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现在输液已经结束了,陆断就给喻白换上拖鞋,扶着他去。
到卫生间门口,喻白让陆断在这里停,舔了下唇,“我自己进去。”
“能行?”陆断:“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我不好意思。”喻白小声。
“又不是没看过,怕什么。”
喻白不理他。
在床上做亲密的事和上厕所怎么能一样?
“我只是想小便而已。”喻白直接关上了门。
陆断在反锁的门外板着脸,“那我也可以给你把。”
喻白:“……”
咦,蛮无语的。
喻明生和林菁四点多来过一次,在这陪了喻白一会儿又走了。他们和一家酒店有红酒生意要谈,说是很快回来。
黎女士也把买来的新鲜水果送到了病房,之后就不知道忙什么去了,陆怀渊也没见人影。
好消息是在下午六点多的时候,喻白终于排气了。
他掀开被子,捏着自己灵敏的鼻子,神色有点尴尬,但眼里兴奋的光芒显而易见,“陆断!”
陆断了然地“嗯”一声,“想吃什么?”
喻白想吃好多好多,但陆断告诉他只能吃粥这一类的流食,这又让他失去了兴致。
“那我想喝我们学校食堂的汤,之前我带你去的那个。”喻白吃不到自己特别想吃的东西,就开始为难人了。
陆断:“你们学校食堂还开门吗?”
“还有的学院没考完试呢,食堂当然开门啦。”
“行。”陆断拎起衣服就走,“你乖乖的,有事就按铃叫护士,我大概在奶奶到这里之前回来。”
陈最十分钟之前给他发消息,说已经载着奶奶进了市内,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到。
而医院离临川大学不远,开车一个来回也就四十分钟。
陆断算好了时间,临走前习惯性地亲了亲喻白的额头,“爱你。”
“爱你爱你。”喻白高兴了,也闭眼亲亲他。
他们刚谈恋爱一个多月,正是腻歪的时候,所以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自然亲昵极了。
陆断走后大概十五分钟,喻明生和林菁谈完生意回来了。
而且看起来谈得很成功,就连喻明生这两天一直阴云密布的脸都放晴了点。
林菁:“宝贝怎么样?听陆断说你可以吃东西了?”
“你妈妈路上给你买了南瓜粥,要不要现在喝一点?”喻明生拎着手里的打包盒问。
“我喝一点点,陆断去给我买汤了,我要留肚子。”喻白好奇,“妈妈,他都跟你们说啦?”
他才刚能吃东西没多久,爸爸妈妈就知道了哎。
“给我发微信了。”林菁笑了一下。
喻明生一听提起陆断就不怎么高兴,冷哼一声,“他倒是殷勤。”
林菁:“以前没见你对陆断有那么大意见。”
“以前和现在能一样么?”喻明生觉得,哪个爸爸都不会对想要拱自己家白菜的臭小子有好脸色。
就算他老婆同意了,他也坚决不会更改阵营,他绝对会用实际行动反对到底。
喻明生的这个想法持续到晚上八点。
喻白一家三口正在病房其乐融融地说说笑笑,门突然被推开。
喻明生还以为是陆断,“你这小子不知道敲……妈!?”
他神色骤变,敬重中带着叛逆,叛逆中带着恐惧,恐惧中带着孝顺。
喻明生万万没想到自己扭头之后,看到的居然是自己年迈的母亲大人,“您不是在乡下……”
死活都不愿意来城里住吗?
喻白高兴挥手,“奶奶!”
陆断手里拎着汤,就站在奶奶身后,得意地对喻白挑了下眉,喻白回他一个眨眼。
好耶,援兵到了!
“我的乖孙儿哦,奶奶想死你咯。”明奶奶赶紧过去轻轻抱了抱喻白,热情地在他额头上亲了两口。
老人家今年不到六十,穿着朴素干净的羊毛衫和羽绒服。她明明坐了一天车,精气神却依旧相当饱满,笑容和蔼,眼角堆起纹路却风骨依旧,目光如炬。
“妈,你来了怎么不告诉我和明生?”林菁:“我们好去接你。”
喻明生对母亲有天生的恐惧,讪笑道:“就是啊妈,您怎么突然……”
“是陆断派车接我来的。”明奶奶目光责怪地看向他们夫妻二人,“不然白白和陆断的事你们还想瞒着我?”
