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听见胤祝这么说,道:“你二哥身子才好些,让他以茶代酒。”
三贝勒看了眼在暖烘烘的大殿内还披着狐裘披风的老二,肚子里又一阵冒酸水,但却很关心的表示:“二哥还是脾胃弱吧,先吃点东西再喝茶。”
胤礽勾了勾唇角,这笑容特别浅淡,但就是给人一种虚弱中又有坚韧的温和感,胤祝觉得这些哥哥们中间最好看的就是二哥了。
四哥虽然也很俊,但是他身上没有这种病态感,再加上也笑不出这么温和,即使笑一下给人的感觉也像是冬日寒冷月光下的一把剑。
没有二哥这么惹人心疼。
胤祝本来打算来说一说雅尔江阿这个大聪明,顺便教一下皇阿玛今天的词条,看到二哥这样就过去跟他说哪个糕点好吃。
等二哥吃完了,才敬他一杯茶。
下面的人看见胤祝跟废太子特别亲近的这一幕,不禁又泛起深思。
十二道:“没想到十五弟跟二哥这般亲近。”
不过他说话的声音从来都很低,在热闹的大环境下,和他有几步距离的胤祝只听到说“十五、二哥、亲近”,笑道:“我只是觉得二哥披着个披风更好看了而已。”
康熙喷出来刚喝的一口葡萄酒,这还是他最不舍得喝的人参葡萄酒。
梁九功已经能处变不惊的掏出来帕子给万岁爷擦试衣服袖口了,康熙摆摆手,表示一点酒水不用在意,对胤祝道:“你说什么?”
胤祝:“二哥---的披风好看啊。”
康熙点了点他,“祝儿啊,你可不能跟京中一些浮浪子弟瞎学。”
胤祝顺理成章地就说刚才雅尔江阿建议他吧花旦收了的那些话,顺便还教学一下【大聪明】和【色批】。
三贝勒和十二都反应不过来了。
怎么的。
怎么现在十五还抢他们的活儿啊。
跟皇阿玛报告最新词条进展这种事不应该是他们来的吗?
胤祝说完了,还问老头有没有理解【大聪明】的意思,并表示自己坚决不当置一院子后宅让女子们伤心的【色批】。
以康熙的龙椅为中心,安排这附近的人都笑不出来了。
这小十五的话不对啊,按照他的意思,咱们都是色批啊这。
想到自己的三宫六院,康熙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怀疑,小十五是不是故意在拿话点他?
康熙知道,十五跟德妃还是很亲近的,他又长于乡下,觉得他额娘在众多嫔妃中委屈了很正常,毕竟普通人家不会有男人连续几个月都不去看看后院女子的情况。
然后康熙反应过来了,他是皇帝,置三宫六院诞育子嗣本来就天经地义,为什么要因此而觉得自己是【色批】?
胤祝自己酒杯里的酒喝完了,但话还没说完呢,就跟旁边掌酒的姑姑要一杯皇阿玛喝的红酒,然后才发现他皇阿玛和三哥十二哥等人都很沉默。
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刚才说的【色批】,再结合这些人的后院。
不会被他们误会了吧。
胤祝很想解释一下自己没有含沙射影说他们的意思,只是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罢了。
脑海中的答题纸恰在此时出现。
【词条三十六,躺枪。
躺枪,扩展词义理解,好好地在地上躺着也被枪打到了,是一种比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还无辜的程度。所以躺枪又经常和无辜连用。(2)
做题要求,造句。
完成奖励,XL、XXL、XXXL男士内裤各十条。】
胤祝后悔,他就不应该上来找皇阿玛说话,等回到乾清宫再教皇阿玛新词也行啊,现在好了,虽然皇阿玛知道他【师父】经常会抽风似的给他送礼物。
但在大庭广众之下,突然腰身显得臃肿了也不太好吧。
可是,内裤奖励实在不想放弃,现代的弹性内衣于现在就是无上宝物,像他曾经给老头的两双袜子,因为质量一般,现在都被穿得脚趾头脚后跟的布都明显的稀薄了,老头还不舍得扔。
一来现代加着其他材料的棉袜光滑,而来它有弹性,这是加了化学提取物氨纶丝的缘故。
清朝内务府或是江南织造府进贡的种类繁多的丝绸它再好,也没有那个十块钱几双的袜子好穿。
