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事长老横眉竖目,但对曲鸣山却极为尊重,很快就应允下来。
这道门后的场景就此结束。
下一道门,却是一望无际的雪原,执事长老孤身擒了魔孽,力尽不支倒在雪中休憩,却见一道金色衣角掠过,还不待人看清,又深又重的一掌就打在执事长老右肩,后者暴起反抗,却被一脚踢倒,面朝雪地,一道剑光略过,锋利的剑刃将他从后穿出,留下个骇人无比的大洞。
眼看着执事长老重伤晕厥,曲鸣山收剑回鞘,腰腹处渗出团团血迹,刹那间染红金衣。
又一道门。
曲鸣山闭关冲阶,他身前的毯子上,修士内丹如同河蚌里挖出来的珍珠,一颗颗堆摞起来,每一次冲阶失败,他都如疯魔一般,将一颗颗内丹活吞入体,无数次之后,他终于顺利升到了大乘期。
一道一道门,门后是昙花一现的场景,不是曲鸣山的,就是谢轻逢和季则声的。
谢轻逢甚至看见曲鸣山带着曲新眉路过长青镇,他表面夸赞此地风水其佳,暗地里却化身白发老者,教陈金保聚阴敛财。
他穿着破破烂烂的衬衫,在这密密麻麻的洞窟中奔波来回,推开一道又一道门,又前往下一道,却怎么都找不到真正的季则声和曲鸣山。
他分不清这里是梦还是别的,他只担心季则声的安危,曲鸣山显然已经靠修习邪术生吞内丹升阶到大乘期,方才在战中显然是故意隐藏实力,季则声只是合体期,要是两个人对上,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只能不知疲倦,不停地通往下一道门,他甚至已经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直到在某一道门后,他见到了奄奄一息的季则声。
他跪倒在暗河之中,背后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身边躺着一只似熊非熊,似人非人,浑身覆盖蛇鳞的异兽尸体,他拾起手中的同尘剑,将那异兽开膛破肚,满目内脏和血|腥之中,季则声翻找着异兽的脏腑,握剑的手也不停发抖,眼神如同一汪死水,他喃喃道:“……师兄,你在里面吗?”
目睹眼前一幕,谢轻逢只觉心神俱震。
难怪他每每问起,季则声都三缄其口不愿提起,原来他后背的伤是这么来的……他以为谢轻逢真的身死,却还是心不甘情不愿,非要找到谢轻逢的尸骨才行。
若早知如此,他宁愿带季则声一起落崖,就算季则声真恨到要杀他泄愤也没有关系,却白白让他心如死灰了整整三年……
他伸手去碰门后的幻影,却只碰到了一缕消散的轻烟,他道:“都是我不好。”
他在这道门后静默了良久,出来以后看着密密麻麻的石洞通道,陷入了一瞬的茫然。
这里有成千上百甚至亿万个洞窟,他又要怎么走出去,怎么去找季则声?
他情绪颓然,但脚步却一点都不见缓,在即将推开下一道门时,他却忽然听到了一阵细碎的哭腔,像是有人在叫“师兄”。
他脚步一顿,猛然回头,却只看见了密密麻麻的洞窟。
他转动脖颈,侧耳静听,企图分辨声音的方向,等找到方向时,他已迫不及待奔向声音的源头。
那是一条毫不起眼的通道,一道毫不起眼的木门,他毫不犹豫推门而入,却只看见季则声搂着一个声息全无的身体,眼睛赤红。
怀里的人正是谢轻逢本人。
而季则声的对面,曲鸣山持剑而立,眉眼阴鸷:“他中了我的术法,此刻魂魄早已在阴曹地府之下。”
“现在我就送你去陪他!”
