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竟是我亡妻by应观渺
应观渺  发于:2024年10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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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捋顺了逻辑,过卿尘觉得自己应该是“忍心”的。
他唇瓣微张,抬眸就对上万苍水汪汪的双眼,把原本准备说的“喝点冷水”四个字,悄无声息地给吞回了肚子里。
不知怎的,就是莫名觉得这句话有点儿不合时宜。
烛火摇曳,照出两条细长的人影,周遭寂静无声。
竹屋内,过卿尘和万苍四目相对,诡异而尴尬的氛围瞬间弥漫。
万苍努努嘴:“师尊……”
少年人倾身向左,有意离过卿尘更近,喉结滑动,原本充满朝气的声线刻意放缓压低,语调下垂,尾音又黏又腻。呼出的温热气息,几乎要喷洒到自家师尊白皙的颈侧。
两人近在咫尺。
过卿尘耳力极佳,自然听到了这一句撒娇过度的呼唤,他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一颤,如同振翅翩飞的蝶翼。
本人却装聋作哑,不应答。
……他家小白以前明明很吃这一套的,现在竟然不管用了吗?!
万苍双眸圆睁,轻咬着下唇,有些拿不准那人的想法了。
过卿尘自认为头脑清醒,对上天大的事,也能有条不紊地处理好,斩妖除魔更不在话下。
但就是应付不来眼下这种情况。
他不露声色,脑海中疯狂思考着要如何绕开该话题,好叫“祝鸿”彻底断绝这一不切实际的想法。
“呜——”
窗外凉风刮过。
万苍看了眼端坐在椅子上,安如磐石的过卿尘,起身关上窗户,然后“哒哒哒”的,跑回到了自己的木凳上坐好,直到被熟悉的莲香所笼罩,才觉心安。
就、要、贴、贴。
——就要和过卿尘挨得这么近!
时光流逝,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竟是过卿尘率先打破了僵局。
好歹身为师尊,是长辈……怎么能同一个小辈斤斤计较呢?
过卿尘“腾”的一下站起身,迈开两条长腿,朝着竹屋大门走去,银白发丝披散,随之轻轻抖动,修长的背影透露出一股微妙的“慌乱”之感,活像是落荒而逃。
过卿尘不计较,并且选择了跑路。
“师尊,别走!”万苍霎时急了,也跟着“唰”的一下直起身,表情猛然变得正经,语气带着三分恳切,“那弟子给师尊做饭吧……”
“——这样可以吗?”
鄙人好歹是堂堂魔尊,魔尊!
……都如此低声下气了,好好师尊,你就放下矜持与娇羞,速速答应本尊吧?
“你?”过卿尘闻言,眉梢微扬,硬生生停住脚步,回首时视线上下挪动,打量着自家小徒弟,“……你竟然会做饭么?”
话语满含质疑。
过卿尘不曾听说“祝鸿”从衍无宗的谁那里学会了做饭,正暗中猜想:揽星峰负责后勤,自然囊括了饮食这档子事。
……自家小徒弟,莫不是偷学了甘守吟甘峰主的手艺吧?
如此一来,也就说得通了。
过卿尘没有再向前迈出一步,相当于默认了“由万苍做饭”这件事,其实是可行的。
而万苍听到这耳熟的反问句,忽地想起了和过卿尘在茅草屋相处的那段时光。
那时,他问小白对自己的印象,后者毫不留情地回复“是个傻子”,言辞犀利,但神态镇静,叫人不得不信服。
其实过卿尘说的没错。
本尊的确是个傻子,还是个疯子。
不然为什么放着好好的魔尊不当,不回魔域,不联系下属,反倒要在人家仙君的窝里赖着不走?
此刻还生出闲情逸致,竟然愿意玩起过家家来了。
从表象判断,是万苍陪伴着过卿尘,实际上,是万苍在安抚自己,生怕见不到过卿尘,失去理智。
本尊居然会感到“害怕”吗。
居然也会拥有“弱点”之类的东西吗?
“哈哈哈哈哈哈!”万苍脑袋里的几根弦胡乱搭在一处,他不怒反笑,笑得肩膀抽动,前俯后仰。
过卿尘:“?”
不过是没答应下厨,自家小徒弟莫非失望过度,犯了什么毛病?
……难道是刚从三峰会出来,神经错乱了吗?