胤祝好几个大口袋,现在只有腹部两侧的各装了一本书,而且应该是不厚的书,奖励到位之后他没感觉腰带紧了。
两边的腰上还有大口袋呢,而且各十条的内裤折得整齐的,也不占地方。
犹豫了有七八秒,胤祝提交了答案。
【看到大家都不自然的笑容时,我才意识到刚才说的色批可能让他们有种躺枪的感觉。但是这种躺枪,并非全然无辜,谁让他们一个个都要娶那么多媳妇的?】
康熙:---
原来躺枪是这么用的。
胤祝喝完了皇阿玛的好葡萄酒,赶紧就找个了个借口溜了。
“哈,哈哈。”有人称赞道,“不愧是咱们家的十五爷,这酒量好。”
说话的是和硕康亲王椿泰,其父是曾经在平三藩时期屡建军功的康良亲王杰书,这家伙继承父志善舞枪,身上很有点赳赳武夫的气质。
在大家都因为【躺枪】感觉很不好的时候,也只有他能说出这么一句活跃气氛的话。
康熙笑了笑,让梁九功下去给众位亲王倒酒。
胤祝去了趟恭房,把奖励用一块蓝布包好,出来就交给凌树,让他带回乾清宫,“直接送到西暖阁去。”
凌树是常跟着的人,在胤祝不在隐藏的时候他很快就发现了主子身边总时不时冒出来千奇百怪的好东西。
后来凌树想了半天找到了真相,他家爷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来历劫的,这些东西应该都是天上的神仙朋友给爷送下来的。
这可真是上面有人。
而且皇上也知道这件事。
凌树激动得好几天都没睡,感觉自己跟着爷也前途光明。
这时见他家爷去了趟恭房就拿出来好东西,马上郑重答应送到西暖阁去。
胤祝就一个人回去,走着走着,发现前面有两个人一闪就在柱子后面不见了。
这是瓜的味道啊。
胤祝赶紧跟去,然后走过去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正疑惑呢,谢无量从太和殿那边走过来,胤祝只好放弃继续追踪的想法。
“二哥,你怎么出去那么久?不会是发生了什么事吧?”说着还看向胤祝刚才出来的那个走廊。
“没事没事,吃多了便秘。你要去恭房?”胤祝赶紧转移话题。
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反派在搞事,他自己还能参与参与,带着量儿就算了。
二哥说没事,谢无量就不问了,点点头:“我去恭房,二哥你先进去吧。”
胤祝不放心量儿,担心他耳聪目明直接把偷情的或是传递消息的给抓出来,“我再跟你去一趟。”
几分钟后二人重回大殿。
殿内热闹依旧,戏台上此刻表演的是杂耍,其中有个变桃的魔术,胤祝很快又看了进去。
其他人大多是在说话的,谁能真看戏去,但发现这小子真就是能把一个杂耍看得两耳不闻窗外事,都抽抽了嘴角。
突然四周一片安静,把胤祝正在为口技艺人学出来的鸡叫而笑的声音一下子给凸显了出来。
李卫戳了这没心没肺的家伙一下。
胤祝:“怎么啦?”
顺着李卫的示意往上面一看,刚才给他倒红酒的那个乾清宫姑姑已经被看押起来,四哥五哥七哥都快步奔向高台。
快到七哥那条平时走着不怎么明显的腿都有些颠。
十三哥十四哥也飞快地奔了上去。
胤祝知道发生大事了,跟李卫说了声让他们不要乱跑,也紧忙跟了上去。
然后还不知道为什么呢,去查看太子情况的十三哥被皇阿玛一脚踹得往后跌了一下。
刚才还热闹的太和殿一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只余康熙的声音:“尔等知废太子有错,不知规劝反而还怕他的错小了是不是?纵容他走错路,你们就能捡着好了?十三,当时在木兰围场,朕没有治你的罪,你还当朕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十三跪好,深深叩下一个头去:“儿臣不敢。”
“皇阿玛,发生什么了事了?跟十三哥又有什么关系?”胤祝迅速扫过现场,只见刚才面色还不错的二哥此刻脸色惨白双唇紧紧的绷着,好似下一刻都能晕倒,他扶着身旁内侍的手都紧紧的发白了。
这咋回事啊?
胤祝一点都看不明白,二哥突然看起来病重了一样的,皇阿玛逮着刚过来的十三哥骂什么?现在的事情,跟他刚才在外面看见的两个影子有什么关系吗?
