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有做百里王!”
“百里王……”
滚在地上的百里朱身上最后一点生机被抽走,他整个人都“抽缩”成一团,变得像枯朽的树桩。
“百里……王——”他喉间挤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声音,连最后一口气都没有咽下。
“呼哧,呼哧,呼哧。”百里燃的胸膛风箱一样鼓动着。
看着自己的兄长在短时间内变成一个耄耋老人,这样的变化,甚至比灯灭了还要让他崩溃。
“不,不……”百里燃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他还年轻,他还有那么多美娇娘要去亲热,还有大把的时间精力没去挥霍。
他不能变老,更不能死!
年轻的人永远觉得衰老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看待那些老去的人就像看待另一种生物。
可当有一天,他们发现自己脸上出现了第一条细纹,或是长了第一个斑点,他们发现衰老降临在自己身上时,才能体会到那种……
恐惧和渴望。
恐惧衰老和死亡。
想要——长生不老。
魔气扫平了建筑,让百里燃能看到莲池的方向。
他崩溃地看向那边,看着紫色电光撕裂翻滚的黑气,看着一个个云篆挡住长戟、金刚杵,看着红芒紫烟……
不知不觉间,他的眼中流下泪来。
他想起了流泪河上,与何不见的对话。
“修仙…修仙……”
不再伪装的七尊塑像力量大增,也让何不见三人陷入了劣势之中。
不过,何不见也并非没有准备。
在水榭中,不坏尊王现身之前,他就在水榭周围布好了阵法。
不过时间太紧,他布下的不过是“伏魔阵”这样的小型阵法。
何不见一边分神役使赤红宝珠发出赤芒阻击魔气,一边传音给张道一和越荒州:“师弟,道一兄,我激活伏魔阵,你们注意将塑像引导至阵眼,配合大阵。”
“师弟,”何不见单独传音给越荒州,“我与道一兄给你争取机会,用‘破’字剑诀先杀几个。”
这时,越荒州突然道:“师兄,我有另一把剑,可以配合你的阵法。”
这把剑毕竟是魔剑,只是炼化钻研还好,若真的使用它, 万一……
“师兄放心,”越荒州召出了腥红的蚀心剑,蚀心剑的表面还有一层何不见设下的金纹封印,“只是将它当做布阵的阵眼,如师兄的赤红宝珠一样。”
越荒州在拿到这把蚀心剑后,就一直在思考该如何使用它。
若以一般方法炼化蚀心剑——
一来,他有本命法宝斩渊剑,释放剑诀根本用不上蚀心剑;
二来, 蚀心剑本身自带的魔性会腐蚀人的心性, 必要承受这样大的风险;
三来,若只在搏命时献祭心血或道心才使用它,又未免白白浪费这件灵器。
思来想去,越荒州决定初步炼化蚀心剑,未来将它作为何不见布阵的阵眼。
经历过伏杀噬元等人的一战后,越荒州心中就有了一个声音。
怎样能和师兄配合的更紧密?
蚀心剑落入他手中后, 他找到了答案。
“师兄,”越荒州传音给他, 低沉的声音如同耳语, “使用我的剑吧,我会配合师兄。”
何不见心跳漏了一拍, 他明白越荒州的意思。
正如他也会用三颗宝珠布设“三元曜变阵”,瘿老人也会以三十六杆阵旗布设“秽天乱地大阵”一样。
大阵的布设本来就需要灵器、法宝乃至于天材地宝作为阵眼。
但阵修从来都以自己的法宝作为阵眼, 从来没有假借他人的法宝布阵的。
因为一旦以他人的法宝作阵眼,他人心念一动就可指挥自己的法宝, 将阵修耗费无数心血布置出的大阵轻易摧毁。
这是由内而外,自阵眼处发生的破坏。
而越荒州不同,他可以完全信任师弟,师弟一定会完全配合他。
他的大阵,也将获得剑修的攻击力与杀伤力。
“好。”何不见激活了“伏魔阵”的同时,以意念指挥越荒州将蚀心剑安置于阵眼上。
“道一兄、师弟,给我争取一点时间。”
他还需要对伏魔阵的阵纹作一点增改。
张道一没问他们师兄弟是不是传音交流了什么,解下了腰间的流火金铃。
流火金铃放射出的赤焰与金书玉录中升起的雷印交相配合,不断挡住一道又一道打来的攻击。
越荒州与何不见都要心分多用。
何不见一边融掉左腕的星珠,迅速增改着大阵,一边放出的紫烟配合着张道一的节奏,分别迟滞不同的塑像。
越荒州一边控制蚀心剑,一边控制斩渊剑释放出剑气击破冲向他们的魔气,他还不时御剑阻拦想要对阵法出手的塑像。
虽然一时半会儿,七尊塑像还是无法直接伤害到何不见三人,但无疑七尊已将三人完全压制。
何不见三人落入了只能被动接招,无法作出有效还击的境地。
“三位道友,可否需要我出手?”水榭内,尤胜舟都忍不住传音给他们三人。
“不用。”何不见原本凝重的神情转为自信,“完成了!”
