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戎音气愤填膺的样子,绿娥没忍住笑出声,“我就知道主子你不是喜欢受气的。”
戎音也笑:“那可不,我脾气大着呢。”
深夜,忙了一天的宗政逍终于回来了。
匆忙吃过饭,宗政逍窝在戎音怀里,半是认真半是伪装地道:“好累啊,要阿音亲亲才能好起来。”
戎音捧起他的脸,在他唇上吧唧一口,眉眼弯弯,“有没有好点了?”
宗政逍蹭蹭戎音的脸,开心道:“嗯,好多了。”
撒完娇,宗政逍也聊起了正事。
“我临时加派了人员,受灾区基本已经抢救完毕了,只不过暂时的伤亡人数可能要明天才能确认,最近天太冷,也不知道那些重伤的百姓能不能撑下去?”
听出宗政逍话里的担忧,戎音柔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定会让灾难早些过去,百姓们也会逐渐恢复正常的生活。”
宗政逍嗯了一声,坐起身体,将戎音揽进了怀里,这会儿换他来安慰戎音了。
“那些流言你不必在意,不止我们的人在辟谣,许多信任你的百姓也开始帮你解释了,百姓里愚昧无知者有,但更多的还是头脑清醒的人。”
戎音语气放松:“我明白的,一切都是崔家的错,那些百姓也只是被蒙蔽了而已,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识破那些人的丑陋嘴脸。”
宗政逍脸上是欣慰的神情:“阿音你不难过就好,我就怕你会因为这件事而伤心。”
戎音哼哼:“我才不会为了那些坏人伤心。”
宗政逍轻笑:“那便好。”
或许真是灾祸容易动摇人心,因为之后一段时间还是接连下了大雪,那些流言居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官府的人每天都在巡逻,提醒居民清扫房顶,遇见不方便的,还会亲身上阵帮忙扫雪。
那些已经受灾,或者房子在雪灾中成了危房不能再居住的,官府也免费给他们安排了住所,提供一日两餐和供暖,确保他们能安稳度过这个冬季。
宗政逍和戎音出钱又出力,可即便他们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还是会有人受不了那术士和信徒的蛊惑,从信任戎音,转变为恨他怨他。
那些信徒会伪装成灾民混进灾民收容所,大肆宣扬造谣的言论,并且大部分时间他们都是偷偷行动,人数又多,官府想抓都抓不完。
灾民们待在官府提供的能遮风避雨的住所里,捧着热汤热饭,听那个从未给与他们任何帮助的信徒胡侃。
“我们是因为那个鲛人才受的灾,陛下和鲛人给我们吃喝不是应该的吗?我们其中还有家人因为雪灾去世了呢。”
“他俩想用这点小恩小惠就收买我们,简直是异想天开!人命是无价的,他俩一个铜板都不赔,想的倒是美!”
“你们可以去街上看看,那鲛人的几家店铺还开着呢,一天赚几十两银子都是轻轻松松,他要是真觉得愧疚,怎么不把他店里那些吃食都送来给咱们?让咱们天天吃这破馒头破菜汤,不就是敷衍咱们嘛!”
其实灾民们吃得不差了,馒头是白面馒头,菜汤里有肉有菜,喝一口全身都暖乎乎的。
这次受灾的大多都是普通百姓,即便是没受灾前,他们也舍不得天天吃白面吃肉,现在的生活对他们来说算是一种奢侈了。
但人心永远是不满足的,他们只有相信了信徒,相信天灾是戎音带来的,才能在心安理得享受官府物资的同时,又将觊觎的目光投向戎音店里那些他们平时根本舍不得经常买的美味吃食。
当然,其中也有明事理的,知晓这个信徒说的都是歪理。
可看着附近大部分人都露出了贪婪的神情,他们这些少数人还是选择了闭嘴,毕竟寡不敌众,他们不想被针对。
信徒还在煽风点火:“要我说啊,我们就上那鲛人开的店去闹,鲛人要是懂事点,就该赔偿我们银两,如果他不赔,我们就把店里的东西拿走,反正我们这么多人,还是灾民,鲛人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他说得让人很是心动,一想到店铺里那些美味的吃食,不少人都跃跃欲试。
信徒看着这些人灰头土脸却满目贪欲的样子,眼里闪过一抹讥讽。
“大家也不用怕官府,我们只是想争取自己该得的东西,官府要是阻拦,不更证明了他们理亏,证明大师说的都是对的!”
