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嫊只身一人嫁过来, 背后也没有其他背景,项宥焱并不担心他会趁着项砚病重做出什么事情来。
而他之所以在百忙之中抽空过来, 也完全是为了探探父亲的口风而已。
项砚虽然看重他,却并没有什么父子情分。
项宥焱的目光缓缓落在病床上脸色微白的项砚, 忽然有些意动。
他的父亲身体一直还算不错, 进入四十岁之后却衰老的很快,这几年更是频频出事。
父亲掌握了远洋集团百分之六十的股份,整个项家的其他子产业也都尽数握在父亲手中。
项宥森没有竞争力, 项宥焱需要提防的只有项家的其他亲戚。
不过总的来说,继承权基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只是, 面前这位才二十出头的小继母该怎么办呢?
项宥焱盯着父亲依旧英俊、丝毫不显苍老的脸看。
没有项砚的庇护,一个脑袋空空的漂亮寡夫……会有什么下场几乎可想而知。
虞嫊自打项宥焱进入病房之后就觉得气氛格外诡异。
他装作有事的样子小心翼翼钻进了卫生间,也自然而然错过了项宥焱骤然落在他身上的奇怪眼神。
若是虞嫊真的年纪轻轻就要守寡……他倒是不介意做个接盘侠。
这样想着,项宥焱当着昏迷的父亲的面差点笑出声。
后半夜的时候虞嫊还是忍不住睡着了。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系统08竟然破天荒地主动提出替虞嫊守着房门。
因为外面的项宥焱还没走,虞嫊本来一直提心吊胆不敢睡觉,等系统08说出这句话后才终于沉沉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很香,虞嫊最后是被外面的争吵声吵醒的。
隔着一扇门听不清外面的声音,虞嫊的睫毛颤了颤,脑袋还发着懵,一时间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项砚醒了。】
……什么?
虞嫊一惊,因为系统的这句话而骤然清醒,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项砚住的是医院的高级病房,虞嫊在内侧的套间过夜。
“……爸生病了这么长时间你也不知道来看看……不是弟弟说你……”
“妈妈一个人在医院会很辛苦的。”
“——爸!爸!您别再生哥的气了。”
虞嫊洗漱完听到外面的声音又大了许多,项宥焱清晰而有些焦急的声音传来:
“哥,给爸认个错吧。”
项宥森也过来了?
虞嫊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拧开了门。
项砚果然已经醒了,面色冷倦地靠在病床上,神色带着一点显而易见的厌恶看着低着头一言不发的项宥森。
虞嫊开门的动静惊动了外面的三人。
项宥焱顿时打住了话头。
还是项砚下意识先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朝虞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朝人招手,“过来。”
虞嫊很听话地走上前。
只是在路过低着头的项宥森的时候,虞嫊似乎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是不是把你吵醒了?”项砚拉着虞嫊的手心,感受到手上柔软的触感,“都是宥焱和宥森的错,我让他们声音再小一点,你再去睡一会儿?”
虞嫊看到了墙上的表,“都已经快要中午啦,我才不要睡觉。”
项砚但笑不语。
一旁的项宥焱虽然已经逐渐习惯了父亲这种刻意秀恩爱的行为,可是听见项砚让虞嫊回去睡觉的时候还是暗暗心惊。
项砚的作息一向严格,教导项宥焱和项宥森的时候更是无比严格,睡懒觉这种事情一旦发生绝对会被项砚责罚。
——现在却当着两个儿子的面哄着妻子多睡一会儿。
病房里的人心思各异,只有项宥森还是一副木然的样子,细框眼镜遮住了眼底的情绪,碎发有些凌乱地垂在额前。
虞嫊看了看项宥森,好奇地问:“怎么又在教训人?”
提到这个项砚便沉下了脸,只是不愿当着虞嫊的面多说什么,只道:“宥焱这些天一直在因为集团的事情忙碌,你还要在医院陪我,唯独我这个大儿子……这几天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了,连个人影也看不到。”
虞嫊恍然。
原来是因为这种小事啊。
他轻哼一声,“都被我抓到两次了,你才刚做完手术,怎么还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一边说着,虞嫊一边暗戳戳地观察着项宥森的表情,“……宥、宥森说不定也有很多事情要忙,你不要总是说人家。”
看,他还是个很好的长辈嘛。
可比项砚会关心儿子。
虞嫊有点小小的得意,说出的话确实单纯又简单,浑然不知自己说了什么话,“做父亲不要太偏心。”
话音刚落,病房便是一片寂静。
项宥焱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茫然与窘迫,实际上也忍不住稍稍提起了心。
从来没人敢这么跟父亲说话。
如此明晃晃的指责,父亲怎么可能不生气?