过卿尘思绪回转,觉得三峰会中疑点重重,自己好像晕倒了很长一段时间,还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他见到了挑起仙魔大战,合该千刀万剐,却早已身亡的那位魔尊。
——他梦见了万苍。
每位仙君继任以后,都很少做梦。
因为仙君的梦境,要么能映照现实,要么能预知未来。总之,在梦境里见到了魔尊,自然不会是什么“吉兆”。
过卿尘垂眸沉思,唇线紧绷。
他打算待会儿在饭桌上好好盘问一番,弄清楚两人分散以后,“祝鸿”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唯恐生出变故。
——当然,要想到饭桌上谈话,前提是那人真的能做出一顿饭。
“师尊,弟子没事,”万苍仿佛读懂了过卿尘心中所想,伸手揩掉眼尾坠着的泪珠,“不过是忽然想到了好笑的东西。”
他觉得过卿尘那抹转瞬即逝的、疑惑不解的神情,或者如平常一般的“面无表情”,都极其可爱。
难道这就是凡人男女所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那弟子这就去给您做饭啦!”
过卿尘只颔首,依然没有开口回应。
“做饭”这词分明是从万苍嘴巴里蹦出来的,最终又落到了他自己的头上,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在万苍眼里,即使过程不同,结果也没什么区别。
他刚才蹬鼻子上脸,用“做饭”来试探过卿尘的底线,本来就没指望那人真的能为了自己下厨……哪想到好好师尊非但不打算接招,还准备开溜?
——本尊这不得力挽狂澜,把人留下!
万苍单纯的认为,自己如今的言行举止在旁人眼中可能显得有些怪异,但他的优点就在于不喜欢听废话,更不爱将旁人的想法往心里放。
纯粹是添堵。
或者说,胆敢当面议论魔尊的人,早就尸首分离了。
——本尊只是思念过度,好吗?
万苍想把过卿尘留住。
他想把人无时无刻地锁在自己身边,想跟那人多多相处,让人多陪伴自己一段时间……
但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身份对立”四个字宛如天堑,横亘在魔尊和仙君的面前。
万苍深知,自己做了太多错事。
——可那是在世人的眼里。
他耳濡目染,听那表弟称赞所有修仙者,如何衣食无忧,如何风光无限……并且本就根骨奇佳,天赋异禀,是修仙的好苗子。
万苍不是没有做过“修仙”的梦。
因为某位长老的一句“三生沾福光,身负大气运”,因为他家小白说要教自己“修行”,还因为他能用得了那柄仙品以上的鸿念剑……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当他被老魔尊折磨得不成人样,跌落万魔窟的,还想活着回来的那一刻起,身体里运转的力量,早已不是灵力,使出的招数,也不再是过卿尘所授的仙门术法。
万苍是彻头彻尾的魔。
即便如今藏在祝鸿的身体里,仍旧是那个嗜杀成性、魔性难祛的魔尊。
这一点无可辩驳。
于是,占据祝鸿身躯的万苍卯足了劲儿,想弥补过卿尘,想主动争取些什么。
但一切都是枉费功夫。
且不提他前世偏听偏信,一心只想取得“妖仙骨”,却没料到是天劫改变了心上人的外貌,自己又因炼化观方镜而五感残缺,因杀戮而丧失理智,导致记忆混乱……
万苍以“二弟子”的名义和过卿尘相处良久,认不出自家师尊是小白。
不仅如此。
前世,他还热衷于口头调戏过卿尘,看着那人吃瘪的模样,再暗自感叹一句“仙君的脸皮可真薄”,转身就抛之脑后。
好吧,这也不算什么。
罪不可赦的是,万苍亲自动手,在十年前那场大战中剜了过卿尘的骨。
他为复活亡妻,谋划许久,沾染了无数仙门弟子的血迹,不介意多背负过卿尘的一条命,于是将人牢牢锁在怀中,下手又稳又狠,五指寸寸划破那人的背脊。
温热的触感,历历在目。
如今却令万苍胆战心惊,不敢深思。
在强制被挖骨的过卿尘心里,魔尊万苍已经是一具冰凉的尸体了。
事实也是如此。
况且,世间仙魔本就势同水火,无法相融,除非主神再世,否则局面从根本上难以调和、改变。
借助祝鸿的身躯重生,与过卿尘再度相逢,已是时来运转。
亦可能是天大的阴谋。
对万苍来说,每一次呼吸,每一瞬幸福的感受,都是虚幻的梦境……
是临别的倒计时。
诸如“做饭”这类琐碎的事,反倒成了他如今为数不多,可以理直气壮地麻烦过卿尘的借口。
所以万苍不能表现得太过聪明。
他要装作乖巧的模样,还得偶尔任性,表现出符合性格的行为。
毕竟在过卿尘的眼里,“祝鸿”还是个刚刚拜师入门,尚不成熟的孩子,偶尔冒出不切实际的想法,或者提出无理的要求,倒也正常……
何必苛责呢?
