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宥深眉心皱的更紧了,吐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你……”
“算了。”霍宥深有些反感地啧了一声,抬眼睨了池析亭一眼,眸中的情绪复杂,半响后才继续道,“当我没说。”
说完,霍宥深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池析亭有些莫名地目视着霍宥深离开,懒得多想,又扭头在餐桌上开始搜寻了起来,精挑细选了半天才拿起一小盘水果,准备靠水果收个尾。
还没等池析亭将火龙果送进嘴里,耳畔就传来了一个清越的嗓音。
“你好。”江之渺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见池析亭转首看他时,唇角又勉强往上牵了牵,目光飞快地在池析亭身上转了一圈。
几乎是不着掩饰的审视目光。
裹挟着些许没来由的敌意。
让捕捉到了这点微妙情绪的池析亭有些不明所以。
“你好。”池析亭礼貌地点了下头。
“我是江之渺。”江之渺许是想和池析亭礼节性地握下手,但是才微微往前伸了伸手,便反应过来自己手里还端着两杯酒,微怔后才又笑着抬头看向池析亭,“瞧我,都忘了。”
江之渺?
池析亭眉心轻跳了一下,目光在江之渺脸上略过,脑子里霎时回忆起了昨天晚上在霍宥深房间门口看到的场景。
面前的人的容貌和昨夜模糊的侧脸逐渐重合。
池析亭懵了。
所以昨天晚上和霍宥深在一起的人真是江之渺?
江之渺抬了下眼,目光从池析亭脸上刮过,敛眉的瞬间掩饰住了自己眸中的不屑和轻视,将酒杯递到池析亭面前时又带上了温和的笑容。
“很高兴认识你,不知道能否给我个面子?”江之渺向上抬了抬酒杯,目不转睛地盯着池析亭,示意池析亭接过酒杯。
池析亭的目光也落在了自己面前的酒杯上。
酒杯里淡黄色的酒液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还不待池析亭说话,便见自己身侧伸出了一只手,手腕上精致的腕表从池析亭的视野中划过。
池析亭一怔。
褚聿伸手接过了江之渺递过来的酒,骨节分明的手指像是刻意避开着江之渺的手,只捏在了杯身,指节微屈,指尖轻轻抵在光洁的杯壁上,在晃荡的酒液的映衬下,那股子矜贵的气质在举手投足间展现的淋漓尽致。
“不了,他年纪小。”褚聿低沉的嗓音在池析亭耳畔响起,“喝不了。”
第30章 男同性恨
褚聿完全没给江之渺留面子,在接过江之渺手里的酒杯后也没有按照常规情况自己替池析亭喝了这杯酒,而是直接将酒杯放到了一旁的餐桌上。
江之渺目视着褚聿的动作,原本带着笑的表情破裂了一瞬,清秀的脸逐渐僵硬了起来,半响后才勉强弯了弯唇,冲褚聿玩笑道:“年纪小?也没多小吧?”
“和我们比小。”褚聿不轻不重地就把话回了过去。
江之渺表情更不好看了。
“褚哥,几年不见你倒是和我生分了不少。”江之渺默了半响后才开口,“这会儿都帮着别人了。”
江之渺心里有种微妙的不平衡。
他和褚聿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竹马竹马,褚家和江家曾经是世交,他和褚聿年纪又相仿,小时候经常在一块儿学习娱乐,之后后来江家转移了经营方向,也顺势换了驻扎城市,他在随江家一起来了M市后便逐渐和褚聿断了联系。
只是褚聿的优秀让他很难不从别人嘴里听见他的名字。
江之渺和褚聿算是同辈人,也都是商三代,放在一起难免会被比较,小的时候比的是成绩,长大之后就变成了无形的荣誉比较。
褚聿在同辈人,甚至是上一辈人中都是佼佼者。
别说和超过褚聿了,江之渺从国外学习回来后已经连褚聿的背影都看不见了,还分什么高下?最多只能算得上他的自娱自乐了,褚聿连多看他一眼都不会多看。
江之渺逐渐打消了比过褚聿的念头,升起的另一个念头变成了寻求褚聿的认可。
只是一个点头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江之渺从自家父亲那儿听说褚聿有意和瑞丰合作,盘算着他们之间迟早会有业务往来的江之渺想办法让自己进了瑞丰,只是稍微打听了一下便得知有市场营销策划这一回事。
这是个大好的机会。
一个向褚聿证明自己的机会。
江之渺花了一大把时间放在瑞丰的项目上,没日没夜地了解产品,了解市场需求,做了各种报表,查阅了许多繁杂的数据,才终于做出了一份几近完美的方案。
一份一定能让褚聿认同的方案。
但是结果并不如江之渺所料。
江之渺的目光在一旁的池析亭身上落了一下。
他听赵文说了,褚聿对方案并不满意,甚至专门来了M市一趟来否决方案,而且听赵文的意思,褚聿有意让他带来的一个人去接手这个项目。
江之渺只是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池析亭的名字。
褚聿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冷静地陈述着事实,“他是我的员工。”
帮着自家员工不是合情合理的吗?