只是出乎两人的意料,在虞嫊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项砚竟是波澜不惊地笑了一声,似乎早已习惯了虞嫊这样自然的指责,颇为顺从地朝自己的妻子点点头,像是哄孩子似的,“是,小嫊说的对。”
他重新看向低着头的项宥森,笑意淡了许多,“还不谢谢你母亲。”
一直没说过话的项虞森终于开口了,“谢谢……您。”
没有叫妈妈。
虞嫊当然是不在意的,事实上,每次被这两个“儿子”叫妈妈都让他浑身不太舒服。
只是项宥森不叫虞嫊妈妈却让项砚更生气了。
“怎么说话的!”项砚彻底动怒,整个上半身都坐了起来,手上的输液针都差点跑血,“这是你母亲……你!咳咳咳……”
项宥焱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了暴怒的父亲,对面的项宥森把脑袋垂的更低了。
虞嫊按下了呼叫铃,没过一会儿医生护士们便匆匆进来重新为咳嗽不止的项砚检查了身体。
项砚的脸色更差了,只是一旁低着头的项宥森的脸色似乎也不大对劲。
在乱糟糟的人群中,只有虞嫊一人注意到项宥森袖口伸出的一点白色衬衫扣上竟然沾上了一点血迹。
项宥森一个人站在角落低低地咳嗽了一声,声音淹没在医生的讨论声中。
趁着项宥焱在照顾项砚,虞嫊一个人走到项宥森身边小声问了句:“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白?”
扑鼻的香气霎时弥漫在项宥森的鼻尖。
项宥森眼镜底下的眼睛眨了眨,手指不自在地动了动,“……没事。”
声音很哑,听起来不太自然。
虞嫊更奇怪了,顺着视线微微低头,探过身径直看向了项宥森的脸。
——唇色惨白,脸颊血色全无,额头却冒起一层不正常的红晕。
“你发烧了?”虞嫊压低声音,“怎么刚才也不说?”
岂止是不说,被项砚那样训斥也不反驳,一个人站在原地像根木头一样呆板。
若不是虞嫊发现了他袖口上的血迹,项宥森烧成这样只怕要当场晕倒才能被人发现生病了。
趁着医生还在忙碌,病床上的项砚似乎又头晕起来,虞嫊便带着项宥森找医生看病。
项宥森始终都没说话,只是沉默地跟在虞嫊身后。
发烧自然是因为后背上被项砚打出来的伤口感染了。
项砚昨天才打了人,项宥森被打的很重,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
只是项砚突然住院,项宥森又一直在家昏迷着,所以还没来得及治疗便在醒后匆匆赶往医院。
结果项砚却因为项宥森没有及时赶来医院而大发雷霆。
在旁边看着医生给项宥森擦药的虞嫊忍不住连连蹙眉,屋里都是浓重的血腥味。
……怎么打的这么狠?
等后背都被缠上了纱布,虞嫊才微微白着脸,离项宥森远远的,“……都是、项砚打的吗?”
项宥森重新戴上眼镜之后才抬头看向虞嫊,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他手指蜷缩,双腿并拢地坐在虞嫊对面,似乎有些难堪,说出的话却无比认真,“谢谢……妈妈。”
虞嫊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父亲……一直都不喜欢我,”项宥森盯着地板,似乎不敢跟虞嫊对视,“更喜欢弟弟……至于我的亲生母亲、她早就不要我了……所以,也从来没有人在乎过我。”
这样说着,项宥森便缓缓抬头,隔着眼镜认真地看着虞嫊,“……您、您是第一个这样关心我的人。”
声音竟然带着哽咽。
虞嫊终于开始可怜起项宥森。
面前的男人身形跟项宥焱没什么差别,就连眉眼之间也隐隐相似,只是戴着眼镜显得人更斯文一些,少了许多项宥焱和项砚独有的侵略性。
一个被父亲和弟弟边缘化的长子,虞嫊甚至开始忍不住想项宥森这么些年在项家都是如何生存的。
项宥森说完话又红着眼睛低下了头。
虞嫊吸了吸鼻子,像摸小狗一样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项宥森的头发。
项宥森似乎更害羞了,把双腿并的很紧。
等项砚的情况彻底稳定下来之后,项宥焱便按照父亲的示意关上了门。
“小嫊呢?”