胤祝想挠挠脑子。
康熙看了他一眼,眸色沉沉,才向众人道:“都散了吧。”
除夕夜的宫宴就这么草草收场了。
胤祝的问题什么答案都没有,他想追去问清楚,但被十三哥抓住了手腕。
十三摇摇头,笑道:“没什么了不起的事,你可不许在这大节下的再让皇阿玛不高兴。”
胤祝第一次发现自己脑子不够用,还不知道影儿呢,皇阿玛就生气了,看着是生二哥的气却把十三哥臭骂了一通。
胤祝看向四哥。
四爷眉心深皱,向胤祝缓缓摇了下头。
太和殿的宴会迅速散赶紧了,没人敢滞留。
胤祝找到李卫谢无量正要送他们出宫的时候,梁九功来请:“皇上叫十五爷跟李爷谢爷去慈宁宫跟太后娘娘捞个拜年嗑去。”
胤祝:有没有这么喜怒无常的?
李卫跟谢无量其实都很担心胤祝,不想这时候出去,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他们今天算是体会到了。
一听梁总管说皇上请他们一起去,两人看向胤祝:这下你不能让我们出去了。
但是到了慈宁宫,他们发现皇上又成了春风徐徐的那个皇上,甚至亲切地让他们觉得刚才在太和殿雷霆震怒的不是眼前的皇上。
想起了在宫外第一次看见的那个和蔼可亲的老爷子。
李卫有点意识到皇上意味着的是什么了,一晚上说话都特别讨巧。
子时,整个京城都响起爆竹声,在宫里噼里啪啦的情况下,也能听到外面集中的噼里啪啦声。
前朝百官进宫朝拜,身上有差事的皇子们也参与了这一活动。
胤祝没去,他有差事但都是衙门无关的,在慈宁宫吃了些东西,就和李卫谢无量一起出宫。
本来他想跟他们一起在外面睡,李卫坚决让他回去,于是三个人只是在处处灯火通明的街上走了一段路就分开了。
第68章 赠多肉
胤祝回到西暖阁的时候正好丑时, 那西洋钟铛铛的报时声传出老远,乾清宫外面是有一个大自鸣钟的,一开始胤祝还觉得影响睡眠, 现在倒是习惯了这个声音。
西暖阁, 康熙也没睡,坐在炕桌上看书,胤祝在对面坐了,情绪不高,就没注意康熙看的是他让凌树送回来的思想品德书。
康熙放下书, 自斟了一杯茶,缓声说道:“怎么, 觉得朕不是一个好阿玛了?”
又是这谈心的语气,胤祝心里有些愤怒, 感觉以前的自己都这老头子欺骗了, 老头看起来很好说话,但雷霆一怒伏尸百万的威力却时刻隐藏着。
自己还傻乎乎的觉得老头其实是个不错的人。
其实当皇帝的, 能有几个好的?
而且刚回来那时候, 八哥被训得就不成样,不过因为八哥挨训是因为他自己太过急于表现的原因, 胤祝就没有什么感受罢了。
可是十三哥今天真的是什么都没做,胤祝回想半天当时的情况,老头是不能当众训斥二哥, 就把怒火都发泄到十三哥身上。
康熙叹了口气,看着胤祝说道:“你真以为你十三哥什么都没做?”
胤祝问道:“十三哥做了什么?”
康熙抬抬手,梁九功小心翼翼地把两个酒壶放到桌子上, 一模一样。
胤祝狐疑地看着老头:“这是什么意思?”
康熙把里面的酒倒出来,一个是正常的葡萄酒, 一个的红色浅一些,胤祝的心都抓紧了:“皇阿玛你不会是怀疑,有人要给你下毒吧。”
康熙:---
他的确有时候不信任那些年轻力壮的儿子们,但是却很确定这些儿子做什么也都翻不出他的手心。
再一个,在层层守卫之下,弑父的代价太大,这么做根本是自寻死路。他养出来的儿子,不会有这么蠢的。
“这个有问题的酒,是你二哥喝的。”
康熙简直是爆雷,刚说完一句,又爆一句:“你二哥最信任的兄弟,是十三,三天前与他见面,请他寻药。十三虽然没有同意,却一句都没有向朕透露。太子被废之前,有多少疯狂妄动的举动,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人既不劝谏也不奏闻于朕,这就是他们身上罪无可赦的大逆之罪了。”
胤祝无语,犯错的是太子,为什么不劝导的人要担上主要责任?