他话音刚落,莲池表面上无数复杂的线条亮起。
夜空中星光大盛。
繁星倒映在莲池的表面中,使暗色池塘化为了另一星空。
腥红的蚀心剑悬立在大阵的阵眼上,与之相呼应的另一处阵眼上则悬浮着赤红宝珠。
二者均是自带杀伐、血腥之意的宝物,且之上均有何不见设下的封印。
“道一兄,退出大阵,这里交给我们。”何不见传音给张道一。
张道一看了眼阵眼处悬浮的蚀心剑,灵识告诉他,那是一件灵器。
他立刻双手合向胸前,火焰与雷印相合,在他面前完全爆开。
爆炸的力量将击来的金刚杵振飞,还将魔气轰出一个大洞。
张道一的身影一闪,自大洞中飞出,回到了水榭之内。
金书玉录的玉页快速翻转,其内升起一个斗大的“固”字,帮着尤胜舟一道加固水榭。
张道一退去后,七尊塑像对面只剩下了何不见与越荒州两人。
手持宝铎的塑像阴冷道:“哼,狂妄,你们难道觉得就凭你们两个,就可以对付我们七相化身吗?”
“你们的依仗是那件灵器?”手持金箭的塑像不屑道,“它被封印了,你们根本发挥不出它全部的力量。”
手持长索的塑像面上浮现了贪婪之色,道:“这样一件魔道灵器居然落在你们手中,真是可惜。”
“你们是来送宝给我的吗?”手持无忧树枝的塑像狂喜道。
何不见墨色道袍无风而动,其上浮现出的星图闪烁着银砾一样的碎光。
“你们七个别太好笑,”何不见道,“不坏尊王,之前我就一直在想,你为何要分化出八具法身呢?”
“你的本体应当具有相当于元婴期修士的力量,为何不出动本体直接杀了我们几个金丹修士,反而以化身与我们打得有来有往?”
“你暴露了魔相之后,我倒是明白了些许。”
何不见笃定般道:“你修魔功修成了这般模样,这些根本不是你的化身,而是你的本体分裂成了八相。”
“天魔妙欲宫的功法,可以演化出诸多假形假相。到了你身上,假相变为了真相,反而让你分裂了。”
七尊塑像此时都沉默了。
“你是神尊,自己的力量来自信徒的信仰,自身威能权职也受信徒祈愿影响,本来自身意念就颇为驳杂。”
“修了魔功后,魔气充盈了那些驳杂的意念,分裂了你的本体,才化出八具法身来。”
“你也从原本的境界掉到了金丹境,因此才会想要来啃河源郡这块硬骨头,好抢夺更多信仰恢复原本的力量。”
“可你连对付一个灯魂都不敢光明正大出面,只能趁灯魂的老身体死去、尚未进入新身体的这个空档出手。”
何不见平淡道:“不坏尊王,你真是可笑。”
“你以为魔功就是好修的吗?魔道之路就是好走的吗?”
“既然已经修了魔功,为何还放不下神道修行?”
“你两边的路都想走、都放不下,才落到今日这个分裂的处境。”
“杀你?挥手可为!”
在说到“杀”字时,何不见的意念一动,赤红宝珠与蚀心剑上的金纹封印一条条剥离。
在“为”字落下之时,两道血光冲天而起!
