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个酒柜,只是个伪装成酒柜的门。
门内,弥漫着极其浓厚并几乎要让人眩晕的香气。
那是一个被隐藏起来的包间,包间的男男女女几乎是裸露肌肤,淫/乱的抱成一团,而先前提到的,欢送会专供的三中毒品,被大喇喇的摆在包间的正中!
才是瘾/君/子们真正的聚会!
玫瑰会所真正和欢送会产生联系的地方!
皓沐轻轻敲了两下耳机。
“哒哒”两声,犹如重锤砸在心尖,董缚心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像是被拔了插销似的,直勾勾的盯着屏幕,盯着那一间房间,脸上苍白更甚,不知是因为震惊,还是因为害怕。
“怎么会这样……?”
董缚心的情绪崩了。
心态崩盘,是问讯出结果的第一步。
林初涯十指交叉,支撑住下巴:“这次只是暗访,我暂时还没有呈给上级,十分钟之后,这段视频就会出现在上级的邮箱之中,十五分钟之后,我就能拿到搜查令——到时候,可不仅仅只是让你坐在审讯室中,一言不发的让你看视频这么简单。”
情势完全倒转,林初涯看着慌张到要颤抖的董缚心,微微一笑:“现在,你应该可以说了,你、玫瑰会所、刘如灵等人的死、还有,欢送会。”
“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第47章
“你在说什么啊?”董缚心猛地起身,沉重的椅子刮过地面,声音在密闭的审讯室尤为刺耳。
他重重一拍桌面,脸上增添了几分无法掩饰的慌张:“什么欢送会,什么他们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一点也不知道!”
说完这几句话,董缚心又开始疯狂咳嗽,猛烈的弯下腰,像是要将自己的的肺咳出来那样痛苦。
——他该吃药了。
这是身体给他的提醒。
可此刻的董缚心却完全没有吃药的心思。
欢送会。
他听过这个名字太多次。
涉/毒/贩/毒,听说组织的头领就是白鸽。
他开会所也不过为了多挣一些钱,怎么可能和欢送会扯上关系!他病得太重,命不久矣,可他还有家人!
“是,我的确隐瞒了一些事,你们能够看出来,但绝对不是和欢送会相关!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会的董缚心和之前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截然相反。
他的表情和语调不似作伪。
慌张是真的,震惊也是真的。
林初涯看不出他的破绽。
除非董缚心心理素质实在太好,用伪装出来的慌张表现来麻痹警方之后的问讯。
“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被叫到这里是因为这件事。”
林初涯看着董缚心,表情没有过多波动。
在皓沐真正发现玫瑰会所贩卖欢送会提供的毒品的时候,问讯室外的警员已经立马开始走程序,向上申请搜查令和羁押手续。
即使董缚心什么也不说,他们也能合法合规的将他扣留下来,不让他外出泄露消息,打时间差,将会所翻个底朝天——总能找到一点线索。
经过一开始的激动和震惊,董缚心现在总算渐渐平静下来,但他还是感到呼吸困难。
他虽然是会所幕后经营者,但是参与经营的人手却很多,也许那位和欢送会扯上关系的人,就是想利用他“挂牌经营”这一事实。将罪名推到他的身上。
董缚心才是会所真正的拥有者,哪怕东窗事发,贩.毒的行为被发现,警方也只会查到董缚心身上,他没有任何办法逃脱,根本不会、也无法牵扯到那人一丝一毫。
所以,现在这样的情况,董缚心能选择的路只有一条。
坦诚——配合警方调查。
董缚心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比刚才冷静上不少。
“我之前想隐瞒的,是我的会所以假乱真,售卖假酒,违章改造,嗯……有时会提供一些擦边服务。”
董缚心顿了顿。
“你们也知道,这种行业很暴利。即使被抓到我也不会坐牢,顶多就是罚款,我想瞒的只是这些事,我愿意承担一切法律责任,但是,我所做的任何事,都和欢送会没有一点关系!”
