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海里有颗淡绿色的小光球，正柔柔地散发着光晕，虽然比其他人鱼的精神团的亮度弱一些，但没感到有什么严重的问题。
想必伊恩精神海里那只漂亮的小天鹅，也正振着光洁的翅膀，在湖面上悠闲划水吧？
维诺看到精神海里那颗淡绿色的小光球旁边，挨着一颗时亮时暗的浅棕色光球。
棕色光球的亮度和活跃度显然比伊恩的精神光团要有活力一些，绕着淡绿色的光团来回转，只是如同信号不好似的，光源时不时闪烁一下。
维诺心下一动，问伊恩，“你身边那个年轻人呢？”
怕伊恩不确定是哪个人，他用手比划了一下挽头发的动作，“就是之前一直在你身边，给你挽头发，站在门外不让其他人进去找你的年轻人？”
维诺之前并没有问过他的名字，所以不知道。
伊恩笑了一下，眼中情绪淡淡，“是林淼吧，他也进入人鱼化了，现在和那些腿骨畸形的人在一起，准备接受您带来的针剂。”
怪不得，这也就能解释那颗棕色的光球为什么时亮时暗了。毕竟腿骨畸形并不代表神经也跟着坏死了，骨骼扭曲的疼痛会一点不打折地时刻缠着鳞屑病患者，直到他再也没有身体感知的能力。
维诺眨眨眼，“嗯。他好像很愿意跟你在一起。”连精神光团都是时刻绕着伊恩的贴贴的。
维诺饶有兴致地观察精神海里的两颗小光球，发现那颗属于林淼的光团还不敢贴伊恩的光团贴得太狠，只是若即若离地、蹭到一点点光边就胆怯似的退开一点，过一会儿再贴过去。
他还以为那个年轻人是伊恩的贴身护卫，即使是开始进入人鱼化，也会被单独分出来，留在靠近伊恩的地方。不过他也没多问，毕竟是别人的事。
伊恩垂下眼帘，将翠眸中的神色遮掩在浓密的眼睫下，不经意弯起一个漂亮的笑容，没有过多的解释，只简单说了一句，“他比较不放心我。”
他再抬起眼帘的时候，关切地问维诺下一步准备怎么办。帝国发布的通缉令他们星盗团也都看到了，近期对其他星盗团打家劫舍（？）的同时，也警告他们不要与海茵斯彻协会为敌，并用申请到鳞屑病药剂的名额，来交换对方的承诺。
“这次您带来的三百多支药剂，有一大部分是要给其他星盗团出现鳞屑病症状的人用的。”伊恩向维诺解释，“抱歉没有经过您的同意就主动完成了这样的交易，不过我觉得这对协会来说是有益的。”
合作者越多，敌人也就越少。维诺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维诺摇摇头，赞许道：“没关系，这些药剂本来就是要给有需要的人用的，你做的很好。”
也许是感受到了伊恩并不想多聊关于林淼的话题，维诺从善如流地跟着换了话题，“你们之后有什么打算么？”
伊恩轻笑了一下，直直看着维诺绿色的眸子仿佛会说话一般流出一股情谊，“您知道的，您的打算就是我们的打算。”
“如果您那边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就照常打家劫舍，搜刮点财物，”漂亮的小美人团长毫不在意维诺身后的人朝他投来震惊的目光，继续笑着说道，声音透着一股看淡一切的慵懒随性，“如果您那边需要帮助，我们自然义不容辞。”
“我想，现在就是需要壮大力量的时候了，对么？”
伊恩歪了歪头，耳畔的翠玉耳坠跟着晃了晃，衬得他的脸越发洁白莹润。如同一只洞察了人心的漂亮狐狸，美而自知地甩动着他柔然蓬松的尾巴，眯眼笑得让人无法不心生喜爱。
看到漂亮小美人笑眯眯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维诺跟着弯唇笑了一下，也不再跟伊恩客气，点头道：“对，你的星盗团队，之后大概得借我征用一下了。”
“您太客气了，别说借，您需要了随时用。”漂亮的星盗头子深谙如何拍马屁，连拍带哄，跟维诺越凑越近，最后一手搭在维诺的小臂上，上身靠近维诺，贴得就剩一拳的距离，亲切道：“有什么事您随时找我，我都在的。”
维诺微微往后退了一下，拉开距离，“好，那就先谢过你了。”
谭遇站在旁边，一脸麻木。
