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陈睦之和宁景有些距离,但很快那点距离就消失不见,他的手顺着宁景的腿弯将人抱在怀里,顺着宁景的衣角便伸了进去,眼睛微微眯起。
宁景看着他人,语气淡淡:“做什么?”
投影仪上恐怖的画面闪动,陈睦之面不改色,似乎看得十分认真。
宁景的眉头轻动,伸手把投影关了,手指放在陈睦之的后颈,让他看着自己,“怎么越来越不听话了?”
陈睦之视线这才移动,落在宁景嘴唇,凑上前吻了一下。
“师父出汗了。”
胡作非为的手没有半点收敛,反而卖乖一样,低声道:
“今天晚上,一起洗澡好不好?”
“……”
又是一晚上荒唐。
在事后,陈睦之抱着宁景,靠在床上刷着短视频。
宁景渐渐有了困意,微微抬首蹭了下陈睦之的下颚,语气低哑,“睡吧,宝宝。”
陈睦之自无不应,‘恩’了一声就将手机放下,去了卫生间。
手机被他搁在床上,短视频的音乐还在响动,宁景伸手落在上面,睁开眼睛想要关上。而目光所至,看到陈睦之手机的背景图,他轻轻挑眉,唇角微勾。
不知是在什么时候拍的,他的背景图是他睡着的模样。
……还好,拍得不算丑。
就要关上他的手机,却又看到什么,宁景视线停留。
在陈睦之的主页上,放着一个名叫‘挚爱’的录音按钮。
挚爱?潜意识想到什么,他喉结滚动,伸手点开。
录音发条动了下,很快开始播放。
是一段模糊不清的声音。
似乎是有什么人在讲故事,断断续续,宁景初开始听不真切。
而随着录音的播放,里面的声音也变得清晰起来,终于分辨出什么,他的神色变化。
——是他自己的声音。
更准确的说,是他年少的时候,更加清亮、讲故事的声音。
心里有什么东西渐渐明晰,宁景打开录音信息查看,时长一共有半个小时的录音,在记录里被循环播放了将近五千次。
-“小幕,早点好起来,师父等你回来一起玩游戏。”
-“困了么?那早些睡。”
-“……”
诸如此类的话有许多,尘封的记忆随着真切的录音被勾动慢慢回想起来,宁景的嘴唇微干,将录音拖到最后。
-“今天你想听什么?”
-“师父不忙吗?”尚且年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忙。”
-“师父和尤依在一起了吗?”
-“小孩子连这种事情都关心啊。”
-“师父不陪他?”
-“不急,先哄你睡觉。”
-“小幕,早点好起来。”
一种莫名的感觉从心脏出现,眼睛不知为什么变得干涩非常,陈睦之从卫生间出来的响动声响起,宁景立刻关了他的手机,别开脸稳定情绪,但依旧很快被对他极其关注的人发觉。
陈睦之一愣,眉心立刻皱起,“宝宝?”
他伸手摸上宁景的脸,语气低柔又焦急,“怎么了?”
宁景倏然伸手,握向陈睦之在他脸庞的手。
“小幕。”清润的声音带着点点沙哑。宁景侧首起身,垂眸看着眼前的人,“有关于你之前生病的事情,给我讲讲好不好?”
陈睦之刹那一愣。
两人的视线相对,陈睦之说,“没想象中那么严重,”宁景的眼尾变得发红,他再忍不住,倾身靠近,将人捞进自己怀里,语气无措,“好,我说。师父……你别……”
陈睦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宁景的情绪忽然产生这样的变化。第一次见他这种模样,他毫无能力抵抗,全然被缴械,“就是从出生就有免疫系统的问题,现在已经好了。”
过去的记忆被翻出,陈睦之也想到了很多在以往的时光中发生的事情。
在最难捱,陈家人都认为他治不好的时候,陈睦之却硬生生抗下了凶猛药物的治疗。
因为那一句又一句温柔至极的录音,因为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或许是因为从小父母对他虽然关爱,却因为生病不敢触碰,也或许因为一直在治疗,他年幼的记忆过于孤寂。
遇到那样一个人,细润无声的出现,填补了他所有情感需求上的空白。
宁景或许已经不记得。
在他病痛最凶狠的时候,三个月的时间,每天晚上,他都会陪自己聊天。
日复一日,几乎让那时候还年幼的陈睦之生出他已经将人得到的错觉。
连梦里,他都在和宁景拥怀。
宁景给他留下的记忆也不全然是美好。
他心软又温良,可也迟钝太单纯。初知他和尤依在一起的时候,心脏中横生的那股所有之物被夺去的醋意和气闷感让陈睦之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真切的存活在这个世间。
