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他笑着说完,就看见青年明亮的双目直视着他,语气轻描淡写的,脸上也还笑着,可那神色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些说不上来的咬牙切齿的意味。
所有人都听见这个青年皮笑肉不笑地说:“不,我就喜欢这么直白的名字,特别有男、人、气、概。”
荆白:“?”
不靠实力和作风,只靠区区一个化名,来强调自己的男人气概?
青年俊秀的眉头微蹙,他只觉得眼前这人起化名的审美极差,白瞎了一张好脸。
在场总共十五个人,六女九男。
这已经是第四层塔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老手。荆白来的时候,看他们都三三两两地站着,显然是已经找好了副本的队友。
除了污染值最低的那个人,荆白还着重注意了方才看他眼神很奇怪的那个女人。
她自我介绍叫卫宁,挽着她胳膊的女孩叫小舒,身边还站了个男的,自我介绍说叫于东。
三个人的污染值从低到高,分别是第三,第六,第八。
轮到荆白时,他的自我介绍一如既往地简短:“路玄。道路的路,玄妙的玄。”
介绍完毕,就差不多该进本了。
众人身上除了穿好的如出一辙的厚棉衣,都没什么行装。
荆白走在路上时就把身上的衣服口袋都摸遍了,口袋空空,什么都没带进来。
身上的厚棉衣,估计也是考虑到副本天气需要御寒才替换的。
队伍前面有一男一女在小声交谈,荆白站在队伍的最末,只是随便瞥了一眼,忽然间,其中的那个女孩就朝他走了过来。
她看上去二十出头,长相很可爱,到颊边的短头发很蓬松,大眼睛,鼻梁不高,但很秀气,荆白原本不打算理会她,但是她总是小心地看着荆白,最后还走了过来,荆白便不得不直视着她了。
刚才自我介绍的时候,这个女孩就排在他前面一个,说她叫小曼。
虽然早在她来的时候就惊讶过了,众人听她说话时,表情还是多少有些古怪。
因为在塔里,污染值高的人通常不是脾气不好,就是精神状态堪忧,还有一些传言说污染值高的人很可能心术不正,但是这姑娘看上去和哪方面都不沾边……
这个短发女孩站在荆白面前,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又没说得出来。
荆白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见她的脸慢慢地涨红了,说句话好像比登天还费力,最后眼看着眼眶都憋红了,好不容易才开口道:“你——你要和我们一队吗?”
荆白微微抬了抬下巴,疑问道:“你们?”
说出第一句话之后,她看上去好多了,见荆白看着她,还有点不好意思,期期艾艾地道:“对、对对,我和郝哥一队的,就是过来问问你,要不要加入我们。”
她说的郝哥,就是那个假名都起不好的郝阳刚?
荆白朝郝阳刚看过去,那人随意地举起手,朝他挥了挥。
荆白扬了扬眉,诚然这人污染值最低,按前几次副本的经历,本事应该不差。
但荆白总觉得这人的表现十分古怪,是个叫人摸不清深浅的人。
小曼也看向郝阳刚的方向,不过她看着郝阳刚的目光说得上是闪闪发亮,似乎对他评价很高。
见荆白双手插在裤兜里,似乎对她的邀请毫不心动,还劝他:“你还是和我们一起吧,一个人过副本真的很危险。”
以荆白的污染值,哪怕外表出众,愿意和他组队的人也不多,主动在副本一开始就上来和他组队的,他就见过柏易和小恒。
荆白反问比他矮了一个头,目光澄净的女孩:“我污染值最高,为什么来找我组队?”
小曼犹豫了片刻,垂下目光,轻声细语道:“因为你和我一样污染值很高,又落单了……”
荆白抱起双臂,无情地打断了她:“说实话。”
这女孩和他说句话都费劲,她不可能是主动提出过来的,难道是姓郝的盯上他了?
他的目光锐利而清明,像是能看穿一切伪装,在这一双眼睛面前,小曼意识到自己之前说的假话都能被他看穿,只好实话实说道:“郝哥让我来找你的,不过主要还是因为我。”
“我得罪了人,郝哥帮了我,但那两个人很强……”女孩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她鼻子发酸,意识到自己说话带上鼻音之后,她又深吸了口气。
见荆白看她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她才感觉好受了一些,等情绪平复了些许,她才道:“其他人都组好了队,你正好落单了,郝哥说,把你拉进来,你更安全,我们也更安全。这算双赢。”
得罪了人?