“他俩……你都知道了?”喻明生下意识瞪陆断,“他说的?”
“要不然我等你告诉我?我入土了都等不到!”
明奶奶一想到这个就生气,伸手就拍喻明生的脑门,“你可真是葫芦脑袋不开窍!”
“陆断多好的孩子,个高又帅,人又体贴,家里也算知根知底的,白白跟他在一起哪不好?性别有那么重要吗?人家古代就有、有那么什么断袖了的。”
而且她乖孙以后要是娶媳妇,那就是别人的老公,别人的女婿。
她家白白的脾气温吞又好欺负,以后说不定还要被老婆管束。
现在这样和陆断在一起多好,她的乖孙可以一辈子当家里的宝贝。
两家人一起宠着白白,这不比娶媳妇强多了?
明奶奶越寻思越生气,又打了喻明生两下,“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固执的儿子,亏你还去国外做生意,怎么比我这把老骨头还封建?”
“小菁,你不反对吧?”明奶奶十分有威严地看向林菁。
林菁看了自己老公一眼,对他的眼神求助视而不见,点头,“已经同意了。”
“还是我儿媳妇明事理。”明奶奶满意点头。
她对露出喻白慈祥的笑,转头就脸色一变,丝毫不给面子地拎着喻明生的耳朵往病房外走,摆明了是要做思想工作去。
之后病房门一关,短暂的闹剧结束,里面就彻底安静下来。
喻白安静了几秒,之后没忍住弯着眼睛笑起来,“奶奶还和以前一样。”
看起来健健康康,做事风风火火的。
林菁隐隐松了口气,说实话,她对自己婆婆也有点惧怕,更别提从小被婆婆带大的喻明生了。
还好她早上同意了陆断和宝贝儿子的事,不然现在门外挨训的肯定还有她一个。
陆断把买来的汤盛出来给喻白,“还热乎,现在喝一点?”
喻白点头,边喝边问:“你怎么和奶奶一起回来的,陈最哥呢?”
“在医院楼下碰到了,陈最说有事先走,改天来看你。”陆断解释。
“知道啦。”喻白喝到了想喝的汤,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感叹道:“奶奶真给力。”
想到刚刚奶奶打爸爸那一幕,喻白就又心疼又好笑,还稍微有那么一点点解气。
谁让爸爸总是对陆断没有好脸色呢?就委屈一下吧。
反正以后陆断会用实际行动证明的。
其实陆断也没想到明奶奶刚来就发动攻击,刚才他也有些意外,附和道:“希望叔叔能想通。”
林菁看自己宝贝儿子和陆断在这岁月静好,压根不敢想自己老公现在在外面遭受的是何等风雨,默默撇开视线,“…他想不想通,最后都得同意。”
喻明生对母亲的敬重和恐惧是刻在骨子里的。
连学生时代的叛逆期都不曾有过。
“陆断。”林菁算是彻底看开了,“别忘记你跟我说过的话。”
陆断郑重点头,“我会的。”
“什么话?”喻白看看自己妈妈,又看看陆断,放下汤勺,“妈妈,陆断到底跟你说什么啦?”
“没什么,你乖乖喝汤。”林菁笑了笑,“妈妈决定相信你的选择,你和陆断在一起会幸福会快乐的,对吗?”
喻白用力点头,眼圈红红地有点想哭,“我们一定会的!”