季则声浑身一僵,抬眼去看曲鸣山,眼底漫上血色,他捡起谢轻逢手边的禁锋剑,一左一右,杀相毕现。
谢轻逢站在场中,二人却如同未见,他伸手去碰季则声的衣袖,却直直穿过。
他低下头,却看见一双若隐若现的手,穿着灰旧的衬衫。他陡然意识到这是他现世的神魂,他神魂出体,所以那具身体才会躺在季则声怀中。
他现在只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魂魄。
他下意识看向季则声,醒来以后,就一直听教众盛传新宫主的凶残之名,但却从未亲见,一别三年,季则声剑法和修为已是天壤之别,面对大乘期的曲鸣山却毫不逊色。
蓝白剑光交错,发了狂的季则声剑剑见血,恨不得将罪魁祸首拆得只剩骨头,合体期对大乘期都毫不逊色,片刻将曲鸣山击回,谢轻逢来到那具肉身旁边,却怎么也回不了魂。
就算脖子上挂着固魂锁,但一入幻境,他的魂魄还是被挤出来了,他心急如焚,却是于事无补,眼见着那边两个人斗得天翻地覆,自己却像个废物一样只能观战。
曲鸣山越不留情,季则声就越狠,就像被逼入绝境的狼,眼里除了恨意再无其他。
眼见曲鸣山节节败退,季则声已经杀至狂态,什么都看不清。
霎时,一道血光飞溅,一条断臂连同长剑飞出,并着一声惨叫,曲鸣山后退两步,再无可战之力,垂头半跪。
季则声将他一脸踹翻,两剑抵在曲鸣山脖颈间:“你把他怎么了?!”
曲鸣山咳出一口血,脸上却带着笑意:“他回不来了……幻心铃的环境会困住神魂,他就等着在这里烟消云散吧哈哈哈哈……”
季则声一顿,更觉恨意难当:“你这冠冕堂皇的无耻败类,作恶多端还嫁祸他人,你是七弦掌门,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曲鸣山暼他一眼,却是气定神闲:“为人做事总是有自己的道理,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他说得轻巧,季则声却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却见曲鸣山再不说话,只用剩下那只手摇了摇一直握在手中的青铜铃,摇得谢轻逢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铃音响,幻境破,眼看着周围景物开始坍塌,季则声再顾不上曲鸣山,只是扑回谢轻逢身旁,抱住了昏迷不醒的人。
谢轻逢只觉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往后拽,像是要将他永远留在这里,季则声背着他的身体往外走,却不曾注意到身后还有未曾离开的神魂,谢轻逢只觉一阵心梗,强撑着追上去,一伸手却只抓住固魂锁上的貔貅金像,紧接着两眼一黑,再也人事不省。
半梦半醒时,他似乎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话,有温热的液体落在他脸上,他很想说话哄一哄,却怎么也张不了嘴。
又过了许久,他似乎听到两个男人的说话声,这次倒是清清楚楚。
一人道:“你确定这么做可行?”
另一人道:“他活着时我恨毒了他,如今他身死,我却盼着他回来。”
“终究是我对不住他。”
“成功的机会再小,我也要一试。”
“答应你的事,我不会忘。”
意识潜入沉塘,慢慢黑下去。
等再次睁眼时,他搂着一具温暖的身躯,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珠,他似有所觉,一转头,果然看见昏迷不醒的季则声,他们不远处还躺着断了一只手的曲鸣山。
过了一夜,旭日东升时,骤然消失的三人又骤然出现,只是看着像是经历了一场鏖战,谢轻逢微微一动,身后的一堆属下就围了上来,嘘寒问暖,沉睡中的季则声也被吵醒,睁开眼睛坐起来,却引来众人的一片嘘声。
“季则声?!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天阳子将曲鸣山扶起,看见季则声也愣住了:“徒儿?”
季则声往脸上一摸,鬼面具已然消失不见,他只能道:“师尊。”
就连被吊了一晚上薛逸清和曲新眉也瞪大了眼睛:“季兄……你没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季则声道:“说来话长。”
谢轻逢刚才神魂出体,此刻又恢复,只觉一阵莫名,然而看见苏醒的曲鸣山,不由冷下神色:“曲掌门,你已是我师弟手下败将,还不打算说实话吗?”
他踢了踢曲鸣山被斩断的手臂,却见断口出邪气翻腾,连同曲鸣山的半个身体,都爬满了黑色纹路,显然是修习邪功所致:“眼见为实,还是你当真要抵赖到底?”
曲鸣山看着他沉默片刻,最后道:“我无话可说。”
他盯着谢轻逢的脸,却像是万年仇敌:“你还能活着?你为什么还活着?”他问出这个无厘头的问题,竟是陡然暴起,面带恨意,一把推开搀扶他的天阳子,朝谢轻逢扑来。
谢轻逢还未拔剑,却见一道雪白的剑光由下而上刺来,直直刺进曲鸣山的胸膛之中。
曲鸣山顺势转剑,划破季则声的衣袖,露出一道血痕。
季则声眼底闪过杀意,剑刃一转,生生将曲鸣山胸中的一颗金丹剖了出来。
那是一颗硕大的,颜色怪异,布满凸起的金丹,像是无数金丹融合而成,看得众人心惊,曲鸣山后退一步,颓然倒地。
一片沉默中,陡然响起一道哭声:“爹爹——”
花见雪一顿,将她从藤蔓上放了下来。
曲新眉踉跄着跑到他身边,抓着他剩下那只手,泪如雨下:“你快说你是受人胁迫,说你是被逼无奈,说你是迫不得已才做出这些事的……你为七弦宗尽心竭力,怎可能做出这些事?”
