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则奕回答说:“二十四。”
秦染了然:“比我小上一岁啊。”
或许是躺得太舒服,他忍不住开始大放厥词:“要不你叫我一声哥吧——”
他笑着扭头一下子对上了贺则奕垂下的眸子,哽了一下。
“咳,开玩笑的,不要放在心上去哈。”
对方没有回答,绿灯过,车身再次启动。沉寂的车厢内秦染收敛了不少,闭目养神,装死。
“哥哥。”冷不丁地响起。
秦染被吓得清醒了,他转过头看着对方线条流畅的下颌线,试图证明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问道:“你说什么?”
贺则奕面无表情,脸都不转一下,张口重复了一遍:“哥哥。”
秦染瞪着眼环视了一圈车身,确定车上没有别的什么人,他也没跟什么人在打电话,狐疑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贺则奕说:“你不是想听?”
秦染继续找人的动作一顿。
“..........”
他转头看着贺则奕,总感觉有些割裂。这张脸配上那两个字,怎么听怎么不搭。
“你还是叫我名字吧,这个词就算了,你别叫。”秦染不自在地转过脸把头埋在车窗下,他是想听哥,不是哥哥。只差一字,感觉却完全不同。
现在的他更多的是羞耻,怎么听怎么羞耻。
贺则奕继续逗弄他:“我还以为你很想听。”
秦染三连否认:“谢谢,没有,你别胡说。”
“是吗?”
秦染当即说道:“是,没错。”
“真的?”身边的狐疑道,视线透过车窗若有若无地投了过来。
秦染不犹豫回答:“你还要问几遍?”
说着,他扭过头,看起来似乎是气得不行。
“呵。”耳边传来一声轻笑,“秦染。”
“干什么。”
贺则奕移过眼,缓缓道:“你的耳朵好红。”
话音一落,秦染差点捏着拳头给这位司机一拳。好在他忍下来了。
“车厢太闷,热的。”
身边的人嗓音幽幽传来,透着满满的不相信:“是吗。”
秦染觉得他的拳头又硬了。打甲方金主不行,打兄弟应该是可以的吧。
“是的,你把车窗打开我就不热了。”
贺则奕当真是按下按钮,开了车窗,顿时夜晚的冷风扑面而来。这下,他不只是耳朵红了,连带着脸也是红得一片。
脑海中那些混乱的东西也被吹散得一干二净。
很快,车身行驶在黑夜当中,越过半山,到达贺家所在的半山别墅。
车身停稳,周遭一片寂静,只有不远处的铁门外亮着的昏黄灯光。
他们下了车,关上车门发出闷响一声。
秦染站在门外朝里看了一眼,这才没多久,没想到他又来了。身份今非昔比,有了一个大转变。
“我们进去吧。”贺则奕对着他说道。
秦染跟在他的身后:“哦。”
与上一次来时万人空巷的情景不同,秦染跟在他身后,环视了一圈,空空荡荡像是一片荒芜般的孤寂感。
差别还真是有点大。难怪是这里安静,看起来连佣人都没有,当然是安静了。
秦染问出心中的疑惑:“这里真的只有你一个人住?连一个下人都没有?”
“嗯,没有,只有我一个人。”走在前面的人回答道。
他了然:“这样啊,一个人住着挺爽的,还不错。”
“是挺不错。”贺则奕突然转过身,他一下子顿住脚步,和人在黑夜中四目相接,“你想一起吗?”
秦染楞了一下。一时分不清这人是在说今晚的事情还是在邀请他。
他扯开嘴角笑道:“我这不是在这吗,这问的是什么话。”
贺则奕笑而不语。
推开门,贺则奕打开了电灯开关,视线猛地一片光亮。
秦染还有些不适应地眯了一下眸子。
面前站着一个人挡住了光线,他微微仰头,只听对方说道:“眼睛不舒服?”
秦染放下挡着眼睛的手,轻咳一声说道:“没。”
“饿了么,”贺则奕脱下西装外套,回头说道,“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闻言,秦染诧然:“你还会做饭?”
他当真是没有看出来,贺则奕这种社会精英人士竟然还会下厨做饭。短短几日,对方在他行踪的社会精英派头已经在他心中碎了好几次。
对方点头:“嗯,想吃什么。”
他本想拒绝,但是独自偏偏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番茄炒鸡蛋和蛋炒蛋谢谢。”
贺则奕看向他说:“只吃这些?”