人群里有人应和:“就是,明明是他带来的灾祸,凭啥他待在宫里吃香喝辣,我们就要在这里受苦?”
“我们不好过,他们也别想过快活日子!”
“我们都听你的,大师说得对,戎音就是害人的妖孽!”
眼看着众人情绪高涨,达到目的的信徒忍不住高兴起来,在跟其他同伙会和后,怕护卫阻拦,几人便带着灾民们偷偷溜了出去,最后再集合,一起朝着戎音的店铺而去。
戎音的几家店铺门口都放了炉灶,上面烧着一锅热水,想喝的都可以向店员要一碗。
这时一个路过的老爷子刚喝完热水,将碗递还给店员,转头没走几步就发现一群人正气势汹汹地朝店铺走来。
他赶紧快步回身往店里喊:“小姑娘,快把你们店里的伙计都喊出来,有好多人来了,像是要找你们茬!”
店员愣了一秒,紧接着赶忙通知其他人。
就说话的功夫,那群人已经到了门口,店员见阵仗这么大,赶紧将老爷子护到了身后。
等戎音收到消息时,冲突已经结束了。
灾民们不顾店员的劝阻,要不到钱,就开始进店打砸和抢东西。
因为没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店员们没做好准备,不仅没有拦住人,还有几个不幸受伤了。
火锅店那边情况好一点,主要是店里重活多,招的伙计也多,在官兵到来前,好歹是把这些灾民给拦下了。
不然这会儿正是火锅店的营业时间,里面都是客人,还全是热锅热汤,这要是打起来,不知道得有多少人受伤。
官兵来后,也与灾民起了冲突,还伤了几个灾民,但好在没人死亡,不然肯定又要被世家拿来大做文章。
那几个带头的,以及伤人的灾民,都被抓了起来。
店铺被闹得一团糟,店员们赔偿了受惊的顾客后,收拾完残局,就把店门给关了。
戎音提前给他们放了年假,除了安顿受伤的员工外,还给每个员工都发了大红包,既是安抚他们的心,也是感谢他们为了保护店铺做的努力。
知道自己的心血被毁,戎音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尽管明白那些灾民只是被人蛊惑了,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崔家,但他还是没忍住对那些灾民生出了一点埋怨。
对于这件事,戎音是生气,宗政逍则是愤怒。
因为灾民们闹事那天,戎音本来是打算出宫去店铺里的,但因为狗子二豆身体不舒服,戎音帮着照顾它,便取消了行程。
宗政逍都不敢想象,如果戎音当时在店里,那群失去理智的灾民不知道会对戎音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宗政逍是爱护子民没错,但他也是有脾气的。
他下令临时庇护所不许再收留那些闹事的灾民以及他们的家人,既然他们更信任那个所谓的大师,那就让大师供他们吃喝住吧。
参与砸店的灾民见状傻眼了,他们没想到一向温和的皇帝居然会发那么大的脾气,现在他们无家可归,没了收容所,就只能流落街头了。
他们想找怂恿他们的那几个信徒,却发现那几人要么被抓进牢里去了,要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冷静下来后,灾民们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还留在庇护所的灾民纷纷感叹还好自己没信那些人的话,不然现在也要沦落到这个下场了。
明事理的路人更是以讥讽的眼神看待他们,就像在看一帮傻子。
这时,有人站出来告诉他们:“你们既然跟大师的信徒去闹事了,那也算是大师的信徒了,我看大师跟崔家走得很近,你们就去崔家找他吧,你们是信徒,崔家不可能不管你们的。”
灾民们走投无路,只能根据这人的提示,找到了崔家去。
崔家看见这么乌泱泱一群人堵在自家门前,少说也有百十来号人,哭着骂着说崔家必须管他们这些信徒,不由得感到头疼。
崔家有钱,按理说再来几百个灾民都养得起,但崔家又不是什么慈善人家,怎么可能舍得白白给外人花钱。
要是换做之前,这些灾民早就被赶走了。
但崔家如今还用得到他们,只能咬牙先把他们留下来。
当然对外说的理由,是见灾民们无家可归可怜,才发散心收留他们,而不是因为他们是大师的信徒。
毕竟现在崔家还没有彻底暴露自己,那些流言以及所谓的大师,都是崔家在背后操纵的,至少大部分普通人还不知道这都是崔家造的孽。
崔家是带着不满留下这些灾民的,灾民们的待遇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以遮风避雨的房子?供暖的土炕木炭?每天白面肉菜?
