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永安脸色一沉,走向文永逸,硕大的阴影压了下来,脸侧的横肉一抖,或许是体型加成,再加上下垂的眼角,整个人身上显出极度凶神恶煞的姿态:“你再说一遍。”
文永逸微后退一步,可一想到万一他怂了,皓沐就只有被欺负的份,于是强行抬起头。
正要开口,一旁的皓沐拉住他,来来回回打量面前这位身材壮硕的工作人员。
“高永安?”他开口,“年龄二十八到三十三岁之间,性格急躁,没有稳定工作,片场只是找的兼职?你的住处应该离片场不远,有一辆浅色的车,但不经常开,你比较注重细节,有点轻微洁癖,你……有过前科?”
高永安明显一愣。
“是因为什么?偷窃?诈骗?经济犯罪?”皓沐一边说,一边观察高永安的表情,“性骚扰?比性骚扰更严重?猥亵未遂?”
每说一个词,高永安的表情都在变化。
由一开始的嚣张,到茫然,再到如今的慌乱。
皓沐眉心微皱:“啧。”
高永安显然十分心虚:“你胡说什么!”
“就当我胡说吧。”皓沐一幅无所谓的语气,说,“带我们进去吧,还有挺远的路,东西有点多,帮我们拿一点,可以么?”
高永安撇下嘴角,他并不知道面前这位年轻人怎么看出他的秘密的,但话已至此,高永安只得咬死嘴角,安安静静的继续带路。
通往片场的路两边种满了树,微风拂来,竟是有股细细密密的微凉。
“你是怎么知道的?”文永逸小声问皓沐。
“看出来的。”皓沐说,“他的性格很明显,急躁的人通常喜欢浅色系,以白色和浅灰色居多,他收起手机时有下意识抹屏幕的动作,受不了屏幕上的灰,说明他有轻微洁癖。”
“同时,片场接待大部分是兼职,地位不高,以他的年纪不应该只甘心做个兼职,那为什么不去找工作?你看他手腕上的色差,这说明他的手腕上长期佩戴过手环或手表。”
“如果有常年戴表的习惯,忽然没戴,肢体必然会有惯性反应,例如偶尔抬起手看时间,或者手腕有轻微摆动,但他并没有,肢体轻松,更像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表明他佩戴的应该是某种手环,而且他他有一种极度想摆脱的想法——那就很好猜了,必然是属于出狱之后一段时间必须佩戴定位手环。”
文永逸有一瞬间震撼,他看着不情不愿帮两人拖行李箱的高永安,又看向皓沐,“就只扫两眼你就猜出来了?”
“告诉你个秘密。”皓沐凑近文永逸,“其实我就读于京大行为心理专业,因为一些原因放弃了保研。”
文永逸:“……”
开什么玩笑?
京大,top1高校,尤其是心理专业,全国顶尖,无数刑侦专家都曾前往京大进修,考研名额更是少之又少,放弃保研?!
根本没可能。
皓沐今年刚二十,以他现在的年纪,大学应该都还没毕业。
更何况,要真有智商考上京大行为心理学……还能被魏成功欺负成这样?!
文永逸虽然有心挺一把自家舍友,但实在难以说服自己,为了不拂他的面子,很是不走心的回了一句:“你真厉害!”
片场外。
高永安蹲在道路边,一脸不爽的将烟头丢弃。
本来他就不是很喜欢这份人人都能轻贱的工作,为了少得可怜的日结工资,他必须每日在片场中赔笑,原以为遇上个十八线能嘲讽几句,没想到三两句被对方扒出自己的秘密。
他一脚踩上烟头,欲灭不灭的细雾自鞋底溢出来,一辆车由远极近的,高永安顿时变换表情,换上一副憨态可掬的笑容。
——比起十八线,他可更愿意接待有地位的。
指不定哪天舔对了,就能往上爬呢?
车门打开,一条笔直的长腿伸了出来。
来片场做角色指导不需要穿得太正式,顾晚洲穿得比较休闲,只是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加深色的西装裤。
“哎,您好您好。导演派我来接您,顾先生。”高永安毕恭毕敬的来到车门旁,主动接过顾晚洲的行李,“您大老远来到这辛苦了,片场秩序很好,您可以放心,记者也联系好了,到时候您说可以的时候再入场,接下来由我带您去片场,有什么我能帮您?”
