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祈没忘记自己还有任务，在非常自然的时机下，开口问了陆泓景：“爸爸，你今天有空吗？”
谁能起疑呢。
陆泓景应道：“有空啊，怎么了？”
“你终于回家，等会儿陪我去游泳吧，我们好久没一起出门了。”
他以为陆泓景会直接答应的。
结果陆泓景说：“游泳啊，怪累的，明天再去吧，今天爸爸想在家待着，在家里陪你好吗？”
这下慌的就还有凌玥了。
她连忙接上：“累什么累，真是的，好不容易回来，你就陪小祈去游泳啊，孩子都叫你了。”
“明天去也行吧。”
“……明天周末，小祈有户外课安排的！”
“这些课停一周倒没什么。”陆泓景道，“就让爸爸先休息一天吧，明天再去陪你去游泳。”
凌玥：“……”
陆时祈：“……”
出师不利就算了。
偏偏这个时候，管家又从外面进来，走到凌玥身旁，轻声说道：“夫人，客人到了。”
陆泓景还在，当然会问：“什么客人？”
凌玥：“……”
还能有什么客人，当然是收养裴慢慢的叔叔婶婶了。
昨晚明明说好，让他们早上十点半左右到的。
因为这个点他们家已经吃完早餐，陆时祈能缠着陆泓景出门了。
现在才几点。
九点半刚过几分钟罢了。
这对叔婶也太心急了。
就这么迫不及待吗，竟然提前一小时来了。

原本情况虽然有些不利, 但时间还算充足，努力一下，总能找到补救的办法。
让陆泓景陪陆时祈出去散步行吧？
去买东西也行吧？
实在出不了门, 就让陆时祈把陆泓景固定在一个房间内, 不遇上这对叔婶总行吧？
只要她跟陆时祈顺利配合，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连保下裴慢慢的办法都想到了。
那就是让这对父子出去的时候，带着裴慢慢一起。
反正裴家叔婶的真正目的不是看孩子。
而且孩子都不在，还看个什么？
就算硬来也没孩子能让他们带走。
还正好让裴慢慢跟陆泓景多相处。
陆泓景再不喜欢裴慢慢，也不可能真对一个小孩做什么。
何况她坚定相信，小家伙能改变陆时祈，那也能感化陆泓景。
现在计划全乱套了。
凌玥烦的不是如何应付这对叔婶，而是怎么跟陆泓景解释。
隐瞒是别想了。
他就在现场, 管家也无辜，要及时把这个消息汇报给凌玥，怎么都避不开的。
凌玥叹了声气，如实交代：“是慢慢的叔叔婶婶。”
说着看了眼裴慢慢。
也不能瞒着小家伙吧。
叔婶对他好不好是一回事，小家伙总该知道他们来了。
万一他会想见叔叔婶婶呢？
毕竟这个年纪的小孩心思不是大人能猜准的，她不能帮裴慢慢做这种决定。
陆时祈的反应最快，立刻接上询问：“他们过来做什么？”
装出完全不知情的样子，迅速将自己切割。
省得陆泓景对刚才的对话起疑。
一家人在餐桌上斗智斗勇。
凌玥瞬间了然，回道：“哎，他们说想慢慢了, 所以来看看他……”
随后扭头跟管家说：“请他们先去会客室坐坐吧, 别让他们乱走，我晚点就过去。”
“是。”
先晾一晾再说。
这对天杀的叔婶。
但裴慢慢听到竟是叔叔婶婶来看自己后, 瞬间不好了。
整个人都不好了。
消息太过突然，他毫无心理准备。
感觉就像好好走在路上, 突然被一块天降陨石砸死。
……叔叔婶婶来做什么？
是要接自己回去了吗？他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吗？
裴慢慢最害怕这个，因此脑内的最先设想就是这件事。
他想说不要，他很想说自己不愿意——
可小小的脑袋里很清楚，他没有这样的资格。
他一直都在各家亲戚里打转，从来没有主动选择的份。
刚才还让他满心欢喜的早餐立即索然无味，连陆时祈手里的黑芝麻欧包都失去了诱惑。
整个身体，从头到脚，好像被扔进了冰水里，冷得他小脸煞白，意识飘散。
感觉真的要死掉了。