越荒州也同时引动了蚀心剑。
剑气分化!
“破”字剑诀!
二者叠加,蚀心剑分化出了数把血红色的虚影剑。
何不见在伏魔阵……或者可以称之为伏魔剑阵的辅助下,居然与越荒州一样可以控制那些虚影剑。
二人分别看向两尊塑像,心神一动。
两把虚影剑裹挟着无量杀气,直奔塑像而去。
似有声,似也无声。
两把虚影剑洞穿了两尊塑像的眉心。
两尊塑像身上的魔气一荡,随即消散了。
巨大的漆黑塑像迅速显出石头本相。
裂纹自石雕塑像的额头迅速扩展到塑像全身。
“咚、咚、咚……”
碎裂声响起,两尊塑像化为了石块坠入了莲池中。
剩余五尊塑像不敢置信。
那一瞬,它们谁也没有反应过来。
一切阻挡和幻象都没能拦住血红色的虚影剑。
水榭内,尤胜舟看到张道一忽然回来,不无担心地道:“只剩两人对那七尊塑像不行吧。”
之前,他也看出了张道一、何不见与越荒州三人对七尊塑像处于劣势。
三打七都很难了,二打七……
张道一负手而立,道:“相信他们,灵和、定虚两位道友的实力都超出他们的境界。”
“之前在沧溟世界,我就见识过了。”
上次他还能出手相助,现在他也只能和当时在场的寒松夜一样,当个旁观者。
张道一刚说完没多久,就见红光冲天而起,两尊塑像彻底碎掉。
“啊——”
与之同时的,还有李通遇的惨叫声。
他伸手捂住自己传来针扎样痛苦的眼睛,口中喃喃道:“凶光!”
“你没事吧?”艾安关心道。
李通遇放下手,艾安才看到他的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眼周又红又肿。
李通遇不顾痛苦瞪着眼睛看向莲池的方向,下定决心道:“修仙!我要修仙!”
修仙……
艾安也再次看向那边,不由得道:“谁不想呢?”
祠堂外,百里燃也说出了那句话:“我后悔了,我要修仙,我要修仙!”
他目眦欲裂,几乎是大喊着道:“我明白了,一切外力都是靠不住的,一切神明都是不可信的!”
“我要长生不老!我要力量!我不想死,我不想老……”
“我!要!修!仙!”
莲池之上,何不见也很惊讶虚影剑能一下洞穿塑像。
这就是剑修的力量吗?这就是剑诀的威力吗?
这就是……越荒州役使斩渊剑的感觉吗?
这种纯粹的、一击必杀的感觉,让何不见也不由得赞叹。
“还剩五个。”何不见将目光投向剩下的塑像。
他的灵识覆盖着百里府,水榭内和祠堂外的呐喊都尽入他的脑海中。
何不见不由得笑了,他对越荒州道:“师弟,之前我说‘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乃是一位前辈所说。”
“这位前辈还曾作一首歌,要不要我说给你听?”
越荒州看向何不见,作凝神细听之态。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何不见口中吟道,手一指,一道腥红的虚影洞穿了一具塑像。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又一把虚影剑自大阵内飞出,斩向塑像。
剩下三具塑像各自举起手中所持的宝物,鼓荡魔气,合力欲图打散虚影剑。
虚影剑摧枯垃圾,崩开宝物、轰开魔气,洞穿了又一尊塑像。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又一道虚影剑洞穿了一具塑像。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最后一尊塑像发出绝望的嘶吼:“不——”
虚影剑洞穿了它的头颅,声音戛然而止。
裂纹蔓延,碎裂的石头坠入莲池。
长明灯终不明,不坏像终坏掉。
何不见长出一口气,心中若有所悟,周身气息向上攀升。
百里城, 砖瓦房内。
阿奴的娘亲跪在神像前喃喃祷告着,紧接着忽然听到了“咔嚓咔嚓”的碎裂声。
她一抬头,就见神像忽而褪色、其上遍布裂纹, 瞬间四分五裂。
“怎么会这样?”妇人茫然地注视着碎块,嘴唇嗡动着,“怎……怎么会这样?”
