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女游客虽然留下了一命,但却要忍受更多的屈辱折磨——”
谭敏心神情复杂,听懂了纪屿安话语中的未尽之意,喃喃道:“也不知道这两种哪一个更惨。”
纪屿安将瓦罐放回原位:“到时候我们可能还要带上这些瓦罐,毕竟是祭典,总不能空手去。回头另外几家也要找一找,看看他们把这些瓦罐都藏在了什么位置。”
“好,那我们现在去下一家?”
“再去两家,确定瓦罐的位置和族服款式后就回去,晚上找机会动手。”
谭敏心点点头,和两鬼一起撤离,前往第二间寨楼。
谭敏心发现,和这两个NPC一起行动时事件发展十分顺利,期间也没有任何鬼怪忽然出现搅局,她莫名有一种跟着躺赢了的感觉。
不过,她很快便会发现这只是错觉。
世间所有的馈赠都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在连生命时长都需要按分兑换的无限世界更是如此。
确定了瓦罐的位置和族服款式后,两鬼一人悄然离开寨子,回到了学生鬼待着的山洞中,准备等天黑后行动。
他们回来时赵梓彤坐在石头上正看着山壁上的青苔发呆出神,看到谭敏心回来时也没看她,谭敏心唤了她好几声,她才怔忪回神,看到谭敏心后脸上也没有欣喜的表情。
谭敏心在她身旁坐下,看了周围的学生鬼们一眼,压低声音问道:“你的脸色有点难看,我不在的这段期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梓彤低着头不说话,脑袋微微摇动晃动着。
谭敏心见状不由皱眉,眉心渐渐蹙紧,正当她想做些什么时,赵梓彤终于抬起了头,她的脸色极为苍白,面色憔悴不堪。
赵梓彤抓着谭敏心的手臂,头颅低垂,缓缓依偎在她的肩上,泫然欲泣的呢喃:“谭姐,等离开这个副本回到玩家世界后,我还能去找你,和你做朋友吗?”
谭敏心眉心越来越紧,她强压下心底的不安,强装镇定地说:“当然可以。”
“我的玩家号是263784,出去后你加我的好友吧。”
“……好。”
握在谭敏心腕上的手指越来越紧,赵梓彤恳切地哀求着问:“你真的会加我吗?”
“当然。”
赵梓彤没吭声,好一会儿才又道:“你的玩家号多少啊,如果你不加我,我就厚着脸皮去找你。”
“我的玩家号是2315……”谭敏心下意识说到,说出四个数字时倏然顿住,紧紧闭上嘴巴。
被赵梓彤靠住的那一边肩膀犹如坠了千万吨巨石,沉重到几乎要将她压折。
陈雪如在她身后叹道:“我鬼剪里的控制能力还是从那几个瘤包那儿抢下来的,但这个能力太弱了,也不契合我,我最多只能控制她说出四个数字。”
“不过这个玩家资格比赵梓彤更老,玩家号最多也就是六位数,她已经说了四个数字,剩下的两个数字最多也就试110个,就能试出她真正的玩家号了。”
纪屿安神情淡漠:“景哥,麻烦你一个个试了。”
“嗯。”
谭敏心僵硬的转动着脖颈,那个曾让她感觉很可怕的NPC摊开手掌,一张纯黑色卡牌在他的掌心旋转律动,最后停下。
强烈的危机感将她笼罩,谭敏心决定放弃任务,好在她无意中获得过一个替命道具,可以用道具直接从这个副本脱离……
她脱离失败了——
谭敏心面色灰败地看着被黑色锁链缠住绑紧的个人面板,耳边响起恶魔那恍如天籁却令人胆寒欲裂的声音:“231546。”
“抓到你了,谭敏心。”
谭敏心神情恍惚,她此刻的心情可以说是从天堂瞬间坠入地狱。
从进入副本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身边危机重重,一着不慎便可能陷入危险之中,身死命消。
但这次的危机来的实在太猝不及防,明明之前一直顺风顺水,即便有危机也平安度过了,却不曾想……
思及此,谭敏心不由苦笑,自己被顺利的前景冲昏了头脑,以至于忽略了现实。
毕竟这可是恐怖副本啊,危险才意味着真实,安稳平顺只是虚假的幻梦。
当学生鬼将锄头举起,凶悍地铲掉寨民的脑袋时,她意识到身旁这群NPC的恐怖,对她们起了提防,但因为NPC和寨民为敌,将她视作同伴,距离祭典也还有两天时间,她便以为自己暂时不会出事。
现在想来,自己真不知道是哪来的自信。
学生NPC和寨民的确属于不同阵营,互相敌对,但不代表自己就是安全的。
无论属于那种阵营,它们都是鬼怪,玩家都只是它们的猎物……
谭敏心心情愈发低落,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然后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这群NPC封锁了她的个人面板,让她无法从副本中脱离,但是却并没有将她杀死。这是为什么?