江之渺的表情更难堪了,努力控制了半天才故作自然道:“我听说了,你和瑞丰合作的事。”
褚聿眉梢微动,淡声道:“嗯。”
“那个方案是我……”江之渺有些不服气地开口道。
还不待江之渺说完,褚聿就冷漠地打断了他,“那又如何?”
江之渺愣了,抬眼呆呆地看向褚聿。
褚聿面无表情地继续道:“我否决我不认可的方案有问题?”
江之渺彻底维持不住表情的体面了,有些难堪地捏了捏拳,侧目瞪了池析亭一眼后就径直离开了。
被莫名其妙地瞪了一眼的池析亭:“?”
关他什么事?
池析亭一脸不解地看向褚聿,“刚发生了什么?”
褚聿瞥了池析亭一眼,平静地陈述:“他瞪了你一眼。”
池析亭:“……我当然知道了。”
他不知道是江之渺为什么瞪他。
男同性恨?
不至于吧。
褚聿淡淡道:“不用管他。”
褚聿一向铁面无私,事关工作的事情比谁都拎得清,江之渺拿着他们小时候关系不错的由头来质疑他的判断,算是直接撞到他枪口上了。
池析亭见褚聿不想多说,便也很有分寸地没多问,哦了一声后把那块早该进他嘴里的火龙果放进了嘴里。
宴会按照计划进行着,在各位客人自由社交了一阵子后,大厅的灯光突然灭了,宴厅此起彼伏的交谈声也弱了下去,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主台。
江镇径直走到了台前,面向着台下笑着打了声招呼,“各位,感谢各位,欢迎来参加江氏处信项目的落成庆功宴……”
江镇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体格也板正硬朗,一点也看不出快六十岁了,面上带着官方的笑容,只是笑意并没有到达眼底,被岁月浑浊的眼睛里装满了商场人的多疑狡诈。
池析亭看着江镇,记忆像是瞬间开了闸,原文的剧情流水般涌进了大脑,之前串剧情串了许久都没想起剧情的重要节点是什么,现在突然全部清晰了。
江氏也是褚氏大厦将倾的助推手之一。
在原著的后期,霍宥深和褚聿不管是事业上还是感情上都产生了竞争,霍宥深自傲,不甘于一直屈于人下,便在江氏的助力下脱离了褚氏,成立了霍氏,在江镇的有意扶持下接到了不少重要项目,势如破竹,一跃而上,短短几年就成为了能与褚氏分庭抗礼的企业。
江之渺也被江镇“送礼”般送给了霍宥深,两家的关系也更加紧密了起来,不论是亲缘还是商业。
江氏与霍氏互相支持合作,联手对抗褚氏,江之渺又借着曾经和褚聿的关系尚佳,扎进褚氏,从中作梗,再加上霍宥深的男主光环加持,最后只是棋差一招,褚氏轰然倒塌。
池析亭的心微微沉了沉,原本还甜的发腻的芒果进嘴之后也霎时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一旁的褚聿似是察觉到了池析亭的情绪变化,侧目扫了池析亭一眼。
台下的人也很给江镇面子,在江镇讲完后爆发出了一阵响亮的掌声。
江镇似乎也很享受这种被众人推捧的感觉,心满意足地在台上听了好一阵子响声后才抬手,故作不好意思地压了压。
“除了庆功,江某还有个好消息想和各位分享。”江镇看向台的边角,示意江之渺上台。
江之渺面无表情地抬脚上台。
刚还在褚聿那吃了瘪,江之渺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兴致去装父子情深,在江镇旁边站定后便不再动作了。
江镇有些不悦,但是碍于在台上,下面对着一双双同行的眼睛,还是勉强维持着慈父的面孔,伸手揽住江之渺,道:“犬子前一阵子刚从国外回来,也对这一行感兴趣,只是这孩子性格傲,不想借家庭的助力,只想靠自己……”
江镇三言两语地就把将江之渺的情况介绍完了。
M国顶尖院校的硕士研究生,金融专业,辅修企业管理,回国后拒绝进入江氏,想从底层做起,靠自己的能力一步步往上爬。
很有野心。
也很蠢。
相似的专业相似的情况。
台下的人表情各异,只把江镇的话当个热闹,左耳进右耳出,没在他们心里掀起什么波澜。
没有人能复刻褚聿的成功。
只是从底层做起算什么?