还有人把他放在眼里么？
有没有点社交距离感啊？没看维诺都往后退了吗！
他不管这个小狗崽子以前遭过多少罪，让维诺多心疼，就凭他现在几句话就勾上维诺的胳膊了，就能看出来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都是从装可怜博同情起步的，以为他看不出来这狗崽子想蹭维诺的精神治愈力的心思么？呵，不就是仗着维诺心软么。
拒绝内心憋屈的谭将军抬手很自然地把搭在维诺衣袖上的手扒拉掉了，“好好说话，别上手。”
维诺看了一眼谭遇，没说话。他好像闻到了一丝丝醋味呢。
突然被扒掉手的小美人眼神瞟了一眼自己落到半空中的手，抬眼无措地看了一眼谭遇，又看了看维诺，纤长的五指倏地收缩起来，指骨泛红，仿佛被惊到的小动物缩进了自己的小窝。
“对不起，少将，站在您身边很舒服，很想靠近，所以不自觉的就……”伊恩失落地看着维诺，充满歉意地说道：“我不是有意的，还请您包涵我的冒犯。”
茶得明明白白。
伊恩身后的星盗们不乐意了，他们自己的老大，想跟谁搭个手，那是谁的荣幸！怎么能让自家老大这么委屈！！
一个星盗攥着拳头低声开口：“我们老大没有恶意，只是善意的亲近，你都看不起么？是嫌我们这些人脏么？”
想贬低他人之前，先把事情严重性抬高，再把自己贬低一顿，这样可造成翻倍伤害。
茶得一脉相承。
伊恩侧头，眼底有莹光微闪，轻声劝止，“别说了。”
一时间，谭遇甚至能感到自己身后跟过来的第三军团的人们，都投来了不赞成的目光。
那些目光好像在戳着他的脊梁骨：欺负小孩，你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维诺：“……”发生了什么？
谭遇：“……”不愧是臭名昭著的飓风星盗团的团长，诡计多端得很。
鎏金色的眼眸冷淡地和翠绿色的眸子对上，冷硬碰上绵里藏针，两人无生的对视间，好像有刀光剑影厮杀过一场。
喜欢装弱小是吧？茶精会作妖。
伴侣有什么了不起的？能者居之。
伊恩对王并没有别的心思，他只是单纯喜欢靠近维诺的时候，那股舒服的感觉罢了。但他对于他人的恶感非常敏锐，对他输出一点点的负面情绪，都会招致他条件反射一般的反击。
所以当谭遇对他表现出冷淡、还不让他碰王后，可以说瞬间就点燃了伊恩战斗的本能。
维诺有心化解尴尬，笑着拍拍谭遇的肩，对伊恩说道：“没事，他也是担心我的安全，昨天我们才经历了一场刺杀，他现在精神比较紧绷吧。”
说起这个，伊恩瞬间丢掉刚才的矛盾，紧张起来，上下打量维诺，“您没受伤吧？”
维诺安慰他，“我没事，昨天还好有他在，不然我一个人估计要吃亏的。”他拉住男人的手腕，尾指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轻轻蹭了一下谭遇的掌根。
被谭遇握紧手掌，将手指捏在掌中。
“是帝国派来的人么？”伊恩反应很快。
“嗯，”黑发的王笑着发出邀请，“所以接下来我要加快节奏了，你要和我一起打地鼠么？像之前我做的那样。”
伊恩反应了一下，也跟着勾起了唇。
“您知道的，这是我的老本行了。”
打劫帝国的事，谁不爱干啊？

第235章 老婆你对着维诺笑得好好看
维诺和谭遇的速度很快，短短半月内，在海茵斯彻协会的带领下，飓风星盗团的舰队分头出动，由前来投奔维诺的前帝国第三军团高级军官们作战术指挥，偷袭式打劫了不少帝国严防死守的人鱼机构。
鉴于之前维诺和谭遇偷偷潜入人鱼机构、闹出了不少大新闻，这回偷袭小分队过来后发现这个方法行不通了。
对面防贼一样，出动了大量警备人员，甚至还有机甲把守，把所有出入口都堵得滴水不漏，任何非本单位员工都不允许进入相关机构内，摆明了就是在防某些偷鱼贼的样子。
负责带人去踢馆子的伊恩比较干脆：无所谓，直接炸进去也行。：）
抢回来的人鱼和人鱼蛋都被单独装运到一艘星舰上送回了莱茵星，交给海茵斯彻协会的人处理。
没有人询问人鱼们被送到哪里了。
海茵斯彻协会应该单独有一个安置人鱼们的地方，否则那么多人鱼，光靠莱茵星上的那一栋小楼，是绝对容纳不下的。凌冽辰他们心知肚明，但没有人问出来。