难怪和这个女孩说话时,荆白总觉得有恶意的视线在盯着他们,鉴于他拉仇恨的体质,他以为是冲着自己来的,没想到竟然是冲着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姑娘。
荆白冷笑了一下,明明是姓郝的盯上了他,却让这姑娘主动过来找,现在他多半也已经被挂上号了。
如果加入他们,这两人又不拖后腿,才勉强算得上双赢;如果不加入,他和这两人有了交集,难免变成靶子,也会给他们减轻压力。
无论他答应还是拒绝,姓郝的怎么都不亏。
之前几次副本,荆白从没觉得最后一个到有什么不好,他本来也不是喜欢和人组队的人,但现在才发现,到得最晚到底还是影响了些事情的。
眼看就要进副本了,荆白当然不会白白吃亏。
他面无表情地对女孩道:“走吧。”
女孩见他答应了,高兴地道:“太好了!”
她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带着他往郝阳刚的方向走去,荆白注意到她有意绕开了两个人,是站在左边的、一胖一瘦,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胖的那个比荆白还要高一点,非常壮硕,看着至少有200多斤;瘦的那个瘦得吓人,脸上都凹进去了,两个眼球鼓出来,有种行尸走肉的感觉。
荆白往那边看了一眼,胖的那个男人正死死地盯着他前面的短发女孩,女孩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的注视,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表情逐渐僵硬。
两人已经走出去了,但是荆白听到背后有个声音恨恨地啐了一口,那语气像是厌恶中又掺杂了几分嫉妒:“以为那小婊/子有多节烈呢,搞了半天和外面那些女人一样,看到帅男人,脚都迈不动……”
后面的话更是肮脏难听,荆白光听这两个人的污言秽语,也明白了这个女孩说的“得罪”和“帮助”分别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说话,双手插兜,跟在女孩身后,看到她脊背绷得笔直,微微发抖,拳头也握了起来。
但她忍住了,什么都没说。
姓郝的一直远远地看着他们,深刻而英俊面孔上一直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他站的姿势很随意,看上去是个很懒散的人,实际表现也如此。
虽然是污染值最低的,他却没有充当这个团队中的领头人,站的位置也很边缘,上前去开副本的,是那个叫卫宁的卷发女人。
见荆白和小曼过来了,他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一些,身子也站直了,开口道:“欢迎啊,新同伴。”
荆白瞥了一眼那张轮廓完美的俊脸,没有理会他的招呼。
小曼到现在才放松下来,荆白看见女孩的下巴上满是泪水,她眼泪汪汪的,声音也带着哽咽,说出的话却带着分明的恨意:“我、我要让那两个人付出代价!”
郝阳刚虽然在先前帮助了她,这时却没有说话,似乎并没将她的决心放在心上。
荆白这时倒真心觉得有些奇怪起来,他看了一眼前方,卫宁和她的同伴好像在说些什么,小曼兀自啜泣,反倒是主动把他拉过来的姓郝的一副没事人样子,索性毫不客气地道:“你想做什么?”
郝阳刚被他一问,反而愣了一下,无辜地反问道:“你落单了,我想拉个人,这很奇怪吗?”