会所中,董缚心的声音通过耳机传入皓沐耳中。
皓沐摘下耳机。
——林初涯怎么从董缚心口中套出东西,会从他的口中套出什么东西,皓沐一会就能知道,这会他摘下耳机,完全是因为,包间里有个人正在向他走来。
走过来的是一位中年男人,能进入夹层包间,在这里消费的大都非富即贵,在平日里必定是衣冠楚楚。
但现在的这位男人看上去简直丑陋不堪,他的步伐摇晃,赤.裸着上半身,露出满肚子横肉,手臂上有一片青紫针孔,眼下乌青,满眼都是吸.过.毒之后的迷醉。
他将干瘦的手搭在皓沐肩上,眼睛眯成一条缝。
“我还是头一次见你,是以什么身份来的?”
隔着衣服,男人捏了一下皓沐的肩。
他的意思太明显了,赤.裸.裸没有任何掩藏,恶心得要命。
皓沐深吸一口气,卡住男人的腿,一把扯住他的手腕,手肘抵住他的臂弯,虎口用力,一个漂亮的过肩摔,男人直接被甩在地面上。
沉重的倒地声响起,包间忽的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门口所在的方向。
或许是由于意识恍惚,男人懵了一会后才反应过来他竟是被一个男生掀翻在地。
“你——”男人倏地瞪大眼。
“看看你自己是什么样子。”皓沐直接打断男人的话,斜睨眼神,“你太脏了。”
包间里虽然乱,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是熟识,再加上这个男人在那一群人中间本就不算人缘多好的,听到两人的声音,里头一阵哄笑。
笑声实在太过刺耳。
男人只觉得像是要往他脑神经里冲的那样恶心,他也不顾眼前天旋地转,猛地起身,冲向皓沐,抬起手想要攥住他。
可他什么也没碰到,因为下一秒,门再次被推开,有人一脚再次将他踹翻在地。
一只温热的手挡住了皓沐的眼睛,他什么也看不见,因此耳边的脚步声,服务员慌张的声音,还有窗外的警笛声变得异常清晰。
身后,派对的音乐还在继续放,鼓点节奏敲击心跳,但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原本在参加派对的人群都蹲下抱头,他们根本没有机会离开,警方早就堵住了门。
——会所外面一开始就守着一大批警察,搜查令手续从简,领导签字立马出来,而外面的警察一收到消息,立马展开行动。
实在是太乱了。
乱七八糟的声音,警察来来回回擦肩而过,包间里有人尖叫,有人试图逃跑,各种各样的脚步声溢于耳畔。
但皓沐根本无心管周围的货款。
因为他闻到了顾晚洲身上的味道。
那是顾晚洲常用的男士香水,总能给人一种沉稳安心的感觉。
只是现在香水味已经很淡了,但他们靠得很近,皓沐十分想念顾晚洲的味道。
他的脸也很烫,酒意像是在安下心来的那一瞬间涌上了大脑,眼前的温热便在这样的滚烫之中愈发明显。
“顾老师,是你吗。”皓沐问。
“嗯,不要看。”果然,是顾晚洲的声音,周围实在太吵了,他几乎是伏在耳边说的,很轻的气息呼过耳畔,“我们走。”
皓沐是协助办案人员,顾晚洲是林初涯叫来的,两人没有被执法人员扣住,很顺利的从另一个门离开,坐到顾晚洲的车上。
皓沐始终在观察顾晚洲的表情。
顾晚洲,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大半夜被叫出来而感到生气。
“你没有生气,顾老师。”
顾晚洲自己也感到很不一样。
在来的路上仔细复盘了自己的情绪——的确没有负面情感,并似乎有些隐隐的开心和期待。
这样鲜明的情绪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自从工作之后他就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情绪支配自己的生活。并且,由于他是公众人物,他连自己的开心和愉悦都不能在公众场合露出来——因为有可能会被过分恶意曲解。
皓沐就在顾晚洲身边。
身上的衣服为了融入这场派对特意搭配过,脸上有醉气。
他真的不喜欢喝酒,酒量也是真的很差,再闻到派对中的烟味,大脑几乎是昏昏沉沉。
车子在预热,皓沐试图系上安全带,可他太晕了,摸了半天也没摸到。
顾晚洲俯了过来。
他扣上安全带,抬眸,正好对上皓沐的眼睛。
少年的笑明亮又灿烂,路边昏暗的灯光落下来,纤长睫毛仿佛晕上了光,连五官都柔和不少。
顾晚洲有些怔。
因为这幅场景有些眼熟。
那是他埋在记忆深处的一幕。
同样是漆黑的夜晚。
天边被火光照亮。
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爆.炸——两人合力将安装了炸.弹的公交车开到没人的地方,在爆.炸的前一刻,显显逃脱。
等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脱离危险时,整个人瘫了下来,两条腿软软绵绵,根本没有力气抬起来。
于是他们索性靠在一起。
男孩很瘦,靠着他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重量,他偏头。
两个人的脸都沾上了黑灰,火星像雪一样漂浮着。
男孩扬起脸对他笑。
和此刻的场景似乎对上了。
为什么看到皓沐的时候会想起他一直找的人?