“嗯,这么晚了不麻烦你,简单吃点就可以了,这两道菜做法简单还快,挺好的。”
“不麻烦,我多做一些一起吃。”
贺则奕挽起袖口对着他说道。
既然盛情难却,他当然是欣然答应。
“行,你去做吧。我在外面等你。”秦染心安理得地说道。毕竟他没打算下厨房帮忙洗菜什么的,他只管着吃就行了。
贺则奕也没说什么,转身去了厨房。
而秦少爷当然是舒服地躺在了沙发上,一转头还能看见在厨房忙活的身影。一时竟分不清谁是客人谁是主人。
秦染摊手躺在沙发上,歪头看向厨房,挑了挑眉。
手法看起来很娴熟,经常下厨吗?
不过转念一想,一个人住,没有居家阿姨,看来平时都是自己给自己做饭吃。
除却对贺则奕性取向的疑惑,其他方面来看,他还当真是一个好男人。他未婚妻挺幸福,找了这么以为钻石王老五,既年轻又帅气又多金。
圈子可是又不少女人眼巴巴地想要认识贺则奕,不过,不得不说女人的眼光的确不错,贺则奕这个人蛮不错。
厨房中传来滋啦的炒菜声,还有木铲翻动的声音。鸡蛋的香味幽幽传来,秦染的味蕾被勾起,对于贺则奕的厨艺有些期待了。
他看向厨房中正在忙活的身影,忽然生出一股模糊感,好像很久以前他就见过这副场景。一个人在厨房忙活准备今晚的晚餐,一个人躺在沙发上等待着投喂。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和谐。可偏偏这股和谐在秦染看起来很怪异。心中似乎有种情绪慢慢滋养,一丝一丝爬向胸腔的位置。
他连忙伸手捂住胸口尽力平息这股陌生又恐怖的情感。
好奇怪,刚刚那股酸涩感是怎么回事。
他收回视线不在看向厨房的位置,眼不见就不会有这种怪异的感觉了吧。
秦染深吸一口气,平息大半爬向胸腔的酸涩感,他撑着脑袋拿出手机准备玩会儿小游戏。
他点开手机小游戏程序,打开消消乐,一串串树藤飞速上升,最后停留在189关卡。
这关卡秦染怎么都打不过,玩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他咬着唇全神贯注地投入到消消乐通关当中,一句一句的amazing让他迷失了自我。
他眼中泛光,感觉这次通关近在咫尺。
“这次一定过!”
忽地,屏幕上显示点数已用完,是否继续购买?
秦染:“.......”
他一把甩开手机,自闭地平躺在沙发上,人间不值得,真的。
磁盘搁在桌上发出声响,他循着身影望去,目光正好对上一只刚刚放下盘子抬起来的白皙手,上面的青筋他都还看得见。对方的衣袖口挽在了小臂中央的位置,手臂抬起间,他也不自觉地跟着对方的动作抬起头。
四目相对。
“过来吃饭了,记得洗手。”语气格外的温柔。
秦染恍惚了一瞬,他摇摇头,推出一些奇怪的东西说道:“来了。”
他去厨房洗了手,注意到一旁菜板上的刀尖上似乎有一丝红色的水液。他凑近仔细一看,这是番茄汁液还是血液?
秦染转过身向着餐桌的位置看去,贺则奕站在桌前正在摆弄碗筷,刚刚没有注意到,现在仔细一看,他才发现在他的左手食指上包了一圈的白色纸巾。
他一顿,贺则奕被刀割伤了?
秦染微微蹙起眉头,他快步走到贺则奕面前,在他冷淡的目光中一把抓起他的手,问道:“你割到手了?”
“嗯,”贺则奕满不在乎地说道,“洗好手了,来吃饭吧。”
秦染眉头皱得更紧了,“吃什么饭,你家医疗箱在哪我去给你拿。”
贺则奕眸光微微闪动,说了一个位置。
秦染快步地去了他说的位置,找了好一会把医疗箱找来,放在餐桌上。
他一边找碘伏酒精一边说道:“不是经常下厨吗,怎么还把手给割到了,你是水货?”