曲鸣山却道:“眉儿,没人逼我,是我自作孽,罪有应得。”
曲新眉哭声一停,不由瞪大眼睛道:“为什么?”就算谢轻逢百般劝说,她都不以为意,也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做出这种事,可事到如今,她还要怎么为父亲辩解。
“你执事师叔是我杀的,鬼僵毒是我自己下的,仙首会那些修士也是我杀的,剖人内丹的事也是我干的。”
“这些事都是我一人所为,与七弦宗其他人都没有干系。”
他早知会有事情败露的一天,却不想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即便在做过那些天怒人怨的事之后,他仍是一派道仪庄严,毫无悔恨之心。
季则声受了伤,谢轻逢撕开他手上的衣物,为他止血,那道刺眼的红线从他的手腕延伸,现在已经长到了肩膀的位置,很快就要逼进心脏。
曲鸣山一抬头,就看见那道刺目的红,像是看见了什么笑话一般:“哈哈哈哈……原来……原来你也……”
“真是造化弄人啊……”
谢轻逢皱了皱眉,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季则声的手腕。
却见曲鸣山说着说着,突然吐出一口黑血,他强撑着一副破烂的躯体,眼底却流下了两行清泪,剩下的那只手抚上曲新眉的泪容,替她拭净眼泪,叹息道:“孩子,我不能陪你了。”
他哀叹一声,一只手无力坠下,垂下头颅,再也不动了。
“爹爹——”
哀凄之中,却见一人执剑而来,曲新眉一抬头,却是脸色发黑的谢轻逢,她下意识挡在尸首前,想保全爹爹死后的一点颜面。
“不要……不要……”她泪声恳求,却见谢轻逢持剑划开了曲鸣山的袖口,露出另一条完好无损的手臂。
却见那独臂之上,血迹凌乱,还有一条血色的细线,从手腕蔓延到肩膀,又转向心脏——和季则声身上的一模一样。
第64章 师弟的宠幸
从谢轻逢在曲鸣山尸身上看见那道和季则声一样的红线开始, 疑云就一直笼罩在他心头。
曲鸣山修习邪术,又一朝身死,正道没了领头羊,又发现谢轻逢和季则声都活得好好的, 还狼狈为奸, 心中不忿又打不过, 面子上还挂不住,只能守在魔林外,和藏镜宫僵持起来。
“带魔狼和教众将所有正道修士都围起来, 未经允许不准离开, 违令者,杀之以儆效尤。”
曲鸣山残害正道多年, 年轻一辈少有人才出,年老一辈都是些退隐的白胡子老头,只剩些臭鱼烂虾, 不足为惧, 谢轻逢虽然不想取他们性命, 但他们来得轻巧, 想走却没那么容易, 人都到家门口挑衅了还轻易放走,未免太窝囊了些。
他留下这句话,就带着季则声回了藏镜宫, 重伤的几位殿主却不愿意回来疗伤, 非得陪花见雪守在魔林外, 像是见了肥肉的饿狗, 恨不得抓紧机会大开杀戒。
唯独崔无命跟回来了,他受伤不轻, 又劳心劳力,就连谢轻逢也不忍心他再劳累,故而道:“无命回去疗伤罢,让痴殿主人替你好好疗伤,剩下的事本座会处理,不必担忧。”
崔无命一只手脱了臼,闻言抬起眼来,定定看了谢轻逢一会儿,才垂下眼去,低头告退。
谢轻逢想起什么,从随身法器里掏了掏,掏出一瓶伤药,让随侍的人送去给崔无命,季则声如今是名正言顺的宫主,坐在正殿的鎏金高座上,看着这对主仆,不由有些吃味儿。
他移开目光,垂眼去看手臂上的伤口,不知在想什么。
谢轻逢交代了半天,才发现季则声半天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摆弄着手上的纱布,看上去不太高兴的模样。
他上前抓住那只作乱的手,季则声果然抬眼看他。
谢轻逢道:“别乱碰伤口,疼么?”
