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脸去,抬手移开一点面具,从缝隙中看向站在最后方的少年。那种势在必得的冰冷目光似乎刺痛了少年,让他表情顷刻就有些紧绷起来——但藤崎的口吻仍然温和、从容,且带着家长式的不容置疑。
“夜卜。把它们和原主人之间的‘缘’斩断。”
人与人,人与物之间,都是靠“缘分”聚集在一起产生联系的。人与人之间的缘一旦断了,那么彼此忘却、再不相见。而人(三郎)与物(付丧神)之间的缘断了……也就代表次郎太郎从此成为无主之物了吧。
被称为“夜卜”的少年僵在原地,顶着藤崎的视线好几秒后,才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一步。
“夜卜也好久没有使用我了吧。”螭向着少年张开双手,手臂上无数字样如刺青般鲜艳,“快点,不要让父亲大人生气。”
“用我,来斩断,他们和前主的缘。这种事情不是已经做得很熟练了吗?”
……冲田总悟推了推卖药郎的肩膀,确认道:“这玩意叫结界,他们暂时看不到我们,但是确实存在在这里对吧?”
得到卖药郎的点头后,真选组的队长笑容爽朗,扛起炮筒瞄准:“那就好——”
然后扣下扳机。
“哼哼~大人,时代变了!”
时不时就用炮筒轰炸土方十四郎,这技术果真没白练啊!
卖药郎面对如此出乎意料的一幕,双眼不由得微微睁大。但不一会儿,他又忍不住低声笑了一声。
“……出乎意料。”终卖药郎说道,仍然是以那种平稳的、断句与咬字都异常清晰的口吻,只是在加入了些微赞扬的情绪后,这种因为有些过于冷淡、仿佛带着具现化的浮世绘古朴味道的话语也就变得更加真实,“十分有用的手段啊。在这种已经有热武器的时代。”
说着,他将药箱中早已研磨好的药粉一捻,折入白纸中。在爆炸的气浪中不住摇摆的符咒与天平还在试图稳住,而载着药粉的折纸飞机已经悠悠地穿过了结界,粉末在热浪中扩散开来,浓郁的香气悠悠四散而出。
而结界中,冲田总悟这一炮确实落到了实处。
天人入侵的时间确实很长,但在天人入侵之初、甚至直至近几年间,热武器对于冷兵器的打击力并没有那么高——刀能够斩断金属大炮,这并不是什么狂言。而对于藤崎来说,他的威胁只来自于“天”——不是外星来客天人的那个天,也不是控制幕府的天导众的那个天,而是居于高天原之上,天照大神的那个“天”。肉|体上的威胁对他来说反而并不重要,至多只是更换躯壳时有些困扰……简而言之。
他也没想到还有火力大范围轰炸这一出。
结界遮蔽了他们的身影,却并不代表他们就从这块地方消失了,而且热武器尚未在普通人手中流行起来,藤崎与天导众也是最近才有的关系,尚未对这一刻有所深研。而且冲田总悟手持的也不是什么神明神器,而是在普通不过的热武器,以致于藤崎在之前也没有察觉(这当然也要归功于卖药郎)。在炮弹落地爆炸的一瞬间,藤崎周围的面妖已经从阴影中扑了出来,但随后卖药郎以纸飞机带来的香粉却没有办法防备——面妖夹着尾巴缩成一团,而螭原本还有些笑意的脸彻底冷了下来。
唯一在这个突生的变故中松了一口气的,只有那个被称为夜卜的蓝眼少年了。
既然已经被发现,那么结界的存在与否便没有必要了。
被天平与符咒圈出位置的结界如玻璃球般从顶端开始碎裂,那些薄薄的碎片并不是实体,因此在坠落的过程中就已经化为光点。三郎、土方十四郎、万事屋三人、冲田总悟以及卖药郎,都出现在了藤崎的眼中,其中要数三郎的脸看起来尤为刺眼。
空有灵力不知运用,神明与妖魔两面兼具之刀剑的主人。
将面具重新扣回脸上,藤崎脸色如何变化无人知晓,但他的声音却并没有因为这种变故而变得阴戾起来,反而像是与三郎、土方十四郎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带着清爽的少年感:“哎呀——被发现了。实在是太糟糕了。”
他在“天”的注意下躲藏了那么多年,当然不想在今天毁于一旦。人类的性命实在是无比脆弱,只要让夜卜去杀戮、去剥夺,不管是什么都会烟消云散……但是,人死了固然轻松,他后续的计划想要找到替代品却没有那么容易。况且,他就算并不打算与三郎土方维持什么友好关系,也不代表他想这么快就毫无保留地撕破脸、站在对立面上。
