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星星小口小口喝着粥,眼神注意着郑秋白的举动,见对方露出满意的表情,他也松了口气。
眼神一错,郑星星看见了黑沉沉低气压的霍峋,对方似乎很不喜欢他做的饭。
郑星星见状,就快把头埋进碗里了,他完全不敢跟霍峋搭话。
“挺好吃的。”郑秋白慢慢喝下一碗粥,毫不吝啬给出了自己的夸赞,“你这手艺,都能去开店当大厨了。”霍少爷听在耳朵里,虽然不满,但也不得不服输,他做的饭,的确没有这小子做的好吃,“还行吧,但人家是客人,怎么能让人家一大早起来做饭,以后别起了。”
别和他抢活儿干。
“没事,霍峋哥哥,我都已经早起习惯了,我住在这里,已经很给哥哥添麻烦了,我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哥哥看起来,也很喜欢吃我做的饭。”说罢,郑星星就笑着站了起来,主动收拾起三人吃完的碗筷。
这还了得,已经被抢去厨子身份的霍少爷立马和他争抢起来,“还是我洗吧!这家里一直都是我洗碗。”
“我来吧,霍峋哥哥你别沾手了。”
“不不不,我来!”
“可是……”
“没有可是!你这孩子,快玩去吧!”
郑秋白看着霍峋把那堆碗碟抢来后举过头顶,以身高优势打败了郑星星,屁颠屁颠跑进厨房里,不一会,厨房里响了窸窸窣窣的水声。
“哥哥。”郑星星很尴尬,他知道自己矮,但是霍峋在人堆儿里,也绝对是高到过分那种了。
郑爷摸摸郑星星的小脑袋:“你就让让他吧。”
吃饱饭的郑秋白晃回了主卧休息,郑爷眼里是不存在家务活儿的,不过外面那两个莫名其妙较上劲的‘孩子’,眼里可全是活儿。
郑星星饭后没有安心坐着看电视,他看地板不干净,主动进卫生间拿了扫帚打扫起来。
洗完碗的霍峋能忍吗?当然不能!
他也进了卫生间,拿起老伙计墩布,从玄关开始墩,墩相当卖力,一边动作,他还要劝郑星星,“别干了,去看电视吧,你这个年纪,就该多看点电视。”
“没关系,我在家里干活干习惯了,干少了还不得劲,哥哥放在沙发上的衣服,是要洗的吗?我扫完地,可以给他洗衣服。”
“那堆衣服要送去干洗的。”郑秋白的服装面料都高级,要专门的干洗护理,家里洗不出来。
郑星星点头,又道:“那卫生间里的袜子呢?我来洗吧。”
霍峋急眼:“那是我洗的!”
“那我,先去准备午饭吧。”郑星星半点没有气馁,他总能找到自己力所能及的家务的。做饭不如郑星星好吃,也做不来满汉全席午餐的霍少爷:……
他败了。
郑星星午餐做了道糖醋排骨,用的霍峋一大清早买的精排,油亮的糖醋汁酸甜适中,郑秋白破天荒吃了两碗米饭。
不过,霍峋做的青椒炒蛋,郑爷也很给面子吃了好几口。
霍少爷今天的菜炒的味道一般,卖相一般,有点失败。
他给青椒去籽没去干净,炒出来发苦,他自己都不乐意吃,但郑秋白夹了好几筷子,夹完还夸他青椒块切地可爱。
霍峋又开心了。
下午五点,阿良上门来接郑爷上班,他过来的路上有人摆地摊卖书,于是带了几套小孩子喜欢看的漫画和童话故事来。
阿良还以为伊索寓言格林童话是十五六的孩子也爱看的,霍峋见到那几本书嗤之以鼻,那么大的孩子了,怎么可能还爱看童话。
郑爷也觉得有点低龄了。
谁知道郑星星如获至宝,抱着书连连向阿良道谢,一问起来才知道,他竟然真的没有看过。
小镇上的教育资源比不了燕城,对于课外的阅读延伸更是匮乏,郑星星这连城都没有进过的小孩,更没有办法像城市里的孩子一样,可以轻松去图书馆借阅这些国外的孩童读物。
他从没看过这些美好的故事,只偶尔在电视机上,看到改编的动画。
这话一说出口,在场的大人都沉默了。
生活在京市的霍少爷犹如在听玄幻故事。
阿良这黄毛汉子更是要流泪了,“这些书都给你了,看吧,看完再买新的,买一堆。”