荆白道:“我是这里污染值最高的人,你不该来找我。”
郝阳刚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笑嘻嘻道:“巧了,我就喜欢污染值高的。”
他的眼睛是典型的笑眼,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配上俊朗的面容,有种孩子气的感觉,是非常讨喜的面相。
荆白却感觉到了一点异样。
……这绕来绕去,就是不说实话的风格实在是很熟悉。
他勾起唇角,神色似带讽意,眼睛却微微眯了起来。
这时,众人忽然心有所感,同时向副本入口处看去。
他们一路走过来时,触目中只有茫茫的白雪,数根枯死的树木,除了一路走过来的那条隐隐约约的小路,苍茫的天地中,触目所及,只有寒冷和荒凉。
之所以知道这里是副本入口,也是因为这里就是小路的尽头,众人在这里等得直跺脚,在荆白来之前,已经有好几个人猜测这个副本会不会没有鬼,而他们要做的,其实是在这个副本中生存下来。
但现在副本开启了,却能看出来,他们的猜测完全错了,事实绝非如此。
在这一刻,不管他们之前在想什么,所有人都震撼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豪阔气派的高门大院。
之前荆白见过的最大的房子,就是陈婆家的大宅,但比起这座宅邸,陈婆家的那个宅院就差得远了,在它面前,陈婆家那个略显陈旧的大宅,就像是普通的农家宅院。
而这里,毫无疑问地,它只会是富贵人家的府邸。
这座宅邸像是凭空拔地而起的一般,在他们开启副本之后,就这样在雪地里忽然出现了。
他们现在就站在阔朗的门庭前面,阶梯下,一左一右摆了两个高大的石狮子。
荆白走近了一些细看,发现这两座石狮子比他也矮不了多少,眼睛圆瞪着,嘴巴大张,呈端坐咆哮之势。
按理说,这该是威风凛凛的神态,但荆白从那雕刻得活灵活现的眼珠子里,看不出任何神态,只有呆滞和空茫,看久了不太舒服。
他移开目光,看着雪白的院墙。
墙壁足有两三米高,巍峨地屹立着,让人无法窥视里面的丝毫景色。
再往里,就是两扇漆成朱红色的大门。
大门顶上有个黑色匾额,一打眼就知道是极好的木质,上面用烫金的字体写了两个大字:范府。
字体苍劲有力,显是出自名家。
众人惊叹了了一阵,期间,门扇一直紧闭着,小舒好奇地打量了几眼,道:“是不是得上去敲敲门?”
人群中,有人疑惑道:“奇怪,这种等级的宅邸,不应该有个专门的人做门房,负责开门和关门吗?”
有人嗤笑道:“你是说前台?”
那人认真道:“是啊,就是这种工作!你别小看他们,迎来送往都是学问,古代的时候上门很多人上门拜访,还得给门房备礼呢。”
“我倒是有个猜想。”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人群中传了出来,荆白循声望去,是那一胖一瘦中的瘦子,自我介绍时说叫罗山。
众人的目光都不由得集中到了罗山身上。
被这么多人看着,他似乎有些自得,嘿嘿一笑,缓缓地道:“你也说了,有迎来送往,才有必要设个门房。”
“要是这扇门只能进,不能出……”
“门房,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这话一出,团队里的氛围就突兀地变得寂静下来。
于东似乎不太服他,便道:“这里除了雪什么都没有,说不定我们整个副本估计都在宅子里过。这有什么奇怪的?”
瘦子忽然桀桀发笑。
他的牙齿发黄,脸上瘦得没一点肉,笑起来脸上挤出无数条干瘪的皱纹,一边笑,一边道:“既然你觉得不奇怪吗,那你就去敲门。我们总不能都在这雪地里干冻成冰棍。”
于东张了张嘴,竟没说得出话。
他其实是对罗山印象恶劣,看见这人那副故弄玄虚的样子,忍不住就想怼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当了出头鸟,中了罗山的圈套。
罗山盯着他,眼神充满嘲弄的意味,于东一咬牙,正要上前去,却被一只柔软的手轻轻往后一稍。
原本站在于东背后的卫宁走到了前面。
于东心里一热,瞬间感动得快哭出来,卫宁却看都没看他,细长的眼睛斜了罗山一眼,走上前去,叩响了门环。
“咚、咚、咚”。
众人也跟着走到了门前,屏息静气地等着大门打开。
荆白等三人落在队伍最末,看完了两边的这场官司。小曼从罗山说话开始就两眼通红,一直没说过话,荆白看不见她的脸,但能听到她细微的抽气声。
她的反应激烈很正常,但郝阳刚隔岸观火的态度就不太对劲了。
这一群人中,只有他从罗山和金石手中救了小曼,按理说该是个热心人,但从荆白来了以后,无论对小曼还是对罗山两人,他都表现得很平淡。
“嘎吱——”
伴随着木制零件喑哑低沉的摩擦声,两扇朱漆大门在众人面前缓缓地打开了。
里面站着一个中年人,身上穿着簇新的绿绸子,身材又高又瘦,立在那里,像一条刷了绿漆的老黄瓜。
他的五官并不好看,两颊瘦长,颧骨极高,嘴上两撇八字胡,连嘴唇也极薄,那脸上几乎就写了薄情寡义四个字。
纵使荆白不懂面相,也能看出来他不是什么好人。
卫宁离他是最近的,也看出这个中年人脸色阴沉,心中顿时升起几分紧张。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卫宁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刚想开口试探两句,忽然看到中年人抬起手——
“啊!”