“倒是有一件。”顾晚洲说。
“得嘞,什么事,您说?”高永安露出谄媚的笑容。
“安静点。”
“……”
顾晚洲前往片场实际上是私人行程,并没有公布,高永安带领他进入片场,说道:“导演正在拍摄,我先带您去休息室等一会。”
片场很大,分为A、B两个区,各自搭了布景和机器,道具老师正在调整道具,场务人员来来往往。
一位身穿黑色卫衣的男生从两人身后经过。
紧接着,顾晚洲耳边传来了场工的窃窃私语。
“这就是陈导塞进来的男二?”
其中一人瞥向刚路过的皓沐,小声说道。
“可不就是他么,长的就是一副小白脸的样子,职业卖屁股吧。”
“真的假的啊,消息可靠么?求证过么?”
“这还要求证么?前一晚和人陈导吃完饭,隔天就被送进咱们剧组,你说我们剧组吧,投资大是吧,哪轮得到这个叫不出名字的?”
“看他长那么好看,比女人还漂亮,玩过吧?”
顾晚洲眉心微蹙。
他并不喜欢听这些议论的话语,也没有兴趣管其他人的闲事,然而,在转弯时,正好看到了那位传说中的“陈导塞进来的男二”。
他记得很清楚。
不久前他们才在五号公馆有个不那么愉快的见面。
皓沐身穿一件宽松的黑色卫衣,乖巧的坐在导演身边,他应该来了一段时间,妆容和发型已经做好,带了角色妆的皓沐五官异常突出,有种混血感。
顾晚洲脚步一顿。
“他怎么在这?”他问。
“还能怎么?您也在圈里待过,有些人嘛,卖了屁股呗。”高永安终于逮住机会发泄刚才被拿捏的愤怒,“吃个饭而已,转天就被塞进来,能有什么演技啊,您看他那一脸花瓶样,明显和我们组男二的形象不符,我看他只会干瞪眼吧。”
另一边,导演正在给皓沐讲戏。
“你刚来,可能进入状态不够快,听我描述找找感觉。”
“你是个疯子,你爱她,爱得无法自拔,你想一整天都盯着她,把她藏起来,但你不能,你知道那样并不对,所以你只是默默的守护着她。你无法容忍伤害她的人,当你得知她遇到危险的消息,你的第一反应是愤怒,一种无法遏制的愤怒,你在家里忍了很久,想了无数种办法,最后,你忍不住了,依旧决定用你自己的方式去为她报仇。”
“现在,你遇到了凶手,你准备动手。大概是这样,你找找感觉,我过去一趟,五分钟后咱们开拍。”
导演和皓沐沟通完,走向顾晚洲,热络的搭上他的肩:“你来啦,辛苦你大老远跑一趟,我们组都是新演员,需要有个人指导指导。”
“没事。”顾晚洲说。
“你怎么老盯那个小孩呢?”导演叹了口气,用一副你懂得的语气,“皓沐,陈志乔塞进来的。”
“陈志乔?怎么回事?”顾晚洲问。
“谁知道呢?”导演耸耸肩,“陈志乔来找我的时候脸色臭的哟,吃炸/药似的,也不知道谁惹他了,不过这人你也知道,能主动伸手帮谁啊,听说在五号公馆吃了顿饭就送过来了,陈志乔么,还喜欢用药,小小年纪哟。”
顾晚洲一怔。
导演在顾晚洲肩上轻轻拍了拍:“我先过去啊,头挺疼的,我还不知道后边怎么拍,这种小鲜肉整个气质就完全不像男二,我最烦花瓶了,哎,我先试着看看,你让高永安带你去休息室。”
说完,导演火急火燎的小跑回到摄像机前。
“我们走吧顾老师?”高永安拘着一脸笑容。
顾晚洲没有动,目光投向拍摄现场:“等等,我先看看。”
“《猎线》第三幕第一镜!Action!”
