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慢慢溜走,玄明过了怀旧的劲儿,开始还击。
率然撑了几个回合,实在忍不住出声打破安静:“你们行不行啊!老子弄不过他!”
江衡拍了下脑门,提醒言阳:“刚才我就应该说的,你这倒霉运气,估计请不来你家祖师爷。想要驱动降真符,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现下,昼黑之境大概是破了,算是天时;此处灵气旺盛充足,勉强称上地利;至于人和……你还是省省吧。”
隋玉竹赶紧伸手,摊到言阳面前,“哥哥,我来!我的运气好!”
言阳有些心虚地开口:“降真符驱动了,你会不太舒服……”
隋玉竹这才明白,刚才言阳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完全不给自已开口机会的原因。
隋玉竹挑挑眉,“所以哥哥对我隐瞒了。那就……罚你亲手划破我的掌心。”
江衡翻了个白眼,克制着脾气,咬牙道:“赶紧的吧!别在这儿恶心我。言阳不行,在场的,也就只有你能来试试。”
言阳自然清楚江衡的话,叹了口气,轻轻捧起隋玉竹的手,快速下刀。
鲜血从伤口溢出,隋玉竹蹲在阵法前,将新的降真符按进阵眼。
降真香的白烟聚拢,笔直地越升越高,隋玉竹掌下的降真符泛起金光。
隋玉竹只感觉有股力量正不断通过伤口吸血,可仔细一看,并没有更多鲜血流出。
向来冷静的言阳有些心慌,蹲在隋玉竹旁边,轻声询问:“还好吗?降真符会消耗你的精气。”
隋玉竹的嘴唇已经开始发白。他浑然不觉地转头,笑着冲言阳摇头,“没事的,我年轻力壮,哥哥不用担心。”
言阳垂眸盯着隋玉竹没了血色的嘴唇,轻皱着眉不说话。
率然灵活地躲过又一道雷光。玄明突然停了手,呆呆地仰头看着天空。
率然立刻变成人形跑向桂树,不停拍着胸口,“妈呀,妈呀!那什么东西?雷都劈不死!累死老子了!”
桂男把率然拉到后排,竖起右手食指抵在自已唇前,“嘘!小声点。”
率然点点头,视线落在桂男白皙手腕上,青紫色血管清晰可见。他悠悠说了句:“恭喜。”
桂男笑着抬起下巴,一脸骄傲,“谢谢你。”
率然转身看向杵在战坑的玄明,轻声问言阳:“现在什么情况?天亮了?”
天空的黑云被破开一个洞,越来越大。柔和的亮光洒在玄明身上。
玄明脸色越发难看,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惊惧和……难过。
他惊醒般猛地转头,看向隋玉竹手下的降真符,闪身攻过来。
言阳举着雷击木挡在隋玉竹身前;江衡和率然,一个扔笔,一个捏诀引雷。
玄明承受着所有攻击,不管不顾地前进,“这种符能通知他下来?可是,我不想见他!”
玄明脚下阴气暴涨,幸好言阳的防御符均是墨灵出品,否则早被阴风撕碎。
“言阳,你应该最理解我的。”玄明的手穿过防御符,朝着言阳靠近,化作白骨也不停止,“我们这样的命格,亲朋疏离。你当真以为,现在你身后这些人是真心待你?别做梦了!”
“我不清楚千年前你经历了什么。”言阳用雷击木隔挡住玄明的手,冷声开口,“但,不要用你的糟糕经历来否定我的家人和朋友!”
言阳说完,猛然用力,防御符碎裂,冲击力暂时推开玄明。
不等玄明站稳,雷击木狠狠扎进心口,带着灼热的电击感。
玄明低头看着胸前的紫光。早就不存在的心脏,隐隐作痛。
过了千年,这一幕,这种痛感,依旧记忆犹新,真是难忘。
从里到外的痛。
清润柔和的声音悠悠传来———
“为什么不好好睡着呢?醒来了,为师就护不住你了。”
玄明瞪大双眼,一把拔出心口的雷击木,用力从言阳手里夺过来,皱眉转身。
看清来人后,玄明冷哼一声,举着棍子奋力刺过去。
言阳手里一空,本想追过去,从玄明手里抢回来。
来人抬袖轻挥,雷击木被他轻松打了回来。言阳伸手接住,立刻转身扶起隋玉竹。
“怎么样,还好吗?”言阳轻轻摸了摸隋玉竹的脸,语气焦急。
隋玉竹腿有些发软,靠在言阳身上,笑着摇头:“没事没事。就是腿没什么力气,把我放下来,你去帮忙吧。”
言阳揽着隋玉竹的腰身,靠到树干上,“地上凉,我撑着你。我帮不上什么忙了。”
两人一起看向玄明的方向。
玄明身前的人,玉冠束发,额间天眼已开,身着道袍,紫红色的外袍,里面是明黄色的衣襟和袖口。
脸上没什么表情,神威自显,令人心生敬畏。
和千年前相同的装扮、神情、容貌……每一样都刺激着玄明。
他控制不住地大口喘息,胸口的贯穿伤刻意没恢复,汩汩冒血。
“一晃千年了,你竟还没想通。”玉霄失望地看着玄明。
玄明缓和好呼吸,抬手指天,“想通什么?想通天安排的命运,承受那些苦难是我应该的?