有些事情，不必太过清楚。他们只要知道自己在做正确的事就可以了。
伊恩治下的星盗们倒是随性了一点，还有人看着拉回来的漂亮人鱼们眼馋，偷偷问大副能不能给他们也分一条。
这话刚好被站在一边的星盗头子听到了，伊恩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了说这话的人一眼，说了一句让人摸不到头脑的话。
“别急，早晚轮到你。”
星盗从垃圾星长大，没读过什么书，听到首领这话，并没有品味到其中别的意思，只当是首领允诺以后给他们分人鱼了，高兴地搓搓手，嘿嘿憨笑一声，一脸期待，“好的，那我们就先谢谢首领了！”
伊恩还是用一种看傻白菜的慈爱目光看着他，勾唇随意点了点头，“不用谢。”
等到你自己长出鱼鳞、变出鱼尾的时候，不用分配，你也拥能有一条人鱼了。
就是你自己。
惊喜么？：）
哈里森快被烦死了，动不动就有信息报上来，说海茵斯彻协会把一伙星盗拉进了伙，带着他们一起打家劫舍，搜刮帝国的人鱼资源。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手下的人只会给自己汇报问题，而学不会主动解决问题。
每当这种时候，他就格外厌恶自己又想到了在他这里堪称万能的谭遇。该死，为什么要背叛他。
有好几次皇帝都想直接派人去把维诺的老窝给轰炸了，又觉得缺乏正当理由。
炸了莱茵星简单，后续要怎么堵住悠悠众口，也是件麻烦事。
而且，就算他再怎么厌恶莱茵星上的一群叛国贼，莱茵星还是他治下的一颗星球。土地上的人可以死，但土地一寸也不能丢！
把治国精神用偏的皇帝，对帝国领土确实有着不一样的执着，但却忽视了以人为本，将人命当做了可以游戏玩弄的对象。
帝国不堪其扰，终于率先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向海茵斯彻组织发出了对话邀请。
宁泉对帝国各大官方账号都做了特别提醒，一旦收到这些账号的消息，他的光脑会第一时间通知他。
当他从账号后台发现帝国官方部门发给海茵斯彻协会最高领导者的对话邀请时，没忍住揉了揉眼睛，确定没看错后，兴奋地“嗷呜”一声从椅子上跳起来，蹦到白星身上抓住他的肩膀拼命摇晃。
“哇啊啊啊我们赢啦！帝国终于来找我们对话了！卧槽我们真的太牛逼了啊！！！”
白星被晃得脑袋晕，搂着跳到自己身上的崽子以防他栽到地上，听到他们这些日子的努力终于有了初步的进展反馈，忍不住跟着高兴。
男人唇角的笑容还没抿开，就沉下脸，一张帅脸看上去很不爽，“怎么教你来着，不许说脏话。”
宁泉只觉得自己这会儿正飘在云端，被训话也不觉得烦，快乐地连声“好好好不说”，然后往后一蹦，从男人身上跳下来，一溜烟跑远。
空中留下一串渐渐飘远的声音，清亮带笑，“我去找王和首领！卧槽我们真的太厉害了啊——！”
白星：“……”他独自留在原地，看着面前光脑投屏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字符，好一会儿后才发现自己悬立在空中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沉默几秒后，男人蓦地低头笑了一下，低声重复了一遍小崽子说的话。
“是挺牛逼的。”
他从来都没敢想过，有一天，他们这个不敢见光的组织，还能和帝国坐到同一张谈判桌上。
维诺对于帝国投递过来的谈话邀约早有心里准备。
他们最近加大了对帝国人鱼机构的骚扰频率，网络上不断增加的帝国黑幕小视频一个接一个，还附带病毒式增加视频副本的后续插件，帝国星网管理员删都删不完。
白星表示，最近分配到他手下的两个帝国前技术人员很好用，杨森和时宴，会给他写好用的病毒小程序，他们偷摸去莱茵湖畔烤鱼的时候还会给他带烟熏小鱼干！
白星很满意这俩组员！⊙▽⊙
眼看着帝国人民的正常生活已经被干扰到极致了，民心出现动荡，皇室不可能一直能稳坐高台，看着下面的民众们被挑拨情绪，直到发起对帝国政权机构的反抗。
