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红色的丝状物重新组成了密不透风的网,但这一次,丝状物的中心是……
居宸的左眼!
居宸仍悬在空中,原本就瘦弱的他又消瘦了一层,薄得几乎就剩下了一层皮包骨。
无数锈红色的触丝穿过他的左眼射出,抖动、扭曲、翕张!
那是居宸兴奋的情绪!
那是赌徒赌赢后的兴奋!
在混乱与污染之中,他赢过了塞拉斯。
他从不怀疑自己的强大,他也确实赌赢了。
现在,顺着触丝,他可以感受到四树村的一切。
那种感觉,就像那些触丝是他的血管,带着他,通往四树村的四肢百骸。
只是,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他成功的替代了塞拉斯,但同时,巨大的污染也朝着他侵袭而来。
这里是污染源,普通人在这种恐怖之中只会陷入完全的疯狂。
现在的居宸离疯狂只有……一步之遥!
地面上,王虎正在高速挥舞着荆棘之鞭,勾扯身边的触丝。
他不知道居宸此刻究竟被污染到那一步了,有没有彻底异化。但只要还有哪怕一丝丝的可能,他都不会放弃自己的队友,他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救居宸。
赵雄也在疯狂催动着炽魂之焱,鬼火烧过之处,卷起一片触丝。
就连田于殊也在做着最后的努力。他一边拉动着沼泽之渊,一边看向天空中的居宸。
无处锈红色的触丝穿过居宸,射向四树村的每个角落。
居宸就像是被巨大的锈红色蜘蛛网挂在了空中。
田于殊看着这诡异的一幕,下意识的,心中就蹦出了那个让人心惊的念头:他的这位同期会不会在下一刻就变成新的怪物?!
他紧张地吞咽下口水,暗中猜测起了居宸的SAN值。
居宸的SAN值一定已经在60以下了吧?30?或许还要更低,20?
在巨大的污染之中,居宸SAN值降低的速度超过了所有人的想像。
居宸目前的SAN值,比田于殊想像得要低的多。
没有30,也没有20,甚至不到10。
居宸目前的SAN值已经降到了10以下!
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居宸当前的SAN值:9。
透过触丝,居宸感受到了四树村祠堂里的惨剧。
通过与塞拉斯的对峙,他已经能大致猜到祠堂里那些村民的经历。祠堂已经没有他需要的信息。
居宸当前的SAN值:8。
触丝穿过祠堂,来到后山。
他看到了漫山遍野被挖开的坟墓。
这里似乎曾经有什么东西诞生,但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气息。
居宸当前的SAN值:7。
触丝转向,来到前山。
他看到了两件红色嫁衣,一新、一旧、一人、一骷髅,两人之间正在发生激烈的战斗。
他在穿着嫁衣的骷髅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那个嫁衣骷髅似乎是从污染源中孵化而出的污染物。
但,这也并不是他想要找的东西,他要找的是污染源的中心。
居宸当前的SAN值:6。
触丝穿过一座座村民住所,但里面空无一人。
居宸当前的SAN值:5。
居宸当前的SAN值:4。
居宸当前的SAN值:3。
居宸当前的SAN值:2。
触丝终于来到村口。
居宸在村口的四处看到了四棵参天古树。
那四颗古树丑陋、粗壮、长满了瘤状物。
那是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仿若一切的开始,仿若……母亲的怀抱。
那明明是树,却仿佛在低语。
四个方位,四重的低语。
“孩子……”
“我的好孩子……”
“我将赐予你力量……”
“永远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成为我的一部分吧……”
居宸当前的SAN值:1。
居宸正处在彻底疯狂的边线上。
他体内的昱璋此时比他还要更疯狂,但他能做的也就只有扭动触手,张开的吸盘滑过所有敏感的部位,用尽一切努力让居宸保持最后的理智。
在触手攀上大腿根部的时候,居宸终于从低语中挣脱!
那不是母亲的怀抱!
那是恶魔的低语!
剧烈的污染翻腾。
找到了!
他找到了!
那就是污染的中央!
那四颗古树就是污染的中央!
半空中,居宸张大了嘴巴!