拍摄开始,周围的灯光暗了下来,长臂摄像机跟随角色移动。
“咔嚓。”皓沐身着长靴,一脚踏入泥泞的淤泥中。
《猎线》的男二被设定为天生犯罪人,由于大脑结构异于常人,导致他的思考逻辑和行为模式与常人不同,他将女主角当做唯一的精神支柱,在平日里,他可以扮演好一位正常人,但一旦女主陷入危机,他隐藏起的性格便会真正显露。
他没有共情的能力,只有有病态的占有欲和狂欢欲。
有雨落下,道具雨水在昏暗的光线中如同断裂的细针,砸进淤泥之中。
皓沐一步步靠近凶犯。
冰凉的雨水沉甸甸的压下头发,挡住了他的眼睛,只有白到不正常的皮肤,还有异常显眼的唇。
“哎,长得就跟女人似的,走的也软绵绵的,这怎么可能演好呢?”高永安逮着机会就开始贬低皓沐。
还想继续说,但顾晚洲忽的冷冷瞥向他,高永安只得闭上嘴。
高永安的这种想法同样出现在试验凶犯的演员脑中。
一般情况下,这种极致愤怒的感情应该充满爆发力,但皓沐身上却没有半点怒意,更像是在镜头前惺惺作态。
“又要来好几遍了,果然不能和新人搭戏。”凶犯扮演者这样想。
他的想法仅仅止步于皓沐走到他面前的那一刻。
他看到了皓沐的表情。
那是一种极度疯狂的表情——明明笑得温和,看不出半点怒意,可当那双深色的双眸微微下压,浑身的冷冽气息瞬间溢满周身,他准确的找到镜头的位置,抬眼,露出一个像极了病人的、苍白的笑,然后将手指轻轻抵在凶犯的脖颈上。
一下,两下。
他抚摸着脖颈上的脉搏。
“你以为你伤害的是谁?”他这么问。
饰演凶犯的演员一愣,霎时间冷汗涌起。
凶犯在皓沐面前,肩膀颤抖,皓沐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刀,慢条斯理的擦过,白色的布在雨夜中异常显眼,凶犯想逃,或者想要喊人来救他,可他不过刚张开口,所有声音都被堵在了喉咙之中。
——皓沐忽然抬起了头。
这一幕的设定是,女主会出现在两人附近。
男二看到了主角。
皓沐看见了顾晚洲。
他的眼里是讶异,也是眷恋,在那一刻,他久久凝视的那一方向,他明明干着最令人惊惧的事,脸上,却露出一抹极其温和、极其乖巧的微笑。
雨水打在脸侧,少年的卫衣宽松,浑身上下都是苍白的气息,他抬起食指,置于唇前。
“嘘……”
第一镜拍摄结束。
或许是对皓沐的期望值实在太低,等表演结束好一会,导演才后知后觉的喊道:“咔!通过!”
负责后勤的妹子连忙将浴巾递给皓沐,导演大笑着走上前,用力拍了拍皓沐的肩膀——很显然,他对皓沐的表演十分满意,饰演凶犯的演员从地上爬起,也围到皓沐的身边,皓沐身上全无方才表演中异常气息,乖顺的和众人说话。
不远处,高永安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的确被吓到了。
片场的场景和电视中看的不太一样,人员嘈杂,加上没有经过调色,实际上很难有代入感。
但刚刚完全不一样。
——尤其是当皓沐的眼神往这个方向看过来时。
就仿佛,他并不紧紧是在演,而是他本身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顾晚洲同样久久未开口。
这一幕实际上很难演绎,剧本又只是寥寥几个字的描述,情绪如何表现,动作如何安排极其考验一个演员对于角色的理解。
导演将这一幕放在最开始拍摄,也是为了了解皓沐这个“关系户”的水平。
很显然,皓沐的表现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
导演和皓沐交流了想法,之后让他重新妆造,人群散开,片场再次动了起来,皓沐在人来人往之中再次看向顾晚洲,露出一个笑容。
他的身上裹了白色的浴巾,刘海软趴趴的贴在额前,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一颗小虎牙,浑身都是乖稚的少年气。
这是他们第三次见面。
顾晚洲却忽的想起了上一次见面的场景。
由于过于愤怒而没注意到的细节在此刻浮现出来。
当晚的皓沐出来时似乎十分急促。
送他去房间时也总是警惕的回头。
就好像,可能会有人在身后追他一样。
再加上方才导演透露出的消息。
和陈志乔在五号公馆吃了顿饭,陈志乔有用/药的特殊癖好,以及第二天吃炸/药似的来把皓沐塞进剧组。
一条清晰的逻辑链在脑中构建。
也许……是他误解了什么事?