想得倒美!
漏洞的茅草房,只有一盆且呛死人的木炭,麦麸窝窝头和一碗凉水,就这些条件,不要就滚去外面冰天雪地里等死。
灾民们除了生活条件不好,还要被迫每天出去向其他百姓宣传崔家的善举,造谣戎音是害人妖孽。
他们的言行都有崔家人盯着,如果有灾民敢不去,或者去了不按崔家交代的说,第二天就会悄无声息地消失。
剩下的灾民叫苦不迭,早知道他们就不因一时贪念,跟着那些信徒去砸店了。
有管事问崔家主,提供给那些灾民的条件那么差,不怕他们反水吗?
崔家主冷笑:“也就宗政逍和戎音那两个蠢货把这些贱民当回事,这些没脑子的东西,不能把他们当人,得像训畜生一样给一巴掌再赏个甜枣,他们才会乖乖听话,不敢反抗。”
管事默然,没有再问。
直到接近年关,这雪都没有要停的意思,需要救援的百姓越来越多,那个术士也蹦跶得更加欢腾了。
往年这个时候,大家都忙着置办年货,京城早就热闹起来了,今年却因为雪灾,让刻意装扮起来的喜庆都添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色彩。
在崔家的协助下,大师座下的信徒人数一再增长,舆论也开始偏向他们这边。
崔家觉得已经到时候了,便秘密和宁王府的人会面,决定立即执行他们早就制定好的计划。
于是第二天清晨,久不上朝的宁王身着朝服,与崔家主共同领头,带着所有世家官员一起,跪求宗政逍以社稷为重,尽快除去戎音这个妖孽,还大晟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宁王义正言辞:“先有洪灾旱灾,今又是雪灾,无数百姓葬身其中,陛下,这难道还不足以让您醒悟,明白戎音就是一个只会带来灾祸的妖孽吗?!”
崔家主也道:“自从鲛人来了以后,陛下就再没起过娶妻生子的念头,江山后继无人的后果有多严重,陛下你难道不清楚吗?”
世家官员齐齐磕头:“请陛下处死妖孽戎音!”
宗政逍坐在龙椅上,脸色冷如霜雪,“天灾自古有之,你们说是戎音导致了灾祸,可有证据?”
宁王道:“崔家主重金请来的术士,以及佛寺的几位主持,都能证明戎音是个不折不扣的祸世妖孽,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宣他们进殿对质!”
宗政逍满含杀意的眼神扫向跪在前面的两人,“哦,那术士是你们的人,那之前的流言也是你们传的咯?”
崔家主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但不等他开口,宁王就接话道:“正是,那术士是有大功德的修士,他说的话不会有错,更何况还有佛寺高僧佐证,绝对容不得戎音抵赖!”
宗政逍没有回应他,反而看向崔家主:“崔大人如何敢保证,你请来的那个术士说的都是真话?”
崔家主眼里闪过阴狠之色,狡辩道:“大师在民间颇有名声,百姓们都相信他,他自然是有本事的,陛下质疑他说的是假话,那便拿出证据来证明天灾不是戎音所害,这样一来,术士的说法自然不攻自破。”
“呵,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宗政逍冷笑,“你觉得术士说的是实话,那朕之前也听见过一个流言,有大师说是崔家影响了大晟的国运,不然为什么偏巧是你的小儿子死在洪灾中,二儿子在旱灾过后服毒,三儿子又在雪灾来临前自尽?这是上天在惩罚你们崔家,如果崔家继续活在世上,才会给大晟招来无尽的灾祸。”
听见宗政逍如此编排崔家和自己的儿子,原本这些日子就被怒火烧光了理智的崔家主,再也控制不住压抑的愤怒,站起身来冲宗政逍大喊:“无稽之谈!我崔家不是灾星!我的儿子们也不是因为被上天惩罚才死的!”