明奶奶训了喻明生足足半个多小时,终于带着人进来了。
看起来,喻明生似乎接受了什么巨大的三观洗礼,在母亲面前整个人卑微得不行。
她清了清有点哑的嗓子,宣布道:“白白,陆断,现在没人反对你们在一起了。”
“儿子,你说呢?”她扭头质问。
喻明生看着陆断,显然一脸菜色,心里不情愿却又不得不“啊”了一声。
“谢谢奶奶……”喻白有种自己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的感觉,激动得险些泣不成声。
明奶奶过去拉住喻白的手,放在粗糙的掌心拍了拍,“不哭不哭,奶奶心疼。白白啊,你就听奶奶的话,以后好好过日子,两个男孩子在一块儿不容易的。”
她突然盯向陆断,“还有你,不许你对我们白白不好,否则我收回今天的话,让喻白爸爸揍得你下不来地。”
陆断直接对她老人家敬了个礼。
这是军人的礼仪,代表着他绝对服从命令。
明奶奶来这一趟,该做的事做完了,也放了心,张罗着要走。
喻白这边甚至都还没哭完,“怎么这么快?奶奶你住几天嘛。”
“不住了不住了,奶奶和老姐妹们都约好了要去火车旅行的。”
明奶奶一直是很守信用的人,摆摆手道:“你好好养身体,元旦回乡下过,到时候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她一向这样雷厉风行,从年轻到年迈,只要身体还能动,就永远充满对生活的热情。
喻白习惯了,乖乖点头,跟奶奶约好了元旦回去。
明奶奶警告喻明生:“你记住我跟你说的话,敢为难白白和陆断试试?”
喻明生脸色难看地点了下头,“知道了妈。”
“我送奶奶。”陆断拎了车钥匙下去,把病房留给喻白一家三口。
他心里清楚,喻明生才受了胁迫,不情不愿地同意他和喻白在一起,心里肯定憋着话要说。
现在陆断心里的巨石彻底落下,不再担心苦恼,最是得意洋洋。
未来有的是属于他和喻白的时间。
他今天就索性大度,暂时把空间让给岳父好了。
病房里,喻明生终于重重松了口气,用力握住老婆的手,有点委屈,“老婆啊……”
太可怕了,母亲念叨起人来太可怕了,简直让他重返学生时代的恐惧。
林菁拍拍他,“我也怕。”
喻明生:“……”
回想一下,他今晚在儿子和陆断面前简直丢大人了,喻明生沉下一口气,有点抹不开面,“反正白白和陆断的事,我……”
“你已经同意了爸爸!”喻白有点急,语气很怂地威胁,“你要是反悔,我现在就给奶奶打电话……”
喻明生的话噎在喉咙里,“你这孩子、”
“反正你们现在都答应和我陆断在一起了。”喻白决定干脆摊牌,吸了口气,鼓足勇气道:“那我也有个秘密要告诉你们。”
林菁笑着摸他脑袋,“你还能有什么秘密?”
现在已经没什么比喻白和陆断谈恋爱更能让他们感到冲击的事情了。
“就是…我、其实我和陆断在一起之前还和别的男生在一起过,早恋,两年,一直不敢告诉你们,所以不是陆断带坏我,是我先喜欢男生的,是我影响了陆断但我一直不敢说我害怕……”
喻白一口气说完这些,在爸爸妈妈惊愕僵硬的神情下,小心翼翼地吞了吞口水,“那个,我说完了。”
喻明生沉默两秒,“嘎”地一下捂住胸口,人差点晕过去。
喻明生又炸了, “噌”地站了起来,“这种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
一点心理准备都不给!
喻白紧紧抓着膝盖上的被子,眼圈泛红忍着眼泪, “就是因为害怕你们知道。”
“对不起, 爸爸妈妈,我……”
“你说你早就喜欢男生?”喻明生按着心口,尽力平复情绪,严厉质问,“什么时候开始的?大学还是高中?难道……”
白白小时候就那么爱黏着陆断,甚至整天跟在陆断屁股后面跑,被凶被骂哭过了还要继续找陆断……
以前他们只觉得这两个孩子关系亲密,现在回想起来,难道一切都是征兆?
这种猜想简直令人冷汗频生。
喻明生的瞳孔骤然放大,“你从那么小的时候就开始喜欢男生了?”
而他们身为父母,却从来没有发现问题。
“不是的。”喻白抹掉眼泪, 哽咽着解释,“是高考之后的夏令营,我才喜欢男生的。”
林菁有些恍惚, “夏令营……那不就是爸爸妈妈出国做生意的时候?”
“我们刚走, 你就和男的谈恋爱了。”喻明生看着喻白, 简直不敢想象,“白白,你疯了?”
那时候喻白甚至还没过18岁生日, 还没成年。
甚至说, 一直在他们保护下成长的喻白那时候应该连心智都还不够成熟。
就算是想早恋, 为什么一定要和男人?
喻白还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乖儿子吗?