谭敏心在四周转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被众鬼拱卫在中心的纪屿安身上,问道:“你是这群学生NPC的首领吗?”
纪屿安站着,微微垂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谭敏心抿了抿唇,问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大概是因为……我并不是那种恩将仇报的鬼?虽然说那也算不上什么恩情,我认为你只是维持了你作为一个活人应当具有的道德和品质。”纪屿安淡淡道。
谭敏心很困惑,为难地说道:“我听不明白你的意思。”
纪屿安静静地看着她,一团灰雾从他身后涌出,将他与纪嵘景的头颅裹住,两人身上校服的颜色也变得更深了些,白色的部分溅着些许斑驳的血迹。
谭敏心怔怔地看着他们,直到赵梓彤抓在她胳膊上的手指微微用力,痛感才拉回她的神智。
谭敏心此时已顾不得去分辨赵梓彤的立场,她被纪屿安和纪嵘景的身份骇到,陷入了莫大的震惊之中,惊呼道:“你们是[逢魔时刻]里那两个NPC!”
灰雾散去,露出纪屿安精致的眉眼。
谭敏心看到他这幅熟悉的打扮时,立刻回想起了他的身份。
她曾经也进入过[逢魔时刻]副本,同行的玩家诱捕围猎了当时的学生C,还想折磨他。
虽然谭敏心也只将学生C当做普通的数据,但他毕竟有一副类人的外表,谭敏心自觉不是变态,也没有奇怪的癖好,看不得这种事,便阻止了他们。
当时还为这事和那几个玩家吵了一架,吵着吵着就离开了副本,同行者中也没有玩家杀学生C。
没想到当时的随手之为,如今却为她捡回了性命。
意识到纪屿安和纪嵘景的身份后,谭敏心明悟过来,喃喃道:“原来你们是外来的鬼怪,怪不得对副本的参与程度那么高,又是发现密道,又是带我们从山上逃离的。因为你们根本不是在走剧情,而是和我们一样,都在寻找BOSS的下落,你们想吞噬这个副本的BOSS借以提升实力!”
纪屿安轻唔一声,算是附和赞同。
谭敏心渐渐冷静了下来,问道:“既然你不准备杀我,那你现在抓住我、在我面前暴露身份的目的又是什么?你不怕我离开副本后将你的信息泄露给其他玩家吗,你究竟打算怎么处置我?”
纪屿安问道:“你有收到主系统的公告吗?”
谭敏心神情有一点异样,她也不知道纪屿安对外界了解多少,思及她进入副本后的遭遇,谭敏心觉得玩心计的话自己并不是眼前这个鬼怪的对手。
想了想,她决定实话实说,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免得将这个怪物惹怒,把侥幸捡回来的命又弄丢,便诚实道:“收到了。”
纪屿安一脸兴味地说:“公告是什么样的,打开让我看看。”
谭敏心不由看向一旁的赵梓彤:“她投靠了你们,你为什么不看她的?”
赵梓彤面色苍白,颤着唇说不出话。
陈雪如‘好心’解释道:“当然是因为她已经没有面板了呀~”
谭敏心绷着脸问:“什么意思?”
“只有玩家和身为一域之主的鬼怪才有所谓的个人面板,她的面板早在她死去的时候就自毁消失啦。”
谭敏心僵住,好半晌才看着赵梓彤说道:“你真的已经死了吗?”
赵梓彤眼睛一酸,低下头,泪水从面颊划落,一滴一滴打落在地上。
谭敏心无言,被赵梓彤背叛陷害的愤怒因为她的死亡而消散了些。
薄月月一脸同情感动地看着她说道:“这个女生还不错呢,宁可冒着被吃掉的风险触怒大姐,也不肯配合我们诓骗你。最后还是大姐亲自附身了她,才骗到你的玩家号呢。”
谭敏心愣住,不由回想起刚才赵梓彤那一阵异样的沉默和挣扎,她猛地别过脸,十分抵触:“谁知道你们说的真话假话,说不定你们又是想骗我呢?”
