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帝举办的宴会上,岑迟第一次真正与太子接触,周宴行是个有脑子,且难以对付的敌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岑迟便盯上了周翼。
周翼和他的目的一致,都是想要太子之位,但周翼跟周宴行不同,他只知道从皇帝那里入手,而岑迟得到皇帝好感后,便能自如出入皇宫。
因此,他给皇帝下了一些神志不清的药物,虽然不至于危及生命,但也无法作出决定,就这样轻轻松松切断了周翼的路,对方便答应了合作。
一切尽在意料之中。
但这个过程中,出了一个棘手的难题。
周翼盯上了池湛。
岑迟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他原本打算借周翼的手除掉周宴行,再借机让皇帝永久剥夺周翼的继承权,结果……
事情到底是从哪一步变得无法控制?
是岑迟自门外警报发现池湛正独自穿过激光群的那一刻,事情走向便如同脱缰的野马,迅速脱离了既定轨道——
周宴行身负重伤,昏迷不醒,岑迟入狱,而周翼则变成了最大的受益人。
那一刻岑迟意识到,他必须除掉周翼。
做过那些奇怪的梦后,岑迟便栽了一园子的玫瑰花,那些玫瑰在他眼中都是纯白色的,他不清楚原本的颜色究竟是什么,也没有人告诉他。
玫瑰花的确娇嫩,种了十几个四季,全都枯萎了,星球的环境的确不适合种玫瑰。后来岑迟在学校里找了个角落继续种,三年级刚开学,奄奄一息的种子,终于有一朵打了苞。
岑迟心想。
只有一朵,但岑迟已经心满意足。他每日都去看玫瑰,风雨无阻,他想给池湛一个惊喜。
那时殷切盼望开花的岑迟不会料到,他再也看不到这朵花的真实颜色了。
岑迟微微闭上眼睛,他甚至有些妒忌上个世界的“他”了。
他看到了自己,跟池湛牵着手,池湛对他笑,他们在玫瑰花中接吻,他们甚至还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喝交杯酒——
这是古国的习俗,只有结婚时两人才会作出这种动作,这或许意味着,他跟池湛在那个世界里……
凌乱的脚步声从走廊经过,门锁打开,周翼气急败坏地走进来:“岑迟被人救走了?我就知道他……”
话还未说完,便见岑迟好端端地坐在原处。周翼狐疑道:“刚才你看到两个人没?”
“没有。”岑迟道。
周翼左右翻找,房间内一览无余,不可能有藏身之处,他扫向岑迟,目光一顿,发现了他手里的冰晶玫瑰。
“这是什么?”周翼语气不好,“给我。”
周翼伸手去夺玫瑰,岑迟抬手一砸,周翼眼冒金星,与岑迟扭打起来。岑迟单手被拷,只靠单手居然丝毫不落下风,反而是周翼满身狼狈。他平日里不练格斗,全靠士兵保护,此刻只觉面上无光,冲士兵道:“给我把他按住!”
士兵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动,周翼厉声道:“听不到我的话吗?!”
士兵立刻上前,按住岑迟肩膀,周翼强行将玫瑰夺下,左右翻转看了几眼,露出不屑冷笑:“不过就是朵玫瑰花,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也值得你这么宝贝?”
说着,轻蔑一抬手,将玫瑰丢在地上,一脚踩个粉碎。
岑迟停止了挣扎。
“……”
空气一瞬间静止,甚至带上了些恐怖的死寂。
岑迟在那一霎那释放出无比强大的信息素,藤蔓宛若实质般爬上每个人的咽喉,并且以绝对绞死的力度使他们窒息,士兵一个个倒了下去。
周翼用活见鬼般的惊恐眼神望着岑迟,对上那双暴雨来临前阴沉雾霭般的灰色眼瞳,只觉通体冰冷,舌头都捋不直了。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岑迟死死盯着周翼,忽然间,唇角竟是无比反常地微微勾了起来。
那笑容如沐春风,却像冬日里的风般冷冽,仿佛稍微碰到,便会被刮下肉的刀片那样可怖,周翼几乎是半秒钟浑身冷汗,身体不自觉发抖:
“不不不就摔你个破玩意,玫瑰这东西要多少有多少,大不了赔你!”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下来,不跟他们走么?”岑迟问。
周翼只想逃走,然而在那强大威压下竟是连动都动不得,浑身上下只有舌头能动:“为……为什么?”