不过老头这么说了,胤祝也不想装糊涂糊弄过去,说道:“十三哥就算没跟您说,这也跟十三哥关系不大啊。除夕宫宴您对十三哥非打即骂,就一点都没有想过十三哥以后该怎么面对众人吗?”
康熙说道:“朕曾经最喜欢的就是你八哥和你十三哥,但是在废太子这件事中,最令朕失望的,也是他们二人。当初没有将十三同废太子一同圈禁,已经是朕最大的慈父之心。一个个的长大了,心都大了,朕不是不明白你那些哥哥们都在想的什么。”
“如果朕心狠一些,他们一个个都活不成。十五啊,你虽养在乡下,但你也是你们兄弟中最通透的。你说这朝廷是集大权于皇帝一人身上好,还是众人各自为政的好?”
胤祝被康熙别有深意的眼神看得打了个寒颤,说道:“自然是政出一人,但是说其他人有各自为政的野心我信,十三哥根本不可能。十三哥没有告知您,必然不是等着二哥害他自己啊。”
再说二哥给自己下药什么好的,他就要起复了啊。
康熙摇摇头,把手里那本思想品德书又翻了一页:“朕本就没有打算处置十三。只是朕最厌恶的就是此等人,多余的话你也不用替他说了。日后能记得朕今日对你的一番肺腑之言,不至于走上岔路朕今天特地与你说明白的心就没有白费。”
胤祝感觉屁股底下都是烫的,果然圣宠不好拿。
康老头这是在敲山震虎吗?虽然他一点都没有老虎的威风,但是他有个“神仙师父”。
但是这老头是担心他以后会被权力腐蚀想当皇帝,还是担心他参与到其他哥哥们的争斗中去?
康熙看这孩子一副吓到的样子,又笑道:“不说那些不高兴的了,来,吃快糕睡觉去,明天一早还要去奉先殿拜祭。你是第一次拜祭皇家先祖,要郑重一些。”
胤祝看了眼老头,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神仙”师父,让老头心存忌惮,才这么说安抚自己啊?
察觉到自己这么想时,胤祝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这是他回来皇宫之后,第一次这么怀疑别人对自己的好。
难道过一段时间,自己也会成为跟父母兄弟都要相互防备的人?
胤祝赶紧抛掉这个想法,想了想康熙曾经诓他袜子的事,感觉自己才恢复正常了。
“您刚才说这瓶有问题的酒,是二哥喝的,二哥为什么要喝有问题的酒?”
其实胤祝一直绷着,康熙不可能没有看出来,心里也很怕失去这个对他之心最单纯的儿子,听到这句问话才真正地笑了。
“你二哥,自小是你们兄弟几个最聪明的一个人,长大后即使有段时间迷了心窍,他也知道什么事能做成什么事是要命的。可惜啊,他终究是与朕越走越远---”
咸安宫冷清的东配殿内。
胤礽刚在唯一一个亲信小太监春明的搀扶下跨过门口,就再也支撑不住的弯腰吐出一口鲜血,浑身失力地软倒在地。
春明提了一路的心,在太和殿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二爷的身体极为不适,只是在万岁爷斥骂十三爷之后,二爷才一直强忍着。
一路上他好几次都担心二爷走不回来。
但是看见一下子吐出这么多鲜血,春明还是吓坏了,“爷,奴才去请太医。”
胤礽连摆个手的动作都很吃力,好一会儿才说出两个字“不用”。
春明擦了擦眼睛,扶起胤礽去床上躺下。
“爷,妾身做了些莲子羹。”门没关,侧妃李佳氏带着一个小宫女站在外面,请示,“这是有益睡眠的,您吃点再睡。”
这两日到处都是事,而且起早贪黑的,她很怕太子的身体支撑不住。
如果太子有个万一,他们的弘皙以后该怎么办?
胤礽给了春明一个眼神,春明转身就把侧福晋往殿门外带了带,正在说着二爷要早些歇息什么人都不见,太医院院正张太医带着人过来了,春明赶忙过来赔笑脸:“张太医,您怎么过来了?”
张太医也懵着呢,他今天不当值,本来该在家歇着明儿一早过来的,没想到宫里的御前侍卫亲自去请,慌得他提上家里的药箱就来了。
本以为是万岁爷吃什么不克服了或是饮酒过量了,进宫后就被领到这冷冷清清的咸安宫。
说,废太子饮了点酒身子不舒服,让他给废太子好好地看一看,皇上很挂念废太子的身体云云。
张太医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那御前侍卫郑重地有些过分。
但是当他在那内监不甚情愿的引领下给废太子把完了脉,脸都惨白了。废太子的身体他看过,还开过调养的方子,按说早就该恢复八九分了。
今日这脉象,却是气虚内热心脉翻腾,若不经心调养一二年就能早逝的脉象。
张太医心里叫苦,这宫里是越来越难待了啊。
御前侍卫吴海没走呢,一直跟了进来,问道:“张太医,二阿哥的身体如何?”