“责任”二字,是过卿尘坚守的初心,而他与自家师尊,以及两位徒弟的相处上,最能体现这一点。
“师尊,弟子真的去给您做饭啦!”万苍在过卿尘面前蹦跶,再次重复道。
过卿尘掀起眼皮,淡淡地:“嗯。”
方才,寂静无声,没有回应,令魔心寒;现在,只一个透心凉的单字,则令魔精神百倍,兴致盎然!
只要待在过卿尘身边,万苍基本能保持住平和的心态,仿佛是被搓圆捏扁的泥人儿,或者说熄了火的干柴,全然没了脾性。
噢,这说的只是“平常”。
从过卿尘身旁经过时,万苍小指轻轻勾动其衣袖,柔顺的衣角被带起如半弦月一样的弧度。
他眉峰微扬,露出狡黠的笑容。
如果改换了交流情感的时间和地点,气氛再暧昧一些,唔,最好是能把人带回寂珩殿,将层层叠叠的鲛纱帐拉上……
——下次,本尊可不会嘴下留情!
该啃就啃,该蹭就蹭,该如何双修,就如何双修……
万苍暗自畅想,心里已经不复刚才的苦涩阴郁,反而美滋滋的,全然不知,他将自己当成了渴望着心上人亲近的快乐小狗。
魔尊逻辑自洽,又把自己给哄好了。
应离天里,尽管很少有人会突然想到要做饭,但该有的房间和工具一应俱全。
比如厨房。
万苍夸下海口以后,因前世来过此处的厨房,所以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地方。
他揪着有些卷翘的几缕发丝,呆呆地望着灶台上的新鲜食材,掐了把自己的脸蛋。
随后洗干净手,挨个摸了过去。
若是这些南瓜、青椒、香菇能生出眼睛的话,此刻大概在和万苍大眼瞪小眼。
顺道进行一些灵魂交流。
夜深人静,但弄些食材,对于仙君来说轻而易举;而做饭此事,对魔尊来说有着不小的挑战性。
万苍转首回顾,没有发现那道熟悉的身影,顿时松了口气,骂骂咧咧地:
“草草草草草?!”
还好还好,人没跟来。
天知道本尊方才为何如此自信……难道是甘守吟做的饭,色香味俱全,给了本尊莫大的勇气?
万苍掂了掂手里那颗圆滚滚的土豆,想起应该拿菜刀之类的东西,用来切菜,当即手腕翻转,朝空中一抬:“剑来。”
鸿念剑应声出现。
它落在万苍掌心时,犹如冰冷的陨铁,但当自家主人握着它朝土豆落下的一刹那,剑身疯狂震颤起来。
“嘘,”万苍心平气和,“别闹。”
剑鸣一阵盖过一阵。
鸿念剑还没生出剑灵,无法言语,此刻,只能以这种方式表达不满。
“杀人如切菜,”万苍紧紧攥着剑柄,轻言细语地安抚,“你说,你跟了本尊这么久,杀过这么多废物,切个菜应当不在话下吧?”
生而为剑,它很抱歉……
——但这也不是主人能把本剑当成菜刀的理由吧?!
鸿念剑散发出耀眼的光芒,终于挣脱了万苍的魔爪,“咻”的脱手而出,插在了厨房的横梁上。
万苍仰视上方,惊奇地一挑眉。
没想到本尊的剑这么有脾气,竟然有点宁死不屈的味道了……但拿沾过血的剑来切菜,似乎是不太好?
——过卿尘有轻微的洁癖。
万苍如梦初醒般“噢”了一声,轻抚下巴,思考着有没有简单的菜肴可以做。
以前在茅草屋生活的时候,除了熬药,他最多只会生火、加热,二人吃的最多的就是饼子、馒头和稀饭……这还是卖了灵药,换了钱以后,在城里不起眼的店肆中买来的便宜食物。
以前,他没有亲手做过一顿饭。
现在,他却亲手打肿了自己的脸。
万苍收了鸿念剑,卷起衣袖,幻化了柄正常的菜刀出来,回忆着以前在外看人动手拉面的步骤:“不管了,常言说‘世上无难事’……”
“——试试就试试!”