百里府内,何不见的气息不断攀升。
精、神既满,复归于元,竟是直接达到了五元大圆满的境地。
待他稍稍平复气息后,便操纵阵法重新封印了蚀心剑和赤红宝珠。
越荒州一伸手,表面镀上一层金纹的蚀心剑飞回了他的手中。
二人携手飞回水榭内。
与不坏尊王八具化身交战的过程, 将莲池四周的建筑尽皆破坏, 此时唯有这栋水榭在尤胜舟的保护下安然无恙。
“可惜了开的正好的荷花。”何不见看向莲池,叹了口气。
不坏尊王塑像碎裂后的石头砸在了莲池中,在莲池中心新造出了一座小山,莲池中的荷花就遭了殃。
“神仙!神像碎了,那我娘……”阿奴眼睛亮亮的,一眨不眨看着何不见。
何不见放出灵识感应了下, 道:“无碍了。”
接着,何不见从储物法器内取出装有十粒补元丹的一个小瓷瓶, 将它扔给了阿奴。
“你娘身上生机被吸取过多, 咳疾损耗了元气,加之年纪大了, 身体亏耗太多。”
“这是补元丹,可为凡人补充元气, 拿回去给你娘吃吧。”
“记住,一次一粒, 不要一次都吃了。”
“多谢神仙!多谢神仙!”阿奴赶忙将瓷瓶塞入怀中放好。
这时,双眼红肿的李通遇正欲跪下。
被阿奴跪过一次的何不见有了经验,打出一道灵力将他的膝盖托住。
李通遇郑重道:“四位仙长,贫道李通遇心慕仙道,祈求道长纳我入门!”
艾安也反应了过来,紧随其后,拱手道:“仆也愿随仙长修行。”
“阿奴也愿!求神仙开恩!”阿奴也连声道。
何不见与张道一、尤胜舟对视一眼,无声笑了笑,先向着远处挥手,打出一道星光凝成的锁链。
锁链将祠堂外瘫在地上的百里燃一卷,带到了水榭内。
不待百里燃开口,何不见扔给了他一粒再生丹,道:“这是再生丹,生骨肉,解病痛。”
百里燃这一晚又是被塑像追杀,又是摔在祠堂门外,浑身上下不知断了几根骨头,没有一处是不痛的。
没了珠帘灯的庇护,他要是得不到医治,哪怕侥幸活下来了也要当个一辈子躺在床上的废人。
因此,别无选择的百里燃立刻仰头将这粒丹药吞了下去,不疑有他。
丹药入嘴化为一股暖流,沿着经脉传到四肢百骸,很快他身上的痛就消失了,他也终于能站起来了。
百里燃站起身后,有些怔楞,他的目光自何不见、越荒州和张道一身上一一滑过。
他想起了当初在船上的对话。
何不见说他算是会炼丹,能治百病、生骨肉、解百毒。
张道一会画符,可号令鬼神。
越荒州会御剑杀人。
昔日他不屑一顾的种种,今夜却都一一展现在他面前。
百里燃有些偏执地道:“我后悔了,我要修仙,我要跟着你修仙!”
何不见先是看向李通遇,道:“我们师门不在此世,而在灵天,我们可以带你去那里,你可自行寻找门派拜入。”
“但你要想清楚,灵天与此世有很大不同,你的望气才能在那里或许根本发挥不出来。”
“就算你能接受背井离乡,独自前往陌生的世界,或许也未必能被哪个门派收入门下。”
“留在翊圣,凭借你的望气之能,也许能遇到贵人知遇,富贵荣华一生。”
说完,何不见不等李通遇回答,又看向艾安。
“我对他说的话,也正是想对你说的。”
张道一这时也插口道:“艾安,我对风云书院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你既然曾经能入风云书院读书,想必是学识扎实、胸有抱负的士人。”
“你当真能放下抚境安民、治国平天下的理想吗?”
“且河源郡如今的样子,珠帘灯灭、不坏像碎,群龙无首,正该是你们士人担当责任的时候。”
“若你现在出面安抚好百姓,必能让朝廷看到你的才能,未来至少也能做个河源郡郡守。”
艾安顿时陷入了挣扎之中。
等张道一说完,何不见看向阿奴。
对于阿奴,一句话就够了。
“阿奴,你娘亲的身体好后,你能舍下你的娘亲、不为她养老送终吗?”