项宥焱很恭敬,“母亲看到了大哥身上的伤,带他去隔壁看医生了。”
项砚的头微微向后靠了靠,良久长长地叹了口气。
“小嫊总是很善良。”
这句话像是给项宥焱说的,却也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项宥焱只是静静地听着,像一个正常的儿子一样听父亲夸赞自己的继母。
只是接下来项砚说出的话却让项宥焱心头巨震。
“我对不起小嫊。”
项宥焱努力让自己露出一个自然的表情,实际心里却像是预感到什么一样狂跳起来。
“……爸?”
项砚没出声,片刻后才慢吞吞地撑起身,动作缓慢地从枕头下面拿出一张纸。
“我跟你的继母还没有领结婚证,”项砚就这么突然来了一句,“……只是办了婚礼,别的什么都没有。”
……所以。
项宥焱这回彻底藏不住自己的表情了,怔愣地看着项砚。
“虽然我爱他,但我……”项砚深深皱眉,一瞬间竟然看上去苍老了许多,“我曾经很提防小嫊。”
项宥焱太理解父亲的这种心理了。
哪怕项砚手握庞大的商业帝国,面对虞嫊这样漂亮又性格罕见的爱人也会自惭形秽。
也许虞嫊在答应追求后项砚还是激动的,然而伴随着高兴之后便是无尽的自我怀疑。
会怀疑虞嫊为什么会答应,怀疑他是不是因为钱才选择了自己。
这种心理促使着项砚疑神疑鬼,一方面控制着爱人的自由,不愿让他见到任何潜在的竞争对手,另一方面更要死死捂住自己唯一能拿得出手的——钱,试图用这唯一的筹码将虞嫊牢牢约束在身边。
项砚和虞嫊相差了近乎二十岁,虞嫊的年龄甚至比项宥焱还小。
爱人像鲜花一样在身边绽放,吸引着无数年轻男人的目光。而项砚自己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体的衰弱,在虞嫊的衬托下愈发难堪。
项砚深深地看着面前这个他一手培养起来的继承人。
——也是他目前,可以唯一信任的人。
“小嫊是你的继母,”项砚说,“他没什么心思,单纯天真,哪怕不是我的合法妻子也愿意跟我在一起……”
“车祸之后我的身体便越来越差了,”项砚把纸递给项宥焱,是他的遗嘱,“万一我在计划之前便出了什么事,还需要你答应我两件事。”
远洋集团……就这么到手了?
项宥焱本以为他会狂喜,可实际上在看到这份遗嘱后,他却没有丝毫的情绪。
父亲要他做什么?
“第一,替我办好合法手续,证明我和小嫊是合法夫妻,我是他唯一的丈夫。”
“第二,继承遗产之后,你要把小嫊当做长辈照顾,不能有怠慢。”
项砚又躺了回去。
“……这是我唯一的心愿。”
——和虞嫊成为合法夫妻,真正的夫妻。
项宥焱安静了一会儿,无人知道他在这短短的几秒中都想了些什么。
最终,迎着父亲严肃的目光,项宥焱接过遗嘱答应了他的要求。
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小嫊的。
项宥焱眯了眯眼。
带着项宥森包扎伤口之后他便离开了。
虞嫊重新回到病房, 拿到遗嘱的项宥焱已经走了,只剩下项砚还在病床上坐着用平板工作。
项宥焱在国外一直帮助他的叔叔打理海外产业,回国后竟然也能在短短的时间内迅速接管起远洋集团。
项砚原本以为车祸后的身体再难养好, 谁知在医院因为这次昏迷手术之后竟然好了大半。
除了受伤的腿依旧行动不便,其他状态几乎已经恢复到几年前的样子。
终于,在拿到医生的出院证明后, 项砚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
原本以为身体状况之后就要直线下降,谁知道还能恢复成车祸前的状态。
身体大好的项砚很快便重新投入到了工作中。
南滨港项目最终远洋集团中标,后续的南滨港规划成为了重中之重。
原本按照计划需要项宥焱代表远洋集团和部门对接,只是现在项砚恢复出院,这样重要的事情自然就重新回到了他手上。
在家休息了一个星期后,项砚便出发前往港城了。
“这次一切顺利的话应该两个星期后就能回来, ”项砚低头看了看表, 微微颔首看着面前的虞嫊,“在家乖一点, 如果要出门先给我说一声。”
他特意叮嘱了王叔把人看好。
没有人在家, 项砚实在是不放心虞嫊一个人出门。
虞嫊眼睁睁地看到空中悬浮的主线进度条缓缓推进了5%, 心剧烈地跳了几下。
……为什么项砚出差,进度就忽然推进了?
