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还可以自大的猜测一下,因为他的搭档不希望十年前与他决裂的那一幕重演,而选择主动避战。
但是他们两个人都知道,这只是开始。
兰堂自然不可能再看到魏尔伦的身影,所以他只是沉默的静立了片刻,就走了回来。
森鸥外站在中间,手还在下意识的摩搓着方才被对方用自己的手术刀划开的喉咙。他自己就是足够优秀的医生,在对方动手的时候,他冷静的大脑甚至可以分析出对方的每一个动作——得出的结论是完美。
完美的力道,完美的角度,即便是带着对自己的厌恶,也完美的控制好捏碎他颈骨的分寸,既让他体会到极致的痛苦却叫不出来,也不会让他在一分钟内死去。最后,更是用原本属于他的手术刀贯穿了他的人形异能,故意按响了警报。
全程不过只用了十几秒的时间。
这十几秒中,有一半的时间还是花在上下打量着“传说中将泽田纲吉当做傀儡”的他上。
想来,若非为了“验证”泽田纲吉那非人的部分,自己根本不可能在执着于“弟弟们”的暗杀王手下存活。
老男人露出痛苦的表情:“好痛啊,纲吉君,魏尔伦君还真是过分呐。”
“咦?啊?那个,是、是的……?”
原谅少年首领一直不在状态,身边的人险些死亡让他的心脏现在还在剧烈的跳动着,原本以为是伙伴的哥哥、朋友的挚友,他甚至在刚知道这个人的时候还期待过对方的到来,无论如何都没有预想过这样的局面。
“所以……为什么魏尔伦先生会?”
场面有些沉默。
尾崎红叶明显也是知情人,这位美丽的女性用宽大的袖口掩住嘴唇,无奈地叹气:“虽然妾身也十分想要告诉首领,不过……”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男人们,摇了摇头。
纲吉一瞬间就懂了。
这又是太宰治、或者说是太宰治和森鸥外这两个师徒的计策,而在场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都是知情人。
对,除了他。
——真是该死的有既视感呢。
“也不是计策,虽然我们猜到了魏尔伦君一定会找过来,但也没有想过他会用如此粗暴的手段呢,是不是,太宰君?”森鸥外笑着对自己的弟子说:“希望我悲惨的模样可以让你的心情好一点,毕竟我还有这么多未完成的事情,还不能现在就死了啊。”
“森先生真是奇怪,魏尔伦先生怎么想、怎么做,对你是什么态度,可都不是我能掌控的。”太宰治耸了耸肩:“虽然我的人间失格可以无效化异能,但是在世界顶级的暗杀者面前,他杀我根本不需要异能,我连和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又如何能够掌握左右他的动向甚至是行为?”
打断师徒两人对话的是地面塌陷的巨响,中原中也右脚下的地板大片陷落,宛如蛛网般碎裂,一直延伸到尾崎红叶的脚下才勉强止住势头。赭发少年明显压抑着怒火,声音冷漠:“又是什么计划,现在就说出来。”
那宛若刀锋的目光却没能让太宰治产生丝毫畏惧,依旧用着轻松的语调说:“还没有看出来吗中也?你的哥哥,那个十年前将你从人工岛的军事研究所中偷出来的魏尔伦先生,在得知你还活着的消息后偷||渡到了日本,想要将你和纲君带走。”
尾崎红叶蹙眉:“真是难以想象,现在居然还存在可以瞒过港口Mafia的偷渡势力,将对方悄无声息的带到了横滨——想必连后续的安全屋、武器和生活用品也一应准备齐全了吧?”
太宰治脸上的笑容淡了点:“我倒是有一个猜测。”
森鸥外点了点头:“国际地下组织‘死屋之鼠’。”
中原中也的眉头皱的更深。
“但魏尔伦君既然来了,自然就不能轻易的离开。”森鸥外轻笑着道:“这样堂而皇之的刺杀港口Mafia的代理首领,甚至将目标放在了我们敬爱的首领和能干的干部身上,身为横滨的龙头组织,‘受到的伤害要加倍返还’,怎能放过他?”
一直保持沉默的兰堂抬起眼,扫过了森鸥外与太宰治的面庞。
中原中也烦躁的重复:“别废话,把你们的计划说出来。”
“中也还真是急性子。”太宰治叹了口气:“我们早就猜到他的目标是你和纲君,这点不用多说了……看他扔在地上的白桦木十字架,也知道对方不可能是作为你的亲属来做客的,所以计划?这不是很明白吗?当然是杀了他啊。所有与港口Mafia为敌的人都必须受到惩罚,不是吗?”