片场的事并不少,这一天,顾晚洲仔细观看了每一位新人演员的拍摄现场。
不怪说这是一部没多少人看好的剧组。
投资虽然多,但是几乎每个人都是关系户,凑在一起,简直是群魔乱舞式一锅乱炖。
《猎线》的导演是顾晚洲的好友。
导演人到中年,片子拍过不少,被人熟知的却不多,属于典型的胸有大志却又怀才不遇,总是缺点运气。这次突然有个投资多、加上播放模式新颖的本子找上他,哪怕业内评价都不大好,又是一部扑街剧,导演还是想要抓住这次机会。
今天晚上并没有拍摄计划。
一天的拍摄之后,顾晚洲和导演交流过看法,回到了不远处的酒店房间,和席嘉致以及工作室其他合伙人开了场视频会议。
会议结束大约半小时,顾晚洲收到了导演发来的消息。
【晚洲啊,一会如果没有什么事,来一起聚餐吧,孩子们都很期待见到你。】
顾晚洲揉捏额心,长叹一口气。
“怎么回事啊,听起来又是很头疼的样子。”
林初涯正在和顾晚洲连接着视频。
顾晚洲的好兄弟,林初涯,尤其喜欢在下班之后拨打视频通话骚扰他,久而久之顾晚洲也逐渐习惯,有事就直接挂那,各做各的事。
“又是聚餐。”
顾晚洲说着,戴上一边耳机,起身打开了电视,晚间新闻声音回荡在整个客厅。
他住在片场附近的公寓式酒店,有一室一厅和厨房。
顾晚洲走进厨房,开火将水烧开,在已经解冻好的鸡胸肉中间切开一道小口,放进锅中。
为了下一部电影,他需要保持较低的体脂率,一会聚餐也没法吃东西,因此只打算简单的拌一块鸡胸肉。
“你就该把你做饭的过程发微博上,粉丝们铁定嗷嗷乱叫。”林初涯说。
“拌个鸡胸肉而已。”
顾晚洲又往锅中放进葱、姜片、花椒和料酒,定时十五分钟,很快,调料的香气飘了出来。
新闻女主播的声音成了背景音。
顾晚洲十分享受烹饪的过程,哪怕只是十分简单的食材,至少在精心准备的时候,时间和思绪总是会慢慢平静下来。
林修涯又讲了几句车轱辘话,详细描述了今天的伙食以及最近的熬夜心得,极长的呼出一口气:“对了,让我头疼的案子,终于调查出死者身份了。”
十五分钟到,顾晚洲捞出煮熟的鸡胸肉,放进冰水之中,开始在另一个碗中调制调料。
切开柠檬,果肉水分多,甜香气味丝丝缕缕。
“北河河岸无名女尸?”顾晚洲问。
“对。”林修涯说,“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是一位女爱豆。”
“近日,北河河岸无名女尸警方有重大突破。”
为了印证林初涯的话题似的,客厅中的新闻恰好也播出了这件事,屏幕上,女主播声音严肃,“由于尸体腐烂程度过高,时间过久,有效信息过少,短时间内无法考据死因和具体死亡时间,警方根据死者的DNA信息,结合近期失踪报案信息,最终得出死者身份,系《爱豆练习生》参赛者,米雪。”
《爱豆练习生》当初十分火爆,米雪也曾经进过决赛,只是在赛后,和公司闹了解约,从此再也没出现在公众视野,如今新闻一播出,微博上直接炸了,#米雪#的话题直接冲上热搜。
【??????】
【真的假的?!】
【卧槽?米雪?我当初还粉过她,每天都拿我姐妹的账号投票,不是,怎么就两三个月没关注就变这样了?!】
【我说怎么没声音了,和公司闹解约也没半点后续,雪藏了也不至于一点声音没有,卧槽怎么就成了无名女尸?!】
《猎线》剧组聚餐的地方同样在讨论这个话题。
“米雪?!”一位女演员看到热搜,尖叫出声,“当时她还和我说要离开公司挣大钱,怎么现在……??”
“怎么回事?展开说说?”
女演员满脸震惊的将当初米雪和她的聊天记录展示出来。
【米雪:baby,我和公司解约了。】
【爱丽丝:?????】
【米雪:进圈不就是为了搏个未来么?发现了其他门路,解约了,什么破公司,老娘不伺候了。】
【爱丽丝:???门路?什么门路?!】
两人的对话到此戛然而止,米雪再也没有回复过她。
“我当时……还以为她傍到了金主。”女演员的声音有些颤。
“有没有可能和你说话的已经不是米雪了?”有人猜测。
“不会是谋杀吧?抛尸?”又有人猜。
皓沐抿下一口橙汁,目光黏在对面属于顾晚洲的空位上。
他记得这个名字。
就在几天前,在广告的拍摄后台,他曾见到同为拍摄者的陈晶晶质问林摇音——“米雪在哪?”