虞嫊压了压唇角, “……是很重要的事情吗?”
项砚扬唇笑了,以为虞嫊在关心他, 便亲昵地俯身在人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想我早点回来吗?”
手心搭在虞嫊的肩膀上,项砚声音温柔,“不是重要的事情, 我会早点回来的。”
他顿了顿,还是没把重新举办婚礼的事情告诉虞嫊。
就当是回来之后给虞嫊的惊喜吧。
项砚和项宥焱分别做了两架飞机离开了海京市。
只是在离开前, 父子俩顺手查清了那天在虞嫊酒里下药的孙氏集团少爷,随手便把人连带整个集团一起处理了。
从医院离开之后虞嫊就再也没见过项宥森,倒是接到过好几次项宥森的早安电话。
只是项宥森从不叫他“妈妈”。
“我从王叔那里知道了您的生日,”项宥森的声音在电话里听的不太真切,“……您、您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虞嫊正在喝王叔热好的牛奶,声音含含糊糊的,“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那边的项宥森也不知在干什么,似乎有汽车发动机响动的声音,发出阵阵轰鸣声。
“好吧,”那边的项宥森似乎很忙,隔着嘈杂的声音跟虞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那我就要按照自己的心意给您准备礼物了。”
虞嫊没有放在心上。
从刚开始进入副本有片刻眼睛看不清之后,虞嫊再也没有感受到这个“debuff”了。
他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项砚,只是后者似乎以为虞嫊在介意自己生病,嘴巴里都是安慰的话,也没有给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最后还是项宥森把这件事跟虞嫊详细地说了一遍。
“您不记得了吗?”项宥森说,“从您认识父亲之后就有这个病了。”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因为之前我都在项家老家,很少和您接触,还是父亲告诉我的,让我见到您时小心一点,要是您看不清了就要扶着您走路。”
虞嫊叹了口气。
似乎是不能治疗的病,发作也没有规律。
上次是因为喝了加了料的酒导致的眼睛看不清,但是具体发作的原因虞嫊也找不到。
他为此紧张了好些天,生怕在这个副本里线索还没找到人就要瞎掉了。
不过中间隔了许多天,虞嫊也渐渐把这件事给忘了。
——直到今天早起,眼前忽然一片模糊,虞嫊才猛然意识到眼睛又看不清了。
心不在焉地挂断了项宥森的电话,虞嫊把剩下的热牛奶喝掉,忍不住又搓了搓眼睛。
真烦人,好像更看不清了。
虞嫊摸索着想要把杯子送到厨房,半路被王叔叫住了。
“夫人,”王叔赶紧接过虞嫊手上的杯子,“我来就好。”
他一边把杯子放在厨房,一边说着,“夫人,今天早上项先生的弟弟打来了电话,当时您还没起床,我就做主把电话挂断了。”
王叔顿了顿,问:“就是项确项先生,我要现在打回去电话吗?”
这又是谁?