赵梓彤眸光黯淡。
薄月月耸肩:“随你信不信,我也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谭敏心用力握紧拳头,指尖深深掐进肉里说不出话。
因为偷袭寨子的行动被安排在晚上,现在还不到中午,所以时间十分充裕。
纪屿安也不着急,等她们说完后才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把那条公告召唤出来给我看看。”
谭敏心闷闷地点开公告,让纪屿安看。
见纪屿安看得仔细,她试探问道:“你为什么能看见我的面板?”
“因为我对你拥有控制权,某种意义上而言,你算是我的役鬼。”
谭敏心摇头道:“这不可能,我是活人,还是玩家,怎么可能会成为你的役鬼。”
纪屿安唇角微勾,在他冷漠地眸光的映衬下,这抹笑容显得格外冷酷奚讽:“那你又该如何解释我能看到你的面板呢?”
“这是你的特别能力?”鬼怪通常都有特殊能力,谭敏心只能想出这个理由。
“不,我的特别能力就是能将玩家收为仆役。”
谭敏心仍然不信。
事实上纪屿安对谭敏心的控制也并未达到役主对役鬼的掌控程度,他只是依靠纪嵘景的‘死亡名单’能力锁定了谭敏心。
凭借这个能力,他可以随时取走谭敏心的性命,但并不能控制她按照自己的命令行事。
但纪屿安不会将这些细节告诉谭敏心的,他只是说:“随便你信不信。我不会杀你,还会放你活着离开这个副本,但你不要以为离开副本后就是自由了,你的性命一直在我的掌控之中。”
“只要我想,我随时可以将你召唤回我身边,然后取走你的性命。”
记录在死亡名单上的人,天涯海角,无处可逃。
只要他动手,就算谭敏心逃到了现实世界也没用,仍会被抓回来。
谭敏心中微沉,虽然并不是很相信纪屿安的话,但不可避免的感受了几分恐惧。
她强装镇定,问道:“所以你会放我从这个副本离开吗?你想让我做什么?”
谭敏心很清楚[逢魔时刻]里的学生C遭遇过什么,即便是旁观,她看着都会觉得心中不适。
换作是她去经历那些惨无人道的折磨,她怕是早就疯了,根本做不到像纪屿安这样若无其事。
更何况他手底下的学生鬼又是那么的凶悍,倘若他只是普通角色,如何能镇的住它们?
谭敏心很清楚她对他的‘恩情’值几斤几两,并不敢认为自己真的性命无忧。
纪屿安:“我对你的要求并不高,也不需要你做什么。等你从这个副本出去后,那些玩家应该会找到你询问副本的相关事宜,到时候你自己看着编。如果他们问我为什么会放掉你,你就说我是感恩你的救命之恩即可。”
“然后,替我收集消息和那些玩家接下来的计划安排。如果他们交给你任务,让你配合对付我的话也全部接受。等下下个副本的时候我会将你召回身旁,届时你将你打听到的消息全部都告诉我。”
“倘若你干的不错,那么下下个副本结束后,我会收回对你的桎梏,让你活着离开副本并放你自由。可若是你干的不好……”纪屿安轻嗤一声,威胁之意尽在不言之中。
“你就不怕我出卖你?”谭敏心咬了咬下唇,问道。
“呵呵,你对我又有多少了解,能出卖我什么呢?倒是你……听说,你是为了妹妹才接受了主系统的邀请,来无限世界卖命?现世还有人在等待你,你肯定不想死在这里吧?”
谭敏心大骇:“我没有告诉过赵梓彤这些,你怎么会知道这一点!”
纪屿安看着她惊怒的模样轻轻挑眉,那种一切皆在掌控之中的模样让谭敏心越发忌惮。
至于纪屿安为什么会知道这个秘密,还要拖谭敏心役鬼的福。
这些玩家对役鬼太信任了,以为役鬼被他们控制住寄生物后就彻底受制于人,无法反抗了。
可一个有智慧、会思考的生物,岂会甘愿做小伏低。尤其是受控对实力不如它们的人,被弱小者掌控只会更让它们更加怨憎。
但谭敏心并不知道这些,毕竟她都没在这个副本放出役鬼,她如何能想到对面的鬼怪和她的役鬼有过交流呢?
