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狼啊……】
季苍嘴角一抽：“好好说话。”
【好勒！】乔九安立刻改油腻腻的语气，【是这样，我抢了一颗人造星球】
季苍停顿了好一会儿，放下刀叉，垂着眼帘：“你用机甲能量匣技术换的？”
【差不多吧，毕竟咱们肯定是要有个地方落脚的。】乔九安大咧咧说着，完全没提和汤凯那个老东西打机锋时候的纠缠头疼，【但是吧，这个人造星球，它有那么一点点的问题】
季苍完全不意外。
汤凯能同意乔九安交易一颗人造星球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这颗星球恐怕不论是体积还是坐标位置，都很恶劣。
而且人造星球的自然资源都不太好……
季苍不由皱起眉，一边思考人造星球的优缺点，紧接着，乔九安的声音从通讯器再度传入耳朵。
【嗯……我要的，是图拉星球。】
图拉星球？
季苍最开始没反应过来，但紧接着，他猛地抬眼死死盯着趴在他手腕上的仓鼠D。
因为莱恩研究中心，不论是联邦还是实验体们，都更习惯称呼那个星球为实验星球，但一颗被写入星图的人造星球，当然会有名字。
它叫，图拉星球。
是莱恩研究中心所在的星球，是……他们历经磨难活下来，逃出去，又再度回去炸毁的星球。
季苍：“……”
他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交织横卷在一起，使得眸色变得越发幽暗。
乔九安没有再说话，季苍也沉默着。
仓鼠D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戳戳季苍的手背，抬脑袋偷看他。
所有实验体中，对研究中心最抵触的莫过于季苍。
当初的季苍为了能够学到更多，努力活下来，在研究中心里伪装成研究员友好的样子，讨好那些对实验体来说是刽子手的存在。
因为这样的行为，季苍在实验体中被视作走狗叛徒，在研究中心也一度是研究员们口中讨论的乐子。
“为什么？”季苍问乔九安。
仓鼠D观察着季苍的神情，见他的确是冷静下来了，这才松了口气。
【如果只是适合实验体们生活的地方，的确任何一个星球都可以，条件再困难，对我们也不算多困难的事】
实验体们不仅擅长战斗，生体机能更适应各种各样的极端恶劣环境。
【但……你可是联邦最年轻的人体研究学副教授唉，我把你抢走了，总不能让你在光秃秃的草地上发呆晒太阳吧？】
季苍愣住。
乔九安说话的语气很是理所当然：【我之前就在想了，联邦容不下我们，帝国也没好到哪里去，都要藏头露尾像是异类一样，那什么样的地方最适合我们生活呢？】
【其实答案也挺简单的，哈哈哈】
【我总是说我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但其实回头看看，我们还是有来处的】
实验体们的前半生都被困在实验星球，那里对实验体们而言，的确充满了压迫、恐惧、绝望，但却也是实验体们所有回忆所在的地方。
【只不过现在，是我们手里拿着枪，所以，那颗星球，不再属于联邦，属于研究员，而是……】
【属于我们】
【虽然那里现在被我们炸得乱七八糟，但是我们熟悉那里每一寸的土地，那里还有联邦走在最前沿的实验器材，还有数以千万计的珍稀材料】
乔九安说到这，尴尬咳嗽了一声。
【就是……可能需要那么亿点点的时间修理调试一下下】
如果不是坏到修都不值得修，联邦也不可能丢弃在那。
【当初我们迫于无奈将实验体们全部放出去，但现在，我们可以对外放出消息】
【如果想要回来，这颗星球永远欢迎他们】
【我们可以一起重新修建这片栖息地】
【在这里，我们拥有枪炮，拥有权利，拥有对外震慑的筹码。我们可以做自己擅长的，想做的事情，精神体可以自由在阳光下晒太阳，没有异类，只有同伴】
