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澜看了身后的纪鑫一眼,轻笑道:“我们是衙门的人,找村长有些事情。”
小孩子还不知道衙门是什么地方,一听是找爷爷的,转身就大喊:“阿爷!衙门的人找你!”
片刻后, 杨澜和纪鑫端坐在堂屋的凳子上,手边放着一碗透亮的红糖水,村长坐在下首, 敬畏的看着他们。
纪鑫随身带着官府的令牌,再加上两人气度不凡,村长几乎没有半点怀疑他们的身份。
饮了一口糖水, 杨澜清了清嗓子:“村长别担心, 我们这次来只是例行公事。朝廷新颁布了律法,重点强调婚嫁之时应当合二姓之好, 绝对禁止人口买卖。于是大人便派我们随机选取一个村子作为调查点,严防买卖女子哥儿的现象发生。”
村长闻言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想骂街。
石镇下辖十几个村庄,怎么偏偏是他这么倒霉。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他面上端的是恭敬平和:“两个官爷放心,桃花湾民风淳朴,嫁娶合宜,绝对没有买卖的恶俗。”
纪鑫嗯了一声,佯装松气:“如此就太好了,我们是为官府办事,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到时候麻烦的还是我们,这是大家都不愿意发生的。”
“官爷说的是……”
寒暄几句,杨澜便提议由村长带路,三人在村子四处走走看看。
来这里之前,他们便摸清了薛家的方位,在杨澜有意无意的带领下,很快就来到了附近。
纪鑫指着前面薛家的房子:“就这家吧,我们进去跟村民聊聊,问几个问题,今天的事情就算结束了。”
村长闻言一喜,薛家虽然算不上良善之家,但是老大老二对屋里人都不差,是个不错的选择。
于是他赶紧点头:“好!”
走到近前,村长抬起头,敲门的手还没落下,里面便传出了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他的面色一白,手直接僵住了。
“什么声音?”杨澜惊讶道。
纪鑫道:“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一唱一和,绕开村长,直接推开了薛家的大门,很快他们就看到了一副让人目眦欲裂的画面。
薛氏披头散发,脸上挂着鲜血,已经昏死在地上了。
旁边,薛大强和薛二强狠狠的啐了一口,一人骂道:“乖乖嫁了不就好了,偏要逃走,敬酒不吃吃罚酒!”
另一人手中拿着麻绳,跃跃欲试要把薛氏捆起来。
村长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一时间心跳加速,两眼翻白险些晕过去。
“混账!你们在做什么!”
大门口堆着许多柴火,因此他们进来并未引起屋里人的注意, 村长这一声喊, 众人才慌乱回头。
薛大强抓着麻绳的手抖了抖,看着暴怒的村长,又看了一眼地上人事不省的薛婉婉, 冷汗刷的一下流了下来,嘴唇哆嗦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反倒是薛二强还算镇定,深吸一口气, 回道:“老母病重,婉婉离家出走几十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看了床上的母亲一样就又要走,我们也是没办法,怕母亲睡醒之后受刺激,才想办法把婉婉留了下,我们也不想这样的。”
杨澜眯了眯眼睛, 这个薛二强长着一双细长眼,眼中写满了精明,相比于他, 薛大强就是个莽夫。
不管村长信没信,听他如此说,脸色好了不少:“有孝心是好事, 但也要注意分寸, 兄妹之间也不能闹得太难看了。”
“村长教训的是,我们知晓了。”薛二强说着给薛大强递了个眼色。
薛母不在, 薛氏还在昏迷,但是杨澜又怎么会让他们拙劣的谎言瞒天过海。
薛李氏将薛婉婉扶了起来,正要把她往屋里带,门口突然响起一声嘹亮的叫喊:“亲家!薛婉婉回来了吗?我来接我婆娘回去了。”
这个声音一出,薛家众人齐齐变了脸色。
村长还有些不明所以:“这是谁的声音?”
不等薛家两兄弟回答,张跛子已经杵着拐杖进来了,他身上的衣服黑得发亮,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腰间绑着一根红色的绸带,和他整个人都格格不入。
村长瞧见他,皱起了眉:“张跛子,你怎么来了?”
张跛子是村里出了名的无赖,见了村长也没有半点敬意,嘴角斜向上,哈哈大笑:“这不是村长吗!知道我老张要娶媳妇了,这是来给我道喜的?”