“但很遗憾的是,魏尔伦先生可是进入英国‘圣域’如入无人之境的暗杀王,我们不可能寻得到他的踪迹。又因为有英法那边的施压,日本官方也无法在横滨这个特殊城市对这位怀揣了两国荣辱秘密的前高级特务出手。那么想要捉到他,就只有一个方法。”
太宰治哼笑了声,仿佛再说着什么笑话一样语调轻松:“我们需要‘诱饵’。”
中原中也神色冰冷。
“身为与你同源的人造神明,他会给城市带来多大的伤害你心里也清楚,所以我们不可能在市区和他开战。”他鸢色的双眼看向中原中也:“我想想,让旗会的冷血去如何?虽然说冷血在魏尔伦先生面前就像是小婴儿一样脆弱,但同为杀手,他们说不定可以多聊一会儿拖延拖延时——”
太宰治侧身躲过了中原中也的踢击,仅仅只是扫过的腿风都刮得他脸颊发疼,看着身边已经尸骨无存的实木办公桌,他冷着眉眼淡淡道:“还真是不留情啊,中也。”
“闭嘴!你敢把注意打到旗会身上,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中原中也如同一头暴怒的猛虎,仿佛太宰治再多说一个字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撕碎对方的嘴。关键时刻,尾崎红叶站在了两位少年中间,故意笑着道:“好了好了,现在可不是玩闹的时候。”
两位少年同时做出了一个恶心的表情。
森鸥外无奈的叹了口气:“太宰君虽然不留情面,说的却是实话。”
“……什么意思?”
“虽然这只是我根据兰堂君的描述所作的猜测,不过今天的一刀割喉倒是验证了我的观点……魏尔伦君看样子很不希望自己的两个弟弟待在港口Mafia啊,不过也能理解,毕竟在大部分人眼中,纲吉君是我手中的提线木偶来着,中也君则是为了好友的安危留在这里。”
森鸥外斟酌着语句,缓缓说:“毫无疑问,他想要带走你们,就像十年前带走中也君那样。但是,纲吉君是超越者,中也君也是一骑当千的绝对强者,想来即便是身为最初的人造神明的魏尔伦君,也做不到同时强迫你们两个人。”
兰堂终于开口:“所以保尔一定会这么做……他会亲手斩断属于你们的对这个城市的留念,粉碎所有欺骗你们的‘人类’,让你们从骗局中清醒,心甘情愿跟着他离开。”
长发的异国男人闭上了眼睛,用几乎是气音的声音低声呢喃:“哪怕过去了十年,保尔他……依旧不认为自己是‘人类’。”
中原中也睁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说,那家伙——”
“‘我的弟弟们不肯离开这个地方,不肯和同类的我一起走,一定是因为可恶的人类欺骗了他们’,大概就是这样奇怪的脑回路吧?”
太宰治轻笑着,他单手抚摸着自己的右眼,那里已经没有绷带的遮挡,但他就像是在摸着虚幻的物品,语气如同烟雾般虚无:“我倒是很能明白呢。”
“明白这种可笑的思维?你的脑袋果然是坏掉了。”中原中也觉得自己的胸腔中燃烧着熊熊怒火:“所以?森先生是纲的羁绊之一,所以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而魏尔伦之所以为森先生留下一分钟的性命,就是为了亲眼看到纲可能‘和我一样’?”
魏尔伦在十年前亲手将中原中也从实验室的罐子里抱了出来,他非常确认对方是与他同样的存在,是人类用罪恶的手段创造出来的非人产物,而之后他与兰堂的战斗惊醒了封印中的“荒霸吐”,亲自与其战斗并负伤败退,根本不可能怀疑。
但是泽田纲吉不同,哪怕收到了详细的情报,哪怕无数人都认定了少年首领是源自于意大利的禁忌产物,对于这一点异常在意的魏尔伦也一定会亲眼验证。
“等等!”