“因为他那时候对我很好。”喻白在父母的连番质问下,控制不住眼泪, 不管他怎么擦,眼泪还是会流出来。
他低下头捂住脸,任由泪水打湿掌心,再从指缝渗透出来,“陆断哥哥不在,爸爸妈妈都不在……”
“没有人陪我吃饭,也没人跟我说话,家里只有我自己,做什么都是我自己,我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
陆断不在,爸爸妈妈也不在。
喻白从小被他们寸步不离地精心照顾成长,基本可以算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在中产家庭成长的孩子没有几个能像他这样被两家人宠着。
班级里总有同学开玩笑说他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金尊玉贵。
喻白曾经有一段时间也是这样认为的,因为长辈和陆断都对他有无底线的宠爱。
只不过他没有像很多小少爷一样学坏,依旧按着爸妈希望的模样成长。
妈妈说他是早产生下来的,从小身体不好,所以喻白就乖乖喝牛奶,吃很多明明自己不喜欢吃但是对身体好的的食物,吃很多营养品和药片。
同学都说他反应迟钝,是个漂亮小傻子,就连偶尔在学校受了欺负也不会告诉老师和父母。
这是因为喻白每次回家看到爸妈忙碌的身影和热乎乎的饭菜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很幸福,所以会忘记学校里所有的不开心。
因为两家人都对他太好太好了,所以小时候的喻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就算娇气一点也无所谓,因为他不是那种坏小孩。
可是从陆断读了警校之后,黎阿姨和陆叔叔开始满世界跑,他的幸福就少了一半。
那些早已习惯的事情从某一天开始变得不存在。
喻白再也不能赖在陆断的床上睡觉,再也不能在陆断面前打滚胡闹,也没有在陆断凶他的时候,躲在叔叔阿姨身后寻求保护的情况。
没有了陆断,他每天都很失落,每天都很想陆断,用了很久的时间才适应。
但喻白那时候还是幸福的,因为当他回到家里,爸爸妈妈还在。
可是高考之后,爸爸妈妈忽然就说要去做生意。
他们说要挣钱,要给他提供更好的生活。他们说他们的白白马上就要成年了,就要长大了,一定可以独挡一面。
他们说,就算爸爸妈妈不在,白白也一定可以照顾好自己。
他们说,相信喻白。
喻白其实很舍不得,但他不想让爸爸妈妈失望,所以哭着点头,答应他们一定会照顾好自己。
可是他一开始根本就做不到,要突然彻底斩断习惯和依赖,他根本无法适应。
爸爸妈妈离开的那天,喻白从机场回到家里,感觉整个房间都是空荡荡的,仿佛连说话都有回音。
家里明明是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喻白闭着眼睛都能在家里随便走。
可那一天,他却觉得家里好陌生,连续几天吃不好也睡不好。
他很笨拙,学不会做饭,也不喜欢吃外卖,妈妈给他请的阿姨做出来的饭菜和家里的味道不一样。
喻白边吃边哭,保姆阿姨还以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因此当天就引咎辞职。
喻白甚至还因为爸爸妈妈突然离开,不管自己而抱怨,埋怨。
他甚至开始叛逆,一边生闷气一边把冰箱里的牛奶全都扔掉了,决定再也不喝,再也不当乖孩子。
可当他发泄完,躺在床上之后,却发现耳边依旧是安静的,房间里还是只有他自己。
妈妈根本就不会端着热牛奶进他的房间了。
那段时间的喻白,真的真的很想念爸爸妈妈,每一个夜晚,每一个梦里都在思念父母。
同样的,他也开始重新思念起邻居家的哥哥,陆断。
因为在他已经开始逐渐模糊的记忆里,陆断哥哥什么都会,陆断哥哥无所不能。
但无论喻白怎么想,当时这些人都不在他身边。
就是这样,喻白好像一夜之间失去了万千宠爱,从此变成了孤单单的一个人。
大人说,这叫成长。
十七岁的喻白也想适应这种并不能让他感到快乐的成长。
刚好临川大学的夏令营开始,喻白就在那个时候认识了季述安。
“他很照顾我……”
好像小时候的陆断哥哥一样,对他那样无微不至。
喻白不停地回想起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的种种,情绪有些不受控制,在病房抓着被子嚎啕大哭,“你们出国之后,就只有他对我好了。”
喻白是一个很难在陌生人身上建立信任的人。