村长的眉头皱的更深,眼中的厌恶几乎凝为实质:“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张跛子没理他,浑浊的目光向四周逡巡一通,最终定格在薛李氏身上,或者说是靠在薛李氏肩上的薛婉婉身上:“这就是我未来的婆娘吧,长得真标致,可惜生过孩子,要不是你们答应把她的哥儿许给我儿子,我可不愿意出五两银子。”
他的话音落下,薛大强便瘫倒在地。
杨澜看向村长,眼里没有一丝温度:“这就是您口中民风淳朴的村民?着实是让我开眼了。”
村长面色灰败,心道完了。
毕竟他们不是真的衙役,最后只能象征性的口头批评村长一通,又罚了薛家和张家各五两银子,这事就算结束了。
回去的路上,薛氏还没醒,纪鑫亦是一言不发。
杨澜看着他:“你今天表现得很好。”
过了一会儿,纪鑫才抬起头:“杨澜哥,我爹娘从小就教导我以理服人,宽以待人,今天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产生杀人的念头,强烈到恨不得亲自动手。”
第63章
杨澜抬起头, 第一次认真注视面前这个人。纪鑫脸上的婴儿肥尚未退去,眼神里的东西却好像一瞬间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严肃、冷厉,还带着一丝阴狠。
但是杨澜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很多人的长大就在一瞬间, 应该庆幸这么快就长大了。
“你的手是用来握笔读书的,为了那么一个人脏了自己的手不值得。”杨澜看向薛氏:“如果觉得以前做得不够好,那就好好读书, 争取早日有能力只依靠自己的力量就能为宁哥儿撑腰。”
纪鑫愣了愣,眼神很快变得坚定起来:“我知道了,谢谢杨澜哥。”
杨澜点点头移开了目光, 他们的马车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正是纪家那一辆。方才在薛家,张跛子之所以能来得那么及时并不是巧合, 而是杨澜的有意安排。
去桃花湾的路上,经过茶馆,他们遇到了王叔,便命他去张家通知张跛子,告诉他是薛家派人来找他带人回去的, 顺带送了条马车上的大红色缰绳系带给他当做腰带,这才能够刚刚好当着村长的面人赃并获。
杨澜可怜薛氏母子的遭遇,再加上乔哥儿把宁哥儿当做最好的朋友, 事情按照计划顺利完成,他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靠在车窗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擦黑, 远远的就看到大门口站着一个人, 手里提着一盏油灯。
马车刚停下,杨澜便跳下了车, 快步来到乔哥儿面前,将他僵冷的手握住了:“天这么冷,你在外头做什么?也不怕冻坏了。”
乔哥儿身体一僵,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低下头说道:“我没事,里头穿了夹袄,一点也不冷,薛大娘怎么样了?”
杨澜没发现他的不对劲,扬了扬眉:“你夫君出马,还有什么搞不定的。人我们已经带回来了,只是受了点伤,还没醒。”
张氏听到声音也走了出来,和乔哥儿两个合力把薛氏扶到了宁哥儿休息的房间里。
宁哥儿没睡着,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看到薛氏的那一刻,眼睛决堤一般喷涌而出。
纪鑫赶紧说道:“你娘只是受了皮外伤晕倒了,不会有事的,王叔已经去镇上请大夫了。”
宁哥儿用干净的袖口擦了擦薛氏的脸,吸了吸鼻子,转身就跪在了他们面前:“各位的大恩大德薛宁永世难忘,愿望一辈子当牛做马……”
他的话还没说完,乔哥儿便急急忙忙被他拉了起来,眼睛红红的:“宁哥儿!你这是做什么!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可是……”
乔哥儿瞪着他:“你再说,我就要生气了。”
宁哥儿皱起眉,还想说什么,被张氏打断了:“这些话以后再说,宁哥儿赶紧给你娘擦洗一次,等下大夫来了才好看伤。”
宁哥儿点点头,从他手中接过水盆,跪坐在床边便开始小心翼翼的擦拭。
张氏转头给其他人递了个眼色,他们便一齐出去了。
坐在院子里,杨澜看了看天色,对张氏道:“今天恐怕不适合去山上看父亲了。”
“我跟你父亲天天说话呢,不急在这一天,明天打早去。”张氏说着,看向乔哥儿:“明天乔哥儿跟我们一道去吧。”
乔哥儿一愣,吶吶道:“这不合适……”
村里哥儿地位低,不管是在娘家还是嫁到夫家之后,都没有上坟的资格,被视为对先人的不敬。
张氏握住了他的手:“澜儿学业繁重,往年这个时候都不会回来,要不是我这个哥儿,他的坟前草都有几丈高了,还敢嫌弃哥儿?”