小孩的表情转变太过明显，凡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到，并在看到的这一刻确定——他不喜欢叔叔婶婶，甚至是到了害怕看见的程度。
凌玥又是一阵心疼，但眼下至少能心安理得地替小家伙做决定了。
她不会让裴慢慢出现，那对叔婶休想见到他。
凌玥对陆时祈道：“小祈，你带弟弟去玩吧，爸爸妈妈有事商量。”
陆时祈看了眼裴慢慢。
二话不说，直接将小家伙抱走了。
这不仅是陆时祈第一次抱裴慢慢，也是他第一次这么抱谁家的小孩。
本以为会有点尴尬，实际下手干脆利落，主打一个快准狠。
因为裴慢慢的脸色太糟糕，陆时祈都有些被吓到，态度就很正经严肃。
小家伙看着娇小轻盈，体重秤上的数字也不见多大，抱起来倒有点份量。
但小小的身躯热乎乎软绵绵，手感很不错。
陆时祈抱着小家伙离开后，陆泓景才收回自己复杂的视线，随后看向凌玥：“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还以为自己不在家的日子，依旧对家里的事情了如指掌。
结果陆时祈的言行就让他心头疑惑。
凌玥居然又另有隐瞒。
真好呢。
有种一家之主不知道在主些什么，反而被孤立的感觉呢。
凌玥叹了声气，这才将裴慢慢的家庭情况如实说清了。
陆泓景听完后，也叹气：“你可从没跟我说过这些，要是我没提前回来，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凌玥对答如流：“等你回来就会告诉你的，我只是觉得当面说最清楚，并不是要瞒你。”
陆泓景当然不信。
这种事就像偷东西，被抓住永远都是第一次。
陆泓景道：“其实不用我说，你心里也该清楚，被这种人家缠上意味着什么吧？”
阶级差距摆在那里，说难听点，这种人本来连他们的脚后跟都摸不到，现在却正大光明地进了他们家。
要是老实本分的好人家也就算了，偏偏一听就是无赖小人。
陆泓景很难不嫌弃。
“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是你也看到了，慢慢那模样很可怜……”
可陆泓景跟裴慢慢还没来得及相处，因此他的看待角度略显无情：“这种人家养不出什么好孩子，现在你看他可怜，也许长大后他也是这样，说不定纠缠你一辈子。”
“……”
农夫与蛇的故事谁不知道。
好心资助了可怜小孩，长大后变成白眼狼反咬一口——这种例子数不胜数。
从理智上来说是这样没错，可从情感来看就是另一回事了。
“慢慢不会的。”凌玥说，“他不是这样的小孩，他很乖的。”
“而且那是他叔叔婶婶，又不是他亲爹亲妈。”
“那也是他们家族的后代，有着他们家族的基因。”
“……兴许慢慢不是他们亲生的呢？”
“……”
“有可能他是被拐卖到这种人家的！”
陆泓景按了按额头：“越说越荒唐了，你自己觉得有这种可能吗？”
没有也得说有。
一家子同款嘴硬。
“我觉得有啊……因为慢慢真跟这户人家不一样，他真的很乖！”
“况且都什么年代了，又不是吃不上饭的人家，何必对一个小孩这么苛刻。”
“除非不是亲生的！”
“所以父母没了，其他亲戚才不待见他……否则看在死人的面子上，也不该这么对一个小孩啊！”
说起来有据有理，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平时我也跟你一样，要知道他是这样的家庭情况，绝对不会选他的……但这次真算意料外的缘分到了。”
“缘分也分正缘跟孽缘。”陆泓景道，“但我已经知道了，你说这么多，无非是铁了心想留下他。”
真实想法就是这样。
凌玥坚定承认：“对，我就是想留下慢慢。”
“我要是不同意呢？”
凌玥说：“……其他我不好说，但有一点你是亲眼看到的，至少你儿子肯吃饭了。”
“别拿孩子当挡箭牌。”陆泓景依旧无情，“你领个陌生小孩回来，难道小祈就不用受委屈吗？”