爹、娘、哥哥、你!想通你们为什么,一个一个抛弃我,背叛我?”
玉霄伸手往玄明胸口施法,缓缓开口:“至少,我没有。”
“呵,哈哈哈哈哈。你没有?”玄明打开玉霄的手,指着自已的伤口,冷笑着问,“这个伤口,眼熟吗?和千年前如出一辙……哈哈哈哈,你没有?你还敢说你没有!”
面对玄明的质问,玉霄叹了口气,“对于伤你一事,我无话可辩。玄明,千年阳寿被你抢夺,地府、人间因你大乱,你凭何生气?”
玄明挑眉冷笑,又成了千年前,被发现夺人算纪时的混不吝模样,“凭他们安稳无忧啊。我要短命倒霉,还要帮他们祈福驱鬼。
后来他们怎么对我的,你不是亲眼所见吗?凭他们活该!”
“玄明,你可知,为什么你还能存在?”玉霄垂眸注视着玄明的表情,认真问。
看到玉霄的表情,玄明自觉这个真相自已承受不起,直接拒绝:“不知,也不想知。我只要知道,天既不公,我命自定。”
说完,玄明朝着玉霄发动攻击,阴气暴涨,卷着风刃前进。
玉霄稳稳站着,甚至没动手,只抬了抬眼皮。
下一瞬便是风平浪静。
玄明倒也不害怕,安静站着等死。
他当然知道自已打不过玉霄,除了这操控阴气的能力,其他的本事都跟玉霄学的,更用不上。
玉霄并没有急着动手,柔声开口:“我认为,你需要知道。玄明,你猜猜看,地府为什么不再追究你?”
“他们消灭不了我,只能把我从生死簿上除名喽~”玄明无所谓地说。
“你是这么想的?”玉霄缓缓摇头,“那时,崔判已经制定好计划,要你魂飞魄散,就连特制的判官笔都铸好了。
玄明,是你上百位的师兄弟用自已的寿命填了窟窿……你懂了吗?”
玄明表情僵住,立马否认:“不可能!我偷偷回去过,大师兄好得很!”
“除了他呢?你还见过谁了?”玉霄眼中流露出哀伤。
玄明低头回忆。
还有谁呢?那时候,不解和痛苦填满了他,他只记得大师兄冷着脸,立刻通知玉霄。
然后他就失去了神识,陷入沉睡。
一定还见到了其他师兄弟的!
还有谁呢?还见了谁?!х?
“时间太久,我记不清了!”玄明眼神慌乱,不断重复,“我记不清,记不得了!”
玉霄提高声音,“不是你记不清了。是根本没有人了。玄景是被他们选中,唯一留下来传承师门的。”
“那你呢!你那时候已经飞升,你为什么不救他们?!”玄明试图推卸责任。
“他们替你还因果,我如何救?”玉霄反问玄明。
玄明用力闭了闭眼,“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同意让我飞升?明明,我就可以彻底改命了。”
“我没有。”玉霄直接否认。
玄明怒视着玉霄,“你有!我入了你的梦,你亲口对使者说的,不让我飞升!”