顾晚洲不知道,也不想去琢磨太多。
他决定跟着自己的直觉走。
直觉有的时候充满玄学。
就在这时,顾晚洲感受到眉心被碰了一下。
“顾老师,你在想什么?”喝醉了的皓沐尾音软软的,有条小勾子。
顾晚洲回过神来:“没什么。”
他坐会驾驶位,准备开车。
车辆驶向顾晚洲的住处。
他没有往城市的道路开,而是选择绕了一圈,往城郊的路走。
这条路车少,人少,星空辽远,星河漫天,四周万籁俱寂,却又拥有一股不同于城市喧嚣的、独属于夜晚的气息。
“我也很喜欢晚上坐车出门兜风。”开了一会,皓沐似乎清醒了些,“以前下课,我喜欢开小电驴在学校里逛一圈,放空脑子,这样很舒服。”
这似乎是皓沐第一次和顾晚洲讲自己的事。
他们之前接触的时间实在太少了,要么在剧组里人多眼杂,要么只是短暂的见面,要么总会遇到一些案件,总之,没有一次让他真真正正的坐下和顾晚洲好好聊聊。
虽然这一次的相处也是因为案件。
不过这都没关系。
皓沐靠着座椅,阖上眼睛。
他不想再观察顾晚洲的表情和行为了。
比起利用这些细节推测出顾晚洲究竟是怎么想的,皓沐更期待顾晚洲会对他说的话。
“这个习惯可能是小时候养成的。”皓沐说,“小时候跟着爸妈去警局,他们没有思路,想不出答案的时候,会带我去兜风。”
“你和父母的关系很好。”
“嗯,他们带走了我。”
“带走?”
“我曾经生活在孤儿院,但我不太喜欢那里。”
皓沐只是一句带过,没有透露更多细节,但是可以想象到,那必然是一段不大愉快的日子。
“其实我不太正常。”
城郊的路上红灯不多,但也是有。
顾晚洲停下车,转向皓沐,神情微怔。
皓沐依旧闭着眼睛,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这里,我的结构和别人不太一样。”
记忆之中,也有这样的声音:【我的大脑和别人不太一样。】
眼前,皓沐继续:“我不是科班出身,没有上过系统的表演训练,但其实我演得还可以,因为我的生活中,我也在演,在演成一个正常人。”
记忆中的声音在脑中同步响起:【我不想再演成一个正常人,我很疯的,我不想你被吓到,但我现在太兴奋了,我想将这辆公交车开走!!】
“顾老师,我不想在你面前表演,毕竟我在追你嘛,你要看到真实的我。”
【我不要在你面前演了,希望你不会真实的我不会被吓到,和我一起么,毕竟我没有驾照,不会开车!】
记忆中男孩青涩的脸似乎在这一刻和皓沐的脸重合了。
“顾老师,我们曾经见过的。”
——皓沐在第一次去他家时,曾说过这么一句话。
当这句话回响大脑时,顾晚洲再次一怔。
他有一种近乎于直觉的想法。
城郊道路在江边。
夜晚的风很轻,江的对面是一片宽阔的厂房区,夜晚并不工作,但星星点点的白色灯光连成一条,有一种若有似无的、动漫场景一般的美感。
前方绿灯亮起,车辆往前驶去,顾晚洲本来想说点什么,但一偏头,皓沐倚靠窗边,双眸微阖——他好像睡着了。
或者说,他并不想继续将话题往下聊。
顾晚洲不知道皓沐究竟是什么想法,也猜不透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种直觉,但那一刻那种猜想就像撞击在礁石的浪花,沉重的留下一大片印记。
很快便到了顾晚洲的住处。
进小区之前,他们留意了附近没有狗仔跟进来,两人下了车,一块上楼。
虽然在车上小憩片刻,可时间太短了,皓沐还是晕,脸上的酒意并没有褪去。
他乖乖的坐在餐桌上,捧着顾晚洲准备好的热牛奶小口小口的喝。
接着他又去洗了澡,换上了顾晚洲的新睡衣。
沾满热气的镜子前,皓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准确来说,是看着正穿着顾晚洲的衣服的自己。
顾晚洲比他要更高一些,码数偏大一码,而他的骨架本就偏小,这样大上一点点,整件睡衣便显得格外宽松,领口松垮,露出一点锁骨。
皓沐想。
只是在顾晚洲家里住上一晚,穿一穿他的衣服根本不够。