居宸用残留的理智操纵着触丝。
无数触丝射出,缠绕住了那四颗古树。
触丝翕张,巨大的黑气从古树上抽离。
黑气入腹!
前山,马小蕾和王家一家三口。
他们在山洞里安稳地躲了两天,直到五分钟前,他们被初代新娘找到了。
三个普通人和一个刚刚觉醒天赋的新人,压根就不是一个4级污染物的对手。
四人目前还活着,但也仅仅只是活着。
只是五分钟的时间,王父、王母和王家弟弟的舌头就被初代新娘拔掉了。
马小蕾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因为手握骨刀,她勉强有与初代新娘战斗的能力,但更多的是在挨打。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挨了几下初代新娘的舌骨辫。
在节节败退中,她的SAN值不停降低,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死亡的时候……
脚下的大地开始剧烈晃动!
剧烈到连她面前的初代新娘都开始站不稳。
仿佛是地震,但奇怪的是,地面并没有塌陷,而是不规则地隆起。
就好像……
就好像是有谁将整个村子拔了起来!
局里派来支援的调查员刚刚到,飞机此时正盘旋在四树村的上空。
四树村附近山林围绕,况且整个村子都被红雾笼罩着,从上空根本就看不到里面的情况,找不到任何迫降的空间。
但情况紧急。
下面那可是一整个活的污染源!
一想到这里,调查员们便毫不犹豫地让飞行员将飞机悬停在低空。
他们拿过事先准备好的绳索,他们打算直接顺着绳索落进村里。
只是,他们刚打开飞机门,还没来得及放下绳索,就看到地面上发生了变化。
站在最前面的调查员此时正扒着飞机门框,烈烈狂风吹过,他莫名觉得脚下的红雾薄了一层,似乎能隐约看到里面的山林。
他还没来得及确认,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脚下那隔绝了所有视线的红雾就一点点散开了。
四树村的全貌露了出来!
前后是高耸的山,村落被夹在中间,狭长、闭塞。虽然红雾散去,上面的人依旧看不到任何的建筑。
因为笼罩在建筑上面的,是密密麻麻的锈红色丝状物。无数的丝状物缠绕在一起,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蜘蛛网。
整个四树村都被网在了其中,似乎是成了这个巨大蜘蛛网的猎物。
飞机上,站在后面的人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高声催促道:“放绳子啊!快点!”
站在门口的人还来不及解释,悬停的飞机就剧烈地颠簸了起来。
这震动来自地面。
是四树村!
红雾散去之后,四树村发生了剧烈地震动。整个四树村在震动中诡异地隆高!
地面的异动甚至带动空气,对上空产生了冲击,悬停的飞机剧烈抖动了起来。
这下,门口的人不需要解释了。所有人一边双手抓东西固定住自己,一边将视线移向了窗外。
他们隔着玻璃看下去的时候,整个四树村已经整体隆高了一米!
从上空俯瞰,可以看到整个四树村的全貌,巨大的冲击扑面而来!
“地震?”有人喃喃道。
但很快,他就摇头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下面震动的剧烈程度不亚于地震,但又与地震完全不同。
脚下的一切更像是……
整个四树村完全隆起成一个弧形,就像是……
就像是一个坟包!
锈红色的坟包!
整个四树村仿佛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坟墓!
即使是在半空中,几名调查员都感受到了巨大污染的侵袭。
飞机上的那几名调查员瞬间警铃大作,在场没有人真的见过活的污染源。虽然接收到局里的消息之后,他们对四树村的情况已经有了心理预设,但真正感受到这种巨大的污染,还是让他们心惊肉跳。
赵雄、王虎、居宸、田于殊……这四位队友的名字不停在他们的脑海中打转。
他们从上空看场面都如此惊恐,他们简直不敢想像,那四位已经提前进入四树村,此时正身处污染源之中的队友正面临怎样的冲击!
“扔绳子,我们下!”
一名调查员在巨大的螺旋桨鸣噪声中嘶吼。
飞机剧烈颠簸,下降的危险系数很高,但想到队友,他们愿意冒险!