“不……”季则声下意识否认,然而对上谢轻逢的目光,又不知想到什么,垂着眼把手往谢轻逢怀里递了递:“疼的。”
谢轻逢捏着那节手腕,顿了顿才道:“师兄带你去涂药。”
曲鸣山这一剑虽不重,但伤口创面大,又流了很多血,看着十分骇人。谢轻逢很少伺候人,但伺候季则声的次数不少,他把沾了血的皮肤擦干净,又涂上药,认认真真给他绑好了绷带,季则声不说话,只是任由他摆弄。
“好了,过个三四天就能好全,”他道,“你明知他伤不了我,还冲上来,笨不笨?”
季则声却固执道:“我说过要保护好师兄。”
他想起什么:“师兄……在幻心铃里,你为什么……”他想起谢轻逢无声无息躺在身边的情形,连心跳都摸不到,又一阵后怕。
谢轻逢是夺舍重生,神魂三番两次出体,想必是魂魄和这具身体不太契合,但在修复金丹之前,他并没有出现这种症状,想来颇为奇怪。
“师兄伤愈之后,神魂不稳,所以才一直戴着固魂锁,那幻心铃音诡异非常,会使人神魂震荡,所以师兄才醒不过来……”谢轻逢撒了 个小谎,他不是醒不过来,他只是以魂魄的形态观战,他看见了季则声最凶残最崩溃的一面,可是这种事情宣之于口,季则声也会不自在。
他温声道:“对不起,师兄没能帮你。”
季则声却道:“这么严重的问题,是不是要请西陵家主来看看?”
谢轻逢道:“我已经传信给她,不出三日就能赶回藏镜宫。”
他摩挲着季则声手臂上的红线,想起曲鸣山死前那句“造化弄人”,不由更加悬心,他想得出神,却没注意到靠得越来越近的季则声。
温热的身体贴过来,在他唇角亲了亲,又移到他的喉结,男人的喉结敏感,轻轻一碰都要命,谢轻逢一顿,垂下眼却只看到一双紧闭的眼,睫毛抖来抖去,很紧张的样子。
他把季则声受伤的手扒拉到自己脖子上挂着,把人抱到腿上坐好,避免再受伤:“要亲就好好亲。”
季则声和他身量差不太多,一坐在他身上就要高出半个头,现在主动权都在季则声那里,他反而不乐意了:“我手疼,师兄亲我。”
“那坐好了,让属下好好伺候您,”谢轻逢在他屁股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季则声后背都绷紧了。
手指轻轻一勾,那稳固的腰带就落了地,修长的手指顺着衣摆一寸寸探进去,先是摸到劲瘦的腰腹,随后是两个凹陷的腰窝,季则声搂着他的脖颈,动弹不得,也看不清神情,只是呼吸时促时顿,不知道是舒服还是不舒服。
等伏在身上的人都软了,谢轻逢才道:“转过头来,你这样师兄怎么亲?”
季则声听话坐正,就被谢轻逢叼住嘴唇,谢轻逢两只手握着他的腰,他上半身摇摇欲坠,只能紧紧搂住谢轻逢的脖颈,任他施为。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和师兄做这些事的时候,真的很舒服……
脑子里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感受紧贴时的温暖,这一刻天地之中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紧紧相拥。
他脑子里胡思乱想,又想起在幻心铃那一幕,不由道:“师兄……师兄……”
谢轻逢被他叫得心烦意乱,不由在他臀上轻掴一掌:“乱喊什么。”
季则声还是不依不饶:“师兄……别打我。”
谢轻逢拿他没办法了,他手再往下,两只手折磨着两瓣臀肉,修长的指尖有意无意从臀|缝中间轻轻擦过,季则声身子一僵,脸却突然红了。
他看过春宫画本,知道是什么意思,而且师兄好像真的很喜欢摸他的屁股……
谢轻逢手法简直堪比按摩师父,还不停观察着季则声的脸色,眼看着身上的人越来越舒服,他却突然停了手。
他循循善诱道:“宫主,属下伺候得怎么样,您还满意么?”
“要是宫主满意,可以宠幸宠幸属下,让属下和您双修么?”
“再不能陪宫主双修,属下就要变成冷宫里的妃子,一辈子郁郁而终了。”
“宫主,可不可以?”