“原来,那日梦中不适,是因为你。”玉霄审视着玄明,“你看,你不信我,入梦窥视,酿成恶果。
你的命格不佳,使者要你经历雷劫才能飞升。直白些,那时你的短命之势已改,他们要换种方法让你走上死亡,拨正命格轨迹。”
玄明已经做不出任何反应。他纠结了千年,痛苦了千年,竟然只是一个误会。
玉霄闭上眼,轻声开口:“错了便是错了。玄明,回家吧。”
他的语气和收徒那天一样温和,就连说的话也差不多———碧宇明曦,玄晖峻朗。从此你叫玄明。玄明,我带你回家。
柔光中,玄明丝毫没有挣扎,化成光点,湮灭于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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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明彻底消失。玉霄朝着桂树下的两人招手:“言阳,隋玉竹,你们过来。”
言阳扶着隋玉竹缓慢走到玉霄面前。
看到言阳准备放开隋玉竹行礼,玉霄出声打断他,“无须行礼。你们做的很好。此次地府和阳间都没有大乱。”
言阳头一回见到祖师爷真身,发自内心敬畏,威压下不想说话。
隋玉竹对千年前发生什么不感兴趣,但他听全了玉霄和玄明的对话,抬头直勾勾看着玉霄,认真问:“祖师爷,短命改了,也会被拨正吗?”
“不会了。千年前,天界改革,这条陋习,早改了。”玉霄语气里有些悲伤,因为玄明。
隋玉竹放下心,顿感四肢都恢复了力气,笑着说:“晚辈明白了!下回上山,给您多上些贡品!”
玉霄轻笑一声,“有劳了。”
玉霄看向言阳,“言阳,有事要问我吗?”
言阳摇头,“以前有过,现在没有问题了。”
“好。我便回去了。”玉霄说完,身影慢慢消失,只在言阳意识中留下一句话,“率然你也安顿的很好,我很放心你。这个世上不会再有玄明出现。”
言阳轻轻“嗯”了一声,隋玉竹连忙问:“哥哥,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们可以准备回家了。”言阳看着隋玉竹,语气轻快。
隋玉竹眨眨眼,软下身子,紧贴着言阳,哼哼唧唧起来:“好,哥哥带我回家~”
两人回到桂树下,桂男正激动地问率然:“率然,你怎么会过来?出现的好及时!”
率然轻轻推开桂男不断靠近的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上回弄伤了你的本体,于心有愧,放了段蛇蜕在树下。你这儿灵气波动,我能感知到。”
“哇,你真好~”桂男抱着率然的胳膊,笑得开心。
率然认真看着桂男,语气里带着他本人都没察觉的不舍,“以后用不上了。”
言阳和隋玉竹走回树下,刚好听到两人对话。
桂男没听出率然的情绪,松开他的胳膊,扑向言阳,“言爸!我可以踏入轮回了。”
言阳淡淡看了一眼率然,把手放在桂男头顶,声音温柔,“恭喜你。”
隋玉竹抬手压上言阳的手,笑着说:“咱家小桂子真厉害!以后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人物!”
“嗯!当然,到时候我还回来孝敬言爸和二爸!”桂男笑容灿烂,似乎没意识到什么。
江衡叹了口气,做了恶人,“小桂子,你大概不知道,等你踏入轮回,投胎做人,就不会记得他俩了。”
桂男如遭雷击,愣愣站在言阳面前。
第248章 长安常乐,岁岁无虞
看着桂男陷入迷茫,言阳揉了揉他的头发,轻声道:“桂男,完成你自已的理想,我们就会很开心。”
隋玉竹跟着开口:“你不记得我们,但我们会记得你。等你言爸从人海中认出你,我俩一定去找你。”
桂男抬头看着两位“父亲”眼里的鼓励,重重点头,声音染上哭腔:“那你们一定要找到我!”
言阳轻轻笑起来,并没有点头,声音温柔:“好。”
率然和柳仙儿对视一眼,同时庆幸桂男心思单纯。
茫茫人海,相遇、相知得是多困难的一件事啊!
安抚好桂男,言阳看向江衡,“江判,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
“不用你交代。”江衡朝柳仙儿伸手,“小柳树,把白小琴的残魂给我。”
柳仙儿一直紧紧搂着锁灵匣,看到言阳点头,才小心翼翼交到江衡手里。
江衡拿稳匣子,看向言阳,“把符解了。我向你保证,我会尽我所能,帮她修复魂魄。”
“多谢江判。”言阳语气恭敬,仔细揭下锁灵匣上的符纸。
江衡把匣子收进袖中,抬头看着黑云全消的天空,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阳界,还是亮一些更好看。”
言阳看到江衡眼里一闪而过的向往,并没有说话。
“天暖和起来了。等您忙完,欢迎便装来我们家玩。”隋玉竹笑眯眯应下江衡的感慨。
江衡笑了一声,语调轻松起来,“多谢你了。阴律司本就繁忙,这么一闹,忙完,不知要猴年马月了。
行啦,不跟你们说了。小桂子,跟我走吧。”
桂男揪着言阳的袖子,慢慢松手,声音哽咽:“你们,一定会找我的,是吗?”