“砰!”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厨房传来了一声巨响。
过卿尘当即出现在门口。
他面色淡定,仿佛早就预料到了此处会发生的事情,凤眸扫过浓烟滚滚的厨房。
目光所及,皆是一片焦黑色彩。
过卿尘视线回转,瞥了眼身上一尘不染的白衣,最终看向身处黑烟中心的自家小徒弟。
“咳咳咳……!”万苍挥散烟雾,小心翼翼地从灶台边端起一碗东西,然后抬首就看到了过卿尘。
他妈的,本尊做到了……
如此看来,下厨也没什么难的!
万苍像献宝似的,迫不及待地把那碗面端到过卿尘的眼前,兴高采烈地大声呼唤:“师尊!”
神情无比期待,就差摇起那根不存在的小狗尾巴了。
只是他整个人比起厨房好不到哪去,原本白皙的脸蛋沾染上炭火的痕迹,灰不溜秋,那套新换的弟子服也脏兮兮的。
唯有那对双瞳仿若琉璃,无比纯净。
“为师看到了,”过卿尘对上这花猫样的小徒弟,眸光微动,伸出手,一拂袖就将厨房恢复了原样,声线比往常略显柔和,“干净了。”
他又掐诀,将万苍也变回白净清秀的模样。
果然,这样顺眼了不少。
过卿尘清扫完毕,心满意足,总算注意到了万苍双手捧着的那碗面。
碗里的面条细如发丝,根根交织在一起,还泛着透亮的色泽,几片翠绿的菜叶漂浮在最上方,散发着腾腾热气。
……怎么感觉还不错?
“师尊,快回屋尝尝弟子的手艺吧。”
万苍“嘿嘿”一笑,将瓷碗放下又拿起,只不过用的是单手。他眼疾手快,空出来的那只左手,瞬间反握住过卿尘的右手,不由分说地将人从厨房门口牵走了。
两人的十指一瞬交错。
万苍呼吸骤然急促,生怕人溜走,他单方面握紧了过卿尘骨节分明的手,边往前走,边嚷嚷着“做饭是小菜一碟”。
这样看来,牵手简直像是无心之举。
过卿尘凤眸低垂,想起了在东岑树前发生的事,默默无言,心道“这是第二次”,但那时自己阴差阳错地变回了孩童之身,与现在的触感相比,大不相同。
他就这么紧紧盯着两只手。
没有主动反握,也没有出声阻止。
少年的掌心温热,自顾自地牵着人朝前走,嘴巴说个不停,语气上扬。
“师尊,你说……”
就像是蕴藏着生机的春风,充满着活力的朝阳,能消融冬天的万里冰封,使柳条抽芽,枝叶生长……
百花齐放,铺开一幅如诗的画卷。
过卿尘了眉,隐约觉得这样“不对”、“不行”,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甚至觉得万苍牵着自己的动作异常眼熟。
……像是镌刻在自己的脑海深处似的。
恍如很久之前,就有谁这么牵起自己的手,不断前行,带来一往无前的勇气。
“师尊,怎么了?”万苍感知到身后那人的步子越迈越小,旋即忧虑回望。
“无事。”过卿尘示意自家小徒弟继续向前。
万苍闻言,放缓了脚步。
过卿尘心绪不宁,拼命回忆着那个和自己牵过手的人,但因无情道的限制,他早已将少年彻底遗忘。
亦不知“眼前人正是心上人”。
过卿尘想得头晕耳鸣,眼前阵阵发黑,额间那道艳丽的红痕突然急促地闪烁,唇边流出一道鲜红的血迹。
“咣当。”
瓷碗碎了一地。
“师尊!”万苍被朝前倒下的过卿尘一带,险些跪地,他眉宇深锁,反应迅速地把人一捞,架在肩头。
过卿尘双眸紧阖,银白发丝遮挡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清晰的下颌线。
——师尊怎么又晕倒了?!
【作者有话说】
防盗已开,比例70%,时间240h,买不了的宝宝需要自行检查一下比例w

◎一旦转修此道,你会开始遗忘。◎
万苍半是扛, 半是抱,最后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这才拖着过卿尘回到房里, 又咬着牙, 抬脚“砰”的踹开房门, 小心翼翼地将过卿尘放到床榻上。
还极为贴心地替人脱了鞋。
他妈的,祝鸿这副身体实在是废, 太废了……竟然能喘成这样?!