宗政逍脸上的笑意更冷,“跟朕说崔家是灾星的那位大师也颇有名声,崔大人也可以找证据来证明他的言论是错的,朕绝不阻拦。”
遭到反将一军,崔家主脑子头痛欲裂,理智被怒意彻底撕碎,他红着一双眼睛,用手指向宗政逍,大吼:“听信谗言!昏君!”
他一吼完,不止宗政逍变了脸,大殿上所有文武百官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崔家再大,终究是臣,更何况现在还是皇室压世家一头,你一个臣子,居然敢这样大骂皇帝,跟找死又有什么区别?
果然,宗政逍忽地站起身来,冷眸怒视崔家主:“崔曾,你好大的胆子!”
一声冷斥,让崔家主下线的理智再次回归,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后,崔家主重新噗通跪地,用力磕头,“臣有罪,请陛下宽恕!”
其他朝臣也跪了下来,大呼:“请陛下息怒!”
宗政逍趁机骂道:“殿前失仪,不成体统,以崔大人现在的精神状态,很难让人相信你所说的都是实话,朕觉得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几天吧,等你养好了身体,再来跟朕讨论究竟谁才是祸害!”
说完,宗政逍一挥衣袖,怒气冲冲地走了,大殿里谁也不敢出声阻拦。
“退朝!”
太监尖利的声音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看着宗政逍的背影远去,崔家主踉跄着差点摔倒,多亏旁边的人扶了他一把。
宁王看着崔家主,一副怒其不争的神情:“今天是绝好的机会啊,明明只要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能成功了,结果你……唉!”
宗政逍将崔家主定论为精神失常,那以后他在朝堂上说的话,可信度都会大打折扣,这对他们的计划是非常不利的。
本来开头势在必得,现在却以笑话结尾。
其他小世家也为崔家主临时掉链子感到不满,但没胆子跟宁王一样说出来,还得跟着劝。
“王爷,崔大人可能就是最近没休息好,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还是先出宫吧。”
“哼!”宁王像是气急了,转身一个人先行离开了。
崔家主尚未完全回神,被同伙搀扶着往外走去。
功臣集团的人就跟在他们后面冷嘲热讽。
“说别人是妖孽前,也不前看看自己,都克死多少亲人了。”
“我看啊,大晟出现天灾,都是因为某人的存在,上克天下百姓下克自己亲人,杀别人前,还是先除掉自己比较好。”
“小声些,万一把你也给克了怎么办?”
“我怕什么,我又不是他儿子,不过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虽然嫡子只剩一个了,但还有几个庶子嘛,他都这把年纪了,死之前应该克不完的。”
“哈哈哈哈,你这张嘴啊。”
崔家爱拿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害人,那功臣集团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们……”扶着崔家主的世家官员愤愤不平。
功臣集团的人撇嘴:“怎么了?只准他做,不准人说啊?”
还不等世家的人回击,他们搀扶着的崔家主身体忽然一顿,紧接着“噗”一声吐出一口黑血,仰头就晕厥了过去。
世家那群官员又是一阵闹腾。
崔家主被送去了医馆,大夫一诊脉,才发现崔家主是中了毒。
至于中毒的原因,崔家主还未醒来,崔家另外两个女主人也是不怎么管事的,崔府管家只能先让人从吃食方面开始调查。
而朝堂上发生的一切,都被人传到了民间。
有人说连宁王这个皇室自己人都站出来说戎音是妖孽了,那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也有人说宁王曾经的大儿子和儿媳被皇帝处死,说不定是宁王一家怨恨皇帝,才与崔家合起伙来想诬陷戎音。
而被宗政逍说成是真正灾星的崔家,同样也受到了百姓的质疑,因为崔家三个孩子死的时间实在是太紧凑,看起来的确很像是崔家本身就有问题。
总之如今民间的风向就是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
而在昏迷了一天一夜后,崔家主也苏醒了。
知晓自己是中毒,且毒已经深入骨髓,即便找到解药也活不了多久后,崔家主是彻底发了疯。
他命人把全府上下都搜查了一遍,最后府医从他书房的香炉里,发现了毒药的存在。
下毒的人极其高明,毒药混合在崔家主最喜欢的香里,点了那么久,居然都没有人觉察到有问题。
等崔家人去找负责管理书房香炉的丫鬟时,才知道她在崔家主晕厥被送回府后,就找借口出门,并且再也没有回来过。
丫鬟的枕头底下放了一封信,打开一看,发现并不是她写的,信件末尾写的是崔二少的名字。