哈里森必然是那个最想平息动乱的人。
但他派出的人又迟迟没本事把海茵斯彻组织的人杀光——除了一起出来做任务的组织内人员，基地里的人鱼和重要的仪器以及资料，都被隐蔽地分批次转移到古蓝星了。就算皇帝派人炸了莱茵星，也只不过是毁掉一颗旅游小行星而已。
这种情况下帝国找他们谈话，这是哈里森无奈的让步。
第一次双边会谈，帝国方面想让维诺和谭遇回帝星线下面谈，海茵斯彻这边当然不可能同意，最后双方协商好，预定为网络视频会，到时候会开放视频直播间。
关于开直播，帝国方面一开始并不同意，他们这又不是什么娱乐性的会谈，怎么能让网民随意观看评论！
但海茵斯彻方面意外地强硬，表示如果不接受这个简单的会谈条件，就拒绝进行对话。反正他们是宇宙闲散人员，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有的是时间和精力跟帝国耗下去，而且帝国已经把丑事干在前面了，还怕人看、怕人讨论么？
帝国方面商讨了半天后，无奈应下。他们确实不想再耗下去了，现在就想赶紧息事宁人。
消息一放出去，帝国网民们在星网上热烈讨论起来，不少人讨论自己对此的看法。
这是否意味着前帝国少将·维诺的人鱼平权运动初步成功的标志？
有人兴高采烈地吹捧维诺即将成为人鱼平权运动第一人，能和帝国官方的人坐在一起讨论改善人鱼权益问题，就已经是人鱼平权运动的初胜利看。
有人淡定地表示八字还没一撇，只是刚刚传出双方要对话的消息，保不齐谈话中途维诺就被暗鲨了，某些人贷款胜利怕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如同站在历史洪流里的人不会明白时光的拐点会发生在哪里，现在身处混乱的人们也不知道这件突发的事件，在日后会为他们、为整个社会、整个帝国，带来多大的转变。
在全帝国人民和隔壁等着看热闹的联邦人民的期待下，帝国第一次与一个民间组织进行的官方性会谈，开始了。
皇宫会议室外，专门负责解决这件事而成立的会谈小组陆续到场。
宣传部长忽略过半空中悬浮的直播镜头，看了一眼空着的主位，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怀着壮士断腕般的悲壮心情走了过去，拉开座椅缓缓坐下。
可恶，他何德何能，他一个小小的宣传部长，说白了就是听上面的命令往下面传话的，做不了任何决策。这种事情为什么要让他来挑大梁？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皇帝和维诺少将的交锋，传统细想和新潮人文思想的碰撞，一个想按照千年传统来对待人鱼，一个却想大刀阔斧彻底改变人鱼的待遇。
然而人鱼地位改变的后续，却涉及到社会运作中无数环节的改变。就像一部机甲中，突然卸掉了一个重要零件，想要换上另一个相似却和其他部件不吻合的新零件，那么新零件和整部机甲的协调性就需要着重考虑。
是要为了适应这个新零件而改掉整部机甲的其他部件，承担机甲可能会运作瘫痪的风险？还是保持用原有的旧零件，但却能肯定机甲可以正常运作。
这种命题一旦掺合进生命权利这个话题，就是一团搅不清的浆糊，很难掰扯清楚。
对面派出了维诺·沃克来进行此次谈话，帝国这边皇帝怎么不出来跟海因斯彻组织正面对线呢？
总不能是因为皇帝怕被直播间的网友骂吧？所以让他来被喷？
宣传部长低头翻看着桌面上自己带来的材料，在内心腹诽道。
随即在心底笑自己因为紧张而瞎猜。怎么可能，皇帝被骂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自从星网上曝光了帝国对人鱼的糟糕待遇，网上的骂声就没断过。
皇帝不来，那肯定是觉得对面不配和他直接对话。
一个是帝国现任的最高掌权者，一个是背叛了帝国、试图动摇帝王的统治的前帝国将领，两者身份孰高孰低，一眼就能看出来。