当真是开了眼了。
不过短短几步路,万苍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眼冒金星,顿时扶着双膝缓神。
若是换做本尊的原身,别说是双手抱起过卿尘了,就算是要单手抱着过卿尘, 原地转圈起舞、上天入地,甚至马上跟人打架……都根本不在话下!
万苍眸光一凛,忽然想起了某件极其重要的事。
那天见到观方镜,冒牌货操纵着本尊的尸体跑出去以后,见到了过卿尘,还把人弄进了镜界。
然后呢?
……本尊的尸体又被这傻逼弄到哪去了?
万苍轻轻一“啧”, 于瞬息打定了主意, 等搞清楚过卿尘的状况,处理好眼前的杂事, 就立刻联系左霈。
以及其他三个不成器的下属。
祝鸿这么大个活人,从小到大都在衍无宗里活动, 鲜少出门, 绝对不可能原地蒸发……
更何况那位甘师叔还爱不请自来。
既然他做不到彻底从衍无宗脱身, 那么至少也得找个合理的借口, 溜回魔域看看。
万苍身为魔尊,对于在自己手里盘了这么久,管理了这么久的烂摊子,心里还是有点数的。他深知,魔族中有很多一根筋的家伙,只会靠拳头解决问题。
好处是这些魔指哪打哪,不需要过多费心,坏处也很明显,听风就是雨……
他们极有可能认不出自己正在效忠的“魔尊”是谁,叫那冒牌货像耍狗似的,遛得团团转。
这么一想,怎么还有点好笑?
万苍重生至今,还不曾因魔域而心慌意乱过,倒不是出于信任左霈在内的四位魔君,也不指望他们能够替自己分忧,最多镇压一下小型的暴乱。
因为那四个家伙最开始也对那冒牌货毕恭毕敬,深信不疑,就差满脸写满“不靠谱”三个大字了。
比起四位魔君,万苍反而更愿意相信仙门百家对魔域动向的戒备。
如果魔域有什么异动,三大宗之一的衍无宗能没有消息吗?
况且,自从戏魇珠再度出现,宗内弟子接二连三地暴毙……想必他的好师伯季秋明,这几天已经焦头烂额了吧?
万苍还是没能把自己当成衍无宗的一份子,也从不曾因为上错祝鸿的身,就催眠自己“是仙门弟子”,更没有对这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好地方,生出任何感情……
他如今,只是主观意愿上舍不得师尊,想赖在过卿尘身边不走。
——仅此而已。
但那冒牌货既然几次三番挑衅,还敢跳到自己面前来了,他也就不得不重视这个问题。
若自己再不回去稳定局面,任由那傻逼呼风唤雨,作威作福……
可能真的要出大事。
万苍伸手按了按微微发胀的太阳穴,长长叹息,他抬眸环顾四周,发现这间属于过卿尘的竹屋,布局多年未变。
不仅是衣橱摆放的位置,角落里的那张木椅上搭着的轻纱,还是和瓷瓶里的那一枝含苞待放的桃花,都一如往昔。
简单大气,冷冷清清,不染尘埃……
就像是过卿尘这个人一样。
月光悄然洒落,为整个房间平添了一份唯美与神秘。
屋里只有两道呼吸声,一急一缓,一高一低,极富有节奏,如此起伏、交错着,宛如天生和谐适配的韵律。
过卿尘无知无觉,躺在柔软的床榻上,满头银白的发丝倾泻,如同瀑布一般披散在枕头上。他嘴角那一抹血迹,因干涸而透出暗红的色泽,和冷白如玉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一幕给万苍造成了极大的视觉冲击,少年人的喉结轻轻一滚。
怎么会有人受伤、吐血都能这么好看?