打破了这沉重氛围的,是大脑终于处理好大量信息的少年首领。
纲吉瞪圆了一双眼睛,感觉自己就像是没有睡醒一样,还活在梦境之中。过载的脑袋让他觉得头晕目眩,一定要形容的话,就像是眨了眨眼睛就穿越到了异世界,虽然周围的朋友还是那些人,说的事情完全都是自己所不明白的。
“为什么……我被大家怀疑和中也的身世一样这个我知道……”他曾经甚至自己都这么怀疑过自己,只是后来布克的话反而澄清了这一点,但他不能说出来:“但是,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魏尔伦先生会认为我和中也一样,是他的‘弟弟’啊?!”
“纲君,魏尔伦先生可不认为自己是人类,那么,他对于兄弟的判定自然也不同于人类,无关血缘。”太宰治走到少年首领身边,轻拍着挚友的后背安抚:“‘荒霸吐’是模仿他的‘本源’所创造的、至今为止世界上唯一一例的成功品,和他一样的‘人造神明’。对于魏尔伦先生而言,中也就是他在这个孤独的世界中,唯一的‘同类’,所以他在十年前宁可背叛最重要的搭档,也想要带走中也。”
兰堂轻轻吐出一口气,他没有说话,只有颤动的睫羽证明了他并不如外表表现出的那样淡然自若。
“而纲君你,虽然很多人都认为你也是被秘密制造出的人造神明,但毕竟只是猜测,你的身世成谜,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这一点的证据。”太宰治近乎暧昧地贴近纲吉的耳畔,他的一只手温柔的抚摸着纲吉的右眼,低声说:“但是,你的右眼,就是最好的证据。”
而只有逼迫泽田纲吉使用时间“异能”,才能激发这神性的一面,让魏尔伦得到彻底确认少年首领身份的证据。
——不是人类的证据。
在世界基石融进他眼睛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脱离了“人类”的定义。而随着火焰与时间力量的不断增强,他距离“人类”也越来越遥远。他为此感到过恐惧,却又甘之如饴。
除了知晓真相的太宰治与中原中也,这里的另外三个人与外界的大批“知情者”都误会了,将他的强大归结于与中原中也同样的“奇迹产物”,甚至因为他的眼睛,就连魏尔伦都这样坚定的认为。
但是有一点,他们都没有猜错。
——他确实不是人类。
哪怕他曾经确确实实是个人类,现在的他,虽然与过去似乎没有任何不同,但“定义”已经不是了。
虽然是个很虚无缥缈的说法,但是纲吉自己非常清楚,他能够隐约的感受到这个。
纲吉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右眼,手掌与太宰治的手重叠。挚友微凉的手贴着他的眼睛,一点点驱散他心中升起的不安。
【我为什么要害怕?这也太傻了一点。】
少年首领想着:【只要有太宰君和中也在,是不是人类,从来都不重要。】
他从不曾对彭格列指环融合进自己的身体而导致他不再是人类一事感到怨怼,他甚至是无比感激的,感激指环中的意志帮助自己,救回了他本该必死的性命。他或许茫然于自己的改变,却因为最重要的两个人而淡忘这种的彷徨。
现在的害怕,与其说是在纠结自己早就已经看开的身份,不如说是害怕魏尔伦因此对他产生的情感。
对方是兰堂的挚友,是中原中也的“同源”,哪怕他愤怒于对方对森鸥外的狠手,却也不想与对方成为敌人。
看到纲吉冷静下来,中原中也上前一把拍掉了太宰治的手,万分不爽:“别在这里动手动脚的,还有,为什么纲的时间能力会暴露?难道是你——”
“不是我哦,我怎么可能将纲君的任何消息出卖给敌人?”太宰治笑呵呵的,眼底却蕴满极致的黑暗:“知道纲君拥有时间力量的人几乎都在这里了,可是不该知道的魏尔伦先生却知道、甚至知道的很详细——还需要我说的更明白吗?”
