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西就很听话地去洗了手,坐到餐桌边,吃相很好地开始吃饭。
饭菜都是家常菜,姜序的厨艺也没有练习过,是在还没有被姜淮山接过来、住在村子里没有人给他饭吃的时候慢慢摸索出来的,并不是很能上得了台面。
但陶西非常给面子,吃了满满两碗米饭,连菜的汤汁都拌饭吃掉了。
吃完饭,姜序不想让陶西再站在他身后一直看他了,就给陶西打开电视机,要求陶西抱着他的毛绒球坐在沙发上,不许去厨房捣乱。
陶西表现得很听姜序的话,又蜷到了沙发上,脸埋在自己的毛绒球里面,看起电影频道播放的电影来。
不过姜序洗完了碗,回到客厅的时候,陶西就已经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虽然眼睛还是看着电视机屏幕的,但很明显在走神,不知道脑袋里又去想什么了。
这个时候门口传来开门的动静,陶西的注意力又被吸引了回来。
外婆拎着一个大盒子从门外进来,喊陶西的小名:“桃酥?在家吗?怎么又把手机乱丢,外婆的电话也不接。”
然后她看到了陶西身侧的姜序,愣了一下,很快显得有些慌乱一样,将盒子放在入门柜那里,无措地搓了搓手,好像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一样,对姜序说:“喔,有客人来了呀?”
姜序也有一些紧张,站在沙发边,同陶西的外婆打招呼:“外婆您好。”
而陶西显得有些后知后觉,比姜序慢一整拍地从沙发上爬起来,露出姜序熟悉的、与上一次他提起要介绍朋友的时候一模一样的微微得意的神情,说:“这是我的朋友。”
像是在背诵台词,姜序怀疑陶西曾经把这种炫耀的场景在脑袋里重温过几十次。
外婆的表情甚至有点受宠若惊似的,很激动地说:“哦哦,对,桃酥跟我说过他交到朋友了,没想到是真的,欢迎你欢迎你,快坐。”
又问陶西:“那你有没有给你的朋友倒水?”
陶西指了一下放在茶几上的水杯,像是在证明自己的清白:“有的。”
外婆就又让姜序快坐,将自己带回来的那个大盒子放在茶几上,告诉他们:“里面有一些甜品,雇主家里办茶会剩下的,不过都没有人碰过,都是新的,你们先吃一点。”
陶西立刻就要去拆那个大盒子,扒着盒子翻看里面有什么自己喜欢的。
外婆拽了陶西一下,制止陶西没有礼让客人的不礼貌动作,接着又要往厨房走:“你们还没吃饭吧?姜序想吃什么?我来做晚饭。”
她热情得有一种用力过猛的感觉,可能陶西真的从来没有过朋友来家里做客,姜序想要拦,但也不知道怎么说,还是陶西用平直、陈述事实的语气喊住了他外婆:“外婆,我们吃过了。”
外婆的动作一顿:“你王阿姨说你没去啊?”