惊叫的是在她身旁的小舒,众人纷纷倒吸了口凉气!
“啪”地一声,是卫宁被这个男人重重地扇了一记耳光!
她被扇得整张脸都侧了过去,只觉得脸上又痛又麻,火辣辣的,嘴角流下了什么,应该是被牙齿磕出来的血。
这还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被打耳光,她又惊又怒地捧住了脸,听见这个中年男人厉声道:“你们这群人,竟个个都是吃白饭的!尤其是你,卫宁,我打量你能干,才叫你带着人出去买汤料,你竟空手回来!”
卫宁心中大感不妙,她知道这应该是副本设定,但是开局一耳光给她打懵了!
这男人力道极大,扇得她耳边嗡嗡响,只听清楚了后半句,一时竟不知道怎么作答。
其他人都不敢搭话,不是目光转向别处,就是低头装没听到,这一片死寂,使得中年男人那张刻薄的脸再次蒙上了一层阴霾。
这场面看得荆白眉头直皱,虽然这开局莫名其妙,但是中年男人说的话显然是在等待一个回答。
他正要走到前面去,郝阳刚冲他使了个眼色,自己走到门口,冲中年男人点了点头,客气地道:“ 我们真不是有心偷懒,实在是外面大雪封了路,我们走了半天也出不去。”
中年男人左右瞧了瞧,见确实只能看见白茫茫的一片,脸色便缓和了一些。
他仔细地打量了郝阳刚几眼,见他脸上带着微笑,态度也十分谦恭,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不错,郝阳刚,你很机灵。作为称职的管家,你们每天的表现,我会一五一十地告诉老爷。”
中年男人却像默认他们知道这一切,驱赶什么东西似的,随意抬了抬手,道:“既然都没买到汤料,所有人都降一等。郝阳刚回话及时,不升不降。好了,你们都进来吧。”
离门口最近的郝阳刚一马当先,跨过门槛,走进了范府。
到这份上了,纵使大家都觉得不妙,总不能不进去,遂纷纷向管家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越过那高高的门槛。
荆白只比郝阳刚慢了一步,一进门,来不及观察周围的环境,他首先闻到了一股馥郁的食物香气。
说不出来具体的味道,很多种香料的气味,在众人之中弥漫着。
那香气虽然浓郁,却丝毫没有油腻感,远远地飘过来,熏人欲醉。哪怕是荆白这种不追求口腹之欲的人,也不由得食指大动。
“好香啊!”
“这不会就是那个汤的香味儿吧?”
“再闻下去我都要饿了。”
一阵寒风吹过,沉湎在香气中的众人忽然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
“不对,怎么忽然这么冷?”
“你衣服的颜色变了——天啊,我的也变了!”
有人指着郝阳刚道:“不对,为什么他没变?!”
荆白看着身上的紫色棉衣,颜色已经洗得发白了,他戳了一下衣袖,发现里面的棉质也洗得很硬,一点不挡风,比进府之前穿的蓝色棉衣差多了。
但郝阳刚身上还是刚才的蓝棉衣。
荆白想起管家方才说的“降一等”,没想到竟然降在衣服上了。
蓝衣服还能御寒,这紫衣服穿在身上,就让人切身感受到了雪天的威力。
郝阳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面带歉意地对荆白道:“对不起啊,我没想到会这样……”
刚才答话原本是荆白要去的,结果他拦下了荆白自己去了,现在倒变得好像是他有心想抢荆白的奖励似的。
荆白摇了摇头,虽然确实很冷,但他还不至于和郝阳刚计较一件衣服,何况他也不是故意的。
管家见众人都冷得发抖,脸色一沉,道:“站直了,排成一排!一个个拱肩缩背的,像什么样子!”