最后,何不见看向了百里燃。
“你要跟我修仙,我之前便已经将修行的关窍教给你了,我只问你一句……你当真能做到吗?”
“你们都不用急着给我答案。”
“我们会在这里再待三天,等你们安定好局势后再离开。”
“三天后,再告诉我你们的答案吧。”
说完,何不见潇洒一挥衣袖,将阿奴、艾安、李通遇和百里燃都推出了水榭。
“恭喜灵和。”张道一向何不见贺喜,随即他有些无奈,“灵和的进境实在太快了。”
“侥幸略有所得而已。”何不见转而道,“我与师弟在这里再停留三天,就要返回宗门了,不知无垢与道一兄有何打算?”
尤胜舟眨了眨眼,平和道:“我本来是离开宗门随缘寻一处地方清修的,只因多管一事被卷入了百里府的争端中。”
“现在此间事了,我要回到九重城,再通过跨界传送阵云游他方去了。”
“三位道友若无其他事,我就此告辞。”
何不见与张道一冲他拱了拱手,越荒州向他点了点头。
尤胜舟简淡平和的身影消失在了水榭内。
张道一放下手,道:“我会在翊圣世界多留一段时间。”
“不坏尊王居然能修到天魔妙欲宫的功法,那些魔修的手伸的越来越长了。”
“我会与风云书院联手,游历翊圣,看看哪里还有类似的事,诛除那些修了魔功的‘神’‘圣’。”
张道一也潇洒离去。
水榭内只剩下了何不见与越荒州。
“蚀心剑日后还是少用为好。”何不见笑对越荒州道。
“不过这次杀不坏神尊当真痛快,多谢师弟让我体验了一把作剑修的感觉。”
看到何不见的笑容,越荒州的神情不自觉柔和了一些,道:“师兄开心就好。”
何不见的目光投向一片狼藉的莲池,道:“你猜,最后会有几个人跟我们去灵天?”
“正如师兄所吟那首歌。”越荒州没有猜人数,而是换了个答法。
“是啊。”何不见也不由得叹息。
百里府内大部分都被神像所杀,活下来的大多是住在偏僻角落的低等仆人。
昨夜处处响起的惨叫早已吓坏了他们,能跑的仆人早就跑了。
整个百里府空空荡荡,最多就是被打坏的建筑残骸与破碎的尸体。
百里府外,由于珠帘灯熄灭,整个河源郡都陷入了恐慌与混乱之中。
不少官员、员外与乡贤听闻跑出去的仆人的叙述,更是吓得不敢靠近百里府。
面对这种内外交困、一片狼藉的场面,百里燃没心情也没能力处理,全都一股脑推给了艾安。
艾安也不愧曾为风云书院的士子。
他先紧急联系了风云书院,请书院派士人前来协助自己稳定局面,还要禀告朝廷;后又请何不见处理了那些尸体,命人打开了百里府的大门。
艾安穿上了风云书院的襕衫,腰配玉、手执书,迈着四方步,堂堂正正自百里府大门处走出。
百里府外几十步远的地方,聚集了不少既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又不敢靠得太近的百姓。
“诸位——”
艾安神情严肃,胸中浩然之气勃发,使他的声音放大扩散至全城人皆能听见。
“我乃百里府幕僚,风云书院士子,艾安。”
“昨日百里府上有一邪神降临,熄灭了长明灯,击杀了百里朱与百里家众人。”
“幸有高人恰在府中,已将邪神诛灭!”
听到他话,原本屏气凝神的百姓顿时大哗。
艾安正色道:“安静!”
“百里朱已死,现百里府由我暂时接管,一切昔如往日。”
“我已将此事上报朝廷与风云书院,请诸位静待朝廷旨意。”
“高人现还在百里府中坐镇,一切宵小之辈,劝尔等莫要趁乱作恶,否则必被高人诛杀。”
“艾先生!”
“一切听艾先生安排!”