季则声微微回神,垂眼去看谢轻逢的脸,眼睛里却只有他一开一合的嘴唇:“……亲我。”
谢轻逢却岿然不动:“宫主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季则声却油盐不进,谢轻逢不亲他就自己抱着谢轻逢的脑袋亲,两个人很快又吻在一处,正当谢轻逢感叹自己这辈子都吃不上肉的时候,季则声却道:“你再忍一忍……已经快了……”
谢轻逢听着这奇怪的台词,忍不住笑起来:“你最好不是在敷衍我。”
他扶住季则声的腰把人掰回来,想看看这人的脸,好好治治这张嘴,谁知季则声眨了眨眼,却突然脸色一变,偏过头去。
谢轻逢:“?”
他应该还没丑到不堪入目的程度吧?
他捏着季则声的下巴,把人转了回来,后者叫了一声“师兄等一下”,伸手来扒拉他的手,下一刻,鲜红的血迹顺着的鼻孔往下淌,只听“吧嗒”“吧嗒”两声,最后落在谢轻逢的指尖。
季则声:“……”
谢轻逢一顿,下意识举起袖子替他堵住,皱起眉头:“怎么又流血了?”
最近怎么动不动就这样,一点征兆也没有?
季则声眼看着那一尘不染的白衣被染红,有些过意不去,推了推谢轻逢,却听对方道:“让痴殿主人来看看。”
虽然爱研制些怪药。痴殿主人是整个藏镜宫脾气最好的人,听宫主传召,说有人受了伤,立马背着家伙来了。
谁知进了后殿,却见地上好大一滩血,他心说这也太激烈了,一抬头却见新任宫主披着前任宫主的外袍,鼻子里塞着两大团纸,没一会儿纸又被染红了。
好吧,这幅场景更像是要办事前被突然打断了。
谢轻逢说完了症状,又指指季则声:“给他看看。”
他取出银针,说了句“得罪”,才搭上季则声的脉搏,探了半晌却皱起眉头,谢轻逢等他探查半天,道:“如何?”
痴殿主人摇摇头,又说了句“得罪”,聚起灵力往季则声 胸口探去,眉头却越皱越深,像是遇上了什么世纪难题。
他喃喃自语道:“奇怪,怎么会这样……”
他越是不解,谢轻逢就越担忧:“到底怎么了?”
痴殿主人看了看谢轻逢,又看了看季则声,半晌才道:“脉象滑实,流利有力,如珠滚玉盘之状,这……这不合常理啊。”
季则声道:“哪里不合常理?”
痴殿主人道:“这是喜脉啊……可男的怎么会有喜?”
季则声:“?”
谢轻逢:“?”
痴殿主人看见二人神色,不由缩头道:“属下再探探,再探探……”
他又探了半天,还是探不出个所以然,二人等了半天,等到痴殿主人额头都渗出冷汗,季则声终于忍无可忍道:“还是喜脉?”
痴殿主人磕头请罪道:“这…这个…属下医术不精。”
季则声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盯着谢轻逢:“莫非是你给我吃的那个让男人怀孕的药……”
谢轻逢:“?”
痴殿主人不明所以道:“什么药?”
谢轻逢:“那个只是蜂蜜水,绝对不是药。”
季则声道:“那是为什么?”
大殿之中又陷入沉默,痴殿主人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实话实说:“喜脉一般是由于气血充沛,阴气有余导致,属下方才探宫主的内息,虽无妊娠怀孕之相,但您体内确实有个东西,而且紧贴心脏,别的就查不出了。”
痴殿主人道:“属下无能……”
谢轻逢才听完“紧贴心脏”,不由想起季则声身上的心魔祸,还有他手上的红线。
这道红线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一边出神,季则声却摆摆手:“下去吧。”
谢轻逢看着他的脸,安慰道:“痴殿主人并不精于此道,还是等西陵无心过来过来替你看看。”
季则声沉默片刻,却突然道:“我好像知道它是什么……”
“我梦见过。”
那是一朵雪莲,一开始在他胸腔里生根,汲取血肉为养分,贪得无厌,后来时间长了,那朵雪莲就逐渐被鲜血染红,变成魔莲,随着他的心脏一起跳动。
季则声每梦见它一次,这朵魔莲就变得更红一些,他揽起袖口,看向手上那条朝着心口延伸的红线,又想起曲鸣山临终前那句“造化弄人”,不由沉默下来。
他抬头道:“师兄,我会不会也变得跟曲掌门一样?”