“是。”言阳把桂男推到江衡身边,难得地开起玩笑,“找不到你,我就绑架江判,逼问你的下落。”
“咳咳咳!”江衡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喊道,“你疯了?还是我幻听了?”
桂男看了眼着装正经的江衡,想象他被言阳绑架的样子,破涕为笑。
言阳没回应江衡,浅笑着祝福桂男:“我希望,你的每一世都能长安常乐,岁岁无虞。”
桂男点点头,转身看了看柳仙儿和率然,才垂头跟着江衡离开。
身影消失前,桂男缓缓摸上自已的心口,第一次强烈感受到人类的情感。
江衡低头看着一脸迷茫的桂男,轻声解释:“心里难受吗?这就是人类的情绪,叫做不舍。
不过,等你们再次重逢,它就会变成强烈的快乐。”
“那,我们会再见吗?”桂男认真问江衡。
“会吧。”江衡勾勾唇角,又轻轻说了一句,“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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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男跟着江衡离开,率然往树下又放了一段蛇蜕。
想起身后还有几人站着,他尴尬起身,轻咳着解释:“咳咳,他这本体在我老家也挺好。我能随时通过他,感知灵气波动。挺好的。
你们别胡乱揣测我啊!我这是未雨绸缪,守护家园……”
言阳、隋玉竹、柳仙儿:……
“那以后,桂男的本体就交给你守护了。”隋玉竹靠在言阳身上,笑着说。
“谁要守护他?!我是守护我家……”率然在隋玉竹含笑的目光注视中,声音越来越小,最终轻声说了句,“知道了。”
言阳认真看了看桂树,握紧手里的雷击木,低头浅笑。
“好了,我们也回家吧。”言阳揽住隋玉竹的腰,走出桂树树荫,踏进阳光。
下了山,言阳扶着隋玉竹坐进副驾驶。
隋玉竹有些不习惯,不确定地问:“哥哥,你……要开车?”
“嗯。”言阳坐进驾驶位,动作利落地扣上安全带。
隋玉竹坐直了一些,偷偷抬手,拉住头侧的把手,“哥哥,驾驶证带了吗?要不麻烦麻烦小美姐或者念哥?”
言阳听出隋玉竹的意思,挑眉笑道:“驾驶证带了。你不相信我?”
“不是。”隋玉竹立马否定,哀哀戚戚地开口,“我只是觉得自已没用。唉,不过流了点血,就要让哥哥勉强,做自已不喜欢的事……”
隋玉竹表演尚未结束,言阳已经放下手刹,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汽车稳稳开着,言阳表情淡定。
隋玉竹不要脸地凑近言阳,语气大变,“哥哥真厉害!做什么都厉害!还很谦虚,太爱哥哥了。”
率然坐在后排,嫌弃看着隋玉竹,侧头问柳仙儿:“他在家一直这样吗?”
柳仙儿“呵呵”一笑,不置可否,却不言而喻。
率然抱着自已的胳膊,暗自琢磨:桂男转世成人,不会潜意识学他二爸这个倒霉样子吧?!
几人到小区车库,已经是下午4点。
言阳刚扶着隋玉竹下车,手机就响起来。隋玉竹倚在车门上,让言阳先接电话。
李念的声音很大、很急:“言阳哥!率然不见了!陆年说,他一回家,窝里只剩一段蛇蜕!率然啊———”
“别叫了!我在呢。”率然对着言阳的手机,大声打断李念的哭嚎,“出门帮忙了,没来及通知你们。”
李念那边安静了几秒。然后是陆年的声音传来:“他去泄火了。你们发生什么事了?”
言阳转头看看隋玉竹苍白的嘴唇,问陆年:“能麻烦你们来我家做饭吗?多带点肉。”
“可以。刚好我们接率然回家。”陆年果然答应下来。
很快,李念和陆年拎着两大袋菜到了隋玉竹家。
进门后,李念第一时间拉着几人上下检查一遍,看到言阳和隋玉竹的手上都缠上纱布,立刻红了眼眶,“医院,还有突然放晴的天气,是不是因为你们?你们都受伤了?”