狂风与巨大冲击波中,站在门口的调查员毫不犹豫地将绳子抛了下去。
他手脚并用,顺着绳索快速下降。
下降到一半的时候,地面涌来了第二波的冲击。
那冲击从四树村的四个角落开始。
村子的角落突然翘起。就像是露营时遭遇强风,固定帐篷的钉子都掀了起来那样。
紧跟着,随着“钉子”脱离土地,那顶锈红色的“帐篷”被完全掀翻了!
冲击波顺着空气传动,绳索被剧烈波动的空气带动得不断摇晃,调查员紧紧抓着绳子,手上剐破了一层皮。
风暴之中,他低头向下看了一眼。
脚下被狂风掀起的“帐篷”与地基已经有一米的距离。“帐篷”与地基之间,是无数的……锈红色丝状物!
村子之下,埋藏在黑色泥土之中的无数丝状物就像是……四树村的根。
而此刻的四树村,就像是被人连根拔起了!
连根拔起……
这个词语在他的脑海里闪过,有些奇怪,一般人们会说一棵树被“连根拔起”,但从不会这样去形容一个村庄。
只是,此刻他简直找不到更适合的词来形容他脚下的景象。
收回眼神,那名调查员仍旧在坚持,在剧烈的摇晃之中,他沿着绳子一点点下降。
他露出的皮肤在绳子上留下了长长的血迹,但好在,他终于下到了四树村。
在他落地的那一刻,原本被震在空中的四树村也落了下来。
他逼迫跟着下降,有一瞬间的失重,在巨大的撞击声中,他终于踩实了地面。
震动、冲击、摇晃、巨响……都在他踩实地面的那一刻消失了。
四树村突然恢复了平静。
安静到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后面的几名调查员也陆陆续续地顺着绳子降落到了四树村。
几人激活天赋,打开仪器,小心前行。
一路上,四树村都十分平静,连监测仪都没有叫一声,他们也没有感受到任何污染的痕迹。
仿佛刚刚的剧烈波动只是几人的幻觉,这里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村子,只除了……
只除了,入目之处,脚踩之地,全都是断裂的锈红色丝状物。
那些断裂的锈红色丝状物挂在树枝上、挂在房顶上、落在地上、飘在水里……
就好像……
就好像这里刚进行了一场无比盛大的party,而这些锈红色丝状物是party上的装饰彩带。
party之后,只剩下了被扯落的彩带证明着曾经的喧闹。
居宸几人身上的定位全都开着,前来支援的调查员顺着定位,很快就找到了他们。
倾倒的树木、凌乱的锈红色触丝、满地的黑色树瘤……
在这片狼藉之中,他们看到了那四位提前进入四树村的队友。
赵雄撑着一只脚半跪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到处都是破烂的痕迹和红色的血点,露出的皮肤遍布着可怖的伤口,那状态可以用“糟糕”来形容。
再远处是田于殊。
田于殊整个人伏在地上,比赵雄要差不少。他表情痛苦地哀叫,双手紧紧捂着左眼,手缝间有猩红色的血液流出,似乎伤得非常严重。
王虎正蹲在另一边,比田于殊的情况要稍微好一点,但跟赵雄一样,他不仅身上没一处好皮肤,表情也已经开始变形,从肉眼就可以判断,他的SAN值已经很低了。
地上还躺着一个人,就在王虎的面前。
王虎虽然因为SAN值过低而精神恍惚,但布满血丝的眼睛仍紧张地盯着地上的人。
那是……居宸。
居宸躺在地上,四肢张开呈一个“大”字,无数已经死掉的锈红色触丝落在他的身上。
就好像,大地是床,而那层锈红色的触丝是专为他编织的被子。
只是……
那些锈红色的触丝不仅盖住了他的身体,还一路向上,盖住了他的左半张脸,一直到……左眼。
那些触丝在他的左眼处交汇,穿过了他的左眼!
