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规事件调查组by山色酿酒/绛鱼鱼
山色酿酒/绛鱼鱼  发于:2024年09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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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地,无数只手冒出来,就像在海底摸索的珊瑚,它们在吟诵驱使下,急切地寻找。周秦的身体不断下落,他望向水面,试图寻找尤异的踪影。
他看到了一双眼睛,冰冷地注视他。很漂亮的眼睛,但毫无感情,仿佛冰冷的无机质。
他在注视他死去。
周秦朝他伸出手,那人身后,另一个自己出现,他的下颌布满胡渣,神情憔悴,但目光坚定,然后,周秦眼睁睁看着另一个自己,用那么坚定的眼神,拾起武士刀刺穿他的心脏。
他杀了他。
周秦惊骇地张大嘴:“尤异——”
血水飘起来,洒落到他脸上。他闻到了一股强烈刺鼻的腥臭。
他杀了他。周秦从极度痛苦中惊醒。
刀光闪过,尤异面前,只剩下倒地的女尸。
没有黑山雉,也没有绿青蛇。
无数粽子支离破碎,它们干枯的皮肉犹如棉絮从破败的身体里绵绵密密地涌出来。
尤异踩着肉絮,他走出来,略显担忧地看着周秦:“你刚才怎么了?”
周秦拿着枪,太阳穴处传来冰冷触感。
黑洞的枪口,对准了他自己。
尤异说:“如果你认为里边没有子?弹的话,我不介意你这么玩。”
周秦放下枪,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没有胡渣,他后知后觉地梦呓:“我刚才怎么了。”
尤异摇头:“不知道。”他在杀粽子,一回头,周秦的枪就对准了他自己。
“……”周秦忽然发问:“异崽,你还记得是你操控黑山雉带我们进来的吗。”
尤异有些茫然,在暗河里他们就讨论过这个话题,尤异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摇头:“周秦,你到底怎么了?”
“……”有很长时间,周秦没有反应过来,刚才发生的一切都真实得像亲身经历,而当他猝然惊醒,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
周秦不自觉地咽口唾沫,淹入水中的窒息感残留余韵,他加快呼吸,略带湿臭的空气涌入肺腑,他甩甩脑袋。
“尤异,”周秦艰难地调动嗓子,干涩发问,“如果是你的话,会让黑山雉带我们进鬼蜮吗。”
他产生了怀疑,这是不应该的,周秦第一次用那么警惕的眼神打量尤异。
尤异似乎察觉到了,周秦后退的肢体动作略带恐慌,但他的双眼始终注视他。
“看情况。一般不会。”尤异如实答。
周秦苦涩地笑了下,两手握住枪,大拇指轻轻扣在扳机上。
“为什么呢?”周秦温柔地询问。
尤异视线朝下,看着他手里缓缓抬起的枪口指向他。
少年抿住下唇,火光在他脸上摇晃,投下一片晦暗的阴影。
“因为太危险。”尤异张了张嘴:“你们很容易死在这里。”
周秦抬起的枪微放下,双目紧紧攫住他:“仅仅如此?那为什么还是带我们进来了。”
“……”尤异垂低眼帘,望向自己双手,他扔了刀。
武士刀撞到石墙上,斜歪倒在墙角。刀锋颤动,倒映着火苗。
“因为你想进来。”
少年的神情莫名地浮上落寞,语气却始终平静无澜,他叹了口气:“你想调查这里…是你的任务。”
“……”
周秦收了枪冲过去抱住他,尤异茫然,想不明白周秦这一惊一乍怎么回事。
只是周秦双臂用力地绞紧,几乎要将他溺毙,尤异有些难受,拍了拍周秦的肩膀。
十秒,或许更长时间,周秦才慢慢放开他,眼圈通红,哑声道:“咱们都要活着回去。”
“嗯,”尤异点头,“好。”
周秦背上包,枪放回背包侧面的口袋,两人朝石洞走去。