——这种事情完全不在把握的发展,实在是让人不快。
“螭,准备走了。”藤崎的面具是与面妖上的面具一样的类型,空洞而偌大的瞳仁透着些许诡异,而他的声音透着些许好似无辜、好似顽劣笑意,“既然被发现了,那么也就只好送你们一份礼物,来请求原谅了——”
斩断“缘”后就能赐名,也只是他的猜测和想要做的尝试。既然被发现,他自然不会赌斩断缘后发生的一切都对他有利。所以……
数只面妖在他身前咆哮,如狼一样向前奔跑,却不是攻击在场的任何一人,而是咧开狰狞大口,恶狠狠地撕咬被束缚在原地的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
“既然只有一半是妖魔的时候蠢得令人发指,那全变成妖魔就会更好驱使吧。请加油哦。”
那种伴着笑意说出来的、冰冷鄙薄的话语,实在是刺耳。但是话音尚未落地,那些丝丝缕缕的秽气已经从面妖的口中渗入次郎太刀与太郎太刀的伤口里。在弥散的香气里,那些漆黑的秽气都变得清晰可见,但凡滴落便会渐渐淡化……可是面妖实在太多了!
几乎数不清只数的妖魔前赴后继地扑倒次郎与太郎的身上,小腿已经咬住了,便有新的面妖踩着下面的咬住大腿;大腿被咬住了,那么就有新的面妖蹬上去咬住腰腹……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那身零散的盔甲与外露的骨角完全无法阻拦面妖的攻击,那一点仍存在最内处的、属于刀剑付丧神的灵力就是对面妖而言最香的饵食!
凡纯洁的必吞噬。
凡清净的必污染。
那些没入血肉之间的秽气驱赶着付丧神本真的灵力,也同时弥补着他们时间溯行军的那一个外壳。骨角越发的长而苍白,被啃咬而出的血肉也漆黑腐朽。那些在江户时代共度了半个多月,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些许神智已经如烛火般被悠悠吹熄,只剩一缕袅袅青烟。
即使香气仍在,也驱散不了躁动的妖魔,和即将同化为时间溯行军的刀剑男士。
妖魔和有肉|体的藤崎不一样,那是冲田总悟的炮弹对付不了的东西。只在几息之间,两个一模一样的、形貌如鬼的刀剑男士就已经重新握紧了刀,空空的眼眶里唯有红光如火般摇曳,凶相毕露,怒视三郎!
符纸从卖药郎手中翻飞而出,围着次郎太刀与太郎太刀贴成一圈。但和初见时不一样,两个刀剑男士纵然身上还挂着无数咬在他们血肉上的面妖、纵然被符咒圈住困在一地,也坚定执着地向着三郎迈开了第一步!
第二步。
……第三步。
当他们犹如啮齿动物的脚爪踩上那一圈有着红色图案与字样的符纸后,似是凭空多了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般的声音。紧接着符咒褪色,无风自燃,再也不能阻碍住他们的脚步!!
多少次也是这样。在万事屋众人、土方十四郎等人都不知道的、三郎穿越的最初,刚刚具有时间溯行军外表的两名大太刀男士就是这样提着刀步步紧逼而来,再在最后关头放弃,以岌岌可危的、甚至无法表达出一句完整的话的理智,去和溯行军想要杀害历史人物的本能相互撕扯。
可这一次,不管是谁都不能确保,他们属于付丧神的那一面仍然能占据上风,被他们以刀剑指着的三郎仍然能安然无恙。
面妖仍然在持续地污染着自己咬住的那一块部位。对它们来说,最喜爱的当然是如同亡灵灵魂、或者是灵力纯净的人或神明甚至神器一类的食物,但它们彼此之间也有时会存在相互吞噬的情形,何况这一次还有主人的命令。挂在次郎太刀与太郎太刀身上的它们反而成了两振大太刀前进的阻碍,鬣狗般饥渴地掠夺着污泥般的血肉。但就算如此,一步一步,曾经的付丧神仍然无视疼痛,坚定地朝着原本的主人而来。
“喂你是那两个人的同伙吧!”藤崎和螭早已不知所踪,只有那个蓝眼睛的少年被神乐死死拉住手臂质问,“快点给出方法来!不然本女王打爆你啊阿鲁!”