【到那个时候，重新建立的研究中心会成为更好引导我们掌握精神力的灯塔，这颗星球也不再是什么实验星球】
【它叫图拉】
【是，我们的星球】
从此之后，再没有任何人有权利将我们驱逐。

没有实验体不会对乔九安的这番话动容。
性格姑且算是最激进的灰砾差点让已经驶离联邦首都星的舰船掉头立刻回来。
许年正盘腿坐在微缩舰船的地板上，正在给伤口喷药，听到乔九安突如其来的这番话，手下力道一重，剧烈的疼痛从伤口处传来，许年却感觉到一种强烈的真实感。
实验体中，只有他和季苍曾经积极努力试探着想要融入崭新的环境。
季苍选择了瑞纳利斯学院，而他选择了联邦第三军团。
只是大概从隐瞒开始的相处，注定会走到分道扬镳的那一步。
许年低笑了一声，示意端着镜子的小老虎往高稍微抬一抬，对着镜子给自己贴上冷敷贴，忽然开口：“季苍。”
这些年因为同在联邦首都星，季苍和许年的联系比起旁人来说要多得多。
但许年很少这么连名带姓地叫季苍。
他们下意识称呼对方的代号或是实验编码，只觉得姓名总带着些陌生感。
季苍眸光微动，听到通讯器里的许年对他说：【我狠狠打了一架，还挺爽的。】
【没什么可害怕的，去道个别吧。】
仓鼠D趴在季苍手腕上，粉色的仓鼠爪轻拍了拍季苍。
乔九安的声音也传来：【雕哥说之前我威胁汤老头儿有点狠，他可能会对你下手，正好舰船在首都星，我们来接你好了】
【还有差不多半个小时就能到，时间够吗？】
仓鼠D能在这里，乔九安他们自然也不会离得太远。
季苍用手指指腹揉仓鼠D毛茸茸的脑袋瓜，斯斯文文地笑了下：“够了。”
仓鼠D比了个ok的手势。
季苍所在的桌子本就靠窗，仓鼠D在桌沿蹬脚接力窜出去，抬爪黑了学院办公室的控制程序直接打开窗户翻了出去。
金色的一小团看起来很是不起眼，但在原本明亮的大落地窗上留下了一道相当显眼的油痕。
——是的，某只仓鼠走之前还在匕首上叉了好几块肉块打包带走。
季苍目送举着匕首肉串扬长而去的仓鼠D，又好笑又无奈地扶额叹气。
在窗前又站了一会儿，季苍转身，走到门边第一次主动打开门，对门口神情闪烁心虚，像是被季苍吓了一跳的士兵温和开口：“我想见院长，之前导师和我说的事情，我想，我可以给出答案了。”
士兵有些犹豫，似乎季苍说的话和他接到的任务指令有所冲突。
季苍的语气温温吞吞的，没有丝毫攻击性，但却透着十足的理性：“我人就在这里，只是希望老师能来见我一面。难道汤大总督之前说想要招揽的话是不算数的吗？”
守在门口的士兵纠结了一瞬，和同伴点头使了个颜色，转身走出信号屏蔽范围外。
他们之所以要把季苍软禁在这里，就是因为这里本来就是学院专门设立的一处信号完全屏蔽的区域，不可能有任何外来的通讯信号接入，季苍的光脑终端只能进行单机操作。
季苍笑着和另一个神情紧张的士兵点头打过招呼，转身关门又回到了房间。
乔九安改变了微缩舰船的行驶航线，顺带把刚才偷来的瑞纳利斯学院通行序列号也输了进去。
瑞纳利斯学院能在联邦首都星屹立至今，当然有它的独到之处。
至少在防护网这方面，瑞纳利斯学院不输给联邦第一军校。
别说是突然出现的微缩舰船，就是没有经过登记的小型飞行器只要闯入学院防护罩范围内，就会被瞬间集火直至逼退入侵者。
乔九安特地提前跑这一趟，除了想先和季苍搭上线，更多的也是为了提前搞定瑞纳利斯学院的防护网。
不过……
“总感觉好像有点太顺利了。”乔九安捏着耳垂小声嘟囔，“不是说瑞纳利斯学院的防护网挺厉害的么……”
周林正要开口，乔九安已经劝好自己了。
“算了，先相信。”乔九安握了握拳，眼神坚定中透着几分凶光，“反正不管怎么样，今天这个美人儿我是抢定了！”
周林眉梢微动。
乔九安脑中的雷达立刻开始嘀嘀作响，话音特别自然地一转：“雕哥，你看花豹老大不小的一只了还单着呢，咱们抢只漂亮灰狼来给他做做伴！”
原本事不关己的许年额角青筋一凸，咬牙：“关我屁事？！”
乔九安正准备呛声，就见周林调整了一下坐姿，慢条斯理地开口：“你确定没有关系？”