路过那把被尤异丢掉的武士刀时,尤异猝然发难,周秦一回头,只见尤异抬脚踢刀柄。
周秦是见过尤异踢刀的,但那是大号的田园异崽。
尤异神色冷冽,那刀在他脚下灵活地抛起,尤异握住周秦的小臂借力,一旋身将武士刀直直踢了出去。
那几乎是蕴含着尤异全部腿力的一脚,周秦听见刀尖铮然上墙,除此之外,还有一只被武士刀穿心而过、钉在石壁上的黑山雉。
地上,死去的女尸肚皮大敞开,黑羽落在她零碎的尸体旁。
而黑山雉头顶,挂着不甘心死去的青蛇。
梦里的一切…似乎都是真的。
周秦冲到女尸撞开的石洞,在右手边。
不对!周秦记得他取下石砖的是左手边那堵墙。
尤异就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地凝视他。
“尤异,”周秦汗毛倒竖,“哪里出了问题。”
“周秦,”尤异沉声说,“看你左边。”
周秦猛地回头,左右两边,开着一模一样的洞,就连女尸撞开的痕迹都完全一样!还有地上对称的位置,躺着两堆完全一样的被周秦踩死的眼蜱。
“这是?”周秦想到一个词:“镜像?”
“镜像?”尤异听说过镜子,大概是差不多的意思,于是肯定道:“极有可能。”
头顶警铃大作,周秦头皮炸开:“什么时候出现的?”
尤异想了想:“我们回头杀这只鸟的时候。”
周秦问:“你知道那是黑山雉吗?”
“……”尤异略一思忖:“大概猜到了。养这些东西,需要很多…活尸。暗河河床下的人炼尸海,你看到了吗,里边有黑山雉的蛋。”
周秦仔细回想,似乎的确看到过,在尸骨与尸骨之间,埋葬着圆状的白色物体。但他一晃眼过去,以为是人头骨。
“这东西,死了吗?”周秦望向被尤异钉在墙上的黑山雉。
尤异张了张嘴,遗憾地说:“没有。它好像能自愈。”
话音未落,周秦看见那黑山雉的羽翅颤动,紧接着,那把武士刀被看不见的不可抗力震出,反射向尤异,尤异伸手接住刀柄。
“跑?”周秦后退。
尤异收刀归鞘,抛入周秦怀中,他还是不喜欢拿刀:“跑。”
这次周秦不右转了,因为忌惮刚才那恐怖的幻觉,他拉上尤异,果断钻进左手边的石洞。
脚下没有水牢,周秦边跑边抬头看了眼,也没有千尸罗汉。
黑山雉呼啸过来,一头撞到石洞上,它的身体太庞大,而脑子显然不够聪明,它就张开身体堵在门口,浑身的羽翅化为利箭竖起。
像那具女尸一样,黑山雉疯狂撞击窄小的石洞。
周秦倒抽一口凉气,这地方穹顶也很高,在黑山雉撞击石洞的同时,头顶亮起白光。
但他们深处地下,哪里来的白光?周秦抬头望去,那些白光镶嵌在墙壁中,次第发亮。
两人面前的墙壁瞬间照亮,不需要火把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又是一幅石雕,画上是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蛇,他好像在用庞大的身躯撞击山岳。
而石雕上这个人身蛇尾的男人,没有眼睛,准确来说,他眼睛那里,属于眼瞳的位置,整个凹陷下去。看上去十分诡异,周秦总觉得这里缺了一块。
尤异检视完四周,回来道:“没有出路。”
两人同时回头,望向那只黑山雉,它显然要进来了!石洞已经撞开一大半。
就在这时,周秦的视线越过黑山雉,看见了它身后对面那间石窟,他听见了水声。
奇怪的是,他不应该听见这样的声音。因为对面漆黑,什么都看不清,但周秦清楚地意识到,那里就是水牢。
黑山雉破开石洞,刷然冲进来。
尤异拔刀抵挡,那黑山雉伸长脖子尖唳,它的叫声凄厉刺耳,令人毛骨悚然。
周秦举枪射击,然而黑山雉本身坚硬的羽翅犹如护甲,子?弹击中,划拉出指甲刮黑板的声音,给周秦恶心的够呛。
黑山雉俯冲下来,锋利如铁的指爪冲向他们,尤异挥刀迎面斩过去,黑山雉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几乎就在一瞬间,它抓破了尤异的侧颊,而尤异削断了它的爪子!