这毕竟是本尊的心上人,样样完美,还拥有一条漂亮的蛇尾……
如此一来,便说得通了。
万苍摇头轻叹,觉得这暗红的血迹挂着虽然也不错,但自己可能控制不住,想俯身去亲。
所以还是擦干净比较好。
他四处寻找,终于在桌案侧面的第二层抽屉里,翻到了一块绢帕。
叠得方方正正的绢帕,原本躺在毫不起眼的角落里,万苍掂起一角,轻轻抖落开来,便能看到其上纹理细腻而均匀,如同流水般平滑,又带着丝丝的韧劲,显然是丝绸质地的。
“咦?”万苍眉峰上扬。
这玩意儿,怎么瞧着有些眼熟啊。
他双眸微眯,视线转到这张绢帕的右下角,发现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图案,走线粗糙,形似扭动的蛇身,或者潦草的书法字,无端给人造成了一种“张狂”的感觉。
……妈的,好丑。
万苍旋即把绢帕捏紧,不再分给它多余的眼神。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丑东西是本尊亲加工的,啊,似乎还有两块儿呢。
就连外形都一模一样。
当时,万苍和过卿尘相依相伴,过了好几个人间大小节日,他偶尔看到身旁的陌生人打打闹闹,听到别的嘴巴里提及“夫妻之间应该互赠礼物”。
小白刚化成人形,他一条小蛇懂什么?
还是得自己来。
万苍将过路人的话听进去了,生出了送礼的心思,他虽不懂刺绣,审美平平,手艺也一般。
但起码有一颗真心。
于是,他用卖灵药攒下来的积蓄,买了两块上乘材质的绢帕,打算一人用一块,最后绞尽脑汁地思考着:
——怎么才能把这份礼物,送的别出心裁,送的更加完美呢?
万苍把两块原本素净的绢帕藏在袖中,好叫过卿尘不能发现这份惊喜,实际上,后者当时脑子是单线程的,也压根儿没想到这一茬。
某天夜里。
万苍忽然激动地直起身子:“有了!”
过卿尘被这脑回路不正常的人吵醒了,却也习惯了万苍这副模样,他蹙着眉,面无表情地将人摁回到自己身旁:“你,睡觉。”
万苍“嘿嘿”一笑,满口答应“好好好”,又捏了捏过卿尘的脸蛋,这才一骨碌翻身躺下。
过卿尘睁开眼:“……”
……睡觉就睡觉,捏脸干嘛?罢了,有素质的蛇不会跟人计较。
他沉默着又闭上眼睛。
万苍缓缓阖眸装睡,只是仍然难以平复激动的心情,脑海里像有几百只麻雀在扑腾着翅膀,夸赞着“这点子真好”。
——他决定,留下能够代表他们二人的印记,就在绢帕的右下角。
怎么留?
自然是买了针线,亲自动手!
第一块绢帕是用来练手的,丑得没眼看,所以万苍把它放在了自己那里。
之前他身处在镜界之时,下意识召唤出来,拿它擦手,还放在过卿尘的额头上,给人降温来着……
但现实里,属于万苍的那块绢帕,其实早就丢了。
万苍修长的五指缓缓收拢,视线定格在掌心处,眸光逐渐黯淡。
他没有遗忘小白,但弄丢了自己亲手的“定情信物”;而过卿尘遗忘了茅草屋里的少年,却不知为何,没丢掉这块绢帕,还让自己给找了出来。
……本尊该感到庆幸吗,还是激动?
好歹,过卿尘生活里还是有着这么一抹蛛丝马迹,证明了这位现在修无情道的仙君,曾经真的和谁相爱过。
也证明了,那个顽强不屈、纯净美好的人族少年万苍,真的在这世间存在过。
最重要的一点是,眼下这块不起眼的绢帕,能派上用场……
这正是他送礼的初心。
万苍用沾了水的绢帕,轻轻擦拭着卿尘的唇边,没想到手腕倏忽被人握住。腕上传来的力道极大,令他吃痛地惊呼一声,又隐秘地生出几分期待。
万苍甚至觉得过卿尘太温柔了,下手太轻。
他隐隐渴望着,甚至心甘情愿,能够被过卿尘更加粗暴的对待。
“……师尊?”
过卿尘自然没有回应。
但他那只握着万苍胳膊的左手,卸了力道,葱白的指尖轻颤,朝空中虚虚一握,随后缓缓垂下。
就像是之前失去意识时,那截不安分的蛇尾一般,对自己的动作毫不知情。
万苍抿了抿唇,瞬间接住了那只手,分隔开过卿尘的左手和床榻。
他鬼迷心窍似的,轻轻划过过卿尘手背上的青筋,像端详艺术品一般,将之看了又看。
——真美。
万苍本以为过卿尘即将醒来,但这会儿的反应,看着像是下意识的动作,一时间身形怔住,拿不准该干些什么。
于是,他瞥了眼过卿尘的脸,单方面五指交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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