崔二少在信里说,这是他留给父亲的最后一件礼物,也是他对崔家最后的算计,因为导致他此生悲剧的原因,除了崔大少的算计外,就是崔家主的漠视和不作为。
这是崔二少根据自己对父亲的了解安排的局,因为管理香炉的丫鬟是崔家主当年亲自挑的,崔家主的极度自信,让他不会怀疑自己的选择,所以在毒发前,崔家主肯定不会知道是香出了问题。
即便下毒途中,崔家主发觉自己身体出了问题,但这个毒恰好会激发一个人的负面情绪,崔家主内心的自负、暴躁、易怒、阴险,都会被成百上千倍地放大。
崔二少就赌,赌他不会承认自己病了。
现在的结果就是,崔二少赌对了。
崔家主愤怒地红着眼睛将信撕成了碎片,等查完丫鬟的背景才发现,她其实是常年跟在崔二少身边的那个小厮的妹妹。
当年他们一家被崔二少救下,从此便对他忠心耿耿,丫鬟是崔二少安排在崔家主身边的一枚棋子,本意只是为了监视他,为自己传消息。
没想到最后,她却成了崔二少捅向崔家主的最锐利的一把刀。
崔二少在服毒前让小厮回家跟家人告别,就是让他先把家人送走,现在除非崔家一寸一寸将整个大晟都翻一遍,否则是不可能找到这一家人了。
如此精密的布局,不得不说,崔二少的确是崔家主培养得最成功的一个继承人。
怪只怪他过分在乎利益,忽略了亲情,这才逼得崔二少不得不报复泄愤。
崔家主脸色憔悴地捧着一堆碎纸,神情愤怒又绝望。
他此时只想将二儿子的坟墓给掘开,抓着他质问为什么要害自己的父亲至此!
可他也意识到,无论他再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了,他注定要死,而崔家也注定要自他这一代开始走向没落……
“不,不……”忽然,崔家主像是想起了什么,表情一下子由悲戚变得狰狞,他呵呵地笑了起来,笑声骇人至极。
“即便是死,我也要拉上戎音和宗政逍垫背,如果不是他们,我们世家,我崔家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抬手将碎纸挥开,眼神逐渐变得阴毒,他对旁边的管事道:“去叫大少爷来,我有话要跟他说,再叫人去联系宁王,备上厚礼致歉,就说老夫要与他见一面,共同商议大事。”
管事见崔家主那么快就从死亡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就明白他这是打算破釜沉舟了,尽管心里很不支持,但知道现在敢否认崔家主的想法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也不得不听命办事。
崔家主中毒命不久矣的消息传到宫里时,宗政逍刚放下一封密信,他和戎音相视而笑,眼里都是势在必得的自信。
“人和东西都在路上了,如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戎音道。
宗政逍微笑:“崔老二的心计属实可怕,如果没有他,崔老头估计行事会更加稳重,我们肯定还要耗上一段时间才能解决他。”
戎音说:“这或许就是仇恨的力量吧,即便是燃尽自己,也要杀死所有的仇人。”
宗政逍点头:“假如当初崔老头没有因为崔老二失去价值就抛弃他,对他多几句关心,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戎音撇撇嘴,“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们也只配得上狗咬狗的结局,爱这种东西,他们没有。”
爱能融化仇恨,但恨只能催生更多的恨。
皇室与崔家的对歭情况愈发的紧张,在不了解内情的人看来,连宁王这个皇室自己人都背叛了宗政逍,说明宗政逍在这场对局中是处于劣势的。
听说宁王前几天出门,被功臣集团的人遇见,双方大吵了一架,最后不欢而散,闹得非常之难看。
坊间传言,宁王府沉寂那么些年,就是为了此刻。
当初跟大儿子断绝关系是不得已而为之,其实宁王一家对宗政逍恨之入骨,不然怎么会帮助崔家对府宗政逍和戎音。
还有更夸张的,说宁王的大儿子和儿媳给宁王妃托梦,告诉宁王妃,他们俩好恨宗政逍,必须要他死,他们才能解脱。
宁王妃去请高僧解梦,高僧的回答也是如果不排解冤魂的恨意,那冤魂将永世不得超生。
全京城谁不知道宁王妃信佛成痴,而她又心疼她死去的亲人,是以他们两口子势必会拼尽老命去报复宗政逍。
由于都是传闻,宗政逍找不到切实的证据,无法治宁王府的罪,听说他被气了个半死。
在如此情况下,崔家和宁王府的联系却越来越紧密,相信迟早有一天他们会重新对宗政逍和戎音出手。
教坊司,贺嫣的房间里。
贺嫣看着被宁月退回来的信件,无奈地扶额。
“这是这个月第七封了吧,每一封都被退回来了。”贺鸢儿此刻也没了幸灾乐祸的念头,因为她觉得这次要是处理不好,她姐和宁月之间是真的要完了。
要知道贺嫣可是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才将不喜欢女子的宁月追到手,这才甜蜜了没多久,怎么眼看着就要走向悲剧了?