巨大的可怖伤口让赶来的调查员都感到震惊。
但伤员本人——居宸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他没有哀嚎,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
就像是春天出来郊游的少年,找了一块绿茵草地就舒服地躺了上去。
少年的眼睛发亮,嘴角甚至还带着一抹微笑。
面前的调查员觉得这末笑容有些眼熟,他曾经在国外的赌场目睹过一场疯狂地赌局。
那名赌徒当时输到只剩最后一枚筹码了,但他坚持不下桌,将自己ALL IN在了牌桌上,最后绝地翻盘。
那名赌徒抱着满怀的筹码,当时他的脸上,就挂着这样的笑容。
满足的……
疯狂的……
极致的……
————
与此同时,极夜的大厅里。
原本躺着的主教却在此刻醒了过来。
他倏然睁开眼睛,几乎是弹坐了起来。
他的梦境断开了。
就在塞拉斯彻底死亡的那一刻,他与四树村相连的梦境就断开了。
围绕在黑纱附近的兜袍们也全都在同一瞬间睁开了眼睛,表情惊恐。
“主教,不好了,不好了……!”
也几乎就是在同一时间,有人冲进了大厅,大声喊叫着。
冲进来的人跪在黑纱幔布前,紧张地汇报道:“主教,不好了,黑暗须臾上的光斑消失了。”
黑暗须臾,极夜后厅那栋纯黑建筑内的诡异雕塑。
舌狱诞生之后,黑暗须臾上就出现了鬼影绿光斑。
舌狱死亡之后,那光斑褪去,只剩下了根部留有一点点的光影。
但那之后,黑暗须臾上的光斑又重新一点一点增加,最后增加到了四点光斑。
但现在……
就在刚刚,黑暗须臾上的光斑在一瞬间消失了。
负责看守黑暗须臾的兜袍仔仔细细地检查了所有的角落。
但这一次,他没有找到任何哪怕一点点残留的光影。
鬼影绿光斑是真的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主教拨开帷幔,周身上下都被低气压环绕。
虽然梦境断开,但那后面发生的事情,他用猜就能猜到了。
极夜的大厅里此刻如死寂静一般的安静。
这可是伟大神明降临的前兆。
这是他们迎接的第一个前兆。
第一个前兆……就这么流产了吗?!
大厅里,甚至有兜袍开始动摇,动摇的思想带动着他们的身体开始抖动。
伟大的神明啊,
你要抛弃你虔诚的信徒吗?
主教察觉到了大厅里的动摇。
净化局!又是那该死的净化局!
主教愤怒地低吼道:“威廉呢?把威廉给我喊来!”
他还记得,威廉在几天前提过一个不错的想法:安排一个他们的人进入净化局。
所以,这个计划现在进行得怎么样了?
第二批、第三批派来支援的调查员们也陆陆续续到达了四树村。
因为考虑到四树村极有可能是一个活的污染源,局里将大半个局的人都派了过来。
来的时候,情况危急到无法想象,路途中,很多人在脑海中将最坏的情况都过了一遍,甚至有人将自己的墓志铭都想好了。
但最后抵达现场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污染源已经被彻底清除了。
就只有四名调查员,其中有一名伤员、一名新人、一名新人+伤员。就是这样一个组合,居然成功清除了一个活的污染源?!
每一批抵达四树村的调查员都满脸震惊。
他们驱车百公里赶来,但到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他们能做的,不过是在村子里饶一圈。
如果抛开任务,别人大概会以为他们在部门团建呢。
团建项目:农家乐半日游。
“游”过之后,他们除了把四位队友带了回去,还把前山的马小蕾和王家三口带了回去。
马小蕾和王家三口原本以为他们会死在初代新娘的手上,但四树村被连根拔起后,初代新娘随之倒下,那根恐怖的舌骨辫也散落到了地上。
危机解除,马小蕾静静观察着地上的骨架。
如果不是刚经历过一场直逼生命的攻击,躺在地上的初代新娘就像是医学教材室摆放的人体骨架一样普通。
那副骨架上套着红色的裙子。
马小蕾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衣服,她想,那应该是嫁衣。骨架上套的衣服跟她的衣服很像,只是款式更为老旧,似乎百年前的花纹。
虽然她刚刚遭受了这副骨架的攻击,但她却莫名不讨厌这副骨架,甚至……
或许是因为两人身上相似的衣服吧,她甚至莫名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马小蕾不由猜测,这副骨架会不会也曾经是四树村的村民?她会不会也曾经被配了冥婚?