他指了指郝阳刚,道:“你去排头。”
郝阳刚像是一点都不在意他的颐指气使,笑眯眯地答了声“是”,走到队伍的最前面站着。
荆白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边,众人很快站成了一个横排,队伍严整。
虽然脸色都不好看,却没人敢抱怨一句——卫宁脸上还有一个五指分明的巴掌印呢,这个时候,谁也不敢违逆管家的命令。
管家看众人站齐了 ,才点了点头,枯瘦的脸上显出几分满意之色。
他抬了抬下巴,对郝阳刚道:“赏也赏了,罚也罚了,咱们老爷是慈善人,我也不折腾你们。你们自去休息,明日鸡鸣前准时到前院应卯。”
他说完转身就走了,既没说在哪休息,也没说前院在哪,留下众人在庭院里大眼瞪小眼。
“我们现在怎么办?”
“不管了,想找个地方取暖吧。实在是太冷了!”
“去哪儿?”
“左边吧。”
他们现在站的地方是个大院子,左右都有一扇圆形的拱门,管家走的是右边那扇,众人不想和他遇上,就准备走左边那扇。
罗山和金石率先走向了左边,有几个人跟在他们后面。
荆白这边的三个人没走,卫宁那三个人也没动。
一对紧紧挽着手的情侣左右看了看,见郝阳刚和卫宁没走,也留了下来。
荆白不关心剩下多少人,不过他的确想去右边看看。
刚才管家走进右边那扇门之后,很快就消失在了荆白的视线中,荆白有些好奇那里究竟有什么古怪。
他对郝阳刚道:“我要去右边,你随便。”
郝阳刚瞪大了眼睛,夸张地后退了一步,捧着胸口道:“我们可是同伴,怎么,你要抛弃我单飞吗?我跟你说,副本里可不兴单打独斗……”
剩下的五个人虽然没说话,眼睛却都朝着荆白看了过来,似乎在观察他们的内讧。
荆白被他吵烦了,不耐烦道:“没拦着你,你不怕死就跟来。”
有他这句话,郝阳刚的心情就好了,他又笑了起来,把一只手搭上荆白的肩膀:“走走走,一起!”
他转头对小曼挥了挥手,小曼点了点头,急忙跟上。
她已经看出来,郝阳刚更亲近后加入团队的荆白,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很快找好了自己的定位,只要相信郝阳刚的判断就是。
她现在也意识到郝阳刚不是她以为的那种热心肠,但对方是首先站出来让她免于受辱的,仅仅靠这一点,她也愿意相信郝阳刚不会轻易害她。
小舒忧心忡忡地问卫宁:“卫姐,你没事吧?”
卫宁现在显然不太好,她脸上还有留着的管家留下的那个巴掌印,右半边脸已经明显地肿了起来,动一动都觉得脸麻。
她含糊地道:“没事,我们跟着他们就行。”
于东从进塔之前就发现卫宁在关注那个最后来的男人。如果只是关注郝阳刚,那不奇怪,毕竟对方是污染值最低的人,之前又拒绝了和他们组队
可在他眼里,最后来的那个年轻男人除了污染值最高,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何以卫宁自从看到他之后,就一直有意无意地在注意他的行动?
现在看她又要跟着对方去左边,便低声问:“卫姐,那个男的……是有什么特别吗?”
眼见着那两个身材高挑的年轻人已经走到了左边院门,应该不会听到他们的对话,卫宁瞥了于东一眼,低声道:“你没认出来?”
认出来什么?
于东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
小舒一双大眼睛睁得圆圆的,小声惊叹道:“原来是他!我感觉画像画得不太像……”
也不是画像的人手艺不好,但是见到本人以后,发现素描画像确实很难画出这个人的气质。
要说好看的人到处都有,特别好看的,虽说少见,但也不是没见过,但比起那张过目难忘的脸,这个叫路玄的青年最出挑的其实是那种冷淡的、无谓的气质。
那种感觉很难描述,但是你第一眼看到他时,哪怕是一个背影,也能轻易地将他和旁人区分开来。
何况那画像上的五官活动起来杀伤力完全不同,是以之前看到这个青年时,除了卫宁,没仔细看过画像的两人都没认出来。
这下没说的了,三人连忙跟着往左边门走,于东心中默默震撼,难怪其他人拿到画像时都满怀质疑——
谁能相信这么一个高挑俊秀、身材连壮实都说不上的男人能打出900多的数字呢!