贺则奕不言,任由对方拉着他的手动作。
随意缠上的纸巾取下,那道刀口子映入眼帘,秦染皱眉看向这只手的主人,“被割伤了还做饭,怎么不跟我说,我还没冷血到这个地步。”
贺则奕抬眼,淡声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秦染垂眼给他擦药,然后贴好创可贴:“好了,大男人矫矫情情的,有事就跟我说,又不是不帮你。”
贺则奕嘴角扬起一抹不可察觉的微笑:“嗯。”
给人处理好伤口之后他也拉开椅子坐下准备吃饭。
抬眼望去,餐桌上的菜丰富得令他诧异,四菜一汤,还有他喜欢吃的糖醋鱼。不仅如此,其他的菜竟然也都是他喜欢吃的,他很挑食,没想到这么些菜还没有他忌口的食物。
他不爱吃香菜,爱吃葱花,没想到这些菜中全是葱花,一个香菜也看不到。
有些惊讶。
其中他爱吃的糖醋鱼就摆在了他的面前,秦染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夹起来一块鱼肉直接放进嘴里。
他眼睛都亮了。
味道鲜美,糖醋味道浓郁,超级美味。
秦染的味蕾被这一口糖醋鱼彻底打开,不觉间风卷残云,装模作样那股劲也被丢在了脑后。
“好吃吗?”
“嗯?”秦染嘴里还包着一嘴的饭,听见声响他愣愣抬眼,由于嘴里全是白米饭,他说句话还是挺费劲儿,所以他直接竖起一个大拇指,然后点头,“嗯。”
贺则奕被他这模样给笑到了。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秦染咽下那口饭,说:“我吃得很快吗?”
明明是略微硬气的语气,偏偏在他身上就显得那么没有说服力。
“没有。”
他亲眼看着贺则奕满眼笑意地说出这句话,他不满了:“那你笑什么!”
“嗯,没笑。”
“........”秦染冷笑一声,“呵。”
贺则奕低头笑了一下,秦染不理他了,继续埋头吃饭。
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秦染忽然问道:“贺则奕,你也不吃香菜吗?”
男人闻声抬了抬眼,低声“嗯”了一下。
秦染重新低下头:“哦。”
这顿饭吃得出奇的安静,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话多的那一个吃饭吃得忘乎所以。
扒完最后一口饭,秦染靠在椅子上仰着头,吃得很饱。
而贺则奕在他面前收拾吃剩的碗筷。秦染看在眼里,不禁感叹,真是贤惠的好男人啊。他表示被伺候得很开心。
秦染站起来,想要帮忙接过碗筷:“我来吧。我不能光吃还不干活吧。”
贺则奕看了他一眼:“放着吧,我来。”
“好吧。”秦染本就不心诚,听他这么一说也就真的听话地放下了。看着对方去厨房的身影,他心里还是略微有些心虚,人手受着伤自己还让人去洗碗,有点不是人。
看了一会,秦染叹了口气认命地抬脚去了厨房。
他抢过贺则奕手中的碗,转头对着他说道:“你去休息吧,手上划了个口子还是我来洗碗吧。”
贺则奕垂眼盯着他,秦染被看得不舒服,皱眉:“干什么这么看着我。”
“没有。”
秦染捞起袖子,打开水龙头:“那你别看,出去坐着吧。”
“你会洗吗?”
秦染听不得:“碗谁不会洗了,你瞧不起我?”
“没有。”
“那你别看。”说着,他继续手上的动作,用水冲过碗筷。
贺则奕转眸看向水龙头下的碗筷,说:“你没有放洗洁精。”
“.......”此刻他很想说,为什么不买个洗碗机,很难吗......