虞嫊有点懵,呆呆地看着面前糊成一团的王叔,手足无措地挠了挠脸,“……可是我不认识他啊。”
“项确先生这几天才知道前一段时间项先生住院的事情,想要了解一下,”王叔慢慢安慰,“夫人只要简单说几句就行。”
似乎是看出虞嫊的窘迫,王叔又补充一句,“要是您不想接也没关系,让我代为说明情况就好。”
虞嫊思考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接过了电话。
从进入这个副本开始,除了项砚、项宥森和项宥焱之外,他还没接触过其他关键角色。
……也没有玩家。
虽然上一个副本也没有玩家,不过后来系统08已经解释过了,因为虞嫊的积分很高,在神榜上的排名也飞的很快,第三个副本就成为了虞嫊最后一个普通副本。
成功通关普通副本之后,便迎来了现在这个升级副本。
最后一个普通副本往往会只有玩家本人,所以才会出现除了虞嫊之外没有其他玩家的情况。
可是这个副本又不是升级副本,怎么也会没有其他玩家呢?
等虞嫊拿着电话回到房间之后,还没过几分钟,聊天信息忽然弹出了一个好友申请。
灰色的头像十分简单,昵称也只是一个极为随便的“。”
虞嫊愣了一下,通过了好友申请。
在通过好友申请的瞬间,对面便打来了电话。
虞嫊:!!!
他手忙脚乱地拨通了接听键,一阵清脆的“嘟嘟嘟”声音之后,耳边便响起了一道略显低沉的声音。
“嫂子?”
隔着电话声音听起来有些不真切,带着一点细微电磁音,听的虞嫊耳根发麻。
项砚的弟弟,项确。
对面的项确没等到虞嫊的回答,便耐着性子又叫了一声。
这回虞嫊的耳朵都烧红了,支支吾吾地赶紧应了一声。
声音很小,若不是项确听的仔细,只怕要忽略过去了。
“我是项确,”电话那端的男人很有耐心,细致地自我介绍,“突然打电话过来是不是有些唐突了?”
声音很有礼貌,虞嫊挑不出这人的一点毛病。
“……没、没有,”他赶紧回答,似乎是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小,便又稍稍提高了音量,“你好。”
好、好尴尬的的打招呼啊……
虞嫊光着脚踩在地毯上,脚趾不安地蜷缩着。
“是这样的,听王叔说,大哥昨天带着宥焱去港城了?”对面的项确开始解释,“都是我太忙了,直到今天早上才知道大哥住院的事情……本来想着给大哥打个电话,又担心耽误大哥的工作,只好把电话打到家里来了。”
他停了停,没等虞嫊回答便接着自顾自往下说,“……也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嫂子的生活。”
虞嫊被这人一口一个嫂子叫的着实是无地自容,却也不能直说,只能顺着项确的话回答“没有”。
对面的项确似乎松了口气。
“大哥这些年为项家操劳太多,”跟虞嫊简单了解了项砚的情况后,项确便开始洋洋洒洒地说起来往事,“……远洋集团能有如今的地位离不开大哥做出的贡献。”
虞嫊哪里知道项砚在外面的事情,听着电话里的项确开始长篇大论,只觉得脑袋发胀,眼睛更模糊了。
“当时您和大哥的婚礼我没能到现场,也希望您能见谅。”
“……我常年在国外,不能顾及家里,还要嫂子您多多操劳才行。”
虞嫊忍不住打断了项确的话,“……可以不要叫我嫂子吗?”
他似乎有些难堪,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声音还磕磕巴巴的,“不是、就是……就是觉得这样叫太生疏了,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的。”
那边没接话。
虞嫊以为对方在犹豫怎么叫,便主动给出了示范,“叫我虞嫊就行了。”
话音一落,电话那头似乎响起了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怎么了?”
安静了一会儿,项确的声音才再次从电话里传来,“没事,只是东西不小心掉在地上了。”
他还想再说什么,虞嫊这边却忽然又弹出了一个通话信息。
——项砚打电话过来了。
虞嫊只好匆匆说了声“抱歉”把电话挂断,随后手忙脚乱地按开了项砚的电话。
……怎么忽然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
项砚抵达港城之后就迅速投入工作当中,只是经过半天的商谈,原本预计要两个星期才能谈好的项目竟然比预期好上太多。
所以空闲之余,项砚便给虞嫊打过来电话及时告诉了这个消息。
“大概一个星期左右我就能回来了,”他说,“回来之后,想要给小嫊一个惊喜。”
所谓的“惊喜”虞嫊倒没有什么好奇,眼睛还模糊着,听着对面项砚的声音也在神游。
“我有点想小嫊了。”
项砚的声音贴着虞嫊的耳朵响起,“可以给我拍张照片吗?”