“谢谢叔叔。”郑星星低头珍惜地抚过手上的书封。
离开家门,出发上班前,郑秋白把阿良买书的钱递了过去,“谢谢了。”
他这个当哥哥的,还没有阿良一个外人心细,连郑星星在这个家里根本没有解闷儿的玩意都没发现。
“老板,这钱我不要,那是我的一点心意,几本书,也没多少钱。”
阿良不肯收,郑秋白也没强求。
他也准备等有空,带着郑星星去书店,让孩子自己挑一些喜欢的书,等回家的时候,一起都带走。
这样郑星星在镇子上的暑假生活,也不会太无聊了。
郑秋白去上班,留下霍峋和郑星星在家,他们两个人,没有多少交流,倒也相安无事。
郑星星埋头看他新得到的童话书,这东西对他来说,比电视里的动画片还要吸引人。
霍峋也在看书,他在啃他研究生即将学习的课程教材。
虽然他对这些东西有点儿印象,但那印象也仅仅局限于梦里的浮光片影。
醒过来之后除了重要事件,这些学了什么、考试考了什么之类不算重要的细节,都已经被霍少爷抛之脑后了。
还是要把书本拿起来,复习复习,这样霍峋未来的研究生课程能够轻松一些,他也能趁着周末又或者没课的时候,飞回燕城来。
不过,如果郑秋白能答应他一起去港湾,就更好了。
郑爷现在的肚子还不算大的,可等霍峋去上学,孩子可就快五个月了。
那五个月的肚子,在八九月份还算炎热的季节里,不是用单薄的宽大西装外套能遮掩住的。
郑蝴蝶到现在都没有把怀孕这件事情告诉别人的想法,除了霍峋,就连常来家里串门的叶聿风都还被蒙在鼓里。
霍峋不知道郑秋白是如何盘算的,可如果他想一直隐瞒,毫无疑问,等到肚子大了,就必须找个隐蔽的地方养起来,减少在外人面前露面的机会。
去港湾,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那赵院长私立医院的源头,就开在那里,孕夫的照顾和孩子的生产,能够一步到位,霍峋这个准爸爸,也可以时刻陪同,皆大欢喜。
至于生下孩子之后,郑秋白还要不要留在港湾,那就是以后再考虑的事情了。
霍峋觉得他这个计划很完美,只等和郑秋白好好谈一谈。
一想到港湾无人打扰的幸福生活,霍峋看资料的眼神愈发坚毅,他现在必须好好复习,必须!
由于下午饭吃的晚,郑星星直到晚上七点多才觉得肚子饿。
霍峋倒是还好,他晚上这个时候一般也不吃饭。
平时家里面只有他一个人,吃饭也没滋没味。他选择饿着肚子再等等,等到金玉庭,和郑秋白一起吃加餐或者夜宵。
只是小孩在,霍峋也不能晾着人一起饿,“我去把中午剩下的菜热热,但没有主食了,我给你煮两包方便面可以吗?”
“谢谢哥哥。”郑星星和霍峋相处还是不太自然,怯怯的,霍峋忙活,他也不好意思坐着看书,于是站在厨房门外,当木桩子。
霍峋进厨房翻出一箱子方便面。
这是郑爷很久之前囤积在厨房的刚需,以防止某天没有人送饭,他饿肚子。
泡面,也不是需要厨艺才能做好吃的东西。
只是现在,霍峋可不会放任郑蝴蝶用这种玩意填饱肚子,但别人,吃就吃了,方便面不本来就是用来吃的。
两包泡面煮出来分量不少,霍峋粗犷地把锅直接端到了桌上,让郑星星用锅吃,这样还能少洗一个碗。
郑星星面对那口大锅,沉默了片刻,最终说了句‘谢谢哥哥’,而后埋头苦吃,一点都不敢浪费。
时间临近八点钟,郑星星吃的肚圆,感觉他也需要一粒消食片,只是他不好意思向霍峋开口,闭嘴忍着,看故事书转移注意。
霍峋埋头梳理章节框架图,全神贯注,很认真,没注意到这小孩的不舒服。
两人间的静默,被敲门声打断。
霍峋一听这个敲门的节奏就知道是谁,他懒得起身开门,果然,下一秒,门把就自己转动起来,门一开,露出叶聿风的身影。
叶少爷把钥匙放回地垫下面,探头探脑进屋。
他没敢埋怨就霍峋坐在沙发上竟然还不给自己开门,环顾一周,没找到目标人物,他问:“这都快九点了,郑秋白还没下班呢?”