纪屿安没有回答,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我并不需要你的答复,只看你最后献给我的答案,你有很充足的时间思考该如何选择。”
说完,他越过谭敏心走入洞穴中,坐着一颗石头上开始闭目养神。
陈雪如已经化鬼多年,和玩家及其他副本的鬼怪打过很多交道,空余时纪屿安便会阅读陈雪如化鬼后的记忆,这有助于他了解更多无限世界的常识,他也从中找到了很多用的上的信息。
学生鬼们没有表,只能看天色分辨时间。当夜色幕沉时,纪屿安带着一众学生鬼前往他们选好的寨子。
一众鬼来到寨子前的那一片树林中,除谭敏心外,包括赵梓彤在内的鬼怪忽然间身形虚化,化作成一阵浓稠不祥的黑雾随着晚风飘进了寨子中,它们将竹楼中的窗缝微微推开,无声无息地潜入了竹楼室内。
谭敏心参加过很多次副本,也见过许多鬼怪,但这还是她第一次和鬼怪一起行动。她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当抬起脚腕要走路时,才发觉双腿好似灌了铅般,酸痛沉重。
不需要伪装后,学生鬼们的行动放肆了许多。它们横冲直撞的冲进竹楼里,化作黑雾涌进寨民的五孔七窍之中,侵占他们的脑髓,在寨民痛不欲生的挣扎中将其取而代之。
当谭敏心徘徊在竹楼外犹豫着是否要进去帮忙时,离她最近的那栋竹楼的门被从内推了开来。
门户吱呀的声音在黑夜中十分清晰,谭敏心警惕的转过身,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寨民阴桀桀地站在台阶前,他穿着谭敏心上午时翻出的那一套华服,一手捧着瓦罐,一手举着兽头面具。
当他看到谭敏心转身的视线时,他将兽头面具高高举起转了一圈,然后将其戴在了脑袋上,冲着谭敏心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
月夜下,兽头人身的鬼物眼睛泛着幽冷邪恶的光,巨口微张,隐隐能窥见那一口密密麻麻锋利森白的牙齿。
谭敏心双眼瞪直,那一瞬间仿佛连呼吸都忘记了。
直到另一栋竹楼里出来的寨民冷声说:“别吓唬她了,免得她失控喊出声,把附近寨子的寨民招来。”
吓唬谭敏心的寨民满不在乎地摇摇头,抱着瓦罐显摆的转了一圈,臭屁道:“招来了又怎样?我们的伪装如此完美,他们根本识破不了。”
“不要节外生枝。”
“切。”
被学生鬼附身侵占的寨民陆续从竹楼中走出,他们在屋里时已经换上了祭祀用的衣服,兽头面具也戴好了,怀抱着人肉瓦罐,如同幽灵一般从住楼上徐徐飘下,聚拢在院子前站在一排。
谭敏心被他们围在最中间,咽了口唾沫,一脸艰难地问道:“你们都是谁啊?”
一众鬼怪也不说话,只是幽幽地看着她,谭敏心实在难以忍受这种氛围,扭过脸闷闷道:“算了,反正我和你们也不熟,也不用分辨你们。”
学生鬼们没有说话,其中一个扔了一套服饰和兽头面具给谭敏心,哑声道:“进去换上,天亮后上山。”
谭敏心也不敢多问,拿着衣服闷头冲进了竹楼里。
等换好衣服出来后,谭敏心自觉融入了群体,总算觉得轻松了些。
天亮时分,众鬼启程。
纪嵘景附身的寨民走在最前方,负责领路,纪屿安走在落后他一点的位置,动作机械地跟上。
他将主要的意识转移到山神庙前那只石狮子的眼睛里,观察着来来往往的山民们的动静。
从昨天傍晚开始便陆续有寨民上山,纪屿安这一行人混在其中并不突兀。
在上山前他们还遇到了一批其他寨子的寨民,好在山路崎岖难行,寨民爬着也觉得费力,并没有拉着纪屿安一行多寒暄,没有让他们露馅,否则今日的舌山脚下又要多出一队被灭口的寨民亡魂了。
纪屿安一行顺利来到山顶,祭司和林寨主十分忙碌没有露面,是鸡舌村里的一个寨民安置的他们。
那个寨民没有多言,将纪屿安他们带上来的瓦罐拆开几只检查了一下,确认瓦罐没有问题后带着他们来到了一个空旷的场地前。
场地上已经有了上百个穿着族服的兽头人,他们双腿盘膝坐在地上,抱着瓦罐一脸火热的看着前方的圆形祭台。
祭台上摆放着一只桌案,除然被五花大绑着呈放在上面,祭司和林寨主不知所踪。
附身伪装成寨民的学生鬼们学着寨民的姿势盘膝坐在祭台下,微仰着头,神情‘狂热’地看着前方高高的祭台,意识却在纪屿安拉起的精神频道中聊起了天。
[刘小雨:这些寨民在干嘛?那个除然怎么被绑起来了?]