岑迟缓缓道:“我要留在这里,亲手杀了你。”
“你怎么敢……!”
周翼的话还未说完,无意间扫了岑迟眼睛一眼,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世界都在颠倒,大脑剧烈疼痛起来,脑髓似乎被一根通红的钢针烫到,发出滋滋声响。即使这样,他犹如着了魔般继续与岑迟对视。
“你会变成一个傻子,你说不出正常的话,做不出正常的事,然而你的意识始终清醒,你将一辈子被别人当成精神病看待,直到你死去。”岑迟的声音无比低沉,宛若恶魔,“这就是你的下场。”
“不!我不要……!”周翼发出恐惧的叫声,他拼命想要摆脱桎梏,然而他的力气宛若蚍蜉撼树,他的意识在逐渐远去。
“扑通”一声,周翼重重摔在了地上。
岑迟按住同样在剧烈疼痛的太阳穴,重创他人精神的方法等同于赔了夫人又折兵,对他的身体损伤同样是不可逆的,他只觉喉头一甜,猛然喷出一口血,溅在玫瑰花上。
他或许,的确再也见不到池湛了。
岑迟心中倏然间冒出了这个可悲的念头,他低下身,跪在满是灰尘的地上,轻轻地将已经碾得看不清形状的玫瑰花一点点拾起,捧在手里。
散落一地的冰晶,迅速蒸发了。
冰晶可以永久地保存玫瑰,然而当保护壳破碎,里头的玫瑰花遇到空气,便迅速枯萎了,叶片和花瓣皱皱巴巴,全然不见刚才的娇艳与鲜活,混在尘土里。
在他梦中那记忆无比深刻的红玫瑰,那闪着璀璨夺目光彩的,热烈而澎湃的玫瑰,再也无法看到了。
可他还不知道,这朵玫瑰,究竟是什么颜色。就这样在他的掌心枯萎了。
血顺着花瓣的脉络,沿着岑迟的手掌,缓缓滴溅在地。
空气忽然产生了一段不同寻常的波动。
这种感觉是很奇怪的,监狱里无风,而那波动更像来自于另一空间的无形力量,而岑迟恍若未闻,只定定地望着那期盼已久的玫瑰,渴望这花朵能够奇迹般地活过来。
但花朵注定不会听从他内心的愿望,在多日里被封存的冰晶与不腐药剂全都失去了它们最后的余力后,这薄薄的打着卷的已经皱得不能再皱,也与好看完全没有半点关系的玫瑰花,化作细沙,再也看不出原本的形状了。
“真可悲啊。”一道声音出现,竟是笑吟吟的,“守护了这么久的玫瑰花,不但没有送给想送的人,现在就算可以送,恐怕你也不愿意了。”
岑迟沉默着,半晌,道:“你是谁。”
“我是你心中的恶啊。”那声音道,“你强烈的恨意、懊悔、愤怒,与你想要摧毁世界的欲望,将我召唤来了。”
空气中,半透明且模糊的形状逐渐化为人的模样,岑迟抬眼,对方则缓缓变成了……
另一个他。
对方的脸上,挂着岑迟惯常那种绅士温和的,看上去便很像好人的微笑。
撞见虚空中的自己,这一幕看上去是非常诡异的,然而岑迟并没有作出半点反应,只扫了一眼,便低下头,试图将那些细沙收拢起来。
“别管那些了。”那人轻笑道,“反正,该看到的人也不会再看到了,即使看到,你还在期待他说好看吗?那只不过是一团脏兮兮的东西罢了。”
岑迟的动作骤然一停。
听到这句话时,他的手指连同小臂肌肉一同绷劲了,仿佛再受一丝刺激,便会立刻挥拳而出。但那人并不在乎他是否会挨打,自顾自道:
“更何况,池湛不爱你,他喜欢的人可多了去了,除了身居高位的太子周宴行,那两个叫唐翎和萧行的人,是他的青梅竹马,他的心里很小,已经装不下你了。”
“够了。”岑迟听到自己脑中紧绷的弦悄然断了一根,而风轻云淡的面具也正在逐渐破碎。
“你还不知道吧,周宴行刚才标记了他,他正处于易感期,池湛知道这一点,却仍然坚定地进了他的房间,这是什么意思,你应该知道。”
“他的身手很好,周宴行又很喜欢他,他知道强迫池湛是什么后果,但他们最后还是做了,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表示池湛接受了周宴行,而你……得到过这种待遇吗?”