秦染语噎。
“你为什么不买一个洗碗机。”
言外之意,请不要注意我不会洗碗这个事实。
贺则奕:“没必要,习惯自己洗。”
“好吧.....”他无言以对。
秦染看着一边的瓶瓶罐罐,用着仅剩的常识找到了洗洁精,然后就是按着挤出一大堆在碗里。贺则奕看得直跳眉。
他拿过秦染手中的碗,熟练地接水,冲洗。
“这里我来就好,你上楼找间你合心意的房间吧,找好了我一会上去帮你收拾。”
秦染洗了手,“行吧,那我找地睡觉去了。”
他确实帮不上什么忙,看了看贺则奕熟练的样子,创口贴的位置也被他很好的避开,秦染这才放心转身上楼找房间去了。
来过一次,秦染记得贺则奕房间的位置,保险起见,他找了一个离贺则奕房间最远的位置,房间门没锁,他开了门。
屋内陈设简洁干净,看起来还算不错。秦染很满意,要是屋子太脏他可就不愿意了。
在房间溜达了一圈,秦染出了门想要多逛一逛,跟从前一样,他总觉得这个地方有些熟悉,好像有什么地方一直在吸引着他,他很好奇。
从前的事情全都记不得了,回国这么久,他也尝试着去找可能恢复记忆的方法,医生的建议是故地重游,秦染走不过不少地方,无论是哪里他都没什么感觉,唯独贺家。他只对这里有了异样的情绪。难不成之前的自己来过这里?
秦染对于从前的被忘记的记忆产生过探究的好奇。但他唯一获得消息的方法便是询问母亲。他问过母亲,可一旦提及这事他免不了一顿责骂。久而久之,他也就不想再问了。
现在想起来,秦染再次对自己的过去有了好奇。
这座别墅很大,在别墅的后方还有一个很大的花园,就连别墅的内部构造也很复杂,拐角之多,秦染逛了一会就不想再逛了。他怕再多走几步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秦染内心悱恻。
一个人住在这样的地方,贺则奕一个人难道不会觉得不适应吗。不理解。
偌大的别墅中,一个人住,连伺候打扫的佣人都没有,晚上不会觉得寂静得可怕吗,细想起来还有些恐怖。
秦染原本想要转身沿着原本的方向回去,但是就在他转身的一瞬家余光之下忽然一顿。
廊道的尽头有一扇上着铁链的大门。重重叠叠,透着一股冰冷地气息。
秦染脚步一顿。他皱眉若有所思。什么情况下才会有人在家里上这么一道铁链。难不成是贺则奕的金库?
他想到职场上某些见不得光不为人知的一些事情,内心略微了然。
秦染收回视线,转身离去。算了,也想不起什么事情,再说好奇心害死猫,在别人的地盘上他还是要学会收敛。
而且,连过去都不曾拥有的人,本就如宇宙中渺小不可见的奕粒尘埃,万一不小心知道了什么,贺则奕翻脸不认人怎么办,他可不敢赌自己在他人心中是什么样的位置。
下楼之后,贺则奕刚好从厨房里出来。两人正好碰见。
莫名的,秦染升起一股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想法。
贺则奕正好在摘围裙,这副场景越看越诡异。他看见秦染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微微抬眸说道:“房间找好了?”
秦染回应:“嗯。”
“好,那些房间的床被有些日子没换了,我去给你找一床干净的被子和枕头,”贺则奕看着他继续说,“想要跟我一起?”
秦染不知道他怎么得出他想要跟着一起这个结论的。但秦染还是应声跟着贺则奕去拿被子去了。
好歹是自己睡觉需要用到的东西,还是自己亲眼看着比较好。
秦染跟着贺则奕穿过一楼的廊道来到了一间屋子,推开房门,打开电灯开关,秦染站在门口环视了一圈。而贺则奕去了里屋拿被子,秦染靠在门框上看着他整理。
“你家平日里就你一个人吗?”
贺则奕一边手上动作一边回应说:“隔一段时间会有阿姨来打扫,一般来说,是只有我一个人。”
“原来如此。”
贺则奕抱着被子,秦染拿着枕头。一个花被子一个花枕头。
秦染欲言又止。
“花被子.......?”
“不喜欢?”
“没.......”