他对顾晚洲的想法可不仅仅只有这么一点。
在皓沐洗澡的时候,顾晚洲打开电脑,调试了设备。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假笑》剧组有个临时会议。
夜晚,是廖心语身为编剧的最佳创作时间,她灵感迸发又想到了一些场景和互动,但毕竟这是电影创作,不能仅靠文字和想象,能不能真的实现还要靠剧组和演员们,再让她等一两天,等到所有人进组了,她也等不及,灵感这种东西稍纵即逝。于是,廖心语便约好了时间,拉了一间网络会议室。
剪辑组实习生小美被迫参与这次的视频会议。
她洗完澡,上半身套上了会议专用西装,下半.身是粉色波点睡裤,不情不愿的点开会议室。
然后看到会议室里所有人都穿着睡衣。
小美:“……”
只听范阳华轻轻哼了一声:“皓沐呢?”
虽然离会议开始还有一些时间,但范阳华认为身为主演,应该提前在会议室中等待——在某些时刻,范阳华的想法比较古板,但也正因为他的古板和固执,才指导出了很多不错的电影作品。
小美在心里默默记下,以后片场一定早点到,免得被范导逮住,也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范导严肃的表情。正这么想着,只听耳机另一侧,顾晚洲说:“他在洗澡,马上。”
范阳华:“?”
小美:“!”
还没来得及思考更多,顾晚洲又说:“出来了。”
几秒后,皓沐出现在镜头中。
他坐在顾晚洲身边,穿着顾晚洲同款睡衣,衣服比较宽大,锁骨半露,由于突然通知开会,他的头发吹得比较急,有些上翘,眼尾的酒意被热气熏得更加明显了。
——一副刚亲密过的样子。
小美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到了,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捂嘴,就又看到了令她尖叫的一幕。
视频里,顾晚洲又替皓沐整了整衣领,替他压下翘起的头发,撵起一抹,两指轻轻搓了搓。
皓沐仰着头,很乖很安静的任凭顾晚洲动作,眼眸微弯,抿着嘴角,有个小小的梨涡。
小美:“嘤!!”
皓沐向会议室里的各位打了招呼。
喝了酒之后,他的嗓音总是软软的,要很长一段时间才会恢复,由于酒精的刺激,五感也会变得格外敏感一些,眼前的灯光有些亮,他不大舒服的眯了眯眼睛。
顾晚洲调暗亮度。
会议室里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进来了,为了不让自己的声音传进会议中,顾晚洲点了静音。
“如果撑不住可以进去,具体内容明天醒来我告诉你。”
皓沐摇摇头:“不要,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顾晚洲挡住他的眼睛:“不要这样看我。”
自从那个莫名的直觉出现,只要一看到皓沐的眼睛,他便会想起这件事、将皓沐的样子和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叠在一块——可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将皓沐当成另外一个人,这样的行为实际上很不礼貌,被皓沐知道,他一定会感到难过。
更何况,他完全没有想到应该怎么问。
换一种说法,是他还没有做好问题的答案和自己预想中的答案不同的心理准备。
顾晚洲认为自己是一个处事果断的人,可他似乎真的很不会处理这类事情。
遇见皓沐时是这样,他想逃避,一开始想过要躲开皓沐。
遇见自己的直觉的时候也是如此,本能的不愿开口询问。
这样很不好。
虽然两人相处的声音并没有传进会议室中,但小美全看到了。
那甜到能拉丝的眼神、那亲密到马上就要**的动作,顾晚洲含情脉脉,皓沐情深似海——
他!们!绝!对!是!一!对!!!