张太医想到路上此人说的话,谨慎答道:“二阿哥今日应是饮酒了吧,先前身体的损伤还没有养回来,到底有些虚,我配一些药吃一两个月就好了。”
吴海点头:“那您开方,一会儿皇上还要亲自过目。”
一刻钟后,咸安宫飘起了苦涩的药味,胤礽靠在软枕上,脸色已经好看了很多,一下一下摁着眉心。
噔噔噔的脚步声和呼喊“阿玛”的声音一起进来。
弘皙看见他阿玛这样,一下子奔到床边着急道:“阿玛,您怎么这样了?太医不是说您的身体调养得差不多了吗?是不是有人故意害阿玛,儿子去告诉玛法。”
“弘皙,”胤礽的声音低沉又缓慢,“谁让你来的?”
弘皙缓缓转身,有些慌张道:“儿子本来跟弘晸他们在御花园放烟火,额娘派人去说的,而且儿子还听说十三叔被玛法训斥了。儿子担心,就回来了。”
胤礽沉沉的目光落在弘皙身上,好像是一座大山无形地压来,弘皙跪下来:“儿子知错了。”
胤礽问道:“什么错?”
弘皙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再无侥幸:“儿子不应该再以太子长子自居。”今天所有的皇孙都是跟以前一样,以他为尊?
胤礽闭上眼睛,继续按揉眉心,他从四十二年开始就添了这个毛病,一旦过点不睡,从眼眶周围开始就会闷闷的发疼。
弘皙吭哧老半天,声音细弱蚊蝇:“儿子不应该到处结交朋友,更不应该故意去亲近十五叔。”
说完了也不听到阿玛说什么,他忍不住道:“可是阿玛,您已经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玛法能废您---”
“啪。”
响亮的一声打断了弘皙的话。
弘皙不可置信地摸上了自己的脸颊,又麻又火辣辣的疼,眼眶里面瞬间就有晶莹的泪水在打转:“阿玛,儿子自小就是最风光的小阿哥,是玛法最疼的孙辈。但是在您被废之后,连一个奉恩辅国公家的孩子看见儿子都能嗤笑两声。儿子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那些人都在说圣心尤为定,儿子想让咱们的路更稳妥一点有什么错?”
胤礽气得直喘,起身四下环顾,拿出插瓶里的鸡毛掸子就照着弘皙的背一棍子又一棍子打下去。
弘皙攥着双拳一声不吭。
大殿内只有父子二人,没人出来阻拦,弘皙也不求饶,胤礽打到没有力气了才扔掉鸡毛掸子,跌坐在床边的脚踏上。
“阿玛。”弘皙转身扶了他一眼,太过委屈眼泪珠子一样往下砸,“儿子知道错了。”
胤礽摸了摸他的后脑勺,“为了你,阿玛差一点就没命了你可知?”
弘皙眼神慌张,面上没有了一点血色:“难道皇玛法又不复立阿玛了?”
胤礽笑一声,自言自语道:“被废之前,我最怕的就是哪天被废。废了之后,我才发现不当太子了也没什么。但是后来我却发现最可怕的不是被废,而是废了之后再被复立。”
看向这个跟他幼年时几乎没有什么差别的孩子,胤礽问道:“弘皙,你觉得能有被废过的太子当上皇帝的吗?”
弘皙跟不上他阿玛的思路,说道:“玛法说,古放太甲---”
这孩子太天真了,胤礽抬手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太甲改好了又回去当王去了。但是他自己回去的吗?伊尹让他回去,他才能回去。曾经我怕的是复立,现在是怕复立之后你会怎么样。你会不会走上阿玛的老路?弘皙,你不去拿你玛法不许拿的东西,你才是那个最受宠的皇孙,知道吗?”
弘皙擦了擦眼睛:“儿子真的知道错了,可是阿玛,这个时候您不能退啊。否则,咱们一家都会死的。”
胤礽皱眉,问道:“谁跟你说的这糊涂话?”