“快了,一会我出门接他下班,你这么晚过来干什么?”
叶聿风好一阵子没来了,因为工作忙碌,哪怕是老板家的儿子,也要和员工一样加班,不加班就算早退,人都要累晕了。
就今天,还算是下班早了。
“我想借住一段时间,家里离公司太远了,开车开得我痔疮要冒出来了!”叶聿风疲惫地脱掉自己的西装外套,撅着屁股往沙发上坐,“而且我最近在家里住的特瘆得慌,你不知道,那小贱种,像疯了——啊!什么东西啊!”
差点被叶聿风坐到小腿的郑星星也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但没叫出声,睁着大眼盯着叶聿风。
弹跳起身的叶少爷扭头,对着几乎要和沙发融为一体的郑星星大叫:“我靠!这小黑孩哪来的?别告诉我只有我看得到啊!”
“你能不能小点声?”被吵到的霍少爷一把合上堪比砖头的专业书,数落起叶少爷。
虽然郑星星的确黑,但叶聿风也一定是真瞎,才会撅屁股往郑星星身上坐,“没看到沙发上有人?”
“你也能看见?是人就好,是人就好啊。”
叶聿风近来加班太多严重影响身心健康,以至于头晕恶心、老眼昏花、疑神疑鬼。
前几天因为叶宅太大,每到深夜下班回家,叶少爷独自走在只有清冷路灯的庭院里时,都觉得背后阴风阵阵,像是要熄灭他肩上的三把火一般惊悚。
有几次,他还在房子里碰到大晚上不睡觉发神经的叶静潭!
这里的‘发神经’,不是叶少嘴巴不干净,是他真觉得叶静潭神经病了,要不就是中邪了!
反正这有科学依据的病和没科学依据的国学,那小贱种高低要占一个。
不然,谁家正常人哪里会大半夜站在台阶前自言自语还掉眼泪啊?
妈的,真邪乎。
叶聿风都要怀念那个总斜眼看他又沉默寡言的小贱种了,那时候至少不吓人。
差点被坐一屁股的郑星星往沙发扶手那边挪了挪,给一身职业装的叶少爷让出一块地方,“叔叔,你坐这儿吧。”
他彬彬有礼,看样子完全不记恨叶聿风刚刚大叫的‘小黑孩’。
刚镇定下来的叶少爷又跳脚了,拔高嗓门:“什么叔叔?哪有叔叔?你是在叫我叔叔?我有那么老吗?”
叶聿风摸着自己纵使加班也没忘记去美容院保养的光滑小脸蛋,满眼不可置信。
这小黑孩怎么能对着他这张年轻朝气的脸叫叔叔啊?
叶少爷可一向是同辈里年纪最小的那个!还是个孩子呢!
“……对不起,叔、哥哥。”郑星星捏紧手里的童话书,默默垂下了眼睑,不敢继续和叶聿风对视,他觉得这个叔叔不太正常。
叶聿风抓了把头发,一屁股坐下,怼怼霍少爷,侧过脸压低声音问:“这小黑孩哪来的?怎么在郑秋白家?你俩领养的?这么早就开始考虑以后的事了?”
“他叫郑星星,是你哥的弟弟,今年十四岁,来燕城处理些事,你哥不放心,让他暂时住在家里。”
霍峋从拥挤的沙发上站起来,抱起桌面上自己的学习用品,准备今天提前一些去接郑秋白下班。
这个家里,人太多了。
而叶聿风,又是个喇叭精转世,太吵了。
“你们俩在家玩吧,”终于也是轮到了霍峋讲出这样成熟的台词,“我出门接郑秋白回家。”
“我哥的弟弟,”承担带娃重任的叶少爷反应一瞬,“你是郑秋白的弟弟?真的假的,这也不像啊!这黑的,小弟,你是个混血啊?”
“……哥哥,我不是。”他只是有点黑。
郑星星原本就不是郑秋白那种特别白的皮肤,加上这个暑假,他有时候还会帮别的亲戚拔拔地里的草、抓抓菜上的虫赚点零花,不小心晒狠了,等冬天,他就能捂回来了。
“可我怎么从前都没听说过你?”郑秋白这消息瞒的可够紧的,平白无故蹦出来个这么老大的弟弟。
叶少爷撇嘴,心里不对味儿,还是不把他当一家人呗。
“我和哥哥不是一个妈妈——”
“这不废话,一个妈生的,你还能长这样?”叶聿风字字不提黑,却字字没离了黑。
“……我之前没有来过燕城,哥哥也没有回过镇子上,所以一直没有什么联系。”
“那你现在来干嘛的?上门打秋风?”