“没有这个陌生小孩，难道他就不受委屈了吗？”
凌玥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拜托，有我们这样的父母，不能时时陪在身边，他本来就很委屈了。”
陆泓景：“……”
一时还真找不到能用来反驳的话。
顿了顿才能说下去：“既然你都知道，那让他少受点不行吗？”
“因为我们对这件事的看法不一样，你觉得小祈霸道任性没什么，但我不希望他变成这样。”
“至少慢慢来了以后，我看到了他身上的改变。”
凌玥坚定到底：“你不同意也没关系，因为我们本来就不必事事看法一致。可你至少该给个机会，给点时间，对一个那么可怜的小孩，不能上来就一棍打死。”
“……”
凌玥说完这些，气氛陷入沉默。
很久之后，陆泓景才叹着气，选择了妥协：“行吧，那暂且留他一段时间。”
“但这次不是给你面子，我是看在小祈的面子上。”
凌玥迷惑，怎么还看上陆时祈的面子了？
“回来之前，我一直以为他不喜欢这个小孩，只想让这个小孩离开。”
“但从昨天到现在，我发现他还挺喜欢人家的，你看他殷勤的样子，刚才还主动把人家抱走了。”
凌玥天天看着，感觉不太明显，只对他们逐渐关心亲近感到欣慰。
但陆泓景是突然看到，因此陆时祈身上再小的变化都明显。
“小祈就是嘴硬，其实他把慢慢照顾可好了。”
既然陆泓景主动说了，那凌玥必须反向利用一下。
“不过小祈喜欢归喜欢，我的底线还是不变，你不能因为这个小孩可怜，就委屈了小祈。”
凌玥应道：“我知道，我不会的，好歹小祈才是我们的亲生小孩。”
“你知道就好。”
反正让陆泓景先答应，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凌玥就知道死缠烂打有效。
父子俩一个德行，都嘴硬的要命，但只要时间久了，还是能软化的。
陆泓景又问：“那对叔婶呢，你之前给过他们钱吗？”
“接慢慢来那次有给，但也不多，就几千而已……我当时就想着客气一下吧，谁知他们还会主动来啊……”
“尝到甜头了呗。”陆泓景问，“可你怎么约他们这么早过来？”
“谁约这么早了，我约他们十点半过来的，谁知他们这么心急……”
陆泓景若有所思，片刻后道：“我知道了，等会儿我去见他们吧。”
“让他们再等半小时，先晾一晾再说。”
另一边，陆时祈抱着裴慢慢去称了体重。
难怪吃早餐时有种忘记什么，但死活想不起来的难受。
竟然是忘记给裴慢慢称体重了。
抱着小家伙离开，陆时祈感受到手里的重量后，才想起这桩头等大事。
失误啊失误。
可恶啊可恶。
这么重要的事，他居然能忘。
睡前果然不能吃东西，脑子都吃傻了。
把小家伙把体重秤上一放，数字显示又比前一天重了0.1kg。
看上去值得高兴，但陆时祈开心不了一点。
因为裴慢慢不仅睡前吃了面包，起来后也已经吃过早餐。
睡衣的重量不变，这点可以忽略不计。
可吃进去的食物都是实打实的，光小家伙喝的那碗豆腐脑，怎么都有200克了吧？
所以这增加的0.1kg，是真实的体重，还是早上吃下的食物？
所以昨晚的面包没一点用是吗？
所以昨天的三餐也没用是吗？
要是不吃这口早餐，他又要掉体重了是吗？
为！什！么！
说好的能量守恒呢？
吃这么多就应该涨称才对啊，怎么又要掉了？
陆时祈感觉人生即将被这0.1kg支配。
真是可怕的0.1kg。
陆小少爷很不甘心，但不甘心过后，还是得朝前看。
——那就以明天的体重为准吧，今天多喂几口，努力让裴慢慢多吃点。
陆时祈被迫接受现实后，问裴慢慢：“刚才吃饱了吗，没吃饱的话，我带你再去吃点别的。”
可低头看，小家伙呆呆愣愣的，还没缓神的模样。
小脸苍白，眼神涣散。
紧紧抿着嘴唇，凝重不安。
听到陆时祈的话抬起头，眼圈已经泛红，眼眶内填满水汽。
马上要哭出来了。
“哥哥……”
伴随着开口说话，再也压抑不住，一串珍珠似的眼泪珠子唰唰落下。