褚聿当初是凭借一己之力挽大厦于将倾,完全靠着自己的雷霆手段将风雨飘摇的褚氏稳定,直至现在的规模。
现在这一代的小孩还是太浮躁。
比起褚聿还是差太多了。
江镇介绍完江之渺后便放人下台了,自己又在台上说了几句场面话,才放下话筒下台。
霍宥深见江之渺下台,立刻就迎了上去,拉着江之渺走到了角落,见江之渺还冷着脸一言不发,关心道:“之渺,你怎么了?”
江之渺撇了撇嘴,道:“被褚聿气的。”
“我那个方案是哪儿做的不好了?”江之渺有些不悦地皱眉,“他到底在想什么?”
霍宥深轻叹了口气,好声好气地哄道:“我看过了,方案没有问题,只是……”
江之渺抬眼看他,问:“你说。”
霍宥深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在江之渺的逼迫下把之前池析亭说的问题点了出来。
“我知道。”江之渺有些不耐地扯了扯衣领,“赵文和我说过了,对,也是我没考虑到这一层,但是加上去不就行了吗?至于全推翻吗?我花了那么多时间。”
霍宥深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是见江之渺蹙着的眉和微红的眼眶,到嘴的话又都咽了回去。
职场哪里有什么花时间不花时间的。
做他们这一行的,改方案是最家常便饭的事。
不管是领导还是甲方,都不会因为你说你花了很多时间,付出了很多精力,就选择接受你的方案。
这是两码事。
“之渺,没事,你不用怀疑你自己。”霍宥深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江之渺的脑袋,安慰道,“方案本身没有问题,可能是褚总有别的考量。”
江之渺:“他能有什么考量,还不就是被他旁边那个男的迷惑了吗?”
霍宥深皱眉,没吭声。
“阿深,你对他了解吗?”江之渺突然伸手抓住霍宥深的手臂,质问道,“他能力怎么样?和我比起来呢?”
霍宥深嘴唇抿了抿,斟酌了一下后还是在江之渺略带祈求的眼神中开口道:“当然是你能力更强。”
江之渺撅了噘嘴,“那为什么……”
霍宥深眸光轻微闪了闪,沉沉地叹了口气,还是开口道:“他和褚总的关系应该不一般。”
霍宥深三言两语就把自己这段时间的发现一并告诉了江之渺。
江之渺越听神色越微妙,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嗤笑一声,“有意思,褚聿也到这一步了?”