“我说,够了。”岑迟手握成拳,手背暴起一条触目惊心的青色血管。
“池湛也不讨厌唐翎和萧行,这两个人刚刚被你放走,很快就能找到池湛,英雄救美,你说池湛会不会很感动,以身相许呢?他们很快就会忘记远在帝国,还惹出一堆麻烦的你。更何况——”
无形的透明体意味深长地拉长了声调:
“这四个人中,他最讨厌你,恨不得你滚得越远越好。这件事,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第173章 chapter 173
太子殿下被刺,始作俑者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地驾驶星舰离开,皇宫里已然乱作一团,警报连鸣,最高等级防护罩开启,大门紧闭,进入戒备封闭状态,所有侍卫荷枪实弹,来回搜索不明来者。
整个皇宫,赫然变成了一座囚牢。
褚行宵打晕一名警卫,搜出他身上的武器,警惕查看附近情况,同时悄声道:“哥哥在什么位置,远不远?”
戚颂一手快速在设备上输入指令码,并未回答,片刻后,只听“滴”一声,破解成功。
“走。”戚颂道,“门开了。”
帝国科技先进,倘若是其他人,在这里也只有被抓住的份,可惜来的人是戚颂。
离开之前,戚颂朝监狱的方向望了一眼,似乎察觉到什么,微微蹙起眉。
“怎么了?”褚行宵不明所以。
“刚在监狱的时候,你有没有感觉到,”戚颂问,“还有第四个人在场。”
褚行宵严肃道:“除了我们之外,那房间里还有其他人?我没感觉到,还有哪里可以藏人,难道是有暗门吗?”
戚颂默然片刻,摇头:“也许只是我的错觉。”
“话说一半什么意思,神神秘秘的。”褚行宵不满道,“如果有人在场,你为什么不抓住他,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去找人告密了。”
“找谁。”戚颂反问。
褚行宵:“找……呃,确实,皇宫里的主力军要么昏迷要么死,他们现在群龙无首,也没心思抓我们。哥哥呢,你跟他联系上了?”
“远航星系,”戚颂淡淡道,“还没到跃迁轨道。”
“那我新买的战舰能派上用场了。”褚行宵松了口气,道,“马上就追上哥哥。”
戚颂似乎一直在思考什么,他伫立在原地,遥遥望去。褚行宵奇怪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他们之间偶尔会有感应,只有情绪尤为深重时才会出现联系,如果受了重伤,另一方同样会感到疼痛。
褚行宵感觉到了,但这种情绪非常复杂,像是煎鸡蛋上撒了胡椒白糖沙拉酱盐芥末……其中最明显的情绪,则是担忧。
戚颂这人,平时活得跟白开水似的,褚行宵甚至怀疑他有没有感情,头一次感觉到戚颂的情绪,别说,还挺新奇。
“一个问题,”戚颂缓缓道,“如果游戏出现病毒,为什么会选择哥哥?”
褚行宵坐在驾驶舱前,熟练地调整飞行参数。
在帝国内无故使用战舰是违法的,但褚行宵现在已经不在乎了,哥哥都跑了,他还管什么法律法规?
听到这句话,褚行宵想了想,一时竟回答不上来,摸着下巴道:“随机挑选?那病毒想做什么,永远把哥哥留在这个游戏里吗。”
“也许。”
“如果哥哥愿意留在这里,是一件好事吗?”褚行宵沉思道,“如果真像你们猜的那样,我们只是游戏里的角色,永远也不可能离开这里,而哥哥却可以全身而退,也许下一秒就再也不会看到他,或许这辈子都……”
褚行宵说着这些话,心脏却不自觉地收紧了。
……倘若真有那么一天,他会怎么样?
他绝对会发疯。“这么看来,那病毒还做了件好事……”褚行宵喃喃道,“难道它也喜欢哥哥?”