“我……我怎么会知道。”如果真的要脱身的话,少年也不是没有办法,但是他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尽管手臂都因为夜兔族少女的怪力而疼痛不已,却始终没有挣扎,只是目露茫然地说道,“只要有神器在手里,我就可以斩断……但是这些是老爸的东西,而且我的神器、神器也不在这里了。”
他的神器总是来了又走,换了又换。目前仅剩的只有一位被他赋予了“绯”这一名字的神器——可那同时也是被藤崎叫做“螭”的少女。且不说螭已经在刚刚就离去了,就算没有离开,以螭对“父亲大人”的忠心,也肯定不会响应他的呼唤的。
“那你给个方法啊!你就是来凑人头的吗阿鲁!?”神乐气急败坏地拽着少年摇来摇去,在她的大力之下,少年简直就像个团团乱转的风筝。
“等、等一下,我知道了!叫别的神明来就可以了!”少年被转得眼睛都要变成蚊香圈了,终于道,“我知道只要是神社就有神明在!我可以带你们去找啦!”
“……你看现在像是还能给你一集的时间去找人的吗?!”
眼看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不断逼近,尽管坂田银时、土方十四郎和冲田总悟这几个带刀的已经在前面严阵以待,但情况当然不容乐观。神乐和少年闹出来的动静不小,在“神明”二字落到卖药郎耳中后,涂着浓妆的青年表情微变。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笃定道:“即使被秽气催化了,但是从之前开始,到现在为止,次郎也好,太郎也好,都不是时间溯行军,也不是付丧神。”
“而是,外层被侵蚀污染,内里仍然保留着神格神性的,‘中间之物’。”
他的药箱最上层无声而开,被重重符咒贴住封印的短剑上,形如鬼脸的饰物牙齿颤动,随后猛地咬合!
“‘形’我已经知道了。”他看向三郎,目光如电,“他们变成这样的‘理’与‘真’,请细细道来!”*
“——我,洗耳恭听。”
到底是何物,到底是何事,到底是何因。
只有知道这些,卖药郎才能拔出这一振退魔之剑。眼下次郎太刀与太郎太刀已经失去神智,但曾为刀剑付丧神的力量并未折损,跨越了卖药郎刚刚的束缚只是个开始,以他们的武力、以他们的速度、以他们的执着,想要斩杀三郎的话并不困难。既然现状如此危险,那么卖药郎提出的,依靠他那振奇怪的剑来救人的方案,就势必要求三郎要尽快决定,不得隐瞒——
又或者。假若次郎太刀与太郎太刀堕落成这样的缘由实在羞于启齿,干脆就舍弃掉已经在前面对敌的人,独自逃窜呢?
无数白纸符咒从卖药郎的袖中飞出,只是场地空旷,难以形成一个封闭的保护空间,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浮空环绕在每个人的身旁。白纸被浊气一熏就浮现了字符与图样,红字红图鲜艳如血。而在月色之下,尚未完全散去的香气悠悠四溢,将随着污浊秽气的增加而渐渐明显的腐烂气味驱散。
“问我吗?”三郎毫不迟疑道,“太郎和次郎是在保护我的过程中变成这样的!原本是很帅气的付丧神喔,然后在我被秀吉追杀的时候一路保护我,半途就变成这样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有保护我到最后就是了。”
“‘保护’吗?”余光已经看到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腰间被蛇骨缠绕的大太刀已经被以青筋毕露的手寸寸拔出、倒拖而来,卖药郎神色冷峻,追问道,“为何追杀?”
三郎:“完全不知道!我好像也没做什么让秀吉生气的事啊?”
卖药郎握住已经揭开符咒,在手中不断微颤的驱魔剑,只能继续问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三郎:“几百年前吧?具体时间还没算过。”
听到这里,一边的志村新八已经献上了忍无可忍的吐槽:“在你提到秀吉的时候就已经不是真相了吧!”
“就算你这么说,事情也就是这样。”三郎坦然道。
卖药郎脸色未改,只是眉眼间又冷了几分,只道:“那么,还有什么在那时值得注意的事吗?”
“嗯——我本来还有其他付丧神的,那时候还有不少付丧神也长出了奇奇怪怪的角……啊!”三郎猛地一敲手心,在不知是谁“你这种时候就认真一点啦!”的咆哮背景音中,恍然道,“是因为我是织田信长吧!”