怪新鲜的。
至于池析亭……
江之渺在厅内搜寻了一圈,才终于在一处看到了池析亭的身影。
“也挺有意思。”
飞机是下午四点的。
宴会厅离机场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在估计了一下时间后,褚聿便带着两位实习生提前离场了。
褚聿的时间规划的很精准,三人按时上了飞机。
座位和出差去M市时一样,褚聿和池析亭坐一排,霍宥深和他们隔着一条过道。
他们这次出差去了三天,回B市之后还得再上两天班才能休息。
池析亭想想都想死。
出差真的比在工位上还要耗精气。
而且回去就又要面对沈之哲了。
沈之哲之前在群里说的通知都一直没从池析亭的记忆里清除出去,每当池析亭放松下来,就又招摇地出来晃一圈,势必要让池析亭随时保持警惕和焦虑。
池析亭戴上眼罩。
感觉眼皮跳了两下后轻轻闭上了眼。
也不知道回去会听见什么噩耗。
等回去再说。
他现在先死一死。
池析亭安详地睡了过去。
许是昨晚没有睡好,加上出差这几天神经比较紧绷,池析亭刚闭上眼就睡着了,一觉就睡到了目的地。
在飞机降落前,池析亭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伸手把眼罩取了下来。
已经到B市了。
池析亭拿着自己的行李下了飞机,在走到候机大厅的时候才注意到外面的天色黑沉沉的,漆黑如墨的夜幕只是零星几颗亮光。
池析亭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十点五十七。
池析亭沉默地把手机收起,稍微加快了一点脚步,跟上了前面的褚聿。
褚聿垂眸看了眼时间,眉心蹙了一下,回头看了眼池析亭和霍宥深后道:“司机已经在外面等了,先送你们回去。”
池析亭和霍宥深对视了一眼,而后点了点头。
刚出门,池析亭一眼就看见了外边的保时捷卡宴,几乎不带一点犹豫,就笃定这应该就是褚聿的车。
许是看进了褚聿,司机小胡就从驾驶座上下来了,径直走向褚聿,伸手结果褚聿的行李,道:“褚总。”
褚聿道:“先送他们吧。”
说罢,褚聿便回头看了眼池析亭。
池析亭立刻就get到了褚聿的意思,把自己家的地址报了出来。
一旁的霍宥深一脸困惑地看了眼池析亭,似乎有些想不通池析亭是怎么凭借一个眼神就判断出褚聿的意思的。
虽然不解,但是霍宥深也没多嘴问,也跟着将自己的地址报给了司机。
小胡盘算了一下,冲霍宥深道:“那先送您吧。”
霍宥深家要靠近机场这边,池析亭家都要接近市区了。
其实不太好送。
小胡暗戳戳地看了眼褚聿。
褚聿现在住在南山区,离市区不远不近,如果先送池析亭,到时候还要从那边拐回来,等于多走了一段。
小胡想了想,正要开口给褚聿建议的时候,就见褚聿轻飘飘地抬眼睨了他一眼。
小胡立刻闭上了嘴。
他能想到的问题褚聿肯定也能想得到。
这么安排肯定有老板的道理。
小胡安静如鸡地帮忙把行李塞进后备箱,尽职尽责地完成自己作为司机的职责。
霍宥深被顺利地送到了家门口。
在礼貌地和褚聿道别后,霍宥深便转身离开了。
小胡借着后视镜看了眼褚聿和池析亭道:“那我现在送这位先生?”
池析亭也回头看了褚聿一眼。
褚聿合着眼闭目养神。
池析亭又看向小胡,道:“我姓池,麻烦你了。”
小胡犹豫了一下,目光略带迟滞地收回,还是听了池析亭的意思,踩下油门朝池析亭家的方向驶去。
褚聿许是累了,安静地坐在后座一言不发。
池析亭侧着脑袋看着窗外,许是见窗外的风景逐渐熟悉了起来,才后知后觉地判断应该是要到他家了。
果不其然,池析亭才刚转回头,小胡就开口道:“池先生,到了。”
池析亭应了声,笑着道了声谢,又回头看向褚聿。
褚聿已经睁开了眼,侧目和池析亭对视。
夜色暗沉浓郁,路边的路灯散着昏黄的灯光,一路蔓延至夜幕的边界,黑色汽车稳稳地堵在了夜幕的缺口。
褚聿的五官轮廓被夜晚修饰得很淡漠,眸中的情绪在镜片后被遮掩的云销雨霁。
半响后,池析亭才舔了舔下嘴唇,开口道:“褚总,那我先走了?”
褚聿的目光在池析亭的嘴唇上停留了两秒,点头应好,目视着池析亭下车后,褚聿又道:“明天晚点到公司也没事。”
池析亭惊讶低头看向褚聿。
褚聿面不改色道:“不算你迟到。”
副驾驶的小胡表情微妙地一变,攥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捏了捏,而后又偷偷摸摸地回头瞅了池析亭一眼。
尊嘟假嘟。
褚聿这种时间观念这么强的人竟然能主动和员工说可以迟到?