周秦退后,把战场暂时留给尤异和山雉。
他看着那副人身蛇尾画,盯住画中人残缺的眼睛。周秦伸手,虚虚地比了下大小。
黑珠子。
幻觉中尤异捡起的那颗黑珠子——
周秦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望向正与黑山雉缠斗的尤异:“异崽,这种鸟有没有弱点,怎么才能杀了它?”
尤异一刀砍进黑山雉的爪间,大鸟扑扇翅膀,顷刻间扇出飓风,周秦整个人快要站立不稳,他急躁地望向对面。
“有…”尤异的刀没入黑山雉爪子里,顺势将它横腰斩为两段。
“黑山雉生于人炼尸海,”尤异撇了下嘴角,“但其实…它怕水。”他甩掉武士刀上的鲜血,回头望向周秦。
他身后,巨大的黑山雉一分为二,鲜血爆出,犹如血雨淅淅沥沥落到尤异身上。
少年侧身,就那么安静地望向他:“山雉渡河,不是游过去,而是飞过去的。”
角落中,分裂的黑山雉碎肉颤动,瞬间移向彼此,很快,又组成那只巨大的山雉。
“这是幻觉吗?”周秦喃喃。
尤异吸口气:“也许是,但不管是不是幻觉,这东西就和那个…我…一样…化为实体了。”
周秦大步流星到他身边,在黑山雉彻底恢复前,抓起他的手:“走!”
两人一头撞出石洞,扎进对面的水牢中。
黑山雉为了追逐尤异,不管不顾扑过来,在羽翅落水的瞬间,黑山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它的头顶裂开,一条青蛇支棱起上半身,痛苦地摇晃。
“斩断它。”周秦斩钉截铁,指向青蛇。
尤异没问他为什么,撑住水池边缘,一跃而起,水花糊了周秦满脸。
周秦已经感觉到脚下有东西在拉扯,他低头望去,恐怖的手臂扭曲伸长,一把抓住他的脚踝。
与此同时,尤异抬臂挥刀,刀风猎猎,青蛇应声断成两截。
尤异眼疾手快,扑了过去,一把握住青蛇嘴里吐出的黑珠子,就势掉进水中。
这水冰冷刺骨,还透着一股极度难闻的腥臭。
周秦半条腿踩进淤泥,他竭力挣扎,然而拉住他的手越来越多。
尤异瞪大眼睛,他不会游泳!
他在水里疯狂扑腾,竭尽全力接近周秦,周秦摇头,示意他别管自己,他指了指尤异手里的珠子,又指向对面。
周秦在心里祈祷,聪明的异崽一定能秒懂。
他快到耐力极限了,呼吸不自觉地涌出肺腔,周秦微微张开嘴。
这样下去,好像真的会死。
跳进来时,周秦没想那么多,一心想把黑山雉拉进水,如果他在水牢外,那么怕水的黑山雉就会转而攻击他,那样就达不到目的,于是他和尤异一起跳进来。
但尤异能出去,不代表他能出去。
尤异咬牙,几乎没有多少犹豫,在水中划破了自己的手臂。
黑血弥漫出来,越流越多,顷刻间灌满他和周秦所在的这一小片,那些珊瑚手纷纷退散,几乎是惊慌失措地藏进池底淤泥。
周秦摆脱束缚,迅速划向尤异。
尤异失血,困意袭来,眼睛都快睁不开,身体沉重地,不受控制地,向水底沉下去。
周秦将他抱起来,尤异闭上眼睛,意识里的最后一秒,似乎是周秦带他上岸。
他听见周秦大声叫他的名字,但他还是睡过去了。
梦中,他好像杀了周秦,他纵容黑山雉将周秦撞进水里。
那水底下有什么,他不知道,他知道。
长刀刺穿身体,他缓缓回头,蓄满胡渣的憔悴男人哽咽:“尤异,醒醒。”
“哥…”尤异张开嘴,喉咙里蹦出无助的音节。
电光火石间,似乎回到那漫长而无止尽的雨夜,他跪在行刑台上,眼看血流成河。
——不用刀,从那以后,尤异告诫自己,不能用刀。
“尤异!”周秦说:“醒醒!”