“姜序做的。”陶西继续用那种平板、机械的口气陈述事实,“很好吃,我吃了两碗米饭。”
“啊。”外婆一下子愣住了,仿佛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件事,手又紧张地相互搓了一下,看姜序的神情,才用有些批评的语气对陶西说,“你怎么能让客人来做饭。”
但人情世故对陶西来说实在太难,他的眼神都在往纸盒子里面的甜品上面飘了。
那里有一块栗子蛋糕,陶西很想吃。
所以陶西显得心不在焉,毫不知错,告诉他外婆:“我们是朋友。”
如果外婆没有这么如临大敌,姜序本来没觉得来陶西家里给没地方吃饭的陶西做一顿饭是什么太大的事情,但现在也觉得有些尴尬。
只有陶西仿若感受不到气氛的微妙,又开始拆起纸盒子来,拿出他觊觎已久的栗子蛋糕,开始吃起来。
吃了两口,他又用新发现的动作戳了戳姜序的手腕,对姜序说:“你不要站着了。”
他看上去与姜序非常亲密、熟稔,但外婆还是提醒他:“陶西,不可以这样。”
陶西就把栗子蛋糕放到一边了,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样,看着姜序。
“没关系。”隔了一会儿,姜序才硬着头皮说,“是我提议给陶西做饭的,做得也不好。”
“哦,是这样啊。”外婆说,“那,那你坐,吃一点甜点吧。”
陶西面前摆着挖了两勺的栗子蛋糕,明显有一些情绪低落,姜序感觉自己再待下去,陶西可能要受到外婆更多的批评和礼仪教育,于是就主动说:“不了,我也要回家了。”
的确时间不早,外婆问姜序:“你住哪啊?我送送你。”
又喊陶西:“陶西,你朋友要走了。”
陶西又一次飘去栗子蛋糕上的目光被外婆强行喊回了和姜序的对话中,有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很懵。
姜序感觉陶西可能又没在听他和外婆讲话,就主动对陶西说:“我得走了,你吃蛋糕吧。”
又说自己就住在本小区,没有让外婆送他,背着自己的书包离开了。
他又走了第一次遇到陶西那天,因为分神走错路而走过的那条小路,在当时陶西蹲着的地方看了一会儿,没找到曾经被陶西庇护的蚂蚁窝,就回家了。
那个地方也不能叫“家”,只是姜序在被允许进入时可以暂时落脚的房子,其实都比不上他以前住的那个守林人木屋,不过今天姜序回去不需要敲门了,姜淮山给他发来了大门的电子密码。
五一假期,姜淮山开车带一大家子出门自驾游,让产后一直情绪很差的周行雪散心,同行的还有周行雪的哥哥一家,也就是周宁皓一家人。
但没有带上姜序的意思。
姜序也能够理解,作为后妈来说,周行雪能够容忍他,给他找学校读书,平时也允许他住在家里,已经做得够多了。
姜序是在读完初中的时候,被姜淮山从偏远的北方山村接了过来。
村子里的教育资源匮乏,初中办得都不是很规范,一个老师教三门课,一个学校里也考不出来几个能去县里读高中的孩子。
那年姜序考上了,但凑不出来学费和住宿费。
搁在别的苦孩子身上,全村凑钱也得把这孩子供出来,可偏偏,他养父养母下葬的时候冒出来个算命的瞎子,说他命硬克亲,所以村里人可怜他,却也嫌弃他,没人肯沾他这个天煞孤星的事。
姜序在养父母留下的守林小屋里头呆了一星期,清点了自己的全部家当,决定这书先暂时不读了,去县城里头打工。
他没成年,没什么好去处,白天打零工,给人当卸货的苦力,晚上去一家黑网吧当网管,能蹭一顿晚饭,后半夜还能去杂物间的破床上躺着睡会儿。
这样下来,他一个月能攒七八百,姜序琢磨着他攒一两年,没准还能回去把书念完,就是不知道县里的高中能不能给他保留学籍。
姜淮山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乍然见到自己所谓的生父,姜序看对方觉得与看一个陌生人也没有什么不同,所谓的血缘没有起到任何纽带的作用,姜序觉察不到任何见到亲人的开心和激动,他平静地搬完了当天的货,去摊子上吃两块钱一碗的素面,一边吃一边听姜淮山劝他跟自己走。
姜淮山说了很多话,说他在城里混得不错,可以让姜序不再吃苦受罪,可以让姜序住上大房子,可以让姜序不再被村里人欺负。
姜序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没放在心上,直到姜淮山说,能给他把学籍迁到城里,让他去很好的高中读书。
干了一整天的活,姜序又累又饿,那一碗素面他吃了不到三分钟就囫囵吃完了,仰头将面汤喝下肚,对姜淮山说:“那我跟你走。”