小美想尖叫、但不可以,她又想抬手捂嘴,可是这也太明显了,于是小美只好绷紧嘴角,定住视线,手藏在桌面底下,疯狂敲键盘。
【啊啊啊啊啊姐妹们!!我们磕的cp好像是真的啊!!!】
小美是皓沐和顾晚洲的CP粉。
自从狗仔拍到皓沐出入顾晚洲家,小美就彻底粉上这对CP,只是当时CP超话中的人太少,小美只能和几个小伙伴自嗨,后来渐渐的,顾晚洲和皓沐的互动越来越多,再加上前几天的护妻热搜,CP超话中的活粉也日渐多了起来。
今天,网络会议室,顾晚洲和皓沐的互动,简直!就是!CP党的!狂欢日!!!
只是她不能将会议室截图发出去,群里的CP女孩们只能靠她的文字续命,小美脸上正色,记录下会议内容的同时,手指在群聊里敲得飞快,表现出社畜和CP粉的双重素养。
可惜会议开得并不长,小美的快乐源泉结束得太快,廖心语的想法得到了罗从连和范阳华一致同意,商量过后也很快得到了呈现方案,会议结束前,范阳华忽然轻咳一声。
“你们,咳……”他点了下顾晚洲的头像框,会议室文字界面出现提醒标识,“你俩,到时候收敛一点,剧组人多眼杂,别被爆出来。”
范阳华虽然在某些方面比较古板,但在另一些方面又比较开放。
顾晚洲:“?”
会议结束之后,顾晚洲似乎并没有其他理由和皓沐共处同一空间,于是两人互道晚安,各自回房。
房间里,顾晚洲并没有躺下,而是靠坐在床头。
房子的隔音效果很好,他听不到脚步声,也不知道皓沐正在干什么。只在某一瞬,房门有轻微的响动——那是另一个房间的门被推开时,房间流动的气流带起来的动静。
皓沐也回到了房间里。
在他的隔壁。
顾晚洲揉了揉眉心,拿出抽屉里一部手机。
这部手机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是好几年前的款式,许多功能已经无法使用,但却依然被他保留下来——里面只安装了一个软件。
当初那个男孩给他发的所有私信,全都被他留在了手机之中。
【我信你的。】
——那是他发来的第一句话。
也是铺天盖地,无数谩骂声中,唯一一句,我信你的。
其实那个人至今都没有说过他是谁。
当时的微博没有实名,没有IP属地,更没有现在如此发达的微博网络,一个最新注册的账号,如果没有主动暴露,根本扒不出来这个人是谁。
但当时的顾晚洲认出来了。
或许是第一次注册微博的需要完成使用任务,那个人曾经在相册里上传过一张随手拍的照片。
一只漂亮的手对准天空,握住,阳光从指缝之中漏下来。
手腕往上,有一块伤疤,弯弯曲曲的从小臂延伸到突出的腕骨上。
顾晚洲当然不会忘了那道伤疤是如何来的。
丧心病狂的司机打开了炸.弹的定时装置,并在自.杀之前,将车辆的钥匙丢进了集装箱之中。
集装箱上被开了个小口,看得到近在咫尺的位置,可在场的人却没有办法将手伸进去——洞口太小,他们根本来不及、也找不到工具去再将洞口撬开,而且那个口子显然是被强行打开的,全是铁片被撕开的尖锐的刺,如果强行伸进去,必然会把手割得血肉模糊。
那时候,所有人都已经惊慌失措,定时器不断后退的声音凌迟心尖,在场唯一还算冷静的,就只有顾晚洲和那个小男孩。
要想拿到钥匙,又不想浪费时间,办法只有一个。
于是,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男孩将手伸进了洞口里。
废弃厂房里实在太安静了,尖锐的刺深深划破血肉的声音几乎是贴在耳边响起,都不需要尝试共情,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就足够让人牙根发软。
顾晚洲不可能忘记那副场景。
男孩将钥匙勾在手指上,他的小臂上被划破了一道极其狰狞的伤口,血液顺着他的手臂滑落,汇在指尖,滴了下来,可他的脸色却带着笑,愉悦的、畅快的笑,仿佛此刻危险的境地带给他的不是慌乱、不是惧怕,而是某种无法言说的取悦。
那双漆黑的、带着兴奋的笑的眼睛看向顾晚洲。
“我想将那辆公交车开走,但我不会开,教教我吧,你已经考了驾照,对吧?”