如果不是在他大一开学生病住院,那种最脆弱的时候,季述安刚好陪在他身边照顾他,喻白或许就不会答应他试试了。
“所以我就和他在一起了。”喻白眼泪汹涌,声音哽咽地跟父母道歉。
在一起的两年,喻白现在回想起来,都分不清自己对季述安到底是青春期的悸动作怪,是喜欢多一点,还是依赖更多。
总之,喻白确实是早恋了。
他没有爸爸妈妈想象当中的那么乖。
不是乖孩子,也根本没有父母想象当中的那么好。
“白白……”林菁泣不成声地抱住喻白,“是爸爸妈妈的错,是妈妈的错。”
她居然到现在才意识到,喻白在刚离开亲人爱护的那段时间大概是如何度过。
他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
会不会在换季的时候提前准备好衣物,会不会在生病的时候主动去医院看诊,吃药。
喻白明明是他们从小疼到大的儿子,他们一直给他提供避风港,一直将他呵护在羽翼之下……可当他们离开时,却忘了人戒掉习惯的困难和失落,甚至还寄予了他们的孩子不适宜的期待,希望喻白能够瞬间成长。
然而身为父母,他们当时明明还没有教喻白独自面对社会的能力,就狠心将从小疼爱的孩子抛下了。
甚至,他们都很少回来看看喻白。
就连电话也经常因为各种原因而中途掐断。
可尽管如此,她和喻明生在国外都没有收到喻白一丁点不好的消息。
喻白总是过得很好,过得顺利,过得开心,拿奖学金,被老师夸奖,在宠物医院实习也适应的很好。
她一直欣慰,自己的孩子果然不负期待地成长了。
直到喻白像现在这样在她面前埋头哭泣,忍不住压力地大声诉苦。
林菁才惊觉自己真是全天下最蠢的母亲,她居然真的相信白白过得好。
她和喻明生在忙碌中提升自己,抽空过二人世界,过只属于他们的生活。
甚至因为暂时脱离了父母的身份,他们还久违地感到放松和快乐。
以至于完全忘了“报喜不报忧”的这种说法。
没有深想喻白每一次在电话里乐观开朗的背后,或许都经历了很多困难。
喻白,他们的孩子,只让他们看到了最美好的结果,那就是他优秀的成长。
他怎么会不是乖孩子呢?
林菁颤抖地抚摸喻白的脑袋,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尝到了满嘴湿咸。
“你没做错,不需要跟爸爸妈妈道歉。”
她神色愧疚而温柔地对喻白说:“是爸爸妈妈的问题,你已经做的很棒了,真的。”
喻白在她怀里短暂地愣了一下,一双泪眼朦朦胧胧,挂在睫毛上的泪珠颤了一下,掉下来,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之后他就哭得更加大声。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在妈妈的怀里这样发泄情绪了。
虽然他现在已经十九岁,甚至就快要二十岁了。
但是喻白却一点都不觉得可耻。
因为这是他的妈妈。
母子二人在病房里哭得相当惨烈,喻明生神情沉痛地坐在旁边,自责和惭愧让他变得格外沉默,松弛的眼皮耷拉下来,人好像瞬间苍老几岁。
果然,白白和他们越来越生分是有原因的。
喻明生还有什么资格去怪别人?哪有资格插手喻白喜欢的人是谁,又是男是女?
他该怪的人,是自己。
一家三口都沉浸在自己复杂的情绪里,谁都没有到注意病房的门没有关严。
一门之隔,陆断背靠着旁边的墙,沉默低着头,五官全然淹没在头发的阴影里,叫人分辨不清表情。
只能从侧面依稀看出他似乎紧咬着牙关,下颚绷得很紧足以牵动脸上的肌肉和神经。
他的双手垂在身侧,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倒是在灯光下显而易见,暴起凸出的程度甚至令人感到可怕。
陆断似乎在极力隐忍压抑着某种对他而言足以翻天覆地情绪,满脑子都是喻白最开始夹杂着哭腔的那一句“陆断哥哥不在”。
这让他想起来小时候某件事情的真相了。
那个在学校受欺负,在他面前却敢撒泼打滚的小哭包。
如果不是有一天陆断意外发现有人欺负喻白,小哭包或许一辈子都不会说,只会暗戳戳地在他面前发泄心里积压的情绪。
所以从那之后,陆断才说他是窝里横。
所以从那之后,陆断每次跟人打架都要带着他。
那根本就不是喻白非要跟在陆断屁股后面,而是反过来的,是陆断一定要喻白牢牢跟着。
他想让喻白学会反击。
因为从那时候开始,陆断就知道再过三年自己就要读警校了。
他知道自己会离开这样依赖他的喻白。
后来的每一场架都是陆断故意挑起,或者跟朋友们自导自演,为了让喻白“实战”。
所以在他的记忆力,才有喻白又怂又胆大地偷偷在角落丢石头砸人的画面。
这个笨拙的小呆子,在他离开后,再遇到欺负自己的人,也学会反击了吗?