许年比石头还硬的嘴都张开了，结果想到通讯器还开着，迟疑了几秒，又悻悻闭上，脸转到一边不说话了。
总算是悠悠醒来的花豹原地做了个猫式伸展，疼得龇牙咧嘴，尾巴绷成了直溜溜的一条。
乔九安琢磨了一下周林的话，感觉好像有点话里有话，顿时眼神微妙地盯着许年上上下下的打量。
许年有些扛不住乔九安的眼神，张嘴要说点什么，就听乔九安意有所指地来了句：“再有半个小时，我们就能接到漂亮灰狼了哦。”
许年：“……”
特别诚实且反应直白的精神体花豹顿时站直身体，先是找了处表面光可鉴人的金属照了照自己，吧唧了一下嘴，龇牙一看，发现獠牙因为刚才的发疯还挂着隐约可见的血丝，滂臭。
花豹低着脑袋思考了一阵，默默转头，视线在周林身上转了一圈，最终落在四仰八叉睡在舰船地板上的白老虎身上。
才和许年还有花豹打过一架的陆九竹顿时一个激灵。
花豹踮着脚无声无息地靠近睡得打起小呼噜的白老虎，在陆九竹紧张的眼神里伸出前爪，巴拉了一下白老虎的脑袋。
仰躺着的白老虎猛地睁开眼，表情懵逼地看着低头看它的花豹。
花豹的尾巴在舰船地板上重重一拍，朝着白老虎一个龇牙。
白老虎也不知是怎的，忽然就懂了。
自家精神体懂了，陆九竹自然也反应过来了。
她表情古怪地从空间钮里翻出牙刷牙膏，一言不发地递给努力端着脸上表情的许年，嘴唇绷成一条线，生怕忍不住笑出声来。
乔九安和陆九竹的眼神让许年有些狼狈，他本来不想接，但花豹催促的尾巴已经抽在了他的背部，豹脸上明晃晃写着“快点！”。
乔九安看向周林，举起两根大拇指，比划了一个贴在一起的手势。
周林笑笑。
乔九安会意，发出一阵抑扬顿挫的“哦~”声。
许年脸上的神情越发狼狈，花豹却不管这些，张嘴咬住许年的衣摆就把他往盥洗室里拽。
等到许年和花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陆九竹实在是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舰船开启了隐形防护罩，但一路行驶过来，汤凯的人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
乔九安也任由他们跟着，到时候要是和学院打起来，就祸水东引让汤老头去解决。
这会儿正是下午休息的时间，学院里走动的师生比刚才多了不少。
舰船在进入瑞纳利斯学院的防护罩时，舰船程序不出意料弹出了警告窗口，但乔九安还没做出反应，学院内部对准他们舰船的枪口又齐刷刷收了回去。
这很明显是有人手动关闭了学院的防护罩，给了舰船临时行驶进学院的权限。
周林转头，低声对乔九安道：“季苍的导师是瑞纳利斯学院的院长，这个老人很不简单，他的家族当初在帝国也算得上上等贵族，他的父亲应该是属于旁系，虽然跟着来了联邦在这边落脚，可是两边的关系都很吃得开。”
“喔……”
乔九安看似竖着耳朵听，实际左耳进右耳出，对这种贵族关系什么的完全不感兴趣。
远远的，舰船检索到目标人物的位置，弹出光屏展示在乔九安和周林面前。
见季苍几乎就是站在落地窗前没怎么挪动过，原本留出时间给季苍道别的乔九安诧异出声：“嗯？他怎么站在这一动不动？”
舰船这样的存在，即使开启了隐形防护罩，那种巨大的存在感还是会让比较敏感的人发现痕迹。
学院有不少人都齐刷刷抬头看，季苍当然也发现了异样。
门外传来敲门声，开门进来的是才从这里离开不久的院长，但在他的身后，原本负责护卫季苍的士兵却眼神一厉，抬枪对准站在窗边的季苍。
“你们做什么？！把枪放下！”院长脸色大变，疾言厉色地呵斥士兵。
但士兵之所以会这样做，当然是得到了上级的任务指示。
不能直接击杀，但也不能让这位季副教授安然无恙地离开瑞纳利斯学院。
简单来说，就是要给乔九安他们一个教训。
“砰——！”
枪声划破学院的宁静，一时间，诸多视线全部投向枪声传来的方向。