但小家伙还想忍耐，硬咬着嘴唇，努力想把眼泪憋回去。
只是没憋住。
还越憋越多。
鼻尖红了，双颊也红了。
白皙的小脸映上这么层粉色，像极一颗水蜜桃。
就很可爱。
没想到哭起来都这么可爱。
那一秒，陆时祈承认自己很过分。
裴慢慢都怕成这样，哭成这样了，他竟然还在想可爱不可爱。
但就是很可爱啊。
第一次看到小孩哭不觉得烦躁，反而想安慰一下。
陆时祈抽了纸巾给他擦泪：“别哭，你哭什么？”
可惜没有经验。
语气不像在安慰，反而像在质问。
“呜，对，对不起……”
裴慢慢知道自己不该哭的。
好孩子不能哭，哭会带来坏运气。
可他真的忍不住，此刻感觉全世界的悲伤都结成了一块冰，融化成水后，尽数注入他小小的心头。
而心头装不下的那些部分，就变成眼泪流了出来。
“好了，又没怪你，不用道歉。”
陆时祈不是要他道歉，只是想要他别哭。
“……你叔叔婶婶就这么坏么？听到他们过来，你怕成这样？”
裴慢慢抿紧嘴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不能回答。
一旦被叔叔婶婶知道，等待自己的就是无法预料的责备惩罚。
以前也有人这么问过裴慢慢，我们家对你好，还是谁谁家对你好啊？
你在谁谁家吃的怎么样？他们给你买过新衣服吗？
裴慢慢傻乎乎地说了实话。
结果就是哪家都对他没好脸色了。
连这么问他的那家都嫌弃他，说这孩子太没良心了，给他吃给他穿还不乐意，心里还要偷偷比较呢。
这是用切肤之痛换来的。
裴慢慢吃够了教训，记得很牢。
好在陆时祈看他沉默，也没追问。
因为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好了，你不用担心，不会让他们见——”
不会见到好像太绝对了？
陆时祈也没这个把握，顿了顿后，改说道：“总之不会让他们把你接走的。”
裴慢慢闻言，连忙暂停悲伤，用衣袖抹了把眼泪，磕磕绊绊地问：“……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陆时祈信誓旦旦地保证。
但保证完，又后知后觉其实这个把握也没有。
别说他没有了，从昨晚跟凌玥的对话来看，连凌玥都没有。
除非压根不让他们见到裴慢慢。
一旦见面，他们硬要带走的话，谁都没办法，难道把他们全都关起来吗？
可要不见面，他们连裴慢慢在哪都不知道，那就没办法带走了。
望了望阳光正好的窗外，空旷的庭院，近在迟尺的后门。
陆时祈当机立断：“去换衣服，我带你逃走就好了。”

过去有很多很多个夜晚, 他都想过，要是自己能逃走就好了。
逃去一个没人会嫌弃伤害他的地方，一个可以每天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地方。
可现实根本没有这样的地方。
现实的他无处可去。
听到陆时祈这么说, 小家伙还盛着泪水的眼眸本能亮了亮, 又很快黯淡下去。
惧怕是他的最大反应。
他不信有这样的地方，而且这肯定是坏事，会惹大人生气的——要是凌玥生气了，那可怎么办呢？
裴慢慢摇头拒绝：“……我，我不走！”
陆时祈看到他眼眸冒光时，以为可算能跟他说到一块儿去了。
没想到还是这样胆小，竟然拒绝了。
但陆时祈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可行的好主意，必须要带裴慢慢出去。
“你不去的话, 那是要待在这儿等他们来找你？”
陆时祈故意道：“你不在家，他们肯定找不到，可你在家，要是他们找到了，非要把你接走呢？”
“……”
这跟恐怖电影有什么区别。
虽然小家伙心里也一直记着，他迟早是要离开这里，是要跟凌玥说再见的。
可在他的以为里，这是很久后的事，现在还远远不到时候。