太酷了。
那是在怔愣的片刻中,顾晚洲内心闪过的想法。
有一个很酷的男孩和他一起被卷入公交车绑架事件,他们一起无证驾驶了安装了炸.弹的公交车,滚烫的火焰擦过他们的后背,他们目睹了公交车爆.炸时的场景,他们差点死在那座废弃的厂房之中——那一场原本应该在他心里留下阴影的恶性爆.炸事件,却像是一场无法被遗忘的奇迹一样,被深深铭刻在大脑深处。
这一个很酷的男孩告诉他,他的大脑结构和其他人不一样,告诉他要做他的粉丝,陪伴了他整个低潮期,而在他终于跨过低潮期,终于接手了账号的使用权,终于能够回应他,寻找他的时候,男孩却消失了。
就好像,他的出现只是为了陪伴而已。
点进账号主页,显眼的红色感叹号弹了出来。
由于没有实名制,账号现在已经被限制使用,再加上太久没有登陆过,头像也变成了系统头像。
如果不是聊天记录被顾晚洲保留下来。
那么这样一个没有发过内容、也没有实名制的账号,便会只是一串数据,被丢进互联网的长河里,连一滴水花也无法溅起。
顾晚洲仰起头,小臂挡在眼前,长长叹了一口气。
另一个房间中,皓沐趴在枕头上。
他的身体对于酒精的耐受真的不行。
喝了解酒的蜂蜜,还开了一场视频会议,他的头还是很晕。
或许也正是由于酒精的刺激,将他的五感放大。
这里是顾晚洲的家,枕头上有和顾晚洲一样的味道。
皓沐抱着枕头,在床上滚了一圈,然后,他整个人躺倒在床上,静静看着天花板。
袖口被卷了起来,他的小臂到手腕处,有一道很长,但颜色并不深的伤疤。
当年集装箱的铁皮的确刺得很深,幸好他的主治医生技术很好,帮他处理得十分完美,伤口好透了之后没有那种很可怕的蜈蚣似的针脚痕迹,根本看不太出来,就是受伤的地方颜色会稍微深点,但是没有靠太近或者特意去看,根本不会被注意到。
要不要告诉顾老师他们以前一起经历过的事呢?
如果说出来,是会被加分,还是扣分呢?
顾老师又有会有什么反应?
皓沐心里想着这些问题,却并没有大脑中进行想象或是预判,毕竟这种行为充满了主观性,观察顾晚洲每一次的表情变化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他可不想到时候一点期待和惊喜都没有。
这时,手机响了,是路惟之发来的语音消息。
“你需要换一个微博,皓沐。”
皓沐之前的微博账号是魏成功提供的,虽然认证的是他的实名,但是账号绑定的却是公司,他想要解约,以魏成功的性格,这个账号肯定无法带走——一个大几百万粉丝的账号能够卖很大一笔钱,魏成功怎么可能放过这一笔钱?
因此,他需要注册新的账号。
皓沐想起以前的微博账号。
他曾经用这个账号给顾晚洲发了很多消息。
不过他这个账号实在太透明了,属于发一条私信都要被后台审核的透明,他并不知道顾晚洲有没有看到。
在林初涯告诉他,顾晚洲一直在寻找一位在全网黑那段时间给他发消息的网友时,皓沐就曾经想过,那个人有没有可能是自己?
但这份想法也只是在大脑中闪过一瞬间,并没有停留。
对于他而言,只有得到答案的那一刻情绪才能攀升至高峰,任何预判或是期待都只会降低那一刻的愉悦感。
那个账号他很久没有登陆过了,他又换了手机,所有记录都已经消失不见,他回忆着点进去,果然,账号已经被限制使用,系统弹出需要实名制申诉解除限制的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