池析亭倒是接受地很理所当然,还蹬鼻子上脸地和褚聿讨价还价道:“我还以为你会说我明天可以直接不来了。”
褚聿哼笑了一声,语气中显出一副很了解池析亭的模样,“我要是让你明天不来,你肯定会说干脆后天也不来了。”
今天周三。
周四休完周五不休实在对不住自己的良心。
被说中了心思的池析亭别开了眼,没敢继续这个话题,伸手冲褚聿挥了挥,告别后便带上了车门。
在踏进楼道的时候,池析亭回头看了一眼。
褚聿的车还停在原地。
池析亭又收回目光,抬脚上了楼,直到进了二楼的楼道,才隐约听见了楼下发动机响的声音。
池析亭按下心里那股子微妙的悸动,抬脚继续往上爬。
他们这栋楼是楼梯房,他租的房子在四楼,不高不低的楼层,楼梯也不抖,爬起来不算费劲。
在池析亭拐进四楼,径直走到自家门口时,才隐约察觉出些许不对劲出来。
门口的鞋架乱七八糟的,在鞋架旁边还有两个烟头。
池析亭皱了下眉,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池析亭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伸手将门锁拧开,门才堪堪开了一小道,室内嘈杂的动静便通过门缝传进了池析亭的耳朵里。
“袁寅,把垃圾桶拿给我!”
一个粗犷的嗓音响了起来,声音高亢粗放,中气十足,吵的池析亭眉心皱的更紧了。
“啧。”袁寅有些不耐烦地抱怨,“你不能自己下来拿吗?懒死你得了,说好的过来找工作,你这工作……”
袁寅的话还没说完,就全被堵在了喉咙口。
“你,你怎么回来了?”袁寅一脸呆愣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池析亭。
池析亭的目光在袁寅身上落了一秒,又径直看向自己的房间。
他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房门大敞,内里的景象一览无余。
他走之前打扫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房间已经被折腾的乱七八糟,卫生纸,烟灰,瓜子壳满地都是,被子也潦草混乱地攒成一团,皱皱巴巴的被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夹在腿中央。
人生气到极致的时候果然是会笑的。
池析亭没忍住轻笑出了声,目光又流转回了袁寅身上。
袁寅也难得地有些不自在,许是心里知道自己这事做的不地道,有些扭捏地捏了捏手,支支吾吾道:“我表哥,嗯,正好想来B市找工作……”
“你表哥?”池析亭反问。
听见了陌生人的声音,袁强从床上坐了起来,直直地看向池析亭,目光闪了闪,有些讽刺地笑了一下,道:“哎哟,袁寅,这是哪位啊?你姘头?”
池析亭眉心又是一拧。
袁强懒懒地抱着后脑勺,躺回了枕头上,嘴里依旧不干不净的,“可别误会啊,我和袁寅是兄弟,可别抓奸抓到我头上了,哈哈。”
袁寅瞪了袁强一眼,语气加重了一点,“你能不能闭嘴?哪那么多话讲?”
袁强噗呲一笑,“哟,这就开始向着外人了?”
不待袁强说完,池析亭就伸手拿出了手机,利落地拨打了110,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完,又平静理智地点开相机,将室内的场景拍照留证。
袁寅直觉不对,额头的青筋跳了几下,便伸手想抢过池析亭的手机,但身高差距难以逾越,池析亭侧身躲开,皱眉看向袁寅,淡声道:“别动,我已经报警了。”
袁寅咬牙:“池析亭,你非要这么绝吗?我们是室友。”
池析亭笑:“你还知道我们只是室友啊?看你这架势,我还以为这个房子都是你的呢。”
随随便便地就把外人带回家。
还未经他的允许住进他的房间。
池析亭烦的不行,目光又草草扫了自己的房间一眼,只感觉整个房间都要被袁强腌入味了。
烟味混杂着汗味和脚臭味。
地上还有一堆团成团的卫生纸。
池析亭有些反感地收回视线,继续道:“我走之前提前盘点过我房间的东西,待会儿警察过来,如果我房间里少了任何一件东西,直接算你们的,懂吗?”