啊、啊?
虞嫊蹙眉,不知道项砚又在搞什么。只是秉持着要扮演好角色的信念,还是听话地随手拍了一张穿着睡衣的照片,随后啪的一下发了出去。
只是他的眼睛今天看不清东西,手指一滑,没注意的功夫竟然把照片发到了另一个人的聊天框中。
刚下飞机的项确饶有兴致地点开虞嫊的照片,视线在毫不遮掩的大腿上停留了很久。
名字在项确的嘴里来回翻转, 碾碎了吞咽下去。
他曾经在无限世界的论坛中无数次见过这个名字,带着无数张被玩家们截屏的图片,下面都是清一色的“嘶哈嘶哈”。
黑鸦俱乐部的玩家都是出了名的不择手段, 而项确在其中尤为突出。
和他一样名声在外的还有贺骁和原随。
他们三个都是黑鸦俱乐部的顶层玩家之一,相互之间斗争许久,为了排名和积分总是能做出许多出格的事情来。
在进入这个副本之前, 项确才刚刚和黑鸦俱乐部的高层玩家一同开过会。
排名掉的很厉害的贺骁和原随首当其中成为被谴责的对象。
俱乐部积分和他们这些高级玩家息息相关,而因为贺骁和原随的接连滑铁卢,导致黑鸦俱乐部被匹诺曹成功反超,后者现在在俱乐部排行榜上的积分已经超过黑鸦一大截。
大屏幕上静静放着贺骁和原随的失败通关录像,两人在看到对方录像中的熟悉面孔后皆是脸色铁青。
都是因为虞嫊。
对面的项确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吐出两个字, “蠢货。”
贺骁从离开《房锁》副本后就一直被人嘲笑, 眼下被项确这样当众嘲讽竟也没什么脾气,只是阴着脸低头。
而另一侧的原随反倒怒了。
“蠢货?”原随眯着眼睛, “输给小嫊我心甘情愿。”
他在副本里表现的不好, 开局没有及时出手帮人不说, 后面也只知道嫉妒吃醋,一点正事都没干。
现在再看校规副本的录像, 才惊觉他竟然没有帮上虞嫊一点忙。
反倒是虞嫊自己把事情处理了个七七八八。
原随一口一个“小嫊”惹的贺骁嫉妒的不行,忍不住酸言酸语, “小嫊也是你配叫的名字?就你做的那些破事……虞嫊才懒得理你。”
“彼此彼此, ”原随不逞多让,反唇相讥,“一个暴躁杀人狂也留不下什么好印象。”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贺骁, 他猛地站起身,竟也顾不上还有其他黑鸦俱乐部高层在, 一把就把椅子上的原随撂倒。
两人顿时扭打起来。
项确在会议室看了一出大戏,抬手便给两个死对头录了下来。
这种丑事当然要留好。
项确当时就在心底嘲讽,为了个小男生大打出手,当真是丢人现眼。
一边想着,他抬手放大了手机上的照片,视线不受控制般落在虞嫊白净勾人的脸蛋上。
——也怪不得那两个蠢货会打架了。
那边虞嫊却全然不知自己发错了照片,等项砚在电话那头又催促了一声才反应过来,揉了揉眼睛急忙点开两人的聊天窗口。
……没有照片。
虞嫊一片茫然,他明明把照片发出去了啊。
似乎是意识到什么一样,虞嫊的后背霎时绷紧了,草草又给项砚发了照片挂断电话之后便赶紧打开项确的聊天窗口,试图把照片撤回。
只是时间已经过了,照片不能撤回。
虞嫊羞耻的脸都红了,在聊天框里打下一长串的话想要发过去,又犹豫着会不会太过刻意,一股脑把这些解释的话全删掉了。
结果项确毫无征兆地发来了消息。
[小叔]:嫂子真大方。
[小叔]:只是这样把照片发给我,大哥会生气的吧?
[小叔]:照片很漂亮。
[小叔]: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赞赏,嫂子不会生气吧?
项确毫无遮掩地告诉虞嫊他已经看过了照片,甚至还发过来消息问“会不会生气”。
虞嫊臊红着脸看项确自然而然的问话,不像是看到了大嫂的不雅照,反应平和,倒更像是看到了大嫂发过来的生活照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