“在本能寺之变发生前,都没有付丧神会这样。果然是因为我没有在本能寺之变死去,所以才会为了保护我变成这样吧。以前也记得他们说过,作为付丧神是想维护历史来着!”
微颤的驱魔剑顶端的鬼脸在这瞬间定住。
“原来如此。”卖药郎以他一贯的、微缓且冷淡的口吻道,“是‘不愿维护历史’导致如此,吗。”
在他尾音落地的那刻,鬼脸的上下齿铮然咬合!
“等下?原来不是角色扮演吗?”志村新八目瞪口呆,“织田信长?真的是那个织田信长?活过了本能寺之变身边还带着妖怪的织田信长!?带了哆啦○梦的四次元口袋的织·田·信·长?!”
……这槽点实在太多,只能用一句话来概括:这都能行?
但在他们交谈的这短短几段话期间,次郎太刀与太郎太刀也越发逼近了。
在上次三郎被刺杀时,刀剑付丧神的实力已经向土方十四郎展现出了一部分。但那一次空间狭窄,除了几乎将整面墙割裂的刀痕以外,土方十四郎对于太郎太刀和次郎太刀的实力并不能给出准确的评价。而眼下,两个身躯庞大、形容狰狞的人影就站在面前,比寻常太刀要更长的大太刀在月色下,刀锋就如同聚拢了一捧月光一样,呈现出异常美丽的弧线。
在这空旷之地,他们张开双手,大太刀在攻击和距离上的优势展现得淋漓尽致——
比之上次更加凛冽,更加迅疾。比之月色更加明亮,更加狂乱。凛凛的刀锋挥舞起来时,连空气都为之战栗,野草被吹得四面低伏,刚刚被银时好不容易只扫出了一条小路的灌木丛在眨眼间支离破碎,枝干与碎叶被搅成一团,如石子枫般呼啸着噼里啪啦落在人的身上。刀身卷起的罡风就已如此,就更不要说在残枝之中探出的一缕刀光了。
几如明月入怀。
直至被卖药郎的符咒骤然改换位置、瞬间后移了一大段距离,那种月色冷冷而落的惊艳以及差点被穿胸而过的悚然还一时间不能从土方十四郎的心中淡去。
和他一同受袭的坂田银时则更要不要命一点——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都身形庞大,用的又是大太刀,必然要相互阻挡。他本能地意识到这两个攻击力强、攻击距离也极广的大家伙存在视力不行的缺陷,因此在土方十四郎被攻击的瞬间,就已经俯下身就地一滚,朝着次郎太郎于太郎太刀的中间狂奔而去!
那惊艳的刀锋与搅动的空气割破了他的后背,一时间已经有殷红洇上了白色的外套。但明月当空,他犹如不甘的野犬,用力朝着两个曾经相处但如今是敌人的家伙劈砍而去。木刀在这一刻也有了金属刀刃的锋芒,连付丧神手上狰狞的骨角都在这大力一击下应声而断!
而与之相对的,是与他对上视线的面妖蠢动的眼,以及木刀不堪重负的折断声。就在面妖松开嘴里咬住的污浊血肉,要对坂田银时张开大口时,又是一振刀仿佛从黑暗处凭空出现。它就着坂田银时砍出的那一道裂缝,刁钻到吊诡地朝着次郎太刀的手腕斩下,即便如同碰上了什么无法穿越的障碍物、不得不从旁边磕碰地滑下,也咔地击中了面妖的面具,驱赶这一只面妖下意识地后缩。
只一眨眼也被紧急拉到远处,和土方十四郎再度站在同一水平线上。坂田银时擦了擦脸上的草屑,咧开嘴笑了一声:“这不是还挺安全的么?”
“是啊。”土方十四郎应道,“不过相对的是,我的妖刀对上他们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就是了。你也是快撑不住了吧?”
坂田银时用余光扫了一眼三郎:“所以那边那几个!给我搞快点喔?”
只出一刀,而一刀已经尽可能地最大利益化的冲田总悟声音清爽:“还真是个硬骨头,放开了砍也没关系吧?”