出乎众人意料的，这位斯文到看着有些瘦弱的季副教授并没有大惊失色，他甚至都没有躲。
就像是看穿了这一枪瞄准的并不是他的要害，十分淡定地侧身，躲开了这一枪。
子弹打在特殊材料制作的窗户上，激荡出一圈圈涟漪，却只留下一道泛白的划痕。
季苍微微笑着，抬手摘下金属边眼镜，温声道：“准头一般，还需要再练一练。”
“你……”士兵显然因为这句话脸上有些挂不住。
“不用这样的反应。”季苍擦眼镜的动作慢吞吞的，“我用枪的时候，你还没从军校毕业呢。”
用手帕包着眼镜握在手中，季苍抬眸看向已经意识到什么，打开了学院所有监控摄像对准这边方向的导师。
当初季苍在被软禁在这里之前，身上携带的所有东西都被收走，其中空间钮更是一个都没留给他。
只剩下这副眼镜，和白大褂上别着的身份铭牌。
擦干净的金属边眼镜被握在季苍手中，他露出一个已经十年没有对外展现过的，可以用锋芒毕露来形容的笑，咔嚓一声，折断了这个伴随他求学、研究生涯的眼镜。
断裂开来的眼镜镜片竟然像是有夹层，隐隐流转着紫红色的光。
季苍抬手将边缘锐利的镜片抵在颈动脉边，用力划了下去。
这一刻，不论是从舰船上急匆匆下来的乔九安和许年，还是房间里注视着季苍的院长，脸上都露出震惊的神情。
药剂起效的速度出奇地快，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季苍身周陡然掀起无形的风暴，力量震颤间，原本抵挡住士兵子弹的玻璃窗寸寸碎裂，炸成漫天星星点点的光。
“嗷——”
一只四肢粗壮，尾巴蓬松的灰色巨狼一点点显露在风暴中，扬天长嚎。

不是汤凯害怕这些实验体，而是一旦在瑞纳利斯学院打起来，动静一定小不了。
季苍在学院闹出什么事纯属这些本就不安分的实验体自己找事，一旦有了联邦军团参与的影子，到时候他的政敌们只会像闻到味儿的秃鹫一般蜂拥而至。
原本奉命监视季苍的联邦士兵们本来就直觉不太对，听到上面的命令，齐刷刷收起枪，但目光却忍不住看向季苍。
明明看上去那么斯文瘦弱的一个人……
斯文单薄的季教授抬手抹掉颈部溢出的血珠，原本总是疲惫苍白的脸，因为这些日子一直在被软禁反倒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
半人高的灰狼在踩着无形的精神力，像是下台阶一样一步步走到季苍身边，毛茸茸的身躯虚拢在季苍身侧，琥珀色的眼珠瞳孔缓缓收缩着，极具压迫感的目光一点点扫过面前的人。
瑞纳利斯学院里永远不缺少不畏惧危险，只追求真相与成果的师生。
短短几分钟，原本空旷的走廊就挤挤挨挨进了不少面孔，挤不进来的就围在楼下，开着光脑摄像头，恨不得去开了飞行器过来近距离拍摄这种几乎不可能有机会看到的精神体觉醒瞬间。
“实体化的精神体啊……我和导师研究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轻易就凝聚成功的例子……”
其中一个看起来蓬头垢面的男人目光灼热地盯着季苍，指挥着自己的光脑摄像头尽可能靠近，眼睛一眨不眨。
“季老师的镜片里是做了药剂夹层？可就算是有夹层，药剂的量肯定很有限，再加上这么粗暴的注射方式，为什么还能觉醒成功？！”
有的学生一脸不相信地攥着自己的头发，颇有种实验室里的菌一死死一片，在外面路边看到的菌却雪白蓬松生机盎然的崩溃。
“这不对啊！！！这不对——！！！”
有坐在地上就开始记录推演的，但也有刚入学院还没有疯得那么彻底，仰着脑袋对着那只尾巴蓬松的巨狼露出羡慕的表情。
“说真的，这么一只精神体，是我我也想要……”
“这可是狼啊！标致地就像是从教科书视频里蹦出来的一样！现在哪怕是自然星球也很难见到曾经只存在在蓝星上的，没有经过任何基因污染的动物了吧？”
“季老师那么斯文儒雅的一个人，精神体居然是狼唉！我突然特别好奇我的精神体会是什么了……”