宣传部长内心哽咽，马尔斯战神在上，要是知道他前几十年努力工作不断晋升，就是为了如今处理这种自己都觉得无理搅三分的烂摊子，还不如回到过去直接躺平。
好歹还能在这种时候毫无心理负担地跟着其他人一起骂帝国黑心。
直播房间内，距离预定的对话时间还有五分钟的时候，直播镜头开始工作。万千网友瞬间涌入直播间内，弹幕厚的根本看不清直播画面。
帝国直播间的画面已经亮起来了，海茵斯彻组织的直播画面还是一片漆黑。
【来了兄弟们！】
【帝国不要脸的东西给爷爬！】
【支持维诺少将！支持海茵斯彻！】
【很好两边都能看见，看维诺少将的时候也不耽误我骂帝国傻逼】
【来得晚了，不走流程了，直接开骂，帝国傻逼给爷爬！】
直播间内的画面从中间对半分开，左边是帝国的直播间，右边是海茵斯彻的直播间。
直播平台很懂大家，贴心地把两个直播间和在一起，省得网友两边直播间来回窜，错过精彩画面。
宣传部长看了一眼腕上光脑的时间，还有两分钟，对方的视频画面会接入道他们这边的大光屏上，正式开始对话。
现在应该已经开始直播，不出意料的话，直播间应该是一片骂声。
指针对帝国的骂声。
宣传部长很镇定地安慰自己，没关系，他只是帝国的打工人，骂也骂不到他头上。
只有这样想，他才能忍住自己现在就想撂挑子夺门而出的冲动。
马尔斯的臭袜子，他一天想辞职八百回。
直播间的电子时间跳动到“09：00”整，右半边漆黑的直播间画面骤然亮起来。
与此同时，帝国会谈组面对的大光屏上，也显示出画面来。
清俊的黑发男人端坐在一张白色桌子后，双手交握半支在桌面上，显得很正式。
在他身边坐着一个银色长发的俊美男人，单手撑在桌面上，手背轻轻撑住一侧脸颊，正侧头对身边的黑发男人说着什么，嘴角还有一丝不经意的笑意。
似乎是察觉了什么，男人好像也意识到会谈开始了，掀眼瞥了直播摄像头的方向。
灯光下的金眸深谙，还噙着一抹尚未散去的笑意，略带懒散。
那人唇角微敛，红唇冷漠地抹去笑意，美得莫名让人感觉有一种锐利感。想靠近，又怕被刺伤。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锐利在面对身边的男人时就会收起，像是一块柔软的小甜糕，会举着虚拟星星让饲养人品尝。
但这不妨碍曾经全网磕银发人鱼美貌的网友发疯。
直播间空屏了几秒。
【老婆！！啊我的老婆！！！】
【距离上次看见老婆已经有一个月了！老婆我好想你！】
【老婆你对着维诺笑得好好看，我心好痒痒，再对他笑笑好不好？】
【好小子你是会做舔狗的】
【一群狗屎，有没有人为维诺少将发声！这可是维诺和帝国的第一次正面交锋！人鱼生存权益的改变在此一搏！结果你们都在关注一条人鱼？你们就是这么支持维诺少将的？！气抖冷！都给我让开！那么多人挤在我前面，耽误我看老婆了！】
【你小子，声东击西是吧？】
【笑得，属于是图穷匕首现了】

在与帝国的第一次网络会谈开始之前，维诺和谭遇便回到了莱茵星的组织基地里。
在宇宙中漂泊虽然比较安全，但保不准他们遇到的哪片星域中会有扭曲能量场，到时候电磁信号会受到干扰，如果因为这个原因导致会谈出现非必要事故，那真的会让维诺窝火。
所以他们在会谈开始前两天，就单独驾驶着一艘小型星舰回去了。
会谈开始前半小时，宁泉把直播摄像头调试好，对准会谈桌，惴惴不安地嘱咐王和首领，“王，首领，你们……”他想说几句有用的嘱咐，却发现自己头脑一片空白，半点有用的建议也提不出来。临了双手交握上下晃了晃，点点头总结道：“总之，你们加油！”
“噗。”没等坐在桌前敛眸翻看会议资料的维诺说什么，墙边没个正形靠着墙准备参观会谈的卷发青年就绷不住笑出了声。
对上宁泉的怒目而视后，没什么诚意地摆摆手道歉，一张娃娃脸笑得眯起眼，“不好意思，不是笑话你，是小水太可爱了。”
少说这种糊弄人的怪言怪语，区区娃娃脸还有什么资格笑话别人可爱！小水又是什么怪外号！宁泉气到头顶冒烟！
但在王面前嚷嚷可不好，宁泉试图保持自己的形象，深呼吸了两回后小声嘟囔，“就是笑话我，别觉得我读书少没见过世面就糊弄我。”明明就是在笑话他没词还要硬拗姿态。