袁寅不悦发难:“你说少了就少了?我表哥只是借住,他不会乱动你的东西。”
池析亭不想和袁寅多费口舌,环抱着胸退了出去,安静地等着警察过来。
等警察来了,池析亭强忍着疲惫把事情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又将自己拍下的照片给警察查看。
警察点头表示清楚,和池析亭一起在房间内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原本还傲的不行的袁强和袁寅两人在看见警察来了后都不再做声了,静如鹌鹑地站在一边。
袁寅几次想开口解释,却又被池析亭的目光逼退。
他们确实不占道理。
都怪袁强。
好好地睡床不就完了,非要乱动别人的东西,搞的事情变得这么难看。
袁寅的脑袋一团乱麻,烦躁地扭头瞪了在一旁一脸无所谓的袁强一眼。
等警察和池析亭等人协商完,已经接近十二点了。
池析亭去楼下送走警察,自己站在原地考虑了一会儿。
他的房间现在乱七八糟的,床也被别人睡过了,他完全没有回去睡觉的欲望,但是现在这个点。
回父母家又太远,而且还会打扰到他们。
池和垣?
没准儿直接把他丢出来了。
去找个酒店住吧。
池析亭又蔫蔫地垂下脑袋,蹲在了原地,将手机按亮,漫无目的地刷了一会儿,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心血来潮地拍了张照,发了条朋友圈。
【池析亭】:有无好心人能收留我一晚?图片.jpg
池析亭配了张自己蹲在地上的影子的照片。
池析亭发完之后就把手机息屏了,抬头看向陷入沉寂的大楼,目光一路望向遥远的夜幕。
他家离市中心的商业区很近,褚氏是商业区中最高的一栋楼,围簇着褚氏的是另外两栋商业大楼。
即使已经接近十二点,大楼依旧有几盏零星的灯亮着。
只感觉那三栋大楼像三根定海神针,牢牢地把他钉在社会底层。
池析亭幽幽地收回目光,垂眸看向地面,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团着刚才检查房间时用过的一次性手套。
这辈子和上辈子似乎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依旧是一个无依无靠,对什么都无所谓,走一步看一步的状态。
上辈子的他活的很混沌。
成功本来就是一个伪命题,用什么去定义成功呢?上辈子的他工作体面,薪资可观,工作能力又是数一数二的强,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一个相对来说成功的人。
只是真的是吗?
胡乱投资自傲自大的父亲,恋爱脑无主见的母亲,还有一对嗷嗷待哺的弟妹……
和破碎的他。
他看不见天空,无形的铜墙铁壁把他禁锢在了原地。
高楼之上是更高的穹顶。
他走过的每一步都逐渐模糊斑驳,像是梦里光怪陆离的幻象,一片一片地坠进一个看不清边际的漫长的未来。
池析亭在原地蹲了一会儿,直到腿逐渐变得麻痹才抬起头来,正要结束他短暂的emo,开始正经地找个酒店住的时候,突然察觉到一束车前灯从他脸上晃过。
池析亭避开了灯光,慢吞吞地站了起来,目光并没有在旁的地方多停留,自顾自地在四周搜寻了一圈,找到垃圾桶后便径直走了过去,准备将手里被他摧残了许久的手套丢掉。
才刚踏出一步,一道熟悉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池析亭。”
池析亭一怔,倏然回首,恰好撞上褚聿看向他的目光,原本无边际地下落的心脏像是坠进了海里,随着海波荡漾起伏几圈,又稳稳当当地被托了起来。
褚聿坐在汽车的后排,车窗被拉了下来,两人毫无阻拦地对视了半响。
“你要去哪儿?”褚聿眉梢扬了扬,目光在池析亭微微攥着的手上停留了一瞬。
池析亭也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又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垃圾桶,轻轻开口:“送同类回家。”
褚聿:“……”
应该还好。
还能开的了玩笑。
褚聿似是有些无奈地勾了下唇,微微抬了抬手,指节在车窗上敲了两下,示意池析亭过来。
池析亭有些犹豫地看了褚聿一眼,还是先去把“同类”丢进垃圾桶,才略带迟疑地走向褚聿。
褚聿没戴眼镜,深浓的眸子浸着夜色。
夜幕沉沉,银河洒落,碎裂的星屑淅淅沥沥地从天幕坠落,零星地坠进褚聿的眸子里。
池析亭盯着褚聿的眼睛,默了半响后才问:“你怎么又来了?”
褚聿的目光从池析亭脸上移开,手指不紧不慢地在车门处按了一下,车门打开,而后褚聿的声音响起。
“来收留你。”
“啊?”池析亭傻了,呆呆地看了褚聿半响,又扭头看向在驾驶座看戏的小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