贺则奕转身对他说:“你在前面带路吧。”
“哦。”秦染老老实实走在前面。
此时的贺则奕脱去了西装只穿着一件白衬衫,手上还抱着一床花色被子,映衬之下人看起来都柔和了不少。
秦染早在前面,两人上了楼梯到了秦染选中的那个房间门前。
他推开门,手上环着花枕头,让开路让贺则奕给他铺床。灯光柔和,从身后看去贺则奕的身上似乎附上了一层柔光,连带着秦染的心都放松了不少。
秦染经常失眠,特别是回国这段时间,睡梦中脑海混乱似乎总是会梦见什么东西,但他记不得梦见了什么。
有时候是一些混乱破碎的片段,有时候梦见母亲责骂他时狰狞的面容。反正是没一个舒服的好梦。常常半梦惊醒。
因此他找家庭医生要了不少的药来治疗这个症状,吃得时间久了,这个做噩梦的坏毛病才好了不少。
只是不知道又到了这么一个新环境他还会不会失眠睡不好。
“铺好了,”贺则奕转过身,或许是挽在小臂上的衣袖因为铺床的动作滑落了一些,他往上又卷了一圈,原来的位置上还看得见一圈微红的红痕,似乎是之前挽起的袖子带来的,“你来试试?”
秦染回过神来,“哦好。”
他站在床的面前,看了看站在一边盯着他的贺则奕,又看了看这花里胡哨的床,表情似乎再说“你真要我睡这玩意?”
贺则奕像是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语气带着哄的意味:“试试,睡着很舒服的。”
这花被子怎么看怎么不符合他们两个大男人的人设。
要是以前,如果有人送给他或者让他这么跟一床花里花哨,女生气息十足的被子待一晚上,他肯定会挑眉问道:“你想打架?”
但是此刻,在贺则奕一句“试试,睡着很舒服的”话下,他的底线似乎松动了一块,多看几眼,其实也没那么难以接受的对吧。
秦染弯腰坐在了床上,手心按在了花被子上,触感柔软的确很舒服,不过这被子看起来虽然整洁干净,但却不属于崭新的范畴,应该是有些年头了。
贺则奕家里还会有这样的东西,说实话还是蛮意外的。他自己房间的被子都不是这样的花色,那干嘛还要放着,还保存得这么完好。
“不躺着试试?”身旁的人说道,一下把他的飘远的思绪拉回。
秦染应声往后一趟,床铺带有弹性他还被弹起来了一个小弧度。躺在床上,视线触及头顶的灯光,他微微眯起眼睛,感受着身下的柔软。
很舒服,他略微慵懒的想着。
秦染的嗓音微懒:“躺着很舒服,这被子在哪里买的,介绍一下,我也去买一套。”
脸上忽然一片阴影头顶上的灯光被人遮挡。
“喜欢吗?”
秦染对上了一双褐色的眼眸,里面带着的光比头顶的吊灯还要耀眼几分。近在咫尺,他的心颤抖了一下。
他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避开了那道炙热的目光。房间的窗户开着,月光如潋,藏在晚风徐徐中一颗闪烁的亮星。
他的心跳在刚刚那一瞬间滞了一拍。
秦染闷闷道:“是挺不错的,挺喜欢。”
“不是在外面买的。”
“嗯?”他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贺则奕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问道,“什么?”
贺则奕对上他的眼睛,说道:“是我妈妈做的被子。”
闻言,秦染楞了一下。
贺则奕的妈妈?
说起来,在外界流传出去的版本当中,贺则奕的妈妈似乎成为了一位隐形人从来没有出现在外界流传的故事当中。
贺家局势复杂,他知道从前的贺家有那么一个大少爷贺缘,但自从贺则奕出现,这位贺缘像是被所有人从记忆当中抹除从未存在过一样,连带着贺家原本的当家人,也很久没有出现在公众之中,好像是有好几年了。以前还在报纸上看见过,如今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别人都说贺则奕是私生子,他把原本的那一家三口给赶了出去,想想也是有可能的。他和他妈妈的事情,他不好问。
这些也只能在他脑中想想,毕竟贺家的私密家事,他是不敢向贺则奕问起的。做到如今全面掌控贺家的家族企业,手段和实力都是他比不得的。
而且,贺则奕这个人本身也是扑朔迷离的存在,如若不是与人相处了解了几分,他对这个人存在的也只会有忌惮以及敬而远之,根本没想到还会和他成为名义上的朋友。
秦染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原来如此哈哈,伯母的手艺很不错啊。”
“嗯,只不过再也见不到了。”
男人眼底隐去一片阴影,说得漫不经心,似乎说的不是自己一样。
话音一落,秦染顿在了原地,糟了,这是他该听的吗?
他抬眸望向贺则奕,对方垂下眼眸说得平平静静,毫无波澜。
这话的意思他的妈妈是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安慰人这种事情秦染最不会了。
“你,你别站着了,坐一会儿?”