弘皙:“儿子也看史书,历来就没有被废的太子能够存活,阿玛,咱们是不争也得争。”
胤礽一阵心累,真当太子是什么好位置吗?这就是一个所有兄弟都觊觎着却又开弓相向的靶子。
什么废太子不能活,那都是哄鬼的话。
只要皇阿玛不想让他这个废太子死,留一道诏书,日后登基的新君忌惮死他也不能朝他动手,否则宗室八旗满朝文武都不会说新君一句好话。
他们的皇阿玛不是汉武帝,现在的环境也不是当初唐太宗所生活的唐初。
胤礽被废之后真就不怕了,但是没想到皇阿玛眼见弹压不住底下的兄弟们又想起了他,用他当一段时间挡箭牌就用吧,弘皙的心却是因此活了。
当了这么多年太子的胤礽深知,任何人只要在皇阿玛允许之外有非分之想都会被他深深厌弃,他不想自己一辈子落个潦倒圈禁的结局,自己的儿子也是如此。
因此他都恨不得现在就死了,让弘皙在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的时候就淡出影响,日后好歹能做一个自由自在的郡王。
但他还是低估了皇阿玛对他的防备。
想到十五敬他酒时皇阿玛说让他以茶代酒,就是提醒他不要吃那能让他当众呕血的药吧。那药不是什么能损根本的药,他还是想多活几年的。
只是,在皇阿玛跟前,他们都是孙猴子,永远都跳不出皇阿玛的手掌心。
胤礽把这话掰开了揉碎了告诉给弘皙,再三地叮嘱他:“你老老实实的,阿玛也不做什么,说不得还有一丝胜算,以后就在宫里安心读书,好吗?”
而那一丝胜算,只能赌这么多年的父子情。
弘皙红着眼睛点点头:“儿子听话,阿玛您也别生气再生病了。”
灯下,四爷、十三和戴铎围坐在小炕桌三面,一人面前一碟饺子,中间放着两碟小菜和一碟醋。
戴铎吃完三个饺子,四爷也说完了宫宴上发生的事。
“废太子这是不想参与了?”戴铎想了下就明白了。
十三想到二哥现在的憔悴模样,心里就一阵一阵的难受,他不明白以前对他们都很好的阿玛,怎么能有这么狠的心。
四爷看向十三,说道:“只怕是如此。三天前他见过十三一面,若非他身边没有一人可用,这种事他不会找十三。”
戴铎摇了摇头:“废太子身不由己,但若不想参与,早就应该有所表现,为何突然要退出?是了,是不是废太子家那位小阿哥?”
十三就算心情不好,也忍不住问道:“戴先生,这世上还有什么您不知道的事吗?”
戴铎呵呵一笑,道:“还真有,在下就不知道皇上对十五爷到底信任到了何种程度。也不知道十五爷对四爷,和对其他几位有没有什么不同。对了,还不知道十五爷下次能想出什么赚钱的好主意来。”
这么一调侃,三人间沉闷的氛围才为之一消。
戴铎又吃了个饺子,正色道:“那位小阿哥,自幼养育皇上膝下,其受宠程度比曾经太子的幼年也差不多,诸皇孙之中他最为尊,此前的落差恐怕很难承受。如今虽然皇上有复立太子的意思,却自从公推后就把这事搁置在一边,各部院私下议论的不少,民间都有不少传闻。只说这位废太子能不能起复,还在圣心一念之间。一个小少年,很难能沉得住气。”
四爷说道:“戴先生,现在要紧的是十三。我听皇阿玛今日之语气,似乎对十三芥蒂很深。”
戴铎看了十三一眼,“当初皇上多厌恶索相,就有多厌恶如今看着太子犯错不知规劝之人。十三爷待人一片赤诚,但这个时候皇上是不会朝这方面想的。我的看法就是,十三爷韬光养晦一段时间吧,至少没有被圈禁。”
十三也是体会到了皇阿玛对他的冷淡了,从围场回来之后就是。他表面上不在意也装作不知道,深夜辗转难眠时想到曾经皇阿玛指点他习字习弓马,心里都煎得疼。
四爷就说十三:“太子那边的事你以后少管一些,有问题直接来跟我说。”
十三闷闷地嗯了声,“我只是觉得小时候,太子也算没少照顾我们。”
虽然太子看起来高高在上的,但他们遇到的很多小问题都是太子帮着解决的。后来长大了,皇阿玛不喜欢看到所有儿子都翼附在太子之下,他和四哥跟着太子做事,却也不如小时候亲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