“没那么简单。”戚颂瞥了眼明显也开始困惑起来的褚行宵,道,“意识沉入游戏,身体仍然留在现实,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褚行宵一怔,骤然间明白了戚颂未尽的话,寒意附体。
如果是真的,现在哥哥只有意识停留在游戏里,而现实中肯定处于昏迷状态!他不清楚这游戏的时间流速是怎么计算,但年复一年地继续下去,结果可想而知。
“别分心。”戚颂将褚行宵的思绪拉了回来,“他们派出了巡航舰,小心被击中。”
“以我的技术,怎么可能?”褚行宵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手持操纵杆,避开了几次攻击,抬高驾驶杆朝远航星系飞去,“所以……该怎么办,我们现在对病毒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它到底有什么能力,没办法让哥哥离开吧。”
“就算可以,你不会这么做。”戚颂道。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褚行宵表情有些僵硬,战舰于连续不断的激光海中转身,发出攻击波,击飞几艘帝国战舰。他的手指始终用力地搭在操纵钮上,声音有些发抖,“我当然……当然……”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不能等这个世界结束了再离开吗?
褚行宵知道他的念头有些阴暗,爱一个人当然要祝愿他好,哪怕是再也见不到也要让他离开,可这些话太冠冕堂皇了,真的到那一天,他难道不会后悔吗?
他只怕会跪下来求池湛不要走。
可这想法难道只有他会有吗?褚行宵不相信,到那时候,戚颂就真的会眼睁睁看着池湛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
无数见不得人的念头,与近乎窒息的气氛下,谁都没有再开口。
星舰以沉默的姿态,冲出帝国,飞向了无声浩渺的宇宙。
帝国监狱内。
半透明的“岑迟”微笑着,他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唇角笑意越发加深。
他感觉到了,力量正源源不断地涌向他的身体,嫉妒、愤怒、贪婪、自私、绝望……
每一种情绪都十分强烈,这招的效果出奇得好,象征着公平的假面已经破裂,天平则已经摇摇欲坠,每个人都想得到池湛,可他们互相制衡,谁都无法真正跨出那一步。
他略带怜悯地看着岑迟,低声道:
“爱情有什么好的?除了带给你痛苦与忐忑,让你在深夜里无法入眠,嫉妒的酸汁早就已经流满了心脏,还要装作一副大公无私的模样,不累么?”
这时岑迟终于抬头,看向那与他几乎一模一样长相的人,透明人微微一怔,他并未从岑迟的脸上看上任何扭曲的表情,相反,他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于是忍不住嘲讽一笑:
“都到现在这种地步了,还有必要装吗?”
“那你能做什么?”岑迟平静地问,他不再看地上的玫瑰花,起身,直视对方,“只是为了激怒我,还是说,你喜欢池湛,因而化出实体,想要抢人?”
“我喜欢池湛。”半透明的岑迟微怔,随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道,“不,我讨厌他。”
“他的长相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性格也不是,看着他,我就很想,亲手杀死他。”他微笑道,“如果真有那一天,想必会很不错。”
“所以你不会是我。”岑迟淡淡道。
“怎么不是呢。”那人反问,“难道你不会萌生阴暗的想法么?还是说,你也被他的信息素所蛊惑了。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喜欢你的人,为什么非要喜欢一个没有心的人呢?”
“他不可能给你回应,永远不可能。”他的眼中充斥着阴鸷情绪,一字一顿地道,“就算没有周宴行,还有褚行宵,还有戚颂,你岑迟……排在什么位置?你敢说池湛会把你排在他们前面吗?”