身边的位置塌了一下,贺则奕坐在了他的旁边,对方的存在感是那么的强烈,似乎格外的沉。
秦染扭头,目光落在了贺则奕的脸上,亲人离世,旧物重现,他能说一些什么呢,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张了张唇,艰难地憋出几个字:“别难过了。”
贺则奕转头望向他,灯光柔和,他们之间隔着的一道墙似乎裂开了一道微小的口子,这个人或许也没那么难以接近。
“嗯,没难过。”
秦染移开视线,怎么听起来倒像是在哄他一样。他用余光微微瞥向身旁的人,冷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说不难过。
亲妈不在了,现在还给他用亲妈做的被子,话题还是他提起来也是他让人被迫勾起了某些回忆,怎么说他也难辞其咎吧。
想到了什么,秦染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递在了贺则奕的面前,有些别扭的说道:“给,吃一颗吧,那些事情就不要再想了。”
贺则奕的目光顺着这只白皙的手往上移,对上了秦染躲闪的目光,虽然语气生硬,但偏偏贺则奕的心软成了一滩水。
“嗯,”他嘴角微微上扬接过糖果,“谢谢。”
在秦染看不见的地方,贺则奕指腹轻捻,摸索着手上的糖果,果然,他知道秦染吃软不吃硬。
房间内,沉默的两人各有各的心思。
秦染收回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安慰人给的还是对方给他的糖,这么一来一回,送的还真就成情谊了。
他觉得有些尴尬,掩饰一般掏出一颗水果糖剥开丢进嘴里,甜腻的滋味蔓延口腔反复流转。试图缓解不适应的氛围。
他一转头发现贺则奕弯着手指,费劲地剥着水果糖的糖纸。
“.......”行吧,愧疚感又来了。
秦染认命一般拿过不停折磨对方的水果糖,熟练地剥开糖纸,想到他手不方便直接垫着糖纸的水果糖递到了嘴边:“给。”
贺则奕顿了一下,然后张开了嘴。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指尖上,秦染只感觉自己的手指被烫了一下,偏偏贺则奕凑过来的时候嘴唇似乎还碰到了他。
他手猛地收回,带着逃跑的意味。
秦染的世界从来都是坚硬不可击破的磐石一样无情,不是打架就是喝酒,要不就是被母亲又骂又打,软话这事,他有些适应不来,何况对方还是一个男人。
两个男人这样,他更加不适应了。
“你家有烟吗,我想过去抽一根。”
贺则奕挑眉,看着他:“才吃玩糖就想抽烟?”
秦染回应:“有意见?”
对方低笑一声,说:“没有。”
“等着,”床往上一弹,贺则奕站起身,垂下眼帘对着他说,“我出去给你拿。”
贺则奕出了门,屋内怪异的气氛消失,一瞬间变得空荡荡的。秦染浑身的力气仿佛一瞬间消失,他往后一倒,躺在花色被子上呼了一口气,仰头看向窗外的黑夜,想着,这天还有多久才亮啊。
脸贴在被子上,柔软温暖,心中的某根心弦似乎被触动,经年变迁,唯一不变的是母爱。这是秦染从不曾拥有过的东西。
过去都没有的人,未来还会有吗。一个人独处,经过了刚刚那个尴尬的话题,他内心深处一直隐藏的缺陷的一部分的忧郁被拉了出来。
秦染想到了秦贺兰,光是想到这三个字他都有些难受。亲手做的被子吗,他连秦贺兰的一句关心都没有听到过。他听话,母亲需要什么他就做什么,但这样似乎还是不够,不管怎样母亲对他都不满意。
他不是小孩子,他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他也会不满母亲的一些所作所为,有时候他会反抗,有时候也会顶嘴。可是对方吵不赢他就打他,打不服就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哭诉自己的一切一切的不容易。
秦染觉得自己的世界很吵,他在吵架当中常常就会涌现出一股难以言表的惧意,当时的他就在想,躲不掉了,就这样吧,无所谓了,反正自己一辈子就烂成这样就算了。这是来自灵魂的恐惧。
秦染靠着这床花被子,再次长呼一口气。好软的被子,自己能有一床就好了。
甩在一边的手机响了几声,那是消息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