——他们之中,有叛徒。
气氛一时间变得更加沉重,就连中原中也都下意识地看了兰堂一眼,又很快的否认了这一点。如果是兰堂的话,他们根本不用在这里废话。两个配合默契的超越者联手,足以将整个港口Mafia夷为平地。
沉默之中,纲吉率先开口:“我相信大家,魏尔伦先生知道,或许是因为别的途径。太宰君不是说‘死屋之鼠’的情报相当厉害吗?也许是在什么时候,我暴露了自己也说不定……”
中原中也“啧”了一声:“我也不相信我们中有叛徒——所以?魏尔伦可能下手的目标有哪些?我们必须率先保证他们的安全。”
尾崎红叶打趣道:“虽然妾身和中也关系不错,但应该还算不做是挡住他离开的牵挂。”
“我的‘死亡’顺利的满足了魏尔伦君的愿望,所以他会大发慈悲的将杀死我的顺序转移到最后。”森鸥外耸耸肩:“想想看你们的羁绊有哪些?兰堂君不用纳入考虑范围,剩下的人里,除了长期和纲吉君形影不离的太宰君外,就只剩下中也君你的好友了啊。”
“……不。”
少年首领琥珀色的眼中渐渐凝聚了惊恐。
“还有一个人……”
“是涩泽先生。”
对方已经,三天没有联系过他了。
第83章
即便是关系再好的朋友,也会有自己的生活空间,更不用说纲吉与涩泽龙彦分别处于两个阵营。别说是三天,就是三十天不联系,在一般人眼中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涩泽龙彦明显不是一般人。
隔三差五的礼物已经司空见惯,有便宜的,有昂贵的,更不会缺少白色男人亲手缝制的各款白色的衣衫,纲吉经常吐槽自己的衣帽间早晚有一天会装不下对方的衣服。而两人在去年的那场会谈中正式成为了朋友,并交换了私人手机号与邮箱。在那之后,骚扰信息……啊不,问候邮件可以说是每日不断。
头两天没有收到涩泽龙彦信息的纲吉还有些不适应,但又忍不住感到放松和高兴。虽然涩泽龙彦从来都不会让气氛变得尴尬,对方和太宰治一样博闻多识,纲吉和他聊天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但是对方的狂热也常常让少年首领感到苦恼。所以最初的不适感退去后,他反而松了一口气,猜测对方可能是在忙于什么研究,一时间顾不上他,而他也能好好休息下了。
他做梦都没有想过,他的朋友可能会因此命丧黄泉。
纲吉几乎是抖着手拨通了电话,等待中的滴滴声让他的心脏如同被冰雪冻结,而到了最后,电话依旧没有接通。
——这对于涩泽龙彦而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太宰君!”
“不要慌张,纲君。如果异能特务科的大宝贝已经死了,其动静必然不可能会小,我们安插在里面的探子一定会传出消息。这也就证实了魏尔伦还没有对他动手。”
太宰治打开副位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修长的手指快速的敲击着,纲吉只能看到大片的代码在屏幕中飞速的划过,然后猛然随着太宰治的“找到了”而停驻在某个点。
“看,他还活着。这是今天上午的最新情报,有人在鹤见附近看到过涩泽龙彦,这是他的行经路线。”太宰治的手指在屏幕上的地图为纲吉解释着:“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的目的地应该在这一带。”
少年首领不明白自己生活精致的朋友为什么会驱车跑去那种乡下小地方,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让他的头脑发昏,对涩泽龙彦的担心胜过了一切,他当机立断:“太宰君,还麻烦你帮我查查涩泽先生的具体位置,我飞过去找他——”
“纲,我和你一起去。”中原中也知道劝不住自己的伙伴:“魏尔伦的目标是我们,其他人跟着你只会成为累赘。但即便是超越者,也不可能同时胜过我们两个。”
“可是旗会——”
“布置陷阱什么的,想来我在也没用,某个黑心肝的家伙自然会把一切都安排好。这里有兰堂在,魏尔伦身份暴露,不可能直接突袭港口Mafia大楼,钢琴师他们呆在这里反而更安全。”中原中也冷冷地瞥了一眼脸上带笑的太宰治:“但是我警告你,混蛋太宰,如果你敢对旗会出手,我一定会扭断你的脖子——需要诱饵的话,我来就可以。我的话比任何人都更有吸引力吧?”
太宰治甩甩手:“真是婆妈的家伙,快点走吧,再晚了说不定真的需要给涩泽先生收尸了。”
纲吉自然是相信太宰治的一切判断的,再顾不得许多,确定了地图路线后,便直接拉着伙伴从破掉的落地窗飞冲出去,不过眨眼间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尾崎红叶感叹:“简直就像是美丽的飞鸟一样啊,两只飞在天空中的美丽小鸟。”
“不对哦,红叶君,纲吉君可是飞鹰呢,怎会如小鸟一般脆弱。”森鸥外笑着纠正:“中也君也是,若将他比作小鸟,只怕地府中的鬼怪都要恨得上来找你诉苦。”
“呵呵,森先生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幽默。”尾崎红叶笑了起来,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她的美目划过办公桌上敲击键盘的太宰治,意有所指:“前年秋天袭击代理首领的凶手至今尚未抓住,现在又来了‘暗杀王’魏尔伦……森先生还真是多灾多难,果然是平日里缺德的事情做了太多吗?”