……在无人知道的时候,陈睦之也曾试着讨厌过。
但还是喜欢。
喜欢到纵然他已经有了别人,依旧想听到他的声音。
喜欢到厌恶自己的自私,看着他和别人相爱。
喜欢到得知他已经离开,他还在奢望。
想着、等着有一天,他能回来。
直到那天,系统提醒。
【……您的师父[青山悦景]上线了。】
没有人知道在那个时候陈睦之心底涌起了多么浓烈的喜悦。
得到世间最为珍贵珍宝的欣喜,不过如此。
宁景的眼睫变得潮湿非常,抬首唇落在陈睦之的唇畔,将心里他没有回归,就此错过陈睦之的后怕全都融在诚挚又动容的主动之中。陈睦之亦回应他的接触,眼眸垂敛,无声亲吻。
夜还长,时间过去,而故事不停。
昏沉的灯光最终关合。
相爱之人在灵魂深处相拥,不分彼此,直至天明又落。
不休,无止。
—【正文完】—
第56章
时间很快过去, 冬季飘雪,燕都的天气骤冷,但也临近寒假, 很多学生在考试之后都提前离开,避开了骤降的温度, 以及潮湿还没有供暖的宿舍。
在研三的后学期,学生们基本不在学校留着,多数都出去实习。卫杰和女朋友找了一个地方的工作,两个人也在宁景搬走之后没多久也开始同居, 宁景就再没回过宿舍。
直到宿管清理空的床位,通知他去事务处签字。
昨天下了一场雪, 清晨的阳光熹微, 带着并不明朗的白。宁景在昏昏暗暗的光线下睁开眼睛, 第一知觉就是裸露在外已经冰透的手指, 默不言地缩回被子温了温,向后靠去,后背很快抵上另一道温热的躯体。
一只手穿过宁景的胸前将他向后带去。
初醒微哑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这么早?”
被人搂着温度实在温暖, 宁景没忍住眯了下眼,“于阿姨赶着回家,让我早点过去。”
环着他腰身的手松开,转而握上宁景微冷的手指。陈睦之睡眼惺忪, 揉着他冰凉的手,直到那只手的温度和他变得一样,才松开, 撑起身体起身, 嘴唇蹭到怀中人的唇侧,“宝宝……早上好。”
他细碎的头发落在宁景的脸上, 毛茸茸的触感有一下没一下出现,宁景原本的困意被亲昵的接触驱散,有些好笑的睁开眼睛,看着陈睦之的样子,伸手放在他的头发上,看了一会儿说:“你该理发了,有些长了。”
陈睦之眼皮抬起,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你陪我。”
“恩,等我签好字回来。”
两个人都已经醒了,就不再床上赖着。宁景率先去洗漱,陈睦之就去厨房热了水往锅里一个又一个丢馄饨。
等宁景洗漱好,飘着香气的馄饨也新鲜出炉,陈睦之端着碗出来,宁景从他手上接过,轻轻抬首,陈睦之就顺势低头,又在他唇上蹭了蹭,自己也去洗漱。
手上的馄饨传来一阵又一阵热感,嘴唇上绵柔的感觉还未消去,宁景眉头动了动,有些哑然。
比起其他情侣,他总感觉他和陈睦之似乎有些腻歪过头。两个人分明已经在一起快半年,而陈睦之依旧保持着最开始对他的态度,从早到晚……就像一个喜欢偷腥的犬科动物,只要被他找到机会,随时随地,免不了亲密的举动。时间长了他竟然也习惯,甚至在一些时候会无意识的主动,就像刚才。
……说不清谁被谁拿捏更多一些。
很快吃完饭,两个人穿好衣服出门。单元楼门前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积雪,走在上面吱呀乱叫。陈睦之握着宁景的手,凝神看了地上的雪半晌,挠了挠他的手心,“师父。”
宁景:“恩?”
陈睦之说:“下午回来堆雪人。”
宁景侧首看去。
外貌淡薄向来给人以冷淡印象的人如今眉宇松展,薄唇弯起,露出疏朗无害的笑色。本来就年纪小,现在笑着,更显活泼,宁景就那么看着他,目光从眼前人驼色的围巾划过,落在那双狭长微眯的眼睛上,眉宇松动,滚唇一笑。
“好。”
冬天的白天总是过得很快,寒假临期的悠闲更让人不想动弹。
陪陈睦之理完发、又在小区园林玩闹了一会儿回家,天色已经完全暗沉,天空零星又飘起了雪。
宁景把衣服洗好烘干,看着天上飘飘扬扬的落雪有些出神,陈睦之端着热水到阳台,也不催促,将水塞到宁景手心,下颚抵在他的肩上从后面抱着人,陪他一起看外面的夜景,忽然想到什么,轻笑开口,“师父。”
“……你说,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人能透过天上看到我们?”
宁景问:“神仙吗?”