那个时候姜淮山都42了,周行雪也已经39,但两个人都还没能有个孩子,姜淮山很担心自己老了无人赡养,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被遗忘在山村远房亲戚家的亲生子。
周行雪嫁给姜淮山的时候,不知道对方曾经结过婚,还生了孩子,俩人结婚很多年以后她才很偶然地发现自己嫁了个二手男人,只可惜她彼时年纪大、又被医生诊断很难生养,家里人都劝她忍忍。
姜淮山提出要将姜序带回来的时候,周行雪大闹一通,搬回娘家住了一个多月,整日郁郁寡欢,忍无可忍,已经准备要提出离婚了。
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极其戏剧性的一件事,周行雪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一直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考虑到两个人的矛盾大多是因为没有孩子产生的,就勉强接受了姜淮山的道歉,同意从娘家搬回家里。
一回家,还没来得及告诉姜淮山自己有了孩子,就发现了愣头愣脑站在她家客厅的姜序。
她气得离家出走,姜淮山却先斩后奏,已经把姜序接回来了。
在村子里流言蜚语的攻击下独自生活好几年的姜序像头狼崽,戒备,提防,很难与人亲近,看到周行雪第一眼就感受到对方对他的厌恶。
姜序不讨喜的性格再度加重了周行雪对姜序的排斥,可这种排斥的根本还是在周行雪对自己婚姻不幸的抗争,其实并不针对姜序。甚至在姜淮山找不到关系的情况下,周行雪还出面解决了姜序的学籍问题,让姜序终于插班到了育明高中,提醒自己的侄子周宁皓照顾一下对环境不熟悉的姜序。
但姜序分辨不清周行雪这种敌意的来源,也不清楚自己能够到育明高中上学是周行雪帮了忙,只知道自己不被欢迎,在家愈发孤僻,几乎不与姜淮山和周行雪发生交流,放学就躲进自己的卧室。
周行雪与姜淮山吵了几次架,但最后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这个家的氛围找到了一种岌岌可危的平衡。
直到周行雪产检的时候,医生觉得风险很高,建议周行雪终止妊娠。
被丈夫的欺骗隐瞒折磨了十来年的周行雪爆发了,与姜淮山大吵一架,争吵中口不择言,胡乱迁怒,歇斯底里地质问姜淮山:“他克死了他亲妈,克死了养父养母,你还是要把他接回来,是不是要他在克死我,克死我的宝宝,你才能甘心!”
姜淮山就对她连哄带劝地说:“我当然知道,可当时我们不是以为你生不了吗?何况你就是继母,要克亲他也是先克我,我这两天单位遇小人,我还觉得是他克我呢!可我有什么办法啊,也不能把他扔回去吧?”
很不巧,姜序那天回家的27路公交车格外准时,他回家比平时早了10分钟,听了个正着,终于明白了周行雪为什么不喜欢他。
不是不喜欢,是忌惮,这种忌惮不是来自于对财产的保护,是觉得姜序会威胁到她和她孩子的生命。
以前在山村,村里的流言说姜序是天煞孤星,说他命硬克亲,谁也不敢再收养他,村书记帮他申请了低保户,却也不敢再多接济他。
愚昧的村民相信算命先生的批算,但他没想到,受过高等教育的周行雪也一样会相信这种东西。
第二天晚上,姜序难得主动找了姜淮山一次,让姜淮山在住宿申请表上签了字。
姜序主动申请住校以后,就不太清楚周行雪和姜淮山之间的种种了,一直到高二上学期快期末,周行雪平安生下了一个女儿。
家里的氛围又一次达到了一个诡异的平衡点,只不过姜序在家里变得更少言寡语,在家的时候就假装自己这个人不存在。
现在姜淮山和周行雪都不在家,姜序倒是难得自在轻松,不过也没有动这个房子里什么东西,径直朝着杂物间的方向走过去。
姜淮山把杂物间给收拾出来了一点地方,给他添了一张单人床,姜序坐在上面,开始看带回来的课本。
在陶西的帮助下,他大部分功课都已经追得七七八八,只有物理这一科漏下的知识点还很多。
物理书的折页还停留在上一次看的那一块内容哪儿,里面夹着一片树叶签,是从陶西的脑袋上摘下来的。
一周之前,他在7:30准时在105舍门口等陶西一起去活动室,陶西顶着好几片叶子从宿舍走出来。
陶西脸小,皮肤很嫩,眼神干净,总像个孩子似的,顶着叶子像是什么Q版卡通娃娃,家里周行雪给她的女儿买了好几个,非常可爱。
事实上,姜序觉得陶西应该更可爱一点。