甚至有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蹦进了她的脑海里,这副骨架会是传说中的那位初代新娘吗?
只是,那副骨架已经彻底死亡,无法回答她的疑问。
马小蕾将视线从骨架上移开,跟着净化局的人往村外走。
走到村口的时候,马小蕾看到了那棵古树。
如今,那棵古树已经被连根拔起。只是,与一般的树不同,古树下面并不是黑色的根须,而是红色的……锈红色的触丝!
那锈红色的触丝并不是突然出现的,原来它们早就深藏在了四棵古树的下面,悄无声息地延伸,虬结、交织,在泥土之中,在村庄之下,连接成网。
马小蕾盯着那遍布村庄的锈红色。第一根触丝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酝酿、成长了呢?
或许是村口那四棵古树长成的时候,触丝的根系就已经深藏于土壤之下……
又或许,是在那位初代新娘被埋进棺材里的时候,触丝就已经扎根……
穿过倒塌的巨大古树,马小蕾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东西——钉子。
她还记得,就在几天前,村长他们将她埋进了棺材里。大约是做了亏心事,怕鬼敲门,那几人怕她诈尸,又给棺材的四角钉上了钉子。
以前村里做白事,她就听人说过,那叫——封棺钉。
面前的这棵古树莫名地与她脑海中里的封棺钉重合在了一起。
村口的这四棵诡异的古树就像是四根封棺钉,将整个四树村封了起来。
整个四树村或许早就已经是一个巨大的棺材!
而在四树村的村民都已经死得差不多时,村口的封棺钉才被拔了出来,盖住村子多年的棺材板终于打开。
多讽刺!
马小蕾想,四树村的命运或许早就已经在暗中注定。
她收回视线,抬脚踏出了村子。
再转身,整个四树村便都在她的身后了。
从很早、很早之前开始,她就一直期盼着能够走出四树村。
更准确地说,是逃离四树村。
早到什么时候呢?
或许是她独自一人睡在坟堆里的那晚开始;
又或许是在她被镰刀割伤的时候;
又或许是在每次父母因为哥哥的污蔑而打她时……
现在,她终于离开了四树村,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没有想象中的兴奋。
可能是离开的代价太过沉重,也可能是四树村的秘密太过卑劣……
马小蕾转过身,深呼吸,迈开大步往前走。
但总算,她离开了四树村。
她逃离了四树村……
————
此时不过是晚上八点钟。
大部分的工作党都已经下班,霓虹初上,夜生活刚刚开始,另一部分人这才开始一天的工作。
宁市郊区的一栋别墅里。
这里说起来是别墅,但看起来更像是自建房,位置很偏,周边没有商店,只有在十几公里外有一个小集市。
一到晚上八点钟,一楼走廊上挂着的霓虹灯就准时亮了起来,五颜六色的灯带串成了一排字——“火XIU直播”。
二楼的廊道上同样亮起了一个霓虹彩灯,那上面印着logo——“融达贷”。
一楼和二楼之间没有做任何分隔,虽然两层印着不同的logo,但其实是同一家公司。
这家公司就是301的男主人张威曾经沉迷的直播平台,同时也是让他曾经背上了债的借贷平台。
别墅里,很多年轻漂亮的女人忙忙碌碌地穿梭于各个“房间”之中。
这些“房间”与传统意义上的“房间”不一样,很小,大概只有四、五平方,而且没有用墙隔着,只是简单地用压缩板隔了起来。
这些房间全都没有封顶,只要站上二楼,就能看到一排排整齐划一的“小房间”。
这就是“火XIU直播”的直播间。
直播间里,全都打着亮白的灯光,里面布置着各种玩偶、丝纱、彩灯,如果仅仅隔着镜头观看,大概会觉得这是哪个少女的闺房。
女主播们站在那一个个小小的隔间里,不断扭动着身躯,飞吻和baby声不绝于耳。
如果从更高处俯瞰,大概会觉得这里像是一个个蜂巢,里面的女主播是一只只蛹动的工蜂。
直播间隙,一位女主播拿着手机上了二楼。