“你们说，如果我以后去投奔季老师，能不能捞一管精神体催化药剂给自己试试？”
“咳……”
“哇，你怎么眼神飘忽了！你心动了！完了——你心动了！！！”
在众多喧闹的声音里，蹲在树干上隐蔽身形的乔九安注意到季苍看似站的笔直，其实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他正要上前接应季苍，却被许年按住了。
许年抬手按着乔九安的胳膊，远远注视着季苍，轻声道：“让他自己来吧。”
他说着，转头面向乔九安，笑笑：“他那个人，看着好像老好人一样没什么脾气，其实内里最是好面子。”
“如果只是悄无声息灰溜溜的离开，依他的性格，又不知道会多少次半夜惊醒，回想起今天自己的表现，反复懊恼觉得没有做到最好，然后越想越气，第二天索性钻进实验室里一整天都不吃饭了。”
乔九安：“……你还挺了解他。”
许年露出一个心有戚戚的表情：“别问，问就是被骂过。”
下一秒，许年身边就凑过来乔九安挂着八卦表情的脸：“我还没听季苍骂过人呢！怎么骂的？骂什么了？说说说说说说？”
许年闭着嘴，面无表情地继续看向季苍的方向。
仓鼠D不死心地从乔九安的衣领里钻出脑袋，跳上许年的肩膀，踮脚伸爪够到许年的耳朵，大声吱吱吱吱吱。
许年：“……”
好吵啊！
精神体强制性觉醒的痛苦当然不会有什么个例，甚至因为季苍对自己做的一些实验，导致他的痛苦比起其他人要更甚，但他只是抚摸着身边巨狼的脊背，唇边挂着怀念而喜悦的笑。
“好久不见。”季苍轻声说着，手指揉捏灰狼依恋凑过来的毛耳朵，“让你久等了。”
“嗷呜。”灰狼低低叫了一声，抬着脑袋用脸颊温柔地蹭季苍。
季苍笑着，站直身体，腰背挺得笔直，身边蹲坐着温驯却极具压迫感的精神体灰狼。
“我是季苍。”他的声音很稳很慢，和从前无数次上课、演讲一样，“这是我的精神体，物种灰狼，精神力等级为A。”
“正如大家看到的，我是出自原联邦第三研究中心，现莱恩研究中心的实验体。”
风中所有的嘈杂声都安静下来。
“我的前半生都在自我认知的矛盾中度过，而在来到学院后，我开始正视自己，研究自己，正如我们每一个刚进入瑞纳利斯学院的人看到的那句院训说的——我们不畏惧未知，不恐惧迷茫，只追寻未来。”
“人类总是走在前进的路途里，环境的选择，基因的选择，以及物种进化的必然。”
“精神力的概念在人体基因研究领域中存在已久，只是太多人没能找到最后开启大门的钥匙，而现在，我认为，与我们五感相连，情绪共同的精神体，就是人类灵魂最后缺失的那一片拼图，是进入未知、未来领域的钥匙。”
季苍看向曾经为他打开研究之门的恩师，一起潜心研究只为了一个可能性的同事，耐心教导希望他们成为更好未来的学生。
在光屏前密切注视这一幕的汤凯最早意识到季苍想要做什么，厉声呵斥：“别让他说下去！”
季苍却像是早就料到会被阻止，身侧的灰狼再度扬天长啸，在无数枪炮所指的威胁下，稳稳驮着季苍自破开的窗户飞跃而下。
风声呼啸，季苍侧坐在巨狼的脊背之上，纯色的白大褂在风中被抻开，飒然作响。
他取下胸前在阳光下闪动着流光的胸牌，抬手一甩，接着精神力的锐利，将那枚看似脆弱的胸牌深深插入瑞纳利斯学院的墙体之上。
碎裂的窗户，深红色的墙面，流转着金属光芒的胸牌。
“我将前半生所学所想的一切成果都写入了这枚芯片里，没有密码，没有门槛，只要是在这条路上想要揭开未知未来面纱的研究者，都可以顺着我的道路继续前行。”
“我的导师曾经教导我，即使领土有界限，身份有差别，立场有隔阂，但科学永远公正，永远公开。”
“我做到了。”
这一幕被无数光脑定格，也被深深印刻在学院众人的眼中。
他将属于瑞纳利斯学院的季苍留在了这里。
宛如狰狞巨物的舰船关闭拟态隐匿模式，一点一点显露在世人面前。
巨狼带着季苍轻巧无声地落在舰船开放的甲板上。
花豹与灰狼轻碰对方湿润的鼻头，然后贴了贴脸颊。