“你这脸上就写着想干坏事啊。”
由于这几个好战分子实在不是会乖乖呆在安全区的主,再加上不是封闭空间,凭空而起的结界带来的效果有限,卖药郎要在关键时刻把人拉回来也颇费心力。只是,虽然从开头到现在都很乱来,但那种区别于欺骗与自作自受、只是单纯为了保护什么而出现的一幕幕,纵使不能让他深觉动容,也足以让他稍加侧目了。
卖药的青年画出微笑似的唇妆之下,隐约透出些许的细微笑意。
“起因,经过,以及结果,已经全都水落石出了。”
他就如叙述故事般缓缓道来。
“护主的本性从未改变。身具‘维护历史’的天职的刀剑付丧神,为了保护主人,背弃天职。因此被污浊入体,成为妖魔……不。应该是,原本就是因为‘维护历史’而成为付丧神中的‘神’,因此在抛弃这一想法后,才会迅速堕落吧。”
付丧神的本意,是器物被长久放置或被感化而生的妖怪,并非指天生的神明。*
因此本质是刀剑的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他们不是妖怪而是货真价实的低级“神明”,正是因为接下了维护历史的重任,才得以破格取得神格。但是为了主人而拼尽全力,又有谁能说不是刀剑所具有的的本性呢?
这种坚持本性的所为,对刀剑而言亦是正道。即使没有被强加的“维护历史”的任务,只要走在这一道路上,执着如一,也必然能因为这种信念而成为神明吧。那种渐渐拾起理智的表现,正是神明(刀剑男士)一面在压倒妖怪(时间溯行军)一面。
“堕落为妖魔的并非刀剑付丧神。”卖药郎一锤定音道,“而是,曾经被外界(时之政府)出于维护历史的目的强加上去的契约,或是神格,吧。”
他手中的退魔剑铮然一响,已是肯定了他的推测。
在拖着刀疾步而来的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面前,卖药郎闭上了眼睛,缓缓出鞘。
衣服背后的眼睛图案如活物般闭合,金色的圆圈与线条蔓延上他的额头与手臂。退魔剑出鞘时有的不是雪亮的刀光,而是无数拼接涌动的咒文。草屑在激荡中飞起,已经完全换了一个面貌的卖药青年猝然睁眼,退魔之剑迎着两振大太刀逼近的刀锋,横拦一刀!
在即将对撞之时,不知是无意还是因为其他缘由,付丧神的手不约而同一松。大太刀哐当落地,飞溅的符文随即横着切进了他们的身躯,从内部撕扯、瓦解、撑爆那身鬼一般的躯壳。而直至此时,他们如火光的双眼,也仍然直勾勾地盯着三郎,直至头颅也被涌动的咒文吞没。
月色皎洁,下有樱花初绽。
又是一个发传单的下午。
志村新八擦了擦脸上的汗。他将手上残余的传单卷成一卷,有气无力地敲在坂田银时的脑袋边上。奈何在阴凉处躲懒的坂田银时就和死了一样一动不动,唯独鼻子还在吹气,规律地将盖在脸上的传单一次次吹掀一个小角。
对于这简直是几天前的复刻的画面,志村新八面无表情地就开始手搓纸团,蠢蠢欲动地就想要往坂田银时嘴巴的位置塞进去,好让这个拖欠房租拖欠工资干劲全无的万事屋老板感受一下什么叫打工人的痛苦……好在在他愤怒地将传单捏成纸团的下一秒,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就接过了他剩下的那一迭传单,拯救了即将在燥热下变得狂躁的志村新八:“剩下的这些请交给我吧。”
“太谢谢您了,太郎先生!”志村新八感激道,“不过还是不用了,本来也是三郎先生好不容易帮助我们争取到的机会,怎么好意思让您帮忙。”
“无需介意。”太郎太刀道,“既是要介入尘世,那从这些小事做起也无妨。”
只能眼睁睁看着太郎太刀拿走了自己手上的大摞传单,比起宣传更像是给人施加祝福……志村新八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将一大摞传单垫在脑后当枕头的坂田银时,强硬地将那摞传单抽出,在坂田银时磕到脑袋的痛呼声中继续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发传单。
只是余光瞥见太郎太刀凛然的身姿,仍然对他这个新形象不太适应的志村新八还是忍不住想起了几日之前,卖药郎一刀劈下后的场景——
樱花的时节当然是早就过了的,事后他也被告知,那一刻在月光下出现的淡粉色樱花也只是灵力发散所致的幻象。但那时月色当空,樱花四散飘落,鬼怪似的护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气质疏冷凛然、不似人间之人的付丧神。他们在仍未消散的樱花中缓缓走完了先前想要走近的最后几步,甚至没有俯身拿上已经不知何时套上了刀鞘的大太刀,也就越显得那种凛然的气质并非出自武力,而是天生的风仪。
而后他们对三郎垂头下拜:“久疏问候。能看到您安然无恙,实在令人高兴。”
三郎淡定道:“喔,确实很久不见了!”