[黄心蕊:之前我们被绑起来时,祭司对除然说如果弄丢了我们,就拿除然充数。看除然现在这样子,是不是祭司动手了啊……]
[薄月月:啧啧啧,我还以为她当时就是说着吓唬除然的呢,毕竟虎毒不食子呀,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动手了,除然可真惨。]
[陈雪如:接下来干什么,我们就坐着等吗?]
[纪屿安:先等着吧,你们无聊的话可以聊天,我看看其他地方的情况。]
说完,纪屿安将意识转移到山神庙宇前的那个石狮子里,透过那颗隐秘的黑眼珠观测着四周的动静。
数个寨民在山神庙口来回穿梭,神色看上去很匆忙,也没有人说话。
纪屿安等了半晌,终于看到林寨主黑着脸出现,冲着身旁的寨民怒吼道:“你们这群废物,山顶上总共就那么点地盘,不过是几个女人,为什么找了那么久还没有把人找到,你们都是吃白饭的吗!”
被他吼的寨民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说道:“她们会不会趁夜时下了山……”
林寨主再次怒吼:“够了,不要再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下了山又怎么样,山脚那儿又不是没人看守,倘若她们真的下了山,看守的人的眼又长哪儿去了!”
“行了,多大点事,值得你在山神庙前大吼大叫?若是坏了山神的清静,等下有你好果子吃!”祭司冷哼着从山神庙中走出,站在台阶对着林寨主不满的说。
林寨主面色一僵,神情顿时变得诚惶诚恐,无比恭敬地对着庙宇稽首行礼。
做完一套流程后,他才讪讪的和祭司说道:“祭司大人,我并不是有意打扰山神的,实在是找不到那群祭品,我心里太着急了。”
祭司阴沉的说:“找不到便算了,左右有除然抵上,不会乱了祭祀的流程。”
林寨主苦着脸问道:“大人,您不要在说胡话了。然然可是小祭司,以后是要继承您位置的啊,怎么能用她当祭品呢!”
祭司冷笑一声:“正因为她以后要继承我的位置,我才更要这么做,免得她以后烂好心,将舌山千百年的根基和传承毁于一旦。”
“第一批祭品被关在山神庙中却莫名失踪,你我不说却心知肚明,必然是除然将她们放走的。否则那一群弱女子如何能从舌山这个天险之地逃离?”
“除然作为舌山的祭司,明知丢失祭品会影响到祭祀,却仍一意孤行肆意妄为。而今她还只是祭司传人,做错了事我尚能替她补救。等她成为祭司后……就再也没有人能看着她了。所以在她成为祭司前,我必须要好好给她上一课,让她清楚她所犯下的错会引来什么样的后果,又会给供奉她的子民带来怎样的灭顶之灾!”
林寨主依旧忧心:“万一她在祭典中死去……”
祭司抬手将他的话打断,平静地说:“山神在上,她不会死的。”
林寨主闻言忽然放松了下来,哀叹着摇着头,让手下的寨民不用再找之前丢失的那批祭品,去帮忙筹备祭典。
纪屿安看着这一幕,耳朵收听着这一行人的对话,陷入了思索之中。
如他所猜测的一样,祭司之前并不是在放狠话,她是真的准备将除然充作祭品。
按除然之前的说法,女性祭品的下场是被肢解,不同的祭品贡献不同的部位给山神,直到被肢解的部位和器官能凑出一个除头颅外的全部人形。
祭品越多,每个人被肢解的部位就越少,反过来同样。
其余‘祭品’都被纪屿安收进了副本里,所以真正会在祭典上出现的祭品便只剩下除然一个。也就是说,除然会被活生生剖成无数份。
这样的伤势放在普通人身上必死无疑,但祭司却说除然不会因此而死。她如何能保证这一点?