众人正在讨论,导演带了瓶红酒推开包厢的门,面对众人讲起对未来的期望,接着一个个敬过去。
“实话实说,今天没想到你会演得那么好!”导演将酒杯递给皓沐。
皓沐接过酒杯,笑了笑,一饮而尽。
今晚聚餐的气氛实在不错,除了导演,又有几个演员和剧组工作人员聊得欢,哄着劝着,桌上的人都喝了不少酒。
皓沐本身不喜欢酒精,也不大会喝酒,再加上今晚喝的酒大都读书较高,几杯而已,皓沐已经有些醉意,不怎么说话,只安安静静的听其他人聊天。
带着醉意的确挺不舒服,皓沐觉得有些难受,头很晕,和一旁的文永逸说了声,起身走出包间。
包间之外是一条挺长的走廊,走廊尽头是洗手间,皓沐先去洗手间洗了个脸,冰凉的水往脸上拍,的确清醒不少,但还是难受,于是皓沐来到门外的小院,打算吹吹风。
夜风清凉,白日里的热气早就消散殆尽,少了市中心的喧嚣,哪哪都是一股沁人心脾的凉爽。
手机震动,贺南给他发来消息,皓沐垂眸去看。
【贺南:聚餐?要喝酒?】
【皓沐:嗯。】
【贺南:少喝点。】
【皓沐:我不,听说顾老师会来,我要趁醉撒泼。】
【贺南:……】
【贺南:你忘了你真喝醉了是什么样?】
【皓沐:不太记得,什么样?】
针对于皓沐的疑惑,贺南只回了四个字。
【原形毕露。】
皓沐:“……”
正在斟酌回复的字眼,一只手忽的伸出,捏住皓沐的肩。
“皓沐?”
是个男人的声音。
顾晚洲正在前往聚会的路上,接到了席嘉致的电话。
金牌经济席嘉致,大忙人,写完了好几份文件忽的想起顾晚洲之前提过的人。
“皓沐?你怎么突然关心起他了?我想起来了,就是《猎线》的男二吧?”
“嗯,他怎么样?”
席嘉致:“他本人我没了解过,不过经纪人,魏成功,我倒是熟得很,惯用的手段就是对照组呗,我翻翻最近的事情啊……很明显啊,皓沐就是被踩的那个,要捧的是林途吧?哎哟,小男生挺惨的,碰上这么个经纪人,听说……”席嘉致压低声音,“魏成功有时候会涉及一些不正当潜规则,比如逼手底下的艺人用身体换资源……啧。”
顾晚洲沉默。
尽管他一直尽可能的客观评价周围的人或事,但不可否认,在当时,他的确先入为主了。
那天的事,实际上另有隐情。
而皓沐,当时是在向他求助,而不是怀抱着不正当目的。
“行,了解了。”顾晚洲挂断电话。
进入聚餐的包厢,需要经过中间一个小院,隐隐错错中,顾晚洲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陈志乔是怎么对你的?”男人口中噙满意味不明的语调,“你跟他,还不如跟我,卖了屁股不也只拿到这么个没人看好的剧本?”