不过陶西显然没有这样觉得,手指一直在自己头发上乱摸,不过总是堪堪错过树叶的位置,看到姜序站在门边等他,就很不高兴地喊他:“姜序。”
姜序“嗯?”了一声,他就又去拽姜序的手指,说:“帮我摘,我摸不到。”
那几片叶子上沾着胶水什么的,一看就是有人故意弄到陶西的头顶上,姜序帮他拿下来,带陶西去洗衣房,用毛巾沾着水帮陶西弄干净了头发。
陶西全程都很配合,好像也没有对捉弄他的人生气的意思。
最一开始不高兴,好像也只是因为自己摸不到头顶的东西而在懊恼。
但是姜序觉得很生气,问陶西是谁弄的,陶西被擦过的几撮头发湿漉漉的立着,像小天线似的。
只是有天线的陶西也信号接收不良,懵懵地看着姜序,说:“不知道。”
又有一点焦虑地对姜序说:“快点走吧,已经7:46了,我们迟到了。”
明明是他们两个人约的,现在都在一块,姜序不知道陶西的迟到是指什么,但还是没有继续追问树叶的问题,跟着陶西去了活动室。
姜序很重视学习,他想要改变命运,除了把书读好一点没有其他途径,不然也不会答应姜淮山,跟一个名义上的爸爸来到陌生的城市里,遭受更多的敌意和白眼。
所以他读书的时候一向认真,今天却因为一片树叶走了十几分钟的神。
回过神来,姜序把树叶又夹回了物理书里面,而后打开练习册,开始写育明高中已经讲完的那部分的物理习题。
写完以后,还没有来得及核对答案,书包里面手机响了一声。
经常乱丢手机、不擅长网络聊天的陶西给他发来消息,对他说:姜序,我已经习惯每天跟你去活动室了。
又说:我还想要去。
姜序瞄到一旁物理题的答案,他这几道物理题全写对了,但故意改错了几处,拍照给陶西发了过去,问陶西:我还是不会写,可以跟你通语音吗?
作者有话说
陶西宝宝:怎么觉得姜序笨笨的ε=(′ο`*)))
姜序的语音电话拨过去的时候,陶西正在读他的绘本。
这一套书还是他以前的干预师送给他的,绘本上的图画用色非常大胆,画风有一些抽象,但陶西觉得看上去很舒服,非常喜爱这套绘本。
以前的时候,爸爸妈妈会与他讨论这套绘本上的内容,这个时候陶西就会比平时多说很多话,表达自己的想法,和爸爸妈妈产生更多的连接,在沟通表达上有了很大的进步,干预师说这是个非常好的现象。
但后来爸爸妈妈不在了,陶西开始跟着外婆生活。
外婆不懂一个已经读了初中的孩子为什么还在看童话书,每每看到,都会念叨几句让陶西好好学习,虽然并没有没收陶西的绘本,但显然也不可能会与陶西讨论绘本内容,陶西就只好自己看他的绘本了。
外婆年纪很大了,几乎没有工作的机会,连做保姆这种工作都因为没有健康证等各种原因而被拒绝,他们过了一年多没有经济来源的日子。
机缘巧合,外婆总算得到了去邓太太家工作的机会,邓太太一家人都很心善,给得工资也高,外婆很珍惜,但这样一来,外婆就没办法一直照顾陶西了。
陶西就读的初中比育明高中还要远一点,外婆不放心陶西一个人乘坐公交车上学,但又实在腾不出时间来接送陶西,最后只能与陶西商量,让陶西尝试去过住宿生活。
他的住宿生活要比外婆想象中顺利一些,所以陶西正式成为了住宿生的一员。
不过家里这些陶西习惯的东西是没办法都搬到宿舍的,比如陶西的喜爱阅读的绘本。
上一次回家周以后,陶西已经一个月没有读他的绘本了,非常想念,晚上吃完了栗子蛋糕,就抱着自己的毛绒玩具球回到卧室,换了柔软舒适的睡衣,窝在床上,将绘本都平铺摊在那里,专注地阅读。
外婆来了一次,看到陶西这个样子,只能没什么办法地提醒陶西不要看太晚,给陶西调整了阅读灯的亮度,就离开了。
陶西抱着他的毛绒玩具球看了一会儿,有些地方还是看不懂,他不懂为什么王子斩杀了恶龙,公主就会拥抱王子。
所以他的思绪就飞走了,想起来姜序。
他总是有很多弄不懂的事情,别的人也经常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他与这个世界接触的天线时灵时不灵,有时无法给出正确的回应,只能笨拙地尝试与这个世界对接,数据时常异常,信号经常报错,但姜序从来没有嫌弃他,还可以做到很轻易就靠近他。
陶西开始想念与姜序在活动室学习的时间,觉得在怀念自己的毛绒球的第467个夜晚之后,养成了新的习惯。
姜序替代了他的毛绒球,成为陶西睡前最想见的。
所以陶西翻出来自己的手机,给用户名“序”发去了消息。
看到姜序回复过来的物理题,陶西就把面前的绘本都收起来了,趴在床上与姜序通语音电话,对姜序说:“这个题目我讲过的,你又做错了。”
姜序有点诧异,问陶西:“是吗?”