开了个玩笑,张氏正色道:“放心吧,他父亲知道澜儿成了亲还娶了个这么好的夫郎,高兴都来不及,肯定想见见你的。”
乔哥儿的眼眶微微湿润:“好,我明天跟阿爹夫君一起去。”
说话的功夫,门外响起一声马叫,王叔带着大夫来了。纪鑫腾地一下站起来,快步来到大门口,拉着大夫的胳膊就把人往屋里拽。
“别急别急,马车跑的太快了,我的脑子现在还嗡嗡的。”
“人命关天,有劳大夫了!”
大夫长叹一口气:“行,走走走。”
张氏看着他们进了屋,喃喃道:“小纪对宁哥儿倒是真心。”
“感情的事让他们自己处理。”杨澜道。
张氏点点头,很快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转:“别人我不管,我想知道我的宝贝儿子儿郎,什么时候能让我抱上大胖孙子?”
杨澜一噎,没想到在这里体会到了催生的感觉。若是以前,他肯定不想结婚生子,但是现在……瞧着乔哥儿清秀小巧的脸,他有些迟疑了。
不等他捋清楚心里头的万千思绪,乔哥儿站了起来:“我去厨房烧点水,一会儿薛大娘醒了用得到。”
乔哥儿走了,张氏瞪了杨澜一眼,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杨澜:“?”
薛氏伤得不算重,因为额头磕在了石头上才会晕倒,大夫给开了些补身养气的药,加上外敷的伤膏,公共花了半两银子,宁哥儿身上没带那么多钱,纪鑫二话不说就给了。
宁哥儿又是一番感激不尽。
送走大夫,宁哥儿便去厨房熬药了,乔哥儿把下午煮好的小米粥热了热,放在小桌上:“薛大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今天晚上你可能要彻夜守着,不吃饭怎么坚持得住?锅里还有很多,到时候大娘醒了给她也盛些。”
宁哥儿眼里闪耀着晶亮的泪珠,扑进乔哥儿怀里:“谢谢你乔哥儿,要不是你和杨大哥,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乔哥儿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傻话,今天是你的生日,可不能再说了。”
说完,他放开宁哥儿,从袖口里拿出来一个素淡的银镯子:“上次逛街你不是说小时候很羡慕别人家的孩子手腕上都能戴着银镯子吗?这是你的生日礼物,希望宁哥儿越来越漂亮,永远开心快乐。”
宁哥儿呆愣住了,看着那只镯子,眼前逐渐变得模糊。
“乔哥儿,我一辈子都跟你好。”宁哥儿哑着声音道。
乔哥儿笑了,拍拍他的背:“好,我也一辈子跟你好。”
戴上银镯子,宁哥儿坐在桌边,吃着乔哥儿小米粥配着小凉菜,嘴角上扬,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
天色不早了,杨澜和乔哥儿很快回房休息了,宁哥儿在客房照顾薛氏,拿着布巾时不时擦擦她的手脸。
盆里的水有些凉了,他推开门,轻手轻脚来到厨房,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纪鑫?你怎么还没睡,大半夜一个人在厨房做什么?”宁哥儿疑惑道。
纪鑫本该睡了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是宁哥儿的脸,索性就起身来了厨房,希望能给他搭把手。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他从来没有进过厨房,哪怕见别人干过,自己第一次亲自动手也是手忙脚乱的。
幸好没把药罐打翻,只是手心里烫了个大包。
“你饿了吗?锅里还有粥,我给你盛一碗。”宁哥儿道。
纪鑫赶紧拉住他:“我不饿,不用了。”
牵扯到伤口,他没忍住嘶了一声,在他缩手之前抓住了他的手,看到那一大片红色宁哥儿皱眉:“烫到了?”