然而,以上这一切都不是最重要的,迄今为止,最让纪屿安费解的是祭司对待祭品的态度。
打一开始时她对祭品的态度便是可有可无,发现祭品失踪后也不着急去找。这一点与林寨主还有其他寨民的表现截然相反。
从刚才听到的那一番话中也足以判断出,她早就知道是除然放了祭品,但她没有阻拦,反而放任这一切进行,目的是为了教训除然,让她知道自己做错事后的后果有多严重。
倘若除然放走祭品的后果就是她自己被替代肢解,那么纪屿安能明白。但祭司在后面又加了一句‘又会给供奉她的子民带来怎样的灭顶之灾’……这灭顶之灾,又从何说起呢?
纪屿安觉得脑子了一团乱麻,找不到线索的头。
他思索着人多力量大,或许大家会有不同的思路,于是将所见所闻的影像通过精神链接传递给其他一众鬼怪。
可惜大家也没有看出什么所以然来,直到又一日过去,祭典日正式到来,大家也没有新发现。
纪屿安只能先沉下心神,专心旁观祭典。
祭典这一日的天气很明媚,黎明破晓之时,一道绚烂的光从东方升起,洒在山顶上枯坐了一夜的兽头寨民身上。
除然在刺目阳光的照耀下恍惚醒来,她已经被绑在桌案上一日一夜,期间滴水未进。
厚重的钟声自山神庙的方向传出,在钟声的召唤下,乌黑厚重的云朵从底下的山林中迅速浮起升空,从四面八方涌来,将这一片天空遮的严严实实,一瞬间天空便阴沉了下来,气压低沉的让人喘不过气。
祭司依旧穿着那身厚重的黑袍,在装扮一新的林寨主和一众寨民的拱卫下走上了巨石砌成的祭坛。
除然看到她后忍不住张了张眼,哀哀地唤了一声:“妈妈……”
祭司整个人藏在黑抛下,众人看不清她的脸,不知道她是否被除然打动,心中可否升起一丝舔犊之情。
她沉默的抬起手,林寨主怀抱着一只长盒走上前,他将长盒打开,从中扶出一柄石质的砍刀,恭恭敬敬的呈到祭司面前。
祭司将刀横在面前,拇指从灰冷的石刃上缓缓抚过。
她低下头,问除然:“除然,你可知错?”
“如果我认错了,妈妈你是不是就不会杀我?”
祭司不为所动:“错了,就要为做错的事付出代价。”
除然的眼泪潸然落下,她看着祭司尖声问道:“我何错之有?!”
“你放走了那批祭品,将山神、舌山的子民弃之于不顾。”
“所以,你就要对你的女儿痛下杀手吗?”除然凄惨地笑着,笑着笑着神情逐渐癫狂:“是我做错了吗!为了所谓的祭典,一个并不存在的山神,你们肆意绑架屠杀着那些无辜的旅客。我为了不让你们枉造杀孽、一错再错,将那些人放走有什么不对!”
“错得不是我,是你们,你们才是那群不知悔改的狂徒、愚民!为了你们迷昧的信仰,你罔顾人伦!要杀要剐都随你便,我没有错,也不会后悔,该认错后悔的人是你!你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除然癫狂地大骂着,纪屿安注意到周围的人在听到她的话后都露出了怒色,吩咐着手下也露出满目凶光。
“冥!顽!不!灵!”祭司咬着牙,一字一字吐道。
她将砍刀竖起,刀尖朝下,对准除然的胸腹处用力刺了下去。
“啊!!!”
除然痛苦地昂起头,惨叫声在山谷中回荡。
可她的母亲没有一点心软,手下的刀也不曾停顿凝滞,兀自在她的胸膛上划动拨弄,将她的胸腹剖开,露出那满腔鲜嫩的内脏。
祭司继续划动着砍刀,取下一颗除然的肾脏递给林寨主,哑声命令道:“拿过去,摆上。”
林寨主小心翼翼的将肾脏接过,放到祭坛分好的位置上。
然后是另一颗肾脏、肝脏、胃囊、双肺、心……
伴随着内脏被一颗颗摘除,除然的惨叫声逐渐微弱,祭司对此视若罔闻,将内脏全部摘除后,将砍刀抬起,一刀狠狠挥下,将除然的两条腿齐齐砍断。
除然忍不住再次痛呼出声,双手挣扎挥动着,无意间扯到了祭司的黑袍,将她的衣服拉了下来。
虽然林寨主反应很快的将黑袍又重新披回了祭司身上,可始终关注着他们的纪屿安仍眼尖的看到,祭司的脖颈处似乎有一道黑线缝起的缝。
纪屿安皱着眉,继续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