惊慌不定的城内百姓们,被艾安的气势唬住,顿时像有了主心骨一般齐声应道。
艾安安抚完百姓,还要接待前来询问、各怀心思的官员、乡贤和富户,忙得脚不沾地。
当然,城内也有趁机作乱之人,甚至还有潜入百里府想要杀死艾安的人。
何不见与越荒州的灵识能囊括一城。
遇见这样的人,越荒州身在府中都不必动,就可以御剑于城中,轻易取他们的项上人头。
掉脑袋的多了,蠢蠢欲动的人就少了。
两日后,有不少风云书院的士子赶到河源郡襄助艾安。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又是莲池边的水榭,艾安、李通遇、阿奴和百里燃来到了何不见与越荒州面前。
“我与师弟将要离开,你们想好答案了吗?”何不见问道。
第155章 无常
艾安叹了口气, 在四人中率先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仙长, 仆自幼习圣贤之道,欲为辅弼之臣,入内安天下,出外守一方。”
“而今河源郡上下惶惶,仆无法舍下此间百姓,恕仆无法随仙长修行。”
艾安说完深深一拜,再起身时,身姿挺拔、眼神坚定, 仿佛卸下了压在他身上的一块大石。
何不见点了点头, 对他的话并不意外。
艾安接待乡贤与官吏、处理诸多事宜都井井有条,短短三天已然成了河源郡的主心骨,这也使他的力量一日千里。
何不见每次见他,都感觉他的力量与又是一变。
三天前,他不过是个无人在意的幕僚,虽然善养浩然之气, 总体修为不过相当于引气小阶段的修士。
现在,他已有相当于筑基后期的力量, 身上都带了一层淡淡的信仰金光。
等日后朝廷加封的圣旨下来, 他成了河源郡名正言顺的郡守,那时他更能堂堂正正地收拢民心。
假以时日, 他也能成为河源郡境内的“城隍”一类的地方神,享万民供奉, 有个数百上千年的寿数。
这对于艾安来说,是看得见、把握得住的未来。
再说, 神道修行之路与风云书院凝聚气运的修行路数相辅相成,对艾安这样的士子来说才是“正路”。
何不见将目光投向百里燃。
百里燃眼神飘忽。
三天前他说吵着要跟随何不见修行,那是因为他接连遭受刺激。
如今短短三天,他冷静了下来,想法也和三天前迥然不同。
这三天,艾安也和百里燃谈过。
百里家现在就剩下百里燃了。
河源郡在百里家统治下两千余年,各地都有听令于百里家的势力,各处都有百里家留下的后手、埋下的暗雷,百姓对于百里家的信仰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彻底改变的。
现在要安定河源郡,少不了百里燃出面配合。
这三天百里燃收起了自己纨绔子弟的轻浮浪荡,配合着艾安安抚人心。
这换来了艾安对百里燃的承诺,也即百里燃拿走一部分百里家积攒的金银财宝。
这些金银财宝足够他在百里城内买一处豪宅,继续过富贵浪荡子的生活,甚至桃娘、杏娘和他的姬妾都表示愿意继续跟着他。
有了金银珠宝、温香软玉的牵绊,百里燃想修仙的心又没那么强烈了。
百里燃问道:“仙长,我有个问题……”
“说。”何不见道。
“我要是修仙,一定能修成你们这个样子吗?”百里燃大着胆子问出了心中盘桓许久的问题。
何不见果断地回答道:“很难。”
“修士飞升之前共有九大境界,我与师弟在修行之道上也算是有天赋的人,踏上修行之路五十多年,也不过才处于第三个境界。”
“大部分修士都停留在前两个境界,或是悟性差一些,或是机缘差一些、或是气运差一些……至寿元耗尽也难以抵达第三个境界。”
百里燃倒吸一口冷气。
时间在不同岁数的人感知里是不同的。
人在几岁时,一年的时间就是他们一生的几分之一,所以总觉得一年时间太过漫长。
而对于几十岁的中年人来说,一年不过是他们人生的几十分之一,时间的流速仿佛一下子加快了。
对何不见、越荒州这样的修士而言,闭个关几年、十几年过去是常事,等他们境界高了几百年也不过弹指一瞬。
可对百里燃这样二十几岁的富家子弟,一听修个五十多年居然才到第三个境界,顿时就觉得这仙还是不修也罢。
百里燃本来就受不了何不见说过那些清修之道,要他坚持个十几年获得何不见、越荒州这样的本事威法他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