隋玉竹拉着言阳和柳仙儿原地后退,留下率然独自面对李念。
“对不起。当时情况比较紧急。”率然震惊于隋玉竹的操作,立马道歉,“不过现在都结束了,我们赢了。”
“我知道,没怪你。”李念垂头叹了口气,随即笑着抬头,“你们都饿了吧!我俩赶紧做饭,稍微等会儿。”
隋玉竹驱动降真符本就消耗了不少精气,加上中午没吃饭,饿得整个人瘫在沙发上。
言阳心疼,一块块给他喂饼干,被李念抓个正着。
李念举着菜刀,苦口婆心道:“垫一下就行了,饭等下好了!”
在李念的注视下,言阳默默放下饼干。
饭菜上桌后,隋玉竹只管埋头吃饭。
李念想着先给三个“孩子”喂香火,走到阳台,他才猛然察觉桂男不在。
柳仙儿看到李念神情不对,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桂子进轮回了,这是他的心愿。”
李念点点头,依旧将供香插进了花盆,笑着说:“嗯,是很好的事。可惜,没来得及道别。”
率然注意到李念眼底的泪花,语气肯定道:“还会遇到的。”
李念只当率然在安慰他,笑笑转身,回了客厅。
陆年拉着李念坐下,柔声询问:“怎么了?”
李念憋着泪轻轻摇头,“吃饭吧。”
吃完饭,言阳把会常山发生的事全部告诉了李念,最后总结道:“以后,不用一直担心会有人暗算你们了。”
整个过程,李念一愣一愣的。尤其是听完白小琴的事,心脏紧紧揪在一起。
隋玉竹吃饱喝足,伸了个懒腰,笑着说:“以后,大家就安安稳稳生活,等着我们的朋友回来。”
大大番外:碧宇明曦,玄晖峻朗(一)
玄明以前没有名字。
本姓王,家里排行老二,家里人都叫他王二。
玄明的父亲王富仁,以前是个地方小官。天高皇帝远的,一直以来小贪小贿就没停过,也没人关注他。
偏偏在王夫人何画彤怀玄明期间,他被一道皇命革了职,抄了家。
一家子搬到破草房子里。王富仁接受不了突变的家境,整日酗酒买醉。
何画彤没办法,放下从前千金小姐、官家夫人的架子,向百姓讨教种菜法子,种出不少蔬菜。
每天天不亮,她就带着5岁的大儿子王宗业去街头摆摊。
各家买菜的女子、仆人瞧她挺着大肚子,还带个孩子,可怜她,都愿意来光顾。家里终于有了些营收。
王富仁看自家夫人日日辛苦,终于收起颓废,陪她一起种菜,却始终拉不下脸,去街上吆喝卖菜。
但好歹,生活是有了盼头,不算完蛋。
许是操累多日,何画彤生产时体力不支,险些一尸两命。她拼着最后一口气生下孩子,便撒手人寰。
刚燃起生活希望的王富仁抱着孩子不知所措。
婴儿的啼哭唤醒他心底的爱意,在简单埋葬夫人后,王富仁终于挑起担子,带着两个孩子,在街头卖菜。
好景不长,街上出现了一批混混,他们强行收缴商贩“摊位费”。
交了钱的就能得到一段安稳时光;不愿交的,轻则被掀了摊子,重则被几个混混暗中掳走暴打。
王富仁卖菜本就赚不了多少钱,还要养活两个孩子,一分钱交不出,被小混混拖走打断了腿。
他拖着残躯状告冤情,却在衙门亲眼目睹那群混混和县令吃酒寻欢。
王富仁似乎看到了以前的自已,一瞬间明白了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道理。
也终于认清,世道就是这样的。人啊,要认输、要认命。
王富仁不再种菜,他跟那群混混玩到一块。终是把王宗业养到12岁,王二也一直瘦瘦弱弱长到7岁。
那天有个瞎眼算命的在街上摆摊,王富仁被安排去收“摊位费”。
算命的直接叫出他的名字,吓了王富仁一跳。算命的又说出,他家有两个儿子,一个十二岁,一个七岁。
王富仁只当自已遇上了活神仙,“摊位费”也不收了,把人恭敬请回家。
算命的留着两撇胡子,看了看王宗业和王二,笑着又开口:“天煞孤星。克母、克父,日后这个兄长也是逃不过的。”
王富仁从未往这方面想过,被算命的一提醒,瞬间通了关窍。
夫人怀王二期间,自已被革职;夫人因生王二而亡;自已又因为养活他,被打断了腿……
天煞孤星啊!