乔九安和许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回了舰船，周林也走了出来，一起站在季苍的身后。
仓鼠D仗着自己个头小，藏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标标准准做了个演员谢幕的姿势，然后冲着季苍季苍挤眉弄眼地使眼色。
季苍轻歪了下脑袋，居然真的照着仓鼠D的动作，朝着瑞纳利斯学院师生们所在的方向，单脚后退半步，抬手抵在身前，做了一个谢幕告别的姿势。
舰船发出低沉的轰鸣声，金属罩一点点将舰船甲板笼罩在内，直至再度消失在世人眼中。
“帅死了！！！！我就问，还有谁！！还有谁！！！”
乔九安用力抱了一下季苍，用力拍着季苍的脊背，脸上的笑容灿烂无比。
季苍被乔九安拍了一个趔趄，险些跪倒在舰船地板上，还是许年眼疾手快捞了他一把才将人扶住。
乔九安表情一变：“对了，我还没问，你的精神体再度催生是什么回事？”
季苍被许年捞着放在沙发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道：“没什么，只是最后用药剂刺激了一下而已。”
“谢谢，说点通俗易懂的。”
乔九安毫不掩饰自己在这方面的一窍不通。
“我怎么可能给你们用没有经过任何临床试验的药剂？”季苍缓声说道，“精神力催化药剂最开始的临床是在我身上做的，你们都离得太远了，只有我才最能感知到临床上的每一点变化，并且及时做出调整。”
“但是我当时所处的环境不能让精神体完全成形，只能一点点调整药剂用量，让自己的精神力处在濒临觉醒但总是差一点，并且维持一直大量消耗精神力的状态。”
“这样的话，如果需要真正再度觉醒精神体，只需要用一点点的药剂进行刺激就可以。”
季苍习惯性地想要抬手推眼镜，却推了个空，愣了一下，缓缓放下手，微微一笑。
“很方便。”
乔九安没被季苍这种轻飘飘的说法糊弄住，眯起眼睛，直白发问：“那副作用呢？”
“会有一点痛，”季苍的唇色已经从刚才的苍白变成了现在的毫无血色，“但还好，可以忍受。”
乔九安：“……”
得了，什么都别说了，先找个地方把人放下先。
之前的医疗舱忘在帝国没有带来……可恶！
季苍像是猜到了乔九安在想什么，坐在沙发上抬头看向乔九安，搭在膝上的手指交错在一起，眼睛里竟然溢满了忐忑和期待。
“我们什么时候去图拉星球？”
原本在被花豹舔毛的灰狼也吧嗒吧嗒着走过来，蹲坐在季苍腿边，眼巴巴地看着乔九安。
乔九安：“……”
有那么一瞬间，一直都是去可爱别人的乔九安被可爱到了。
他抬手掩唇，清清嗓子：“要不然……现在？”
季苍的眼睛瞬间亮了：“嗯！”

许年的身体素质放在那，伤势也大部分是外伤，好转得很快。
反观季苍，看起来没有许年那样鼻青脸肿的残样，但一直都是面无血色，神情倦怠的恹恹模样，就好像是那种只剩下一层血皮吊着，死不了也活不好的游戏角色。
看的舰船里所有遇到他的人都下意识想伸手扶一把。
然后就会被自尊心特别强的灰狼特别坚定地抬爪推到一边。
花豹天天绕着灰狼转，许年跟在季苍屁股后面嘘寒问暖，乔九安看着这俩人，八卦是有，但更多的也是一种不可思议。
这俩人，一个015，一个016，这么靠近的排序代表了什么？
代表他们就跟乔九安和周林一样，他们和对方打的架要远比其他实验体都要多。
当初在研究中心，排序越是靠近，就越是看不顺眼对方，毕竟研究中心里的打架都是往死里打，断个肋骨戳个两刀都是小事情。
不管是仓鼠D还是乔九安，当初在研究中心的时候就是热衷串门的性子，那会儿他是真的半点没发现季苍和许年的猫腻，所以……最有可能的，应该就是在联邦首都星的这十年了。
仓鼠D搓搓前爪，正想着窜去好脾气的灰狼身上八卦一下，就被转过来脑袋的花豹瞪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