尤异掀开眼帘。
他们置身于一片洁白。
周秦看见他醒来,险些喜极而泣,他握住他划破的手臂,注视他的眼睛。
尤异缓了一会,从周秦怀中坐起来:“怎么回事?”
周秦伸手指向他们身旁的石壁,壁画上人身蛇尾的男人缺少的那只眼睛,已经用青蛇吐出的黑珠子填上,二者完美契合。
而被黑山雉撞开的石洞也不见了,他们就像置身在一片洁白的穹顶下。
至于这亮光,来自于石壁中镶嵌的…头骨。
“头骨下有东西。”尤异喉咙有些干,他还很虚弱。
周秦将他抱起来,抱到与二人身高齐平的头骨坑里,尤异伸手拿开头骨。
白斑蛾飞出来,它全身都在发出白光。
“萤火虫plus。”周秦对这些诡异物种已经见怪不怪了。
尤异说:“是白斑蛾,很少见。”他顿了顿,续道:“这种虫子,背后还有个故事。”
白斑蛾飞向壁画。
周秦肩扛背包,怀抱尤异,追随着在空中飘荡的白斑蛾,到了壁画面前。
壁画蒙上一层洁白的雪光,出现在这种诡谲之地,十分怪异。
但那光芒太温和,令人不由自主放下戒备。
“什么故事?”周秦低头看他。
尤异看着白斑蛾,眨了下眼睛:“飞蛾扑火,被大火吞噬,那只蛾子失去了它的亲人,于是它一怒之下,吞噬掉火焰。飞蛾与大火一起死去。在余烬中,飞出了这种白斑蛾。”
周秦想了想:“很勇敢的幺蛾子。”
尤异笑了下。
轻微的震动传来,很快,那嗡嗡的震颤越来越大。
无数白斑蛾从头骨下飞出来,它们越来越多的汇聚到壁画上。
那些蛾子带着光不停变幻,连带着整幅壁画都动起来。
周秦大惊,感到不可思议,他两手抱着尤异说:“帮我揉揉眼睛。”
尤异粗鲁地用拳头薅了两把。周秦双臂颠了颠他,再度望去,壁画动起来了。
人身蛇尾的男人一头撞进山岳,山岳分崩离析,倒下的大山后,出现一条漆黑甬道。
白斑蛾飞到尤异身边,环绕着他,呼扇翅膀,就像在和他说话。
那些闪烁的白点,晃得周秦头晕眼花。
尤异却毫不在意晃眼睛,盯着那些白斑蛾,过了一会,才望向乍现眼前的甬道,徐徐朝周秦说:“出口,进去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应酬好累Orz;
没写够字数,明天再看吧;
时间碎片x2

为防意外,尤异怀抱武士刀,看得出来他有些抗拒,但还是拿住了。
周秦问他是否先装进背包, 等需要了再拿出来。
尤异摇头, 斜歪脑袋搭在他肩膀上, 闭目养息。
尤异不重,周秦抱他很轻松, 他暗自估摸尤异的重量,琢磨回去给异崽加餐。
小朋友都饿瘦了。
一只白斑蛾带他们穿过甬道, 周秦一路小心谨慎。
幸好除了头顶那只飞着的幺蛾子,没再出别的幺蛾子。
不知走了多久, 意外猝不及防来了。
面前出现两扇门, 一扇门大大敞开, 里边有一条漫长甬道,似乎延续了眼下这条路, 而另一扇门紧紧闭合。