二楼挂着“融达贷”的logo。
如果光从装饰来看,这里不像是一个公司,更像是一个机房。桌上是一排排的电脑和密密麻麻的手机,电脑和手机上的画面不停跳动。
桌前坐着的是一个个年纪不大的男青年,有人叼着烟、有人翘着二郎腿、还有人拿着棍子……那些男青年全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每个人的手上都操控着好几台电脑和手机。
女主播将手机扔给其中一个男青年,说:“我榜一找,你帮我好好跟他聊聊。”
“放心,男人最懂男人了,我保证聊到他心坎里。”男青年接过手机,毫不犹豫地敲击虚拟键盘,手速飞快地打出了一行字。
——“大哥,你这两天去哪儿了?妹妹好想你啊~”
女主播则早就扭着腰去了茶水间。
这就是这间别墅的运行法则,火XIU直播平台上,女主播们跳舞引来“用户”。
哦,“用户”是其他平台的说法,在这栋别墅里,不叫“用户”,而是叫“猪仔”。
猪仔一旦进入直播间,就会被交给二楼的这些男青年。
其实,跟那些猪仔聊天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美女主播,从一开始就是这些男青年。只有偶尔需要语音和视频的时候,女主播们才会出现一下,但也是照着男青年们准备好的台词念而已。
男青年与猪仔们热络聊天,一步步引导猪仔打赏,一点点榨干这些猪仔身上的钱。
如果这些猪仔拿不出钱了,他们还会“贴心”地告诉猪仔,有一个叫融达贷的平台,可以贷款给他们。
301的张威就曾经是他们口中的一名猪仔。
这些猪仔们会花光身上的钱,背上一屁股的债,然后……然后他们就会开始物色、诱导新的猪仔入笼。
至于之前的那个猪仔……会家庭破碎还是会干脆跳楼死亡?他们从不去想,也从不关心。
毕竟这整件事就叫——杀猪盘。
茶水间里,两三个休息的女主播湊在一起聊天。
“今天是不是有人没来啊?我看有直播间的灯没开。”
“华婷没来。”
“她怎么了?”
“嗨,她榜一跑了,领导扣了她钱,让她在宿舍反思呢。”
说话的人指了指三楼,三楼就是她们的宿舍。
“她榜一我还有点印象,是不是那个顶着个销售一样的头像,叫什么什么‘总’……对、对,叫‘风中的张总’……”
华婷的榜一,网名“风中的张总”,真实名字叫张威。
有位女主播“啧”了一声,说:“好不容易养了个这么大的猪仔,居然就跑了,华婷也真是运气不好。”
那毕竟是别人的猪仔,几人随便感慨了两句,很快就叉开了话题。
“我刚看见二楼在商量点奶茶,你们要吗?”
旁边的女主播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说:“我最近长胖了不少,直播间里老有人说,我还是喝点黑咖消消肿吧。”
另外几人也都摇头。
“我水喝多了都胖,真羡慕那些光吃不胖的体质啊。”
“还别说,我们这些人里不就有一个吃不胖的吗?那个朱妍妍,我记得每次点奶茶都有她,炸鸡、汉堡也一次不缺,吃的是我们所有人里面最多的,长得还是我们所有人里面最瘦的,真是气死人了。”
“对、对、对!而且妍妍是越来越瘦,皮肤还越来越好,长得也越来越漂亮,真是羡慕啊。”
另外一个人想到什么,问:“妍妍是不是今天也没来?我看她直播间的灯关着的。”
“她最近一周都没来。”说话的女主播跟朱妍妍一个宿舍。
旁边有位女主播压低了声音,说:“她、她是不是……跑了啊?”
另一个人不在乎地说:“我们出来不就是为了赚钱的吗?最近这里也没少赚钱,她跑个什么?”
“我看也不像,她身份证还扣在领导手上呢,身份证都没有,她跑出去什么都干不了啊。”
“她宿舍行李也全都在,一件衣服都没带走。”
“那可真是奇怪了,可别出啥事了吧?”
“我跟你说,妍妍不见之后我都有点害怕,她的床上还留着一张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