卫宁、小舒和于东,都是风暴在第四层的成员,卫宁还是高层之一。
当时第三层上来的人说有件事要告诉他们,说的就是这个事情,在听到他的成绩之前,于东之前还为自己打出过500多的成绩沾沾自喜,拿到画像时,还嘲笑对方是不是学漫画的学得都白日做梦了。
过了几天,才听说他们真的在第四层的入口见到了那个人,据说对方不仅没同意他们的招揽,甚至没接受他们的赔礼道歉。
最后没有办法,风暴的高层就在进塔之前,把这个人的画像给所有成员都分发了一张,让组织的成员这次进副本之后注意辨认,一旦发现和他同一个副本,就暂停吸纳新成员,不要暴露身份,也不要得罪此人。
当时于东还和同伴说笑,说:“以前都是咱们组织给别人下通缉令,这下倒好,把人家画在画像上,我们还得拿着画像做缩头乌龟!哈哈哈哈!”
他当时说这话时是嘲讽居多,毕竟虽然马上就要进副本了,但是他想着,哪有那么巧合的事呢?他总不至于这么倒霉吧?
谁料,还真就有这么倒霉!
事不是他犯的,人不是他得罪的,乌龟却轮到他来当。
于东缀在队伍的最后,慢吞吞地走出了左边的门,嘴上喃喃道:“唉,找谁说理去……”
前方的庭院空无一人。
这里和陈婆那个庭院不大一样,陈宅虽大,到底看得出疏于打理,这里的房舍却都整洁干净,雪白墙漆,朱红门扇与廊下的葱绿草木相映成趣,若不考虑在副本里,倒不失为一处好风景。
房间里的门也是开着的,荆白站在远处往里看了看,并没有人。
郝阳刚跟着看了一眼,道:“我们是下人身份,这种庭院不是我们能住的吧。”
那对小情侣就跟在他们身后,其中的男孩苦笑道:“老话都说人往高处走,我们倒好,越混越差。当过游客,当过老师,好歹不用抬头看人。现在倒好,变成仆人了!”
女孩叹了口气:“唉,当都当了,别抱怨了。”
她说着打了个寒颤:“太冷了!我们赶快找个地方休息吧,我要冻僵了。”
这紫棉衣只有看着厚,里面的棉絮都是洗旧了的死棉花,一点不保暖,男孩的眼神从郝阳刚蓬松的蓝棉衣上溜了一眼,到底没好意思说,把女孩往怀里搂了搂:“来吧,我们凑近点,这样热量不容易流失。”
郝阳刚似乎什么都没注意到,在庭院转了转,见没什么发现,就往荆白身边一凑:“哎,你看他们这样多暖和,不如你也跟我靠近点?”
荆白递过去一个冷飕飕的眼刀:“走开点。”
紫棉衣不御寒,冷是真的冷,但是只要没到要冻死的程度,荆白也不愿意靠到别人身上取暖。
郝阳刚见他拒绝了,也不坚持。
这庭院空荡荡的,把草木都看遍了之后,郝阳刚便催:“走吧,没什么可看的了。”
小情侣对视一眼,女生已经冷得面青唇乌,男生也缩着肩膀,见状犹豫地道:“不进屋去看看吗?说不定有御寒的物资。”
女生拉了拉他:“别去了,这门好端端的,就这么敞着……搞不好里面有什么东西。”
男生一想也是,只好把女朋友往怀里搂了搂。
荆白已经走向了另一道门,他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进入范宅之后,闻到的那股鲜浓的食物气味越发浓郁,他起初还觉得没什么,直到方才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无论是香味还是臭味,人闻久了以后都会习以为常,最后慢慢就闻不出任何特别。
荆白现在不饿,对这种汤类的食物也没有特别的喜好,可他不但没有习惯这个气味,反而觉得越来越香了。
跟在他身后的其他人似乎没察觉到,荆白看了一眼悠闲地两手揣兜的郝阳刚,却没问他,转头问身后的女孩:“你现在还能闻到那股香味吗?”
小曼冷不丁被他一问,怔了一怔,摸了摸鼻子:“你说那股肉香味?能闻到啊。啊,我都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