都是青铜门,高度接近两米。
开着的门一眼见底,紧闭的门不知深浅。
周秦没有急吼吼地进那扇开门, 转而观察起紧闭的青铜门。
尤异掀开眼帘, 揉了揉眼睛,半梦半醒地问:“怎么停下了。”
“有两扇门。”周秦低头望向他, 柔声道:“我在思考。”
假如在来鬼蜮前, 耿直的周处一定毫不犹豫选择开门。未知令人恐惧, 他极大概率不会进闭门, 因为看不见的青铜门后, 一切都属未知。
“两扇?”尤异抬头, 望向那两扇门。
就在尤异观察时,周秦感到脚下黏湿起来,他侧身低头,望向地面。
不知从何时起,四周漫起水来,泥土打湿,变成站不住脚的淤泥。
白斑蛾消失,周遭沉入黑暗。
周秦放下尤异,摸索出火折,点燃火把。
尤异跺了下脚,溅出水声。
两人脚下已经积起浅滩。
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浓烈的铁锈味,没多久,化为强烈的腥臭。
“这是水?”周秦蹲下身,沾了一点,两根指头揉开,暗红。
他脸色骤变,尤异肯定了他的猜测:“是血。”
周秦嘶声,甩甩手站起来,他环顾四周,甬道两壁全是泥土混合石岩。
从这层层叠叠的红岩中,诡异地往外冒出血水。
而这一切,开始得无声无息。
“谁的血?”周秦喃喃自问。
血水越积越多,很快就漫过脚踝,血中像有什么东西在游动。
尤异回头望向他们来时的方向,一个人影飘过去,周秦也看到了,他头皮发麻:“那是什么,有人?”
“不知道。”尤异握紧武士刀:“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秦望向青铜门,奇怪的是,那扇开门中,干干净净,没有血水漫出。
脚下鲜血越积越深,漫过了青铜门槛,但门内门外就像隔着一层无形的透明结界,血水没有顺势涌入青铜门。
于是积血在青铜门处,维持了一个诡异的竖面。
“……”在鬼蜮中经历这一切,早就超出周秦的朴素认知外,现在就算牛顿和爱因斯坦掀了棺材板在他面前吵架,周秦都可以保证面无表情,甚至为他们鼓鼓掌。
周秦走了个神,尤异忽然出声:“道士他们还活着吧。”
“?”周秦回神,循着尤异的视线望去。
那道模糊人影愈渐清晰地浮现,轮廓逐渐明朗,蓬头垢面,十分落拓。
他的卷毛凌乱,衬衣和裤子沾满泥灰,他扛着肩上的背包,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近。
当接触到火光,他有一瞬间的愣怔,紧接着抬起头,满脸不可置信,等到看清楚拿着火把的人,激动浮出脸上,眼泪水挂在眼角,喊了声:“老大!”
周秦激动:“吴维!”
人还活着!