这次是叔叔婶婶的到来太过突然，他毫无准备, 以为一切美好就此打住, 所以才如此不能接受。
“快点做决定吧，到底要不要逃走。”陆时祈说, “也许他们已经过来找你了。”
“……”
两条路都充满恐惧的情况下，裴慢慢选择先躲避离自己更近的那条。
他心底一阵慌忙, 扁扁嘴后，看向陆时祈：“……那，那去哪里呢？”
这就是答应的意思了。
轮到陆时祈一顿。
对哦，该去哪里呢。
只想着要带裴慢慢离开这里，结果还没想好地方。
陆时祈思考几秒后，问：“你现在最想吃什么？”
话题跳跃有点快，裴慢慢的小脑袋显然跟不上。
他刚被吓得不轻，此时大脑一片空白，哪里想得到食物。
陆时祈又问：“你以前最想吃的是什么？或者有什么想吃，但是没能吃到的东西吗？”
换种问法，裴慢慢就能顺利回答了。
因为这种东西太多了。
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长睫毛沾着泪珠，鼻尖眼眶都红红的。
但小家伙的眼眸里又有了光。
是跟刚才不一样的光，是带动语言小宇宙爆发的光。
“有呢，有鸡腿，大大的，咔嚓咔嚓的，我想吃的……”
很难形容具体是什么模样，便贴心加上了拟声词。
但依然很有挑战难度。
陆时祈想半天都没想到什么鸡腿是咔嚓咔嚓的。
“……咔嚓咔嚓的？”
“嗯，咔嚓咔嚓！”小家伙却很自信，“沾，沾好吃的，酸酸的，甜甜的酱哦！”
陆时祈终于猜到了。
又是咔嚓咔嚓的酥脆口感，又要蘸酱，那只能是炸鸡了。
“除了这个呢，还有别的吗？”
“有哦。”裴慢慢问一句答一句，“还有蛋糕，一层一层的，有水果，好多层！”
这个就很好猜。
是水果千层蛋糕。
“好，我知道你想吃什么了，现在就去换衣服，我带你去吃。”
出逃有了确定可去的地点。
不仅能吃到这些东西，还不用被叔叔婶婶带走了。
裴慢慢吸吸鼻子，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泪痕。
因为太不可思议，还是不敢相信。
“……是，真的嘛？”
“当然是真的，现在就去。”陆时祈说，“但你再不换衣服，也许他们要先找到你了。”
“……！”
闻言，裴慢慢连忙迈动小短腿出动。
虽然刚才因为受到惊吓而无力，可此时尽自己所能用上了最快速度，火速回去房间。
陆时祈也回了自己房间拿东西。
手机手表，外加几张小额现金。
他日常出行都有司机，但独自出门也是家常便饭，所以非常淡定。
拿好东西后，又去了裴慢慢房间。
小家伙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
之前整张小脸惨白，感觉戳一下人就能碎了。现在挂上了期待的浅浅微笑，手忙脚乱并慢慢吞吞地换着衣服。
“……哥哥，还有呢！”
还有了跟陆时祈讲话的兴致。
“嗯？”
挺莫名其妙的一句话，陆时祈问：“有什么？”
“……甜甜的糖糕，我也想吃！”
原来是在延续刚才的话题，还有想吃的东西。
但糖糕是什么？
陆时祈很想问问，可考虑到裴慢慢的表达能力实在令人绝望，八成也说不清楚。
算了，等路上搜吧。
问小家伙不如自己动手查。
“……很好吃哦，长长的，大大的，婆婆做的，最好吃啦！”
这又是谁？
第一次听小家伙提起谁，陆时祈觉得挺神奇，而且听他的语气，这应该是个对他不错，让他怀念的人物？
陆时祈问：“婆婆是谁？”
裴慢慢道：“……婆婆，就是婆婆呀！”
“……”
行吧，他就知道不该问。
等裴慢慢换好衣服，陆时祈立刻带着他出发了。
小家伙穿衣服的动作虽慢，穿得倒很整齐，而且在吃饱穿暖这方面特别机灵，知道外面会冷，还特意给自己裹上了围巾。
“走吧。”
陆时祈淡定自如地走出房间，走出房子，走到庭院。
裴慢慢还是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跟在陆时祈身后。