“什么?”郑星星没听懂。
“我说,你是来找郑秋白要钱的吗?”叶聿风话说的直白,他也没见过郑秋白父辈那边的亲戚,可舒澜和郑秋白在叶家那么多年,那当爹的可从没上门看过郑秋白,一看就不如叶长流。
这么多年没有来往,突然就蹦出来了,很难不叫人怀疑是穷亲戚找上门。
“我——”郑星星的小黑脸被这话问的直接充血,成了黑红黑红的小桑葚,一直以来面团似的脾气,终于有了点气性。
他没想过找郑秋白要钱,奈何他现在穿的、吃的、看的、住的,每一样花的都是郑秋白的钱,实在是连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最终低下脑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叶聿风这人没长多少心眼,更别提坏心眼了,他就是单纯的说话直接不好听,“不是,这就哭了?没要就没要呗,你哭什么啊?还真哭了?”
郑星星抱起书,往客房走,一边走一边用胳膊擦眼泪,那背影相当凄惨。
叶聿风追上去抓他,生怕郑秋白到家为这事儿赶自己出去,求爷爷告奶奶掏出自己的钱夹子,“别哭了别哭了,我给你钱,你去大商场买变形金刚好不好?”
郑星星不理他,继续走。
“那买汉堡薯条,还有可乐,你喜欢吃吗?可好吃了!”
回应叶少爷的是客房无情合拢的大门。
郑爷今晚到家比往常提前,一听到大门动静,守在客房门口持续敲门的叶少爷弹射起步,谄媚地冲到门前,“你们回来了,辛苦了。”
“别来这套,”郑秋白早从霍峋口中得知了叶聿风的意图,伸手挡开对方,“家里人太多,住不下你。”
郑爷都忍不住感慨,自从让霍峋住进家门开始,他的底线真是一步步在降低。
放上辈子,哪里有人敢到他这老房子里借住,连叶静潭也只是坐进来喝过几杯茶而已。
跟在郑蝴蝶身后进门的霍峋对着哭丧脸的叶少爷一摊手,这是郑蝴蝶的意思,他也爱莫能助。
叶聿风紧跟着就开始撒泼,“你不知道我在家里过的什么担惊受怕的日子,连着做了好几天噩梦,我不嫌人多,我就想找人多的地方!”阳气重。
郑秋白充耳不闻,进屋没看到郑星星的踪影,随口问:“星星已经睡了吗?”
霍峋复读机,问叶聿风,“睡了吗?”
刚刚还振振有词的叶少爷安静了,心虚。
他哪知道那小子睡没睡,就知道这孩子娇气的很,说了两句就哭哭啼啼地藏起来了,再没有从客房里出来过。
“大概,睡了吧。”
“什么叫大概,你不是和他一起玩的吗?”
“我和那种小孩儿怎么玩的到一起去?”叶聿风哼声:“而且都是弟弟,为什么他能住在这里,我就不能了?”
叶少爷控诉郑秋白的薄情,“你和他面都没见过几次,我和你可是从小一起长大,从没见你对我这么好。”
“?”说的好像叶聿风小时候有郑星星那么懂事似的。
“就事论事,我也是你弟弟吧。”叶少爷气鼓鼓的,看样子要不是舒澜和叶长流已经归西了,他还得去告一状。
在一旁看热闹的霍少爷不嫌事大。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站在郑秋白这边,因为郑秋白喜欢郑星星,本着爱屋及乌的原则,他对这孩子的抗拒表露的不是那么明显。
叶聿风就不一样了,这小子撒泼撒的名正言顺,不必像郑霍氏一样,戒骄戒妒,胸怀大度。
“你和一个孩子比什么?”郑爷头疼。
“我也不大啊!”叶聿风往沙发上一仰,“我不管,我就是不走!就不走!”
大半夜的,这大喇叭叫唤地叫人头疼,“那你只能睡沙发。”
“我不,他睡床,我也要睡床!”
郑秋白的耐心已经要告罄,他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霍峋,使了个眼色。
霍打手福至心灵,撸起袖子,逮鸡仔一般,把沙发上的叶聿风薅了起来。
“扔出去,让他睡楼道吧。”郑爷发号施令。
“嗯。”
“哎!?别别别,睡沙发就睡沙发,我睡沙发!”