周秦冲上去拍他肩膀,吴维抹眼睛痛哭,在这么危险的境况下,空气中竟然弥漫起劫后重逢的喜悦。
尤异一动不动,静静地注视他们。
“颜溯呢?”周秦问。
吴维摇头叹气:“我们走散了,对不起老大,我没保护好严嫂。”
“鬼蜮太凶险,”周秦能理解,不抱希望地祈祷,“希望他还活着。”
没时间耽搁,血水越积越深,尤异出声提醒:“选门。”
周秦骤然惊醒,血溪漫过了小腿,他拉住吴维朝尤异靠近:“对,选门要紧。”
吴维站在周秦旁边,没有靠近尤异,而是简单地和他打了个招呼,眼底蓄泪:“尤大师。”
尤异点了下头,聊作回应。
三人望向眼前两扇青铜门。
闭门上雕刻了一幅图画,九头身,人面蛇尾。
九颗女人头颅长在巨蛇身上,她们的脸都栩栩如生地雕绘出来,全部闭着眼睛。
周秦咽口唾沫:“我们进来时看见那幅石雕,还记得吗,异崽。”
尤异想了想:“人身蛇尾,撞山。”
“对,”周秦点头,“我想起神话故事里,共工怒触不周山。本来也不确定,为什么在鬼蜮中会出现古神雕刻。我不确定那就是共工。”
但看到眼前这幅,周秦更加相信自己的猜测:“传闻共工是水神,他座下有妖兽名为相柳,人面蛇尾,而且…相柳有九颗头。”
“传闻中,相柳过处,皆是沼泽和汪洋,民不得居。后来大禹治水,杀了相柳。”
吴维不理解,提出一个问题:“为什么共工和相柳,会出现在湘西鬼蜮?”
这个问题周秦也在思考,他刚才盯着青铜门就在想这个,吴维突然出现,打断了他的思绪。
“苗族有个仪式叫接龙。”尤异为他提供思路:“苗语叫让戎,就是为了祭祀共工。他们认为他就是龙王,可以保家平安。”
周秦皱眉,点了点头。
然而留给他们的思考时间不多了,血水越涨越高,血中有什么东西在游动。
吴维催促:“老大,要不就进这扇开着的吧!”他上前推了把紧闭的青铜门,没推开,吴维回头朝他说:“打不开。”
周秦望向尤异,尤异摇摇头,他也没什么头绪。
“走吧!”吴维怕这血里的东西冲出来,一马当先闯进开门。
周秦紧随其后,尤异望了眼身后的甬道,迈步跨过青铜门。
另一扇闭门上的相柳,睁开三只眼睛。
三人结伴朝甬道尽头走去,道路越来越宽敞。
周秦越走越热,鼻尖嗅到一股酸臭。
这酸臭味本来很淡,随着三人深入,越来越强烈。
疑虑和不安加深,周秦停下脚步。尤异和他同时止步,吴维脸色变得奇怪:“不对劲。”
“酸。”周秦说:“刺鼻。”
尤异捂住鼻子,吴维动了动脚,脚下一片黏糊。
裸?露在外的皮肤感到灼烫,周秦不由得揉搓两手,缓解越来越强烈的疼痛感。
“感觉像火在伤。”周秦问尤异:“烫不烫?”
尤异点头同意。
“空气变烫了?”吴维纳闷,周秦不置可否:“有可能。”
前方甬道深处,漫起一股肉眼可见的白雾。
白雾中,隐隐绰绰现出几道鬼影。
吴维震惊退后,那些鬼影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拖行,刮出令人不舒服的声音,就像金属刮过石子路。
周秦朝尤异伸手:“刀。”
尤异把刀给他。周秦拔刀插进泥土,瞬间冒出滋滋声和一股白烟。
“……”吴维张了张嘴:“这…”
“强酸。”周秦收刀还给尤异。
尤异不是很想接,但还是接下了,在这里他需要刀。
周秦看出他不愉快,摸了摸他的脑袋。
手伸出去时,周秦发现他的皮肤已经开始溃烂,空气中漂浮的强酸在腐蚀皮肉。
周秦脸色一黑,左手抓尤异,右手拽吴维,当机立断转身:“我们出去!”