纪鑫被他紧紧盯着,紧张的呼吸都快忘了,愣愣的点头。
宁哥儿拉着他走到院子里,舀了一大瓢凉水往他伤口上倒,一边倒一边柔声道:“烫伤必须用冷水冲洗,不然明天会更严重的。”
纪鑫心跳如鼓,一点也感觉不到痛了。
第64章
“我家里有烫伤膏, 明天回镇上之后拿给你。”一瓢水都浇在了纪鑫的伤处,看着还是红彤彤一片,宁哥儿不禁有些担心, 抬起头就撞进了纪鑫的眼睛里。
宁哥儿一愣, 他没喜欢过谁,也没被人喜欢过,但是这段时间跟乔哥儿在一起, 他看多了乔哥儿盯着杨澜的眼神,心里一阵慌张。
纪鑫对他……
不会的……宁哥儿眼睛一暗,不论他们二人身份悬殊, 今日纪鑫看到了他如此狼狈不堪的一面,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纪鑫,你回去休息吧, 这边我一个人就可以了。”宁哥儿低下头说道。
纪鑫还沉浸在宁哥儿拉着他的手的情境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直望着他。
宁哥儿突然深吸一口气:“我晚点去找你,你先回去。”说完,不等纪鑫做出反应, 他就飞快转身进了厨房。
关了厨房门,宁哥儿靠在墙上,眼睛随着火光的跳跃忽明忽暗。
到了半夜, 薛氏终于醒了。母子两个抱头痛哭,虽然已经悲伤到了极致,但是担心把其他人吵醒, 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伺候薛氏吃完粥有又喝了药, 宁哥儿去厨房将碗筷清洗干净,出来时眼镜不由自主看向了右侧的厢房, 那是纪鑫住着的地方。
心里百转千回,宁哥儿咬了咬唇,最终还是抬脚走了过去。
手刚抬起,房门就开了。纪鑫站在里面,脸和耳朵都是红红的,慌乱的让开门口的位置:“宁哥儿来了,快进来。”
宁哥儿没有再犹豫,直接进了屋。
杨澜家原本就没有厢房,这两间都是杂物间临时腾出来的,房间里除了一张木板床什么都没有了。
宁哥儿只能坐在床上,对纪鑫招招手。
纪鑫的耳朵更烧了,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慢慢挪过去,小声问道:“宁哥儿,你来找我是我有什么事吗?”
宁哥儿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宁哥儿?”纪鑫眼含询问。
宁哥儿嗯了一声,抬手来到腰间,轻轻一拉,外衣便解开了。他的手继续往上放在外衣的纽扣上,一颗两颗……
纪鑫脑中一阵嗡鸣,回神之后连忙按住他的手:“宁哥儿,你要做什么?”
“你不喜欢吗?”宁哥儿有些呆:“你这么帮我,我不知道该如何回报,只能……”
纪鑫如梦方醒,表情变得极淡:“别说了,我帮你并不是为了这个。”
宁哥儿呆愣住。
纪鑫气他如此看待自己,也气他自我轻贱,但是一低头瞧见他侧脸上青紫的伤痕,一瞬间又气不起来了。
往常宁哥儿都是张扬的,哪怕知道他的身份,对他从不小心翼翼,纪鑫从来没见过宁哥儿如此脆弱、卑微的样子。
他的心想被针扎了一样,细细密密的疼,默默盘算着一定要让薛家人好看。
“宁哥儿,我和杨澜哥是一样的,都把你当朋友,对你好是我心甘情愿的,帮你是应该的,从来没想过要从你这里得到什么。”说话间,他弯下腰,将宁哥儿衣服上的扣子一粒粒扣了起来。
直到纪鑫送他走出房间,宁哥儿的表情都是呆呆的。
“快回去睡吧,明天还得照顾薛姨。”纪鑫道。
宁哥儿点点头,转身往另一边走,脚步一顿,回头就看到纪鑫还站在原地,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眉眼,但他总觉得有一束视线一直落在他的身上。脚步匆匆,心里似乎有一颗种子破土而出。
第二天一大早,杨澜一家三口就起床了,宁哥儿听到动静也起了。听说薛氏昨晚已经醒了,三个人都很高兴。
吃完早饭,他们就上山去了。
杨父的墓不能进祖坟,就修在旱地边上,因此离得不算远。
走了一刻钟左右,张氏停下步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对身后两人道:“前面就是了。”
乔哥儿吞了吞口水,有些紧张的向前面张望。
杨澜见状拉住了他的一只手,轻声安慰:“别紧张,阿爹不是说了,咱家没有那么些不合理的规矩,我父亲也很想见到你。”
“夫君!”乔哥儿知道杨澜一向想什么说什么,但是规矩就是规矩,传承了几百上千年,随随便便说人家不合理,任谁听了去都是一场风波。