但大围巾意外成为他绝佳的伪装工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剩双澄澈的大眼睛眨巴眨巴。
庭院里有两三个佣人在打扫。
看到裴慢慢的打扮，佣人是觉得奇怪，可再看陆时祈大摇大摆，淡定自如——谁都以为没什么，也没人敢上前询问这位大少爷要做什么。
而后门的使用频率不高，平时很少有人从这边走，越靠近越没人。
于是陆时祈非常顺利地带着裴慢慢离开了。
而等真正出来那一刻，裴慢慢的情绪彻底转换，从最初的惊恐惧怕变成了欣喜高兴。
“好了，我们已经出来了。”陆时祈说，“但接下去需要走很多路，可能会很累，你要做好准备。”
情绪是好是坏，小幼崽都写在脸上。
此时语气轻快，说话尾调也上扬：“我走得动呢！”
陆时祈确定他是真好多了。
这句话说的，都要误会他是能正常交流的小朋友了。
另一边，陆家的会客厅。
裴有志跟妻子朱红已经在这等了半小时，却迟迟等不到凌玥出现。
裴有志有些不耐烦，抱怨起来：“……怎么回事啊，都晾我们半个多小时了，好歹来个人啊。”
朱红忙道：“你小声点，谁知道这里有没有装监控，万一人家听到我们抱怨，那多不好。”
“我管他呢，我们都坐多久了，也不能一直晾着我们吧。”
裴有志仍旧不耐，可音调压低了很多，可见还是畏惧的。
“再等等吧，约的是十点半，人家可能另外有事。”朱红说，“都是你，催催催，非要这么早来。”
“早来好早走啊，谁知道他们有钱人规矩这么多。”裴有志语气酸溜溜的，“妈的，没想到那小子运气这么好，现在能天天住这样的大房子了。”
“可不，也还好正住在我们家，这运气让我们也蹭到了。”
“还算有点用，没白养这小子。”
裴有志跟朱红今天要来接裴慢慢回去。
原因正如凌玥猜测那样。
什么想不想的，主要还是想多利用几次裴慢慢身上的价值，从陆家口袋里再捞几次好处。
因为上次凌玥给了个大红包，这对夫妻见钱眼开，尝到了甜头。
他们计划着，今天把裴慢慢接回去，先说是回家住几天，等几天后，就要借口舍不得不放了。
到时凌玥要想再接走，怎么好意思空手，肯定会再给他们一些好处。
这样的好处不拿白不拿。
他们过来一趟车费才多少，但回报可是十几倍，乃至几十倍啊。
两人没为裴慢慢考虑过半分——这样的行为可能会让凌玥对他产生厌恶，说不定就放弃了他，之后也不让他出演电影了。
反正裴慢慢住在他们家的期间，他们有实在到手的好处就行。
反正裴慢慢本来就是他父母领养的孩子，跟他们毫无血缘关系。
说起来，裴慢慢的父母年纪比他们大很多，算是家族亲戚里的长辈了。
两人一直无子，四处求医问药也不见效，只有年纪越拖越大。
后来去首都拜访名医，一边留在那里打工赚钱，结果孩子没生出来，倒找到待遇不错的工作。
据说夫妻俩给一户有钱人家当保姆，一个看孩子，一个当司机。
大概做得还行，雇主出手也非常大方，因此存下不少钱。
之后过年再回来时，多少有点扬眉吐气，能挺直腰板的底气了。
但钱再多，治疗却始终无效。
这么干了几年后，俩人便渐渐改了主意，决定还是领养一个小孩算了。
裴慢慢就是他们在首都领养的。
至于为什么没继续留在首都赚钱，据说是因为雇主一家出国了，再用不着他们。
而他们早几年存下的钱，也足够在当地好好养个小孩。
可惜灾祸横生。
带孩子回来才半年，裴慢慢不过一岁，两人就遭遇车祸，当场死亡。
那时要把裴慢慢交给孤儿院，后面就什么事都没了。
可亲戚关系就是很怪。
人活着的时候不见有多好，死了反而开始讲究，说什么这是他们俩好不容易有的孩子，唯一的香火，绝对不能送孤儿院，要替他们好好养大。
有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在上面压着，下面谁也不敢第一个出头做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