陈睦之:“说不定也是普通人。”
宁景没再回话,只笑了笑,脑袋在陈睦之脸侧碰了碰。
夜越来越深,阳台的温度很低,两个人没待多久,就回了屋里。陈睦之给宁景放着热水洗澡,忽然听到外面自己的手机在嗡响,将水关上出门,宁景已经替他接起,正对着手机微笑。
看到陈睦之出来,他很快将镜头对准正在擦手的人,陈睦之也看到手机屏幕里的光景,顿时无奈,“妈,这么晚了。”
“打扰你们小情侣过夜生活了?”陈睦之的手机里传出成熟女人的笑声。
不是别人,给陈睦之打电话的是他妈妈。陈妈妈看起来远比实际年纪要年轻,一身白大褂正在路上走着,看起来宁静又端肃,似乎不容易接近。
但不容易接近只是对外人。
宁景在不久之前,在陈爸陈妈回国的时候见过她。
陈妈妈和陈睦之一样只是气质比较冷淡,但对于自己的儿子、和另一个意义上‘儿子’的宁景,她十分和善,动辄露笑,就像融化的冰莲一样,给人的感觉十分舒适。
陈睦之擦干手,接过电话,“怎么,有什么事情吗?”
陈妈妈说:“手机给宁宁,我看不到他了。”
陈睦之眉头动了动,凑到宁景身边,镜头在他身上一晃,又很快移走,语气带笑,“我男朋友,您总看什么……现在您那儿是几点,要上班吗?”
这小子。陈妈妈眉稍顿时抬起。
可终究是自己儿子,她是了解的,也无可奈何。
在生病最难受的时候一直抱着那个录音,不远千里回国为了找人,又终于在一起,自然是护得比什么都重要。
旁人,就算是爸妈多看一眼,也要吃醋。
就像他那个喜欢没醋自找醋吃的爸爸,占有欲强大抵是他们陈家人的通病。
“赶着去开一个会,忽然想起什么事,就给你打了电话。”
陈睦之挑眉:“什么事?”
“虽然你现在的病都治好了,但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陈妈妈叮嘱,“之前我托同学做了些滋补的中药给你,最近一段时间应该快到你家里了——”她的话语一顿,“让宁宁看着你,把药都喝了。”
陈睦之:“……”
宁景也一愣,转头看来:“药?”
他下意识抬头,正对上宁景怔疑、担心的视线。
陈睦之的眉头跳了跳,忽然有种莫名不妙的预感横生,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觉屈起。
——而实际也确实如此。
自从陈妈妈那一通电话之后,两个人原本并没有刻意节制的感情生活戛然而止。宁景之前不知道陈睦之还在喝药,得知这件事情之后,倏然严肃起来。
一连五天,在寒假终于正式来临的时候,陈睦之已经一周没有碰过他人,还被盯着每天早上晚上各喝一袋中药,甚至在吃饭的时候感觉嘴里都是苦味。
终于,在宁家的最后一天晚上,陈睦之再忍不住,磨着牙将宁景拦腰抱了起来。
“光补不疏,只进不出。”将人抱到床上,他被那几顿大补的中药弄到气血上涌,想到回到宁景爸妈家里要待一个礼拜那段时间两个人更不方便做这些事情,整个人都在冒着躁气,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急到不能等待半分的毛头小子,没几下就将人剥了个干净。
宁景被他的身体从里到外烫得发颤,又是无奈又是好笑,“陈阿姨不是说这是你每年都喝的吗?”
“我已经好了……”陈睦之语气有些气闷,咬上宁景颈侧的皮肉,“早好了,没有病,不需要再喝。”
“陈阿姨说那些对你的身体没坏处。”
“有!”陈睦之的语气却极其笃定。
宁景眼眸微湿,有些意外的看向他,陈睦之俯下身子,将已经对自己极为适应的人全然打开,抿唇弄了几下,嗓音哑到极致,“都要憋死了,师父。”
他的声音平白无故都是委屈。
对于血气方刚的人来说,最近几天的确是折磨。
没有开灯的房间里,过了很久闹人的动静才停歇,天边已经微明。
陈睦之最终餍足,而宁景已经坚持不住,任由他将补的东西疏了出去,昏昏沉沉都是困意,在意识弥留的时候声音沙哑提醒,“今天回不了家,你给爸爸妈妈打电话提前说一声。”
陈睦之自无不应。
也算是搬着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早知道,就不那样让他忍着了。宁景迷迷糊糊这么想着,听到他的回应之后,才放心入睡。
陈睦之将他抱去清理。
临末,处理好一切,看到桌上在昨天温好已经放冷的药,眉首动了动,最终还是拿了起来,咬在嘴里,三两口喝完。
最终只剩下一点的时候,陈睦之尝着口腔中丝丝缕缕扰人神经的苦味,走到宁景面前,俯身伸手碰了碰他沉睡温热的脸颊。
最后一口中药咽下,陈睦之看着眼前人,忽然觉得,原本难以忍受的药味似乎也没那么苦涩。
将中药袋丢进垃圾桶,他翻身上床,伸手将宁景抱在怀里,看着外面又开始洋洋洒洒飘落的雪花,嘴唇轻勾,好半晌,亦阖了眼眸。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