三人匆匆往来时的青铜门跑去,他们身后,白雾爆发般蔓延开来。
雾中鬼影朝他们逼近。
青铜门不知何时关闭了。
尤异拔刀插进门缝,使劲浑身解数,青铜门纹丝不动,撬不开。
吴维背靠青铜门,眼睁睁看着白雾漫过来,他惊恐地瞪圆双眼,两腿发软:“老、老大大…它们过来了——”
狗急上树,人急爬墙。
周秦望向头顶,强酸分子质量一般大于氧气,也就是说,空气中的强酸更容易沉淀下来,这一点反映在他们腰部以下腐蚀反应更强烈,周秦的军靴都在发黄,而上衣领口暂未变色。
也就是说,暂时先爬上去,在强酸充斥整个空间前,抓紧时间想办法出去。
幸好青铜门内的甬道够高,周秦发现左右凸出的岩石,可以作为倚仗爬上去,一时半会儿应该能躲过遍地强酸。
周秦朝尤异示意,尤异秒懂,两人攀住岩石往上爬。
吴维紧随他俩身后。
三人吭哧吭哧爬上去。
吴维手脚慢,周秦和尤异一溜烟窜到上方,他还在低处挣扎。
周秦开玩笑:“回去加强锻炼啊小吴同志。”
吴维哭丧脸,两脚蹬住石块,艰难地往上蠕动,忿忿道:“你俩跑路挺快。”
“周秦。”尤异出声提醒。
白雾悄无声息笼罩过来,已经淹没了吴维膝盖以下,周秦立刻趴下身,朝吴维伸手:“快来!”
吴维预感到大事不妙,手脚并用拼命往上。忽然,脚踝被什么抓住了,吴维瞪大眼睛,周秦一把拽住他手腕,向上拉扯。
“老大…”吴维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我完了。”
“别说屁话。”周秦望向白雾中,鬼影到了吴维身下,攥住了他。
白雾太浓,周秦看不清那鬼影长什么样,很快,接二连三的鬼影拖着重物朝这边逼近。
“嗷——”吴维惨叫:“烫烫烫!”
鬼影抓住的脚踝,燃烧起剧烈的灼痛。
周秦和鬼影展开了拉力战。
吴维就是拔河中间那条绳,强酸腐蚀下,皮?肉溃烂脱落,周秦和鬼影的撕扯加剧了皮骨分离。
吴维疼得龇牙咧嘴,眼泪混鼻涕,哭得形象全无:“老大,如果我死在这,你回去把我的纸片人老婆都烧给我,还是柜子里的绫波丽手办啊啊啊呜呜呜疼——”
“……”周秦满头黑线:“都这时候了,别惦记你那破手办了。”
“呜呜呜…”吴小维哭得更厉害了。
尤异拿武士刀沾了自己胳膊上的血,重重刺进白雾。
吴维脚下一松,周秦一用力,将他整个人往上带。
吴小维顿时顾不上哭,抓紧这短暂的救命时机,蹭蹭窜上去,倒在周秦脚边,仰天大喘气。
周秦抓起尤异受伤那条胳膊。
强酸腐蚀,再加上攀爬动作,尤异用了点力,愈合不久的刀伤再度绽裂,黑血流出来。
吴维凑过来,瞪着那伤:“流血了。”
周秦撕了自己的衬衣,帮尤异包扎。
“我没事。”尤异说,周秦怒:“闭嘴。”
尤异缄默,吴维瘪嘴:“老大,你好凶。”
周秦还想说点什么,三人身下,砰一声巨响。
吴维连滚带爬迅速缩到周秦身后,揪住他的衣摆瑟瑟发抖,他脚踝已经溃烂了,皮肉分离,但周秦注意力全在尤异身上,没看到他的伤。
三人在一处岩石横出的石台上,挤一挤勉强能容身。
周秦扒在岩石边缘朝下看,白雾中,黑色的鬼影举起手里拖拽的重物,狠狠砸向岩壁。
轰隆一声,整座石台都在震荡。
那玩意再多砸几下,他们跻身的岩石断裂,可就大事不妙了。
周秦头皮发麻:“这到底什么东西?”
“我曾听说层岩下有重酸,”尤异道,“有些怪物适合生存在这种环境里。”
周秦表示长见识了:“腐蚀怪是吧。”
尤异不置可否,指指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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