叶少爷得到了沙发的使用权,虽然不情愿,但这屋里的确是没有更合适他住的地方了。
郑爷洗漱过,专门到郑星星的客房看了眼,发现这孩子已经睡着了,就轻手轻脚出去了。
守在门边的叶少爷见他出来,忙问:“没事吧?”
“什么事?”
“没什么,我就是问问他睡着了没,休息的挺早啊。”
“睡了。”郑星星这健康作息,和他们这些夜猫子也是的确过不到一起。
“睡了就好。”没告状就更好了。
欺负小孩的叶少爷松了一口气,转头和郑秋白提起这两天的糟心事,“……除了加班,那小贱种也不让人省心,我都觉得,该把他送进精神病院去。”
“他站在楼梯前面哭?”郑秋白掏掏耳朵,这可真是新鲜事,“你看错了吧?”
“对,就中厅那个大理石楼梯,小时候我从栏杆上滑滑梯摔断腿那地儿。”叶聿风保证,“绝对没看错,是那种闭着嘴,目露凶光的哭,吓人又奇怪。”
那处楼梯也是郑秋白上辈子闭眼的地方。
“你看见他哭,他没找你事?”
“他瞪我了。”然后叶少爷就被吓跑了,“这一阵,他在公司里也很高调,之前那块不太顺当的地皮被他拿下了,他这还不知道满足,还把手伸到别人看中的土地上,明抢。”
立人集团里,能拿项目的,不是和叶家沾亲带故,就是和赵淑梅沾亲带故。
赵淑敏手里的东西叶静潭暂时不敢碰,可那些叶家小领导就遭殃了,叶静潭的辈分大,又有叶老爷子撑腰,被他盯上了,想不松口也难。
如果说从前叶静潭在公司,顶多算是有点私生子的传闻见不得光,那现在就是彻彻底底因为他自己的私欲和不道义的所作所为,被人背地里唾骂不断了。
“他这么做,董事会没有意见?”
“没有,因为他手上不知道从哪弄来一大笔资金,做那些地皮的开发费用,绰绰有余,都不用等银行批贷款的。”
郑秋白问:“这笔钱是哪来的?”
“不知道,我以为是我爷爷给的,但奶奶说不是。”公司账面上没有明细,叶老爷子也精明,可以给公司的资源,却不会掏自己的小金库给叶静潭做后盾。
“那还是叫人查查,他这笔钱是怎么来的。”郑秋白担心,他上辈子差点背上罪名的一百亿,可能从这时候就有端倪了。
“我巴不得他的资金是违规途径来的。”叶聿风半点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如果他做的天衣无缝,到时候再嫁祸他人,再想找证据就晚了。”上辈子如果不是经济下行银行自查,立人集团这一大笔无主的贷款,压根不会暴露出来。
而那时候叶聿风早都不知道被叶静潭搞到哪条阴沟里去了,郑秋白到死,都没从叶静潭口中打听到叶少爷的消息,只知道叶静潭是铁了心,要牺牲叶聿风,做那个替罪羊。
因而郑秋白知道,上辈子的叶少爷只有两种结果,要么是扛不住叶静潭的压迫,认命屈打成招去坐牢;要么是被叶静潭了结,伪装成畏罪自杀,一劳永逸。
“他能那么厉害吗?”叶少爷天真问。
“他都能搞到你认知以外的钱了,还会是个傻子吗?”郑秋白被这傻货气地想笑,“你如果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就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奶奶。叶静潭能弄到这么多钱,不可能是以他个人的名义,一旦出事,说不定会拉整个集团一起下水。”
虽然立人集团这艘大船上已经没有了郑秋白,纵使沉没,也和他没什么关系,但傻哼哼的叶聿风到底是他的弟弟,总不能看着这一切重蹈覆辙。
霍峋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见这哥俩还坐在沙发上聊天,不满地上来拉郑蝴蝶回房,又戳叶聿风的伤疤,“这么晚了,还聊?我们明天上午不上班,你也不上班吗?迟到了不扣你工资吗?”