贺嫣神色凝重:“我和她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贺嫣明白,这是宁月在逼她做选择,要么放下仇恨交出罪证,两人还能在一起;要么固执己见眼睁睁看着宗政逍和戎音被崔家欺负,她俩分道扬镳。
这个选择在贺嫣的预料之内,因为当初宁月就是为了搜集世家的罪证才来到她身边的。
后来两人在一起后,宁月也猜到了她和几个姐妹手里真的有贺家主留下的证据。
宁月应该想要用罪证跟戎音交换什么,而戎音又是宁月的朋友,现下他遇难,她不可能视若无睹。
无论是出于哪个目的,宁月都必须让贺嫣做出选择,不然再等下去就晚了。
贺鸢儿看着姐姐愁苦的脸,叹息道:“送信的婆子听宁月姐姐的丫鬟说,宁月姐姐最近整日以泪洗面、夜不能寐,因此白天不能正常待客,不仅遭到客人嫌弃,还被老板训斥了好几次。”
听见宁月受苦,贺嫣的眉头蹙了蹙。
贺鸢儿趁热打铁:“姐姐,当初父亲之所以留下这些东西给我们,是为了预防其余世家违背诺言伤害我们,如果把这些东西交上去,皇室肯定能留我们一命。”
在贺嫣陷入回忆的眼神中,贺鸢儿继续劝说:“这些年姐妹们即便死也不肯交出证据,是因为觉得宗政家也是贺家的仇人,但若是没有宁月姐姐帮助,我们早死在了世家的迫害下,而宁月姐姐为什么有能力帮助我们?是因为他背后站着的是宗政皇室呀。”
贺嫣眼神迷茫:“那贺家的仇呢,我们不报了吗?”
“傻姐姐,你怎么到这种时候反而犯糊涂了。”贺鸢儿扶着姐姐的肩,秀眉微蹙,“父亲当年就没想让我们报仇,说到底,我们贺家落败也是因为触犯了国法。这些罪证的作用就是为了让我们自保,既然现在就是最好的交出去的时候,又何必因为固执,错失了良机呢。”
错失良机的同时,还可能错失良缘。
贺鸢儿拍拍姐姐的肩,道:“姐姐你不必忧心,我已经替你问过别的姐妹了,她们都愿意把证据交上去。姐姐,过去已经过去了,我们还活着,就应该向前看。”
贺嫣看向窗外,似是在说服自己。
一个时辰后,替贺嫣送信的婆子又去了一趟清秋阁,不过这回没有信了,只有一句贺嫣要对宁月说的话。
贺嫣说,她愿意。
丫鬟不明所以地将话转告给宁月,宁月喜极而泣,对着上天合上双手,唇角上扬,“多谢老天爷保佑。”
距离上次崔家主和宁王大闹早朝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在这之后,两人都以病重为由,不上朝也不去上职,就留在家里休息。
临近新春,宗政逍也快要封笔,安心跟戎音一起过年了。
这天清晨,天还没亮,高品阶的官员准备进宫上朝,低品阶的也坐着牛车马车往自己上职的部门而去。
大殿内,宗政逍坐上皇位,执礼大监宣布早朝开始。
朝议进行到一半,天光渐亮,众人正在讨论赈灾情况,一个内侍却急匆匆从后面饶到四喜身边,凑到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四喜一惊,跟龙椅上的宗政逍对视一眼,在得到他的允许后,才上去报告了内侍传来的消息。
宗政逍闻言没有惊慌,反而很是淡定地说了一句,“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