“……”
“我感觉到了另一股更强烈的情绪,看来想独占池湛的人,不止你一个。”他笑道,“现在是不是更后悔了?连英雄救美的机会都没有了,到死都只能留在监狱里……”
“所以呢?”岑迟问,“你想做什么。”
“我可以让你独占池湛。”那人扯起唇角,非常良善地建议,“只需要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
“——杀了周宴行。”
岑迟打量半透明的他,许久,终于道:“难怪池湛会突然刺杀太子,是你给他下的命令,我说的没错吧……”
“病毒。”
“……”主系统表情不变,但脸色明显阴沉了几分,“我是主宰这个世界的人。”
“而且你不能对周宴行动手。”岑迟继续道,“你为什么这么执着,想要杀死周宴行?因为他很关键,而你想要真正‘主宰’这个世界,就必须杀死他。”
“我说的对么。”
话音未落,岑迟抬眼,强忍着剧烈的疼痛,再一次对主系统使用记忆搜索。
然而他还未触到记忆体,便被一股猛烈的力量反弹回来,强烈的黑暗情绪犹如浓雾入侵了他的大脑,那是纯粹的恶意,使得岑迟一时间竟是完全无法消化,咳嗽起来。
恶意……
“你想对我下手,还是算了吧。”主系统笑了笑,他完全继承了岑迟的性格,包括这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岑迟原先没什么感觉,然而等他自己对上“自己”时,发现这笑容还真是……挺欠揍的。
怪不得池湛讨厌他。
“你说得对,我不能对周宴行下手。但我有的是时间。”主系统悠悠道,“池湛总是很心软,我需要找一个人帮他,如果周宴行不死,这个世界就会永远继续运行下去,十年、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你们可以忍受这漫长无聊的光阴,而池湛的身体早已在现实里化为一抔土,到时候他再听到真相,会不会恨死你们?”
他友善地笑道:“这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啊。现在决定权在你,岑迟。”
“是选择杀死周宴行,独占池湛,还是选择在这世界里让池湛陪你们度过漫长的光阴,一辈子都留在游戏中,你自己选。”
池湛忽然间打了个喷嚏。
系统贴心地递过来退烧贴:“你还在发烧,睡一觉吧。”
池湛微微闭上眼睛:“我在思考……一件事情。”
“什么事?”系统很捧场。
池湛喃喃道:“主系统为什么一定让我杀死太子殿下呢?”
系统:“因为他很欠揍。”
池湛笑了笑:“可能是吧,不过我觉得还好。”
池湛只是忽然想起来,在这个世界里,他所遇到的第一个攻略对象是太子殿下,而上个世界里,他是周宴行的秘书。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太子殿下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池湛喃喃道,“是错觉吗?”
岑迟没说话,朝后靠在墙面,借以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而在他沉默的时候,主系统则也并未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抱臂看着他,那副悠闲的姿态,仿佛笃定了他会答应。
正在这时,趴在地上的周翼慢慢醒来,用力睁了两下眼睛,随后感觉到哪里不对,伸手往脸上一摸,手上都是血,顿时发出恐惧的叫声:“我是怎么了?岑迟,都是你干的好事!还不赶快叫医生?”
说着抬头,随后又被主系统一脚踹晕过去。
岑迟的呼吸都带着血气,勉强一笑,道:“我哪个……都不选。”
主系统冷冷看着他:“你会后悔的。”
“不。”岑迟轻声道,“我永不后悔。”
“别想啦。”系统的机械臂伸过来,小心撕开退烧贴包装,贴在池湛的额头,说,“你必须快点好起来,还有不到七十五小时就要进行跃迁,你的身体负荷不住。”
池湛轻轻“嗯”了声,星舰里没有其他人,没有信号,也不存在监视设备,身处茫茫宇宙,他便与世隔绝。
在孤儿院并不轻松,小孩们勾心斗角,对外则装出乖巧模样,借此来获取大人的喜爱,便能得到一片面包,或是一小瓶甜甜的饮料。池湛通常不与他们争,但小时的他不知为何总受到特殊恩待,这使得他的人缘极差,小孩们都讨厌他,池湛的床上经常被泼水,或是衣服被踩脏,他不得不开始学会伪装自己,融入那些小群体中。
而到了帝国,这种情况好转些许,但幼时的经历使他无法放松,时刻保持低调,却仍然卷入了一场看不清的阴谋中。
现在或许就是池湛这一辈子最能放松的时刻了。绵软的被褥,以及淡淡的薄荷香气,使得池湛紧绷了数月的神经终于像尘埃落地那般缓缓放松了下来。
池湛翻了个身,系统不再吵他,片刻后,休息室内回荡起自然音,小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跟林间蟋蟀与鸟儿的叫声,听上去那么无拘无束。
眼皮一点点沉重起来,神智逐渐飘起来了……
“池湛,听到我的声音了么?”
这时候,池湛隐约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那声音不大,但始终在吵,池湛迷迷糊糊睁开眼,寻找声源方向——
是他随手放在桌上的天使徽章,那徽章正轻微震动,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池秘书,回答我,听到了么?”