森鸥外无奈道:“这可真是让我伤心,红叶君。”
尾崎红叶轻笑着离开了。
兰堂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被太宰治随手扔到一边的白桦木十字架,十字架的制作十分粗糙,像是被人随意削出来的,怕是扔到大街上都没有人会捡起来,只有环卫工人会抱怨着没有素质的人随地乱扔垃圾,让后将其收入垃圾回收站。
但就是这么一个破烂玩意,却是会让整个欧洲上层都掀起动荡的死亡证明。
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背叛了法国的前谍报员会进行这样无差别的暗杀,目前死在他手中的亡魂,既有英国女王的替身,也有时钟塔强大的侍从骑士,有法国德国的政要贵族,也有流窜在欧洲作案声名狼藉罪无可恕的恶徒。他即是不可饶恕的犯罪者,同时也做着足以被人称之为英雄的行为。
兰堂也不明白,正如十年前他们决裂的那个夜晚,他到最后也未能理解挚友孤独的内心。
反而是通过特殊渠道得到他过去的任务手记的太宰治点醒了他——魏尔伦是在报复。
他憎恨人类,憎恨自己虚无的、不被上帝祝福的诞生。他不是人类,没有同伴,体内隐藏着足以将他自身也毁灭的神明。
而这一切,都源自于人类对力量的贪婪。
兰堂曾一遍遍地告诉自己的挚友“你是人类”,可是这并没有带给魏尔伦救赎,反而成为了他沉重的负担。
所以他的杀戮无关善恶,只是随意的盯准了在社会中更有名望的存在,因为对于魏尔伦而言,这些猎物都没有区别,都是“人类”。
这更像是一种宣泄,一种肆意妄为的报复,只有这样才能为自己的诞生寻找到些许意义。
——所以他会为了中原中也,这如他一般只有奇迹下才会诞生的弟弟而背叛挚友,背叛法国,也就不奇怪了。
现在得知了自己又多了一个弟弟,想必魏尔伦此时的心情,定然是无比雀跃的吧?即便知晓弟弟们不会愿意和自己离开,即便知晓这里有两位超越者、一位能与他敌对的“同源”重力使时时刻刻防备着他,都不会毁掉这份快乐。
没有根据的,兰堂就是这样认为。
想到这里,长发的异国男人捏紧了手中的十字架,对着面前的太宰治重复了一年前说过的话:“我对保尔的了解,竟然不如你。”
但是出乎意料的,不同于一年前的嗤笑,这一次太宰治回答了他:“我可不了解魏尔伦先生,也没兴趣了解。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超乎寻常的强大异能、以及作为将你彻底束缚在港口Mafia的锁链价值,我甚至不会考虑将这种麻烦的家伙选定为纲君的骑士。”
他的话语毫不客气:“你太过在意对方了,兰堂先生,可遗憾的是,你在意对方的同时,又有着所谓的矜持。即便失忆的七年人生让你学会在旁人面前隐藏那股强势与霸道,但世间最难改变的就是人心,尤其是强烈的爱恨。”
“兰堂先生,你的爱,亦是支配。”
正如三年前刚刚恢复记忆的那个时候,哪怕对于当时的兰堂而言泽田纲吉是带给他世界色彩的重要的人,他依旧理所当然的依照自己的判定,打算杀死中原中也后再除掉太宰治,完全不打算询问对当事人的意见,擅自决定了少年首领的未来。
虽然是“为了泽田纲吉好”的考虑,也完全不能否认其中的傲慢与霸道。
或者说,作为曾经欧洲最强的谍报员、超越者,现在稳坐如日中天的港口Mafia五大干部之一宝座的兰堂,即便在泽田纲吉面前如何温吞和善,都不可能是个“好人”。
他们的世界,不需要好人。
“所以,自我知道魏尔伦先生的存在起,就未曾对他抱有希望,从一开始,他就只可能是我的敌人。”
鸢眼少年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是兰堂却听懂了。他嗤笑一声,也不知是在嗤笑太宰治还是嗤笑自己,最后只是将白桦木制作的粗糙十字架揣进了口袋中,转身离开了代理首领办公室。
现场只剩下了森鸥外与太宰治两人。
破碎的窗口中不断灌入的大风将整个办公室较轻的东西吹的四散纷飞,所幸秘书们昨晚就已经搬走了所有已经处理好的文件,而新的还没有来得及送过来,这才避免了港口Mafia的机密资料以这样可笑的形式飞满整个横滨。这对师徒的乌发都被这风吹的有些凌乱,但他们谁也没有说话。