陆断倏地闭上眼,遮住发红的眼底,抬手遮住双眼,按住酸涩的眼皮,只露出轮廓分明的下半张脸。
他听着里面细弱的哭泣,隐忍着没发出一点声音,在他抬起头的一瞬间,脸上似乎闪烁着水光。
只不过陆断转身离开,那一瞬间的水光仿佛只是光影的错觉,稍纵即逝罢了。
“陆断啊,不是说回去拿东西了吗?”明奶奶一直在车上等他。
陆断刚才说回去取个东西,却用了不少时间,而且现在看起来情绪很落寞。
“怎么回去一趟还不高兴了呢?”明奶奶不理解。
“喻明生又难为你了?还是你和喻白吵架了?”
她不管不顾地先护短起来,“可不许你欺负我乖孙啊。”
陆断对她老人家笑了一下,“没有的事。”
“奶奶,我现在送您去车站。”
他说着就发动车子。
明奶奶看陆断眼睛有点红,敏锐的很,“真没和白白吵架?你去拿什么东西了,我看你空手回来的呢?”
“没吵架,我刚才没见到白白。”陆断无奈道:“奶奶您别猜了,我就是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而已。”
明奶奶追根究底,“什么事?”
“嗯,就是觉得我应该很久之前,就喜欢白白才对。”陆断说。
他觉得那样才对。
这样他就不会离开,不会让季述安在喻白身边有可乘之机。
他理应再早一点的。
或许这也是他始终妒忌甚至记恨季述安的原因。
陆断紧紧握着方向盘,喉结一滚,到底还是忍不住,嗓音沙哑而艰涩,“奶奶。”
“如果我不小心弄丢了一个人六年,该怎么办?”
“你怎么办?”
明奶奶现在终于知道陆断在说什么了。
陆断在说她的乖乖孙子,她也知道陆断和喻白有六年没见过面。
但是明奶奶活了快六十年,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她什么不懂?
到底是过来人看得开她,洒脱地拍拍陆断的肩,“你们小年轻就是矫情,想这个想那个的,想什么呢?”
“要我说啊,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都是奔着以后能过得更好使劲儿的,你老想以前的事干什么?”
“想了就能有后悔药吃?没用。”明奶奶嫌弃摆手,劝慰陆断,“把现在的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现在年轻人不是有一句话叫什么‘向前看’吗?”
“你就多看前面,要是还觉得心里过不去,以后就再对白白好个百八十倍的,我们也高兴。”
“好。”陆断深吸一口气,牵起唇角笑了下,“我知道了,奶奶,谢谢您。”
明奶奶欣慰点头,拢了拢自己怀里的小布包。
该说的话她都说了,能消化多少就是陆断的事了。
明奶奶见陆断居然还有些走神,急着说:“你往前看。”
陆断回神,点头坚定应答,“奶奶放心,我一定会的。”
明奶奶:“我让你现在往前看!”
已经变绿灯好几秒了。
没听后面催促的车喇叭一声接一声吗?
吵得她这个老人家耳朵生疼。
陆断:“……”
“…………”
“这些够吗?”
黎女士和陆怀渊私底下折腾了一下午,终于在晚上十点多,把大包小包的礼物拎上了车。
陆断晚上给他们发消息说已经搞定了喻白爸妈。
虽然不知道陆断是怎么做到的,都做了什么,总之是好消息。
黎女士做主,打算等喻白出院那天就上门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