男人是《猎线》剧组的摄像主管,职业原因加上本身的背景,自身手上握了不少资源,若是要捧皓沐这么个十八线,还是十分轻而易举的。
他十分喜欢皓沐这个类型的小男生。
白白净净,乖乖巧巧,不论在镜头前,还是房间里,都十分赏心悦目。
此时此刻,皓沐站在他的面前,脸上蒙了醉意,眼尾微红,人畜无害的眼睛茫然的看着他。
男人又在皓沐肩上轻轻一捏,勾起嘴角:“多乖啊。”
皓沐微微一笑,笑容温软。
在这种情境之下,这抹笑往往带着其他的意味——或者被误解为其他意味。
于是男人也笑了,目光在漂亮的嘴角流连,然后逛遍整张脸,试图伸手去触碰其他地方,例如脖颈,例如耳垂。
顾晚洲将眼前的一幕尽收眼底,正欲向前制止,脚步却忽的顿住——
在那只肥硕的手即将触碰皓沐之际,皓沐眼神一凛,握住男人的腕口,虎口下压,只听腕骨发出清脆的“咔嚓”声,男人一声哀嚎,可嚎叫才刚一半,皓沐又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臂,一个标准的过肩摔,当场将人摔翻在地。
中年男人哪经得起这样的冲击,连破口大骂都做不到,趴在地上竟是只剩虚弱的呻/吟。
皓沐在他面前蹲下,从男人的口袋里掏出了他的烟,点燃,深吸。
“说我乖啊。”他捏起男人的下巴,烟雾越过唇缝,全都喷吐在男人脸上,“换个词吧。”
白色烟雾在夜风中快速扭动,平日里伪装的乖巧在此刻被烟雾带离了似的,那双原本圆润漂亮的眸子微微眯起,目光之中全是戏谑,哪哪都是狼一样的凶狠劲。
【原形毕露。】
男人:“……”
前后反差实在太大,男人张着嘴,被定住了似的,一时间竟是忘了言语,直到看到不远处走来的身影,才挪动着肥硕的身子,从地上连滚带爬的跑过去,“顾老师!”
听到这三个字,皓沐浑身一怔,定定的看着顾晚洲走来的方向。
男人狼狈的来到顾晚洲面前:“顾老师,你可看到了,妈的,他、他……”
顾晚洲眉心微皱。
他并没有管这位男人,而是走向皓沐,抽出消毒湿巾,在男人触碰过的地方轻轻擦拭。
微凉的湿巾蹭过脖颈,泛起一股细细密密的凉。
整个过程,皓沐都没有反抗,只是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顾晚洲,手中的烟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
良久,顾晚洲忽然说:“道歉。”
男人自然认为顾晚洲是帮着他的。
毕竟顾晚洲怎么想都不可能去帮一个十八线的小演员。
于是他往前一步,正欲开口帮腔,顾晚洲转身,看向他,眉眼之间的嫌恶没有一点掩饰,还是冷冷冰冰的两个字:“道歉。”
男人周身一颤,难以置信。
顾晚洲能在圈里混到这个地位,有他的能力,也有他的资本。
而自己,再有人脉,如今也只不过是个摄像主管而已。
男人的嘴在颤,他想不通为什么顾晚洲会无缘无故帮助一个脸都没露过的十八线,三十多年的人生经历也让他无法向区区二十岁的小辈开口道歉。
空气犹如在此刻凝固,夜风习习,沉寂一片。
而就在此时——
“哐当。”
辽远的上空忽然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
由远及近。
紧接着,重物沉闷砸落地面。
鲜血四溅。
——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砸在几人脚边。
娱乐圈知名青年导演、有特殊癖好的、把皓沐硬塞进剧组的、陈志乔。
此时此刻的陈志乔早已没有平日中的傲慢和不可一世。
他双目暴突,七窍流血,由于骨骼和内脏早已被震碎,浑身像软趴趴的豆腐块,关节呈某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不知名的软组织同血液一起缓缓流出。
不远处就是排水沟,地势微斜,那些混着软组织的血液就这么一点点延伸。
“嘀嗒。”
顾晚洲感到面前的皓沐浑身一颤,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向那滩血,原本只是虚虚搭着他的手紧紧握了起来。
皓沐的大脑一片空白,眼前充斥着刺眼的红色。
一瞬间,他似乎回到了某个狭小的密室之中,灯光极亮,极其刺眼,眼前就是一大滩血迹——没有人能在失去如此多血液的情况下活下来。
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脚腕。
是一只女人的手,无名指上戴着婚戒。
手上沾满了血液,湿湿黏黏的贴着他的皮肤。
他就那样感受着那只手渐渐冰冷,失去气息,最终无力的松开了他。
他没有见到她的最后一面。
直到最后,见到的都只是血。
刺眼的、鲜艳的、令人发疯的血。
心脏不受控制的疯狂撞击,胃部也开始一阵阵抽搐,某种翻江倒海的感觉自下而上涌起,皓沐睁开顾晚洲,扶住不远处的树,不停干呕。
一旁的摄像主管听到动静,这才想起来,疯狂大喊。
他的喊声引来了酒店的服务员,两三个女生一块冲了出来,看到现场的尸体,发出一串尖锐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