杨澜笑了笑,看来自己转移注意力的法子奏效了。
杨父的坟墓很简陋,只有一个突起的土包,最中间一个小小的门洞,用来烧香点蜡。
张氏对杨澜说道:“你去把周围的杂草清理一下。”
杨澜应了声,拿着镰刀走了。
张氏把背篓里的一小壶酒拿了出来,在小门洞前面坐下,倒了一杯在地上:“夫君,我来看你了,这是不止我一个人,还有我们的澜儿。澜儿成亲了,乔哥儿是个定好的孩子……”
听着张氏絮絮叨叨的声音,杨澜挥舞着镰刀的手更有力气了。同时也在心里说道:“虽然我不是您的孩子,但是我保证,从今以后一定会好好孝敬阿爹,让他和乔哥儿过上好日子……”
很快上完香,他们就要走了,起身的瞬间,一缕山风从脸颊拂过,温柔中带着暖意,三个人的脚步都顿了顿。
张氏叹了口气,抓这乔哥儿的手,说道:“走吧,该回去了。”
上山的时候很早,路过村子里几乎没遇到村民,但是这会儿就不一样了,正是出门下地的时间。
走了没几步,杨澜的脸都快笑僵了,忍不住抱怨:“以前在村子里住着的时候,怎么没发现大家对我这么热情。”
“瞎说什么呢?”张氏嗔怪道。
乔哥儿捂着嘴笑了笑。
恰在这时,一个婆子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这不是杨澜吗?好久不见了。”
众人闻声回头,就看到一个裹着布巾的老太太,她身边站着一个同样裹着布巾的女人,两里都端着一盆衣服,想是刚从河边洗衣服回来。
杨澜呆愣了下,没想起来面前的人是谁,正准备礼貌性笑笑,就听到张氏冷声道:“曹大娘,我们家澜儿和你可是一点都不熟,没事就不用打招呼了。”
张氏一向与人为善,哪怕是故意挑刺找事的无赖顾客都能笑脸相对,杨澜穿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对人如此态度。再结合他口中的称呼,杨澜便猜到了对面这两人的身份。
原主的未婚妻,曹燕和她的奶奶曹氏。
曹氏并未因为张氏一句冷语就变脸,反而热络的笑了出来:“匀哥儿同我置气做什么?当年我是极度赞成两个孩子的婚事的,是燕子她娘眼高手低,非要找个镇上人,为这事,我不知道跟她吵了几回。”
张氏冷哼一声,不想再搭理他。
杨澜疏离的拱手:“若是没有别的事,我们就先走了,我家夫郎早饭吃的少,这会儿怕是已经饿了。”
不等曹氏说话,他又道:“对了,听说曹家这次闯了大祸,两位没事还是少出门为好,碰到我们没事,要是碰到了村里其他人,可就说不好了。”
他的话音未落,曹燕便抖了抖,一看就是被打骂怕了,连忙去拽奶奶的衣袖,细声细气的说道:“奶,我们快回去吧。”
曹氏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再转头的时候杨澜已经牵着乔哥儿的手走了。
“阿爹,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没必要同那些人置气,免得伤了自己的身体。”杨澜说道。
张氏很欣慰他刚才的表现,笑着点头:“我知道。”
乔哥儿低着头,牙齿紧咬着下唇。
明明已经想好不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是杨澜刚才的话还是让他忍不住心跳加速。
他真是……太没出息了!
第65章
回到家里, 宁哥儿正在小菜地里忙碌,环顾一圈,院子扫的干干净净, 堆积了几个月的枯叶杂草都被清理了, 堆成一堆整整齐齐的放在柴火棚子下面。
张氏嗔怪道:“这孩子怎么就闲不住呢,他自己身上还有伤呢。”
杨澜看向乔哥儿,示意他过去。随后对张氏说道:“您又不是不知道宁哥儿和薛婶的性子, 什么都不让他们做反而不自在。”
张氏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他太理解薛氏的心情了, 以前自己一个人无依无靠带着孩子,一旦有人表现出善意,他也会诚惶诚恐, 生怕欠了别人的人情。
见张氏情绪不高,杨澜提议道:“阿爹先回房休息吧,再跟父亲说说话,吃午饭的时候再喊您。“
张氏点点头,回了房间。
另一边, 乔哥儿在宁哥儿身边蹲了下来,两个人小声说着话。
哥儿们总有自己的悄悄话,杨澜没过去破坏气氛, 抬脚往另一头的厢房走去。
纪鑫还没起床,不过这破屋根本就没办法上锁,杨澜很轻易就推开了门。走到床边, 拍了拍拱起的被子:“还睡?这屋里就你一个人还没起床。”
半晌, 纪鑫才从被子里钻出来,头发凌乱, 眼下乌黑,一副熬夜过度的模样。
杨澜被吓了一跳:“昨晚你帮村里人修河堤去了?”