谢轻逢直觉曲鸣山变成那样不光是因为魔莲那么简单,他坚定道:“不会。”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师兄都会陪在你身边。”
三天后,盼星星盼月亮的谢轻逢终于盼到了西陵无心,后者如入无人之地,甚至还抽空去了正道大营一趟,提着个血淋淋的东西过来了。
她这一路舟车劳顿,先陪着公冶焱回到太衍国,又去拜访了老友,中途接到谢轻逢的传信,又得知曲鸣山身死之事,故而马不停蹄。
“咣当”,一个血淋淋的东西被她随手扔上了桌,还有个包裹,看不出是什么。
谢轻逢见她劳累,让手下递了杯茶给她,西陵无心接过喝了一口,歇了口气,半晌才看向季则声:“伸手我看看。”
季则声不明所以,伸出手去,却见西陵无心探了探他的脉,又掀起他的袖口,在看到那一条淡红的血线后,眉头皱了起来,说了句“果然如此”,打量了一会儿季则声的脸色,又说了句“奇怪”。
谢轻逢道:“你此去太衍国,可有什么收获?”
西陵无心暼他一眼,实话实说道:“我惦记着他的心魔祸,亲自去找了那个遁入空门的和尚,想看看有没有解法。”
西陵无心只是受他一颗文玉莲子,这几年却是尽职尽责,又是替他修金丹,又是替季则声医心魔的,谢轻逢不免感动,又不免好奇:“找到了吗?”
西陵无心点点头,指了指桌子上的包袱:“在这里。”
季则声解开包袱,最先看见的是一个头骨,颜色发红,头骨下面横七竖八地摆着肋骨手骨大腿骨,一节一节,一块一块的。
他不明所以,却听西陵无心道:“他遁入空门后颇有名望,死后以高僧身份入殓下葬,我偷他的尸骨时废了好大力气,情况紧急,只能包起来带走,估计是在路上癫散架了……”
季则声瞳孔一缩:“你挖了他的坟?”
西陵无心道:“那有什么,人都死了,他不会介意的。”
而且还不是为了季则声。
她一口喝完了茶,走到尸骨身边,翻了翻,翻出一朵鲜艳盛开的血莲,摸起来硬硬的:“这是从那和尚尸骨上找到的。”
又把另一边血淋淋的东西拿过来:“这是从曲鸣山的体内挖出来的,一模一样。”
“心魔祸之所以扰人神智,是因为它会以依附在宿主的心脏,以血肉为养分,吸□□气,灌溉魔莲,魔莲越旺盛,人的心智就越脆弱,越容易被蛊惑。”
“求权者贪权,求利者夺利,贪生者求生,你曾经想做却不敢做的,想要却不能要的,最后会在魔莲的蛊惑下,一步步沦陷,待魔莲灌溉盛开之际,就是你们的死期,那个和尚如此,曲鸣山也如此。”
她说着,把目光转向季则声,淡声道:“你也如此。”
季则声一顿,想起曲鸣山身死之时的情形,不由道:“那曲掌门岂不是……”
“不必同情他,魔莲只是引子,不是他作恶的原因,曲鸣山修为囿困合体期多年而不得突破,又身居高位,早已有走火入魔之象。”
西陵无心道:“他身上功德线浅孽线深,手下人命无数,如今是死有余辜,不必为这种冠冕堂皇的人开脱。”
她继任家主,也继承了西陵秘法,她与曲鸣山初见之时就有所察觉,但碍于田中鹤的请求,不得不相助,又不愿牵扯入斗争,后来带着雪莲回七弦宗,见他身上孽线更深,只是取莲子一事迫在眉睫,她才揭过而已。
如今见他身死,她前往一探,又看见心魔祸的痕迹,就把他心口的魔莲挖出来研究一番,也算是为他积德。
“那个和尚杀妻杀子,本就不配活着,就算遁入空门也逃不脱死局,是他的报应。”
恶人恶报,死有余辜,她说得淡然,但殿中另外两个人脸色却暗了下来。
谢轻逢道:“现在连那个和尚也死了,你说这些,不就是在说心魔祸无解么?”
西陵无心道:“可以这么说。”
季则声一顿:“难道我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
西陵无心迟疑道:“事无绝对,你的心魔线已经爬到了肩膀,很快就会侵入心脏濒死,按理来说此刻已经痛苦不堪,可你神智并未受损。”
是因为没有恶念,还是没有欲望?
还是说他想要都不是这些东西……
西陵无心心下一动,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卷起桌上的尸骨和魔莲就往外走:“再给我十天时间。”
她火急火燎,说走就走,徒留殿中二人沉默,季则声后知后觉,摩挲着手腕上的心魔线,半晌才垂下眼,暗暗做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