维诺看着宁泉紧张到握爪，忍不住弯唇安慰他，“好，我们会加油的。”
一旁正在弯腰铺会议桌布的男人顿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和漂亮人鱼打情骂俏的杨森，眯了眯眼。
人鱼可爱是吧？他的视线明晃晃地问道。
杨森笑着从宁泉脸上移开视线，就对上了时晏盯着他的一双暗色眼睛，顿时屁股一紧，板直了腰背，看上去立刻规矩了不少。
狗屎，忘了这人还在跟前了。时晏不爽从来不会跟他明说，只会把他的电子产品用小插件全部攻陷一遍。他真的受够了自己的光脑防火墙被人戳成筛子，动不动就会弹出男人植入进来的消息提示了。
杨森正色道：“少将，我们已经把这次会谈的网络热度做起来了，到时候预计会有至少**千万人去直播间观看这次会谈。从目前星网上的舆论导向来看，民心站在我们这边。我们提出的诉求有很大可能会被帝国采纳。”
听到正事，宁泉也收敛了刚才的状态，一脸认真道：“是的，小森和时晏写了病毒插件，能不间断地在星网上发布信息，比我以前自己开小号发消息效率高很多。我看星网上大部分言论都是支持咱们的，也许这次真的能够谈成，一举改变当前人鱼的生存境况！”
维诺笑了笑，没说话。一旁坐在维诺身边的谭遇听了，鼻息轻哼，“据我对他们的了解，不可能。”
男人的声音并不大，但其他人都沉默下来。杨森跟时晏对视了一眼，没说话。
宁泉不服气地睁大眼，有点疑惑又有点着急，“为什么不可能？大家都赞同的意见，难道帝国皇室也不考虑采取建议么？”一百个人里有九十个人都在呼吁这样做，剩下的十个人不应该少数服从多数么？
为什么？
维诺不知道怎么和心思干净的宁泉解释，这次会谈大概率只能让他们的诉求传播给大众，而帝国高层并不会如他们所想顺利接纳他们的意见。
因为他们的诉求和帝国当前的最高利益集团，几乎是完全站在天平的两个方向的。
帝国目前的稳定和发展，全都是建立在已经有的成熟的压榨人鱼的社会制度上，而他们的诉求是取消对人鱼的压榨，将人鱼原本应享有的权利归还于他们，这无异于从帝国利益集团手里，把人家碗里的肉全扒拉走不说，还要把他们的饭碗砸了。
但这次会谈的依然是有意义的。
他们总要走出第一步。
维诺试图用温和方式给宁泉解释这里面的利益关系，宁泉也听懂了。原本兴致高昂的蓝发青年蔫巴下来，低下脑袋扣了扣手指。
他感到一种庞大的茫然，好像自己全力一击出去后，击中的只是一片空茫，连反弹的力道都不会传来。
他们已经付出了这么多努力，和帝国走到了同一张谈判桌上，却在一开始就没有一丝的胜算么？
那他们这么久的努力，前辈们几百年的抗争，是为了什么呢？
宁泉不知道，他只感觉自己的眼眶在慢慢变热。
被保护得很好的年轻人鱼终于摸到了一点成年人社会的生存规则，却只感到了一股无力的绝望，好像自己拼尽全力的抗争，换来的不过是上层人物淡淡的一瞥，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在权利与利益交织构成的世界里，性命于人（鱼）权反而是最不足为道的东西。
谭遇看宁泉一幅被打击到的样子，淡淡道：“事情难，难道就不做了么？抗争很辛苦，又看不到确定的成果，难道就不做了么？”
当然不是的，再难的事，只要开始做，就会有希望做成。如果一开始就因为怕难而放弃做，失败的概率就是百分百注定的。
宁泉知道自己被训话了，也不吭声，抿了抿唇摇头，作为对首领的回应。
他怕自己一开口，哽咽的嗓音就会把他的脸丢尽。
维诺在桌下按住谭遇的手，冲他轻轻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别骂了，再骂孩子就绷不住要哭了。
谭遇反手扣住青年的手，五指插入对方指间，按在自己腿上不放开。
此时距离会谈开始还有五分钟。
会议室布置好后，其他人自觉退出去，关上门，把空间留给维诺和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