纪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满脸颓废,连怼杨澜的力气都没有。
“昨晚没睡好?”杨澜挑眉:“这里环境不好,影响大少爷的睡眠了。”
纪鑫又打了个哈欠,裹了裹被子,吸吸鼻子:“不是因为这个,昨晚宁哥儿来找我了……“说到这里,顿了顿:”他误会我帮他是为了得到他。“
说完,再去看杨澜,发现他已经坐了下来,满脸写着八卦。
纪鑫嘴角一抽:“杨澜哥,我这么惨,你还在幸灾乐祸,这不合适吧。”
“我可一点也没有那个意思,快跟我说说,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杨澜说道。
纪鑫抿抿唇,将昨晚的事情说完,颓丧的闭上眼睛:“杨澜哥,宁哥儿那般看我,我是不是没希望了?“
杨澜斜睨了他一眼:“这就想放弃了?“
纪鑫连连摇头,低声道:“我不想放弃,但是我更不愿意看到宁哥儿讨厌我……”
“既然如此,那你就更应该继续了,让他看到你的真心,所谓的误会不就不攻自破了,说不定到时候他还会因此感到愧疚,你就能乘胜追击。”杨澜拍了拍他的肩,一本正经的说道。
纪鑫稍微有些犹豫,但到底不愿意就此放手,于是咬着牙点头:“我知道了,我对宁哥儿绝对是认真的,一定会让他相信我。“
走出纪鑫的房间,杨澜心情舒畅地拍了拍手。
第66章
哼着小曲走进卧室, 乔哥儿抱着个针线筐子坐在床边,看到他进来,迅速将筐子藏到床底下, 抬起头:“夫君做什么去了, 阿爹方才还说一进家门你就不见影子了。”
杨澜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弯了弯眼睛, 将他与纪鑫的对话说了出来。末了叹口气道:“纪鑫看着没长大,对宁哥儿倒是一片真心。”
乔哥儿皱起眉:“这是不知这番真心对宁哥儿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杨澜一愣, 转头看着他。
“男子的爱来得快去得也快,我就怕宁哥儿深陷其中,纪鑫却轻而易举抽身出去, 最后只剩下他一人伤情。”
杨澜没说话,虽然他没有什么感情经验,但是活得久了,什么人都见过,如乔哥儿所言的人不知凡几。
他说不出替纪鑫人品保证的话, 只能走到他身边坐下,轻轻揉揉他的头发:“别太担心了,宁哥儿不是小孩子, 他能为自己做出的决定负责。他经历了那么多,不管怎样,总不会比现在更难过。”
乔哥儿抬起头, 定定的看着杨澜的眼睛, 片刻后,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悄然溢出。转瞬即逝的光芒叫他捉摸不定, 想细看几眼的时候已经消逝不见。
杨澜和纪鑫只请了两天假,店里还得提前整理收拾,吃过午饭,他们就准备走了。
薛氏身上的伤不轻,纪鑫的马车上装了厚厚的垫子,此时撤掉座椅,薛氏平躺在里面,免收了不少苦。
这次宁哥儿没拒绝纪鑫的好意,只是经过昨夜的事,见着纪鑫还有些羞赧,低着头不说话。所幸纪鑫听了杨澜的劝告,也不放在心上,叮嘱他好好照顾阿娘,就钻进了杨澜家的马车里。
随着车夫手中的马鞭扬起又落下,两辆马车相继启动,很快消失在了乡村小道的尽头。
另一边,尘土飞扬中,两颗脑袋鬼鬼祟祟从草丛中探出来。
曹老太太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杨澜家紧闭的大门,咬牙切齿:“听说杨澜发大财了,不仅进了镇上的大书院,还开了铺子,每天赚的钱数都数不清。”
曹燕嗫嚅着嘴唇,不敢出声。
没听到回应,曹老太回头看了孙女一眼,见她畏畏缩缩的样子,心中更气。暗骂周老头家不做人,嫁过去之前还是那么活泼开朗的一个人,三年不到,就把人搓磨成了这样。
同时,她还怪曹燕一点苦都吃不得,周家高门大户,每天吃香喝辣,被骂几句打几下有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