需要上班的叶少爷偃旗息鼓,不再拉着郑秋白扯闲篇说人坏话,在沙发上卧下了,“麻烦帮我关一下客厅的灯,谢谢。”
郑秋白和霍峋回到卧室,躺在床上,相拥而眠。
靠在霍峋的胸前,郑爷突然觉得,他这一屋子都是因叶静潭而悲哀的被害人,没有一个好过的。
“你说,以后要不要换个大点的房子?”这样不至于家里没有第二间客房。
霍峋知道,这其实和房子大小没关系,是郑蝴蝶本质上,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于是他应允道:“好,买个大房子,给他们每人留一间屋子。”
“但我不能接受他们天天在家里住着,偶尔来可以。”霍峋把手伸进郑秋白的睡衣里,老房子不隔音,他也只敢摸摸,“我还是想和你过二人世界。”
“我也是。”偶尔人多一点,热闹点,郑秋白喜欢,只有他和霍峋的平静生活,他也喜欢。
因为只要有霍峋在,他就不会心慌,更不会觉得孤独。
谁叫这个男人,是他的终生挚爱。
郑达伟死了,去掉ICU昂贵的维生设备,靠着郑秋白预交的住院费,在医院艰难地挨了四天,终于彻底断气。
郑爷是在下午得到的消息,郑虎说,已经联系殡仪馆的人送去火葬场排队等着烧了。
人拉回老家太贵,骨灰带回去便宜。
火葬场烧人不要钱,但必须是直系亲属签字领取,郑虎没办法签字,这打电话找郑秋白是为了讨要郑星星,他似乎也清楚,郑秋白不会来签字。
郑爷对这人办事的能力已经无话可说了,“为什么不早点联系我?”
郑秋白对郑达伟没有感情,可郑星星还小,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直接就要领骨灰了?
郑虎被呲地不敢吭声。
“烧了没?”
“啊?”
“我问你烧了没?”
“还排队呢?”
“包个灵堂,让人布置的安详点,我一会带着他过去。”
“那灵堂太贵了,好几百,就租告别那一小会,不值当——”到停尸间见一面也行不是?
“我出钱。”
郑虎闭嘴了。
挂掉电话,郑爷从卫生间出去,霍峋看出他表情不太对,上前询问:“怎么了?”
郑秋白摇头,拍拍坐在沙发上安静看故事书的郑星星,艰难开口:“星星,医院那边来电话了,说——”
郑星星捧着书,他早就对这件事有了预料,但事到临头,他还是慌了,不知所措地掉起眼泪来。
郑达伟死了,虽然他懒惰,不负责,不是个好爸爸,但他死了。
郑星星自此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成了无依无靠的小孩子了。
到了火葬场,付费的服务到底不一样,郑达伟穿着合身的衣裳,躺在铺满鲜花的棺椁里,上了妆的脸看着就好像只是睡着了。
空旷到响起回音的悼念堂内,只有郑星星的抽噎声和郑虎的叹气声。
火葬场的工作人员没想到,这伙人包了他们这最大的悼念厅,竟然只来了四个人,但该走的仪式还是要走,放音乐,念悼词,默哀,孝子磕头。
郑秋白远远站着,没有任何动作,心情也相当平静。
霍峋拉过他的胳膊,“要不我们出去等?”
“也好。”郑秋白只像是误入陌生人的葬礼,来了又走了。
拿到郑达伟骨灰的第二天,郑星星提出了离开。
“暑假你可以多待两天。”郑秋白可怜这孩子哭红肿的眼。
“不了哥哥,我得回去了,奶奶还在家里呢。”郑母和郑秋白,是郑星星唯二的血亲了,他哪个都无法轻易割舍,“不过,我一定回会来看你的。”
“你不是要来燕城读书吗?”
郑星星闻言,扯了扯嘴角,撑起个笑容面对郑秋白,“嗯,是呀。”
走那天,郑爷叫阿良开车送郑星星回家,他给孩子塞了一些零用钱,都是特意换的零散票子,就是怕被郑母抢去,还带了一捆书,两袋子零食。
郑星星趴在车窗边和郑秋白道别,他想自己一定会回到燕城,一定会和哥哥再见,哪怕不是以读书的方式。
郑星星说谎了。
郑达伟死了,凭借郑母,他压根没有办法到燕城来读高中,他考上了,成绩却没有优异到足以免除住宿费和学杂费。
燕城高昂的物价,他更是负担不起。
来读书,太贵了。
他也不想向郑秋白要钱,哥哥对他已经够好了,他没有脸再去索取。
回到小镇上,生活一如往常,郑星星帮亲戚侍弄田地赚点零花,想攒去燕城的车票钱。
只是没了儿子又掏了一大笔郑虎辛苦费的郑母对郑星星愈发苛责,不止郑秋白给的零碎票票被她抢去,郑星星攒在枕头里的积蓄也被她掏去了。
他得从头攒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