池湛蓦地清醒了过来,拿起徽章,仔细打量,又放在耳边,听着里面的声音,的确是……
太子殿下的声音!
“我在。”池湛犹在梦中,他确定刺中了,而那么严重的伤势,绝醒不过来,哪怕是进入治疗舱也需要几天时间恢复,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清醒过来?
然而那声音穿透耳膜,清晰地响起来,是太子殿下惯常低沉的嗓音,好听得耳朵都发麻,池湛不会听错。
池湛有些恍惚:“殿下,是您吗?我现在……是在做梦?”
“我现在胸口还在疼,池秘书,你说是不是真的?”周宴行反问。
“我现在还不是您的秘书。”池湛认真道,顿了顿,又说,“您不会有事的。”
“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是我哪里没做好?”太子殿下似乎笑了下,语气带着调侃的意味。
池湛握了握拳,面无表情,并不想回答这种话:“……”
到现在居然还能和他开这种玩笑,看来伤好得差不多了,皇室的治疗手段果然高超。
“池秘书,你在哪儿呢,逃出去了么?”周宴行问,他的声音和以往还是不太一样,有些轻,不似平时那般沉稳有力,池湛有些诧异,思考几秒,如实答了,又问,“您的伤已经好了吗?”
跟池湛想象中不同,周宴行此刻半躺在床上,绷带仍在不断渗血,岑迟给他做了应急处理,只是暂时平稳生命体征,这时候的周宴行,本该根本醒不过来才对。
但他却醒了。
“我现在很好,下次见面,你还可以再捅我一刀,我命大得很。”周宴行答。
“殿下!”池湛加重语气,道,“不要说这种话,我不会再做这种事情了,之前也不是故意……”说着,池湛声音忽然停住了。
该怎么和太子殿下解释?说是别人强迫他做的,这理由根本站不住脚,而且他也无法解释主系统,即使解释了,会相信他吗?
“我知道。”通讯的声音加重了电流的质感,对方似乎离得很近,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仿佛是凑在他耳边低声地笑,“你不忍心下手。”
“什么声音?”系统闻声赶来,问,“我好像听到了某个自恋男人的声音,殿下,是你吗?”
周宴行的声音顿时变了:“那倒霉系统也在?”
系统:“池秘书,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啦,你看,到现在这种时候,是我陪在你的身边,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通讯那头周宴行冷冷道:“你就是个破代码,池湛能看上你才有鬼了。”
一人一机隔着通讯都能吵起来,满屋子的火药味,池湛不得不出声阻止:“殿下,您……”
“说,选它还是选我?”
这话虽然是问句,但其中的含义不容置疑,如果池湛敢说“选系统”,那太子殿下怕是会当场翻脸。
“选你。”池湛以哄小孩的语气道,“殿下,您怎么联系上我的?现在没有信号啊。”
“徽章用了宇宙波传递技术,没有信号也能用。”太子殿下心满意足,终于开始谈正事了,“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在……”池湛看了眼坐标,“远航星系一百三十四号轨道。”
“让系统更改终点,”周宴行声音顿了顿,道,“改为时空星系。”
“警告!”系统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突然出声,“进入时空星系的人有去无回,根据推测,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概率,时空星系的另一端是黑洞,进入后会被强烈的宇宙磁暴撕成碎片。”
系统说的不错。
池湛仍然记得,在演习那日上午,他们穿过跃迁轨道,太子殿下揽住他,在耳边所说的那一番话——
“我们身处的这条跃迁轨道,将穿越时空星系,据说在这里,可以回到过去。”
“时空……星系?”
“没错,这是我们未曾探索过的领域,人类对时间怀着原始的恐惧,一旦回到过去,该如何生活,如何再次回到未来,虽然有探索小队前往星系进行探索,但却从未有人回来。过去的技术无法再次穿梭星系,而人类也不可能活几百年。”
池湛因为太子的这番话,特意去查询过相关资料。时空星系始终是人类无法研究清楚的一个谜,像是无尽的谬论,敢于尝试的人再也没有回来,无数的科研团队,也许已经在那神秘诡异的时空中化为灰烬,窥探世界本质的强烈愿望,已经在一代又一代人的牺牲中逐渐磨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