……在目瞪口呆中,万事屋们想起了曾几何时,第一次见到三郎时,三郎一本正经地和他们介绍说:他身边的两个护卫次郎太刀与太郎太刀,原本都是面貌端庄、气质出众的大美人——
就之前看到次郎和太郎那两个干枯到像是骷髅头蒙了一层皮的脸,谁能想到居然说的是真的啊!!卖药郎这都不是整容而是给他们来了次换头了吧!!
还有之前是鬼怪的样子时身上都是破烂的衣服和零散的盔甲,现在不仅脸好看了身材瘦削下来了还会说话了,连衣服都能一键变了啊!?原理呢?!科学呢?!不要因为画面好看就忽视这些啊!!
志村新八简直有一万句槽要吐,但是在和三郎打完了招呼后,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立刻就对着他们投来了视线,并低头道谢。光看衣着就觉得是神社中人的太郎太刀口吻声音略有些低沉,带着些与气质一样的冷淡疏离,但任谁都能听出他的真诚,连同那变回了真·人身后仍然十分优越的身高都不具有压迫感,而是让人倍觉可靠:“先前以那等不洁之态与诸位见面,实感惭愧,所幸尚能以这副模样降临尘世。我是太郎太刀,这段期间我等的主公多亏你们照顾了,我对此深表感激。”
而比太郎太刀要矮上些许、但身高依然超过了在场所有人的次郎太刀,则较之兄长衣着打扮要更加华丽与随性,再加上颇有花魁风格的发型与发饰,若是不说话俨然就是一位漂亮到能让人忽略他身高和手臂肌肉的女子。只是当他笑嘻嘻地开口时,那清越的嗓音仍然带着些男子的磁性:“吶,既然大哥自我介绍了,那么你们也应该知道,我就是次郎~主公这段期间让你们费心了,以后一起喝酒喔?啊啊,对了——”
“虽然和主公的名字可以连在一起,但主公不是我们的兄弟喔!”
在场众人下意识地看向三郎——相貌也属于中上、但比起脸来说还是气场更惹人注意的三郎困惑地歪了歪头:“?”
啊,确实,连长相就不是一个画风的呢。
已经从次郎太刀的话里意识到,在他们形貌丑陋、外表犹如时间溯行军的这段期间也能察觉到外界发生的事,志村新八条件反射暗叹还好他们没有对委托人说什么奇怪和失礼的话,紧接着就听到三郎毫无自觉地抱怨道:“虽然名字上有点像,但是一看就长得不一样啦。要说兄弟的话,小光和我比较像——啊对了,既然你们恢复了,那么刚好可以想想看怎么穿越回战国时代……喔,卖药小哥!”
刚刚才在所有人面前展示了一场大变活人、但是一剑驱魔后又恢复了原来的浓妆打扮,被突然点名的卖药郎闻声看去,就被三郎毫无危机感、大大咧咧地搭上了肩膀并郑重地道谢:“多谢你噢!次郎太刀和太郎太刀能恢复实在是太好了!”
“——我只是前来为他们复诊罢了。”被近距离搭肩膀,卖药郎的眉毛稍稍一扬,最终只是淡淡地说道,“会得到这样的结局,无非是前因早已种下。”
“是诶,还没有付诊费来着。”三郎关注到了(并不重要的)重点,毫不犹豫道,“诊费多少?”
“……”卖药郎一手捏着下巴,竟然迟疑了片刻。
“等等你根本没想过诊费吗?”真正抓住了重点的志村新八当即道,“你一开始就是为了斩妖而来的吧??”
“又或者,是以往能付给我诊费的人皆已不在了呢?”卖药郎扫过一眼,唇妆弧度犹如正在微笑。
“……等下?等下!?这话是不是细思极恐了点?”
这份促狭也如刚刚的樱花般转瞬而散,卖药郎重新看向三郎,平静道:“我也看到了不错的结局,那么诊费就随你心意支付吧。”
“这样吗?”三郎有些诧异地一挑眉,双手一点都不含糊伸向怀中,一手拽出那个仅仅出场一次的哆啦○梦四次元口袋,一手探进去掏了一会就拽出一个偌大的箱子,砰地一下就放到了地上。由于箱子颇沉、单手难以使力,几乎是落地的瞬间,就有金灿灿、沉甸甸的小判从箱内跳出来,几乎在箱子旁边铺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