爱丽丝安静地站在森鸥外的身边,从始至终都未置一词,而森鸥外一直摩搓着自己的脖颈,那被魏尔伦捏成了碎片又用手术刀划开的地方,双眼遥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太宰治就更懒得和对方对话,仿佛方才险些惨死命悬一线的只是自己不认识的人,安静地在那里快速敲打着键盘。
时间过了足有七八分钟,森鸥外才终于开口:“白麒麟的行踪向来隐秘成谜,这次的行动路线居然会被我们的情报人员发现,看来应该给情报组多发些奖金才行。”
太宰治淡淡道:“反正与我无关,无论他有什么计划,是生是死均无所谓,我只要满足纲君的愿望即可。”
“所以你打算留下魏尔伦君?”
“他是兰堂先生的枷锁,而且很好用。”
“确实如此,非常好用。”森鸥外抚摸着身边爱丽丝的脑袋,笑着开口:“比如杀死我。”
太宰治抬起头,目光森然地看着森鸥外。
“我猜错了吗?魏尔伦君会偏离我们最初的计划,将我列为首位暗杀目标,这难道不是太宰君的功劳?”森鸥外仿佛完全感觉不到太宰治冰冷的眼神,自顾自的说着:“太宰君还真是记仇啊,时间已经过去九个月,依旧不忘记将龙头战争末尾的仇恨还给我。”
太宰治淡淡道:“现在可是法治社会,森先生,还请不要乱说。”
“但我们可是整个关东最大的暴力集团,身为代理首领,我的推断不需要证据。”
“……”
“不要用这样的表情看我啊,我没有生气,更不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这不符合我的‘最优解’。现在,你消了气,还全心全意的准备将名震欧洲的‘暗杀王’诱进港口Mafia,我更没有生气的理由。”
“如果让我感受到无限接近死亡的痛苦就能得到这么多的话,我自愿无数次的重复这一过程,想必武装侦探社的晶子一定很乐意帮你这个忙,就算让我精神崩溃也无妨。”
顿了顿,男人继续道。
“……太宰君,你太聪明了。三年前我还能猜透你的内心,看破你的计划,可是从去年开始,我就很难分析出你的行为。所以直到此时此刻,我依旧没能弄清你的真正目的。”
森鸥外停止了抚摸爱丽丝长发的手,他转过头,用带着杀意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弟子。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你想要对这个城市,做什么?
面对森鸥外的质问,太宰治笑了。
“不要用这样的表情看我啊,森先生。”鸢眼少年重复着方才森鸥外的话语,就像是挑衅一样:“你这样防备我,还真是让我伤心。不过无需多虑,因为纲君是不会允许我这样做的。”
森鸥外没有说话。
太宰治拨通了一串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在接通的瞬间,那个原本阴郁冰冷的声线瞬间转化为了猫咪般的可爱和撒娇:“纲君~人家好辛苦终于找到了哦,涩泽先生的位置,你要拿什么来交换呢?恶,小蛞蝓不要插嘴,我不想听到你的声音……啊,好吧好吧,既然纲君都这么说了,涩泽先生现在所在的位置——”
“——是一所乡下里的孤儿院哦。”
“所以我说嘛,以涩泽先生的边缘化,魏尔伦先生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吧?”
“……为什么是孤儿院?唔,涩泽先生的情报向来不好查,很遗憾我无法告诉你。不过,若是纲君愿意相信我的话,我猜测那里一定有什么让涩泽先生都心动的宝物呢。”
太宰治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会儿才挂断了电话,笑容渐渐从脸上褪去,他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合上了电脑转身离开:“森先生,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告辞了。啊,两层楼之间、还有窗户的破损,账务麻烦请算在中也头上,和纲君以及不擅武力的我可没关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