嚼）喂鱼鱼吗？（嚼嚼嚼）那你会喂鱼鱼昨天吃过白色的块块吗？（嚼嚼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