原来如此!原是这般!
王富仁用那条好腿踢开年幼的王二,满脸虔诚地问算命的:“半仙,您看这该如何是好?”
算命的捻捻自已的胡子,故作好心道:“我瞧你家这样子,定然付不起改命的费用。不如把这孩子给我。”
王富仁求之不得,一把将王二塞到算命的怀里,生怕人家反悔。
王宗业舍不得,抱着弟弟不撒手,怒斥算命的:“你是骗子!我前几天就在街上看到过你,你拉好看的小妹妹,被人家父母追着打的!”
算命的心虚地抖抖眼皮,继续装瞎,胡乱说了句:“阿弥陀佛。”
王富仁用力拉开王宗业,厉声呵斥:“不得无礼!你好好想想,这个煞星出生后,我们有过好日子吗?”
算命的最终还是带走了王二,打扮一番,转手卖进了青楼。
老鸨看着女孩打扮的王二,小小年纪生得水灵,高价买下。等下人给王二换衣服才知道这是个男的。
那个卖家早逃走了,老鸨也不急,转手卖给另一家主男风的青楼,甚至狠狠赚了一笔。
王二被第二个老鸨牵着手的一瞬,如从梦魇中乍醒,用尽全力咬下老鸨一根手指,挣扎着逃跑。
他凭借着瘦小的身形和从小跟着哥哥穿梭街巷的熟悉感,完美隐藏起来。
王二回家时,王富仁已经出门。王宗业看着弟弟嘴角的鲜血,心疼不已。
王二抱着哥哥安慰:“没事,不是我的血。我咬的别人。”
“好样的!”王宗业听完王二的讲述,确认了算命的就是个骗子,“你在家住下,等父亲回来我告诉他!他就是被骗了!”
夜间,王富仁醉醺醺地回家,看到白天被带走的“天煞孤星”又回来了,气不打一处来,上脚就要踢。
王宗业抱着他的腿,快速解释王二的遭遇。
王富仁听完怒色不褪,抓着王二的衣襟,脚下踉跄地把人甩出门:“你就是煞星!你娘是因为你才死的!赶紧滚,别害我们了!
最好,你也死了干净!”
年仅7岁的王二,第一次听到了纠缠他一生的诅咒———“死”。
王富仁不顾王宗业的阻拦,用力关上家门。
王二在街上晃荡,庆幸正值酷暑,随便找个地方就能对付一晚。
因为担心青楼的人寻过来,他找了个隐蔽的小巷子缩进去,折根树枝盖在自已身上,便沉沉睡去。
夜里,他是被冻醒的。一睁眼,煞白的人脸,外翻的眼球冲着王二的晃动,他失声尖叫。
眼前的东西更来了兴致,抬起骨肉分离的血腥手掌,朝王二伸过来。
“弟弟?弟弟,是你吗?”王宗业的声音响起,他看向黑暗的巷子,仔细辨认。
恶心东西像是看到了可怕的人,在王二眼前消失、逃走。
王二呜呜哭起来,撑着墙跑向王宗业,“兄长,鬼!有鬼!”
王宗业以为他做了噩梦,拍着他的背安抚,“好了好了,我看过了,没有鬼,别怕。”
王宗业陪王二在巷子口睡到早上,才悄悄回家。
接下来的几天,王二天天能看到各种鬼。这些鬼也每次都在王宗业出现后,立刻消失。
王富仁咬死了不让王二回家。王宗业就悄悄做工,给弟弟买吃的、穿的。
他甚至为王二寻到了一个破庙,兴奋道:“以后你就住这儿,这里以前供菩萨的,就不怕有鬼了!”
“兄长,你不能和我一起生活吗?”王二伤心地询问王宗业。
王宗业笑笑没回答,摸了摸王二的脑袋,招呼他吃包子。
在破庙住了几日,王二依旧日日见鬼,数量还越来越多。那些鬼叫嚣着要缠他一辈子,王二哭着问他们为什么。
一群鬼嘻嘻笑着,“因为你阴气重,能看见我们,好玩呗。而且,你啊,天生是短命鬼,很快就会死的,我们早点做朋友啊,不好吗?”
“死?”
这个字一次出现在冷血父亲口中,一次出现在鬼话里。
王二知道了,这一定是个很恐怖的字。
深夜,王宗业来时,王二哭着把这些告诉他。
王宗业安慰他:“你只是被父亲吓到了,没人要你死,也没有鬼。你看,我还给你带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