陶西很严格地说:“是的,四月十七号的晚上,我给你讲了这个题。”
陶西总是对各种时间点有着精准的记忆,对其准确性也有很强烈的执念,姜序回忆不起来四月十七号都发生了什么了,相信陶西地说:“好吧,我又不会了,再给我讲一次吧。”
这个晚上,他们进行长达一小时三十三分钟的语音通话。
交流其实不多,与他们一同在活动室学习时相差不大,很多时候没有在聊天,姜序在写题,陶西在发呆。
不同的是他们今天看不到彼此,陶西有时候会意识不到自己在跟其他人通话。
有时候姜序解一道题沉默时间长一点,陶西的注意力就不知道去哪里了,有时候姜序连着喊陶西三四次,陶西才会“啊”一声,很呆地回应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答案。
姜序就会问他:“陶西,你在听吗?”
陶西细声细语的声音通过手机听筒传出来,有一些飘忽不定的轻,告诉姜序:“我在的。”
“好吧。”姜序说,“是不是困了?”
陶西好像掉线一样,又隔了一段时间没有吭声,让姜序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但电话那头又有窸窸窣窣翻动书本的声音,姜序等待了一会儿,陶西的轻飘飘的声音就又响起来了,喊姜序的名字,问姜序:“王子为什么要杀死恶龙啊?”
姜序满脑子“元电荷”、“静电场”,一下被陶西问蒙了,出现了像陶西经常出现的卡顿,隔了几秒钟才说:“你在看童话书?”
陶西感觉姜序也在嘲笑自己,就没有理他,把手机放到一边,又抱起自己的绘本看了起来。
这一页他都看了几十遍了,但仍旧看得津津有味。
姜序没得到陶西的回应,只能沉痛地面对在自己埋头啃物理公式啃得头痛的时候,天才陶西无所事事,甚至都开始看起了童话故事这个事实。
姜序曾经也拥有过一段很快乐的童年,养父养母对他很好,他们一家三口过得非常幸福,守林人爸爸喜欢让他坐在肩膀上,带着他在林子里跑来跑去,晚上妈妈也会给姜序讲睡前故事。
王子、公主、恶龙的故事姜序也听过,小时候他跟养母耍赖皮要吃糖,养母骗他说恶龙就住在林子里,专门抓不听话的孩子,而且他是男孩,不能做公主,如果被恶龙绑走,不会有王子来救他。
回忆起这个,姜序没忍住笑了一下。
而老是在与他通话的时候神游天外、听不到他说话的陶西居然在线,很责怪地对他说:“你笑我,姜序。”
陶西好像非常介意,不过声音很软,所以更像嗔怪。
“不是在笑你。”姜序就说,没再回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了,帮陶西解答陶西的疑惑:“因为恶龙欺负公主,王子要把公主救出来。”
陶西还是懵懵的,他知道恶龙是坏的,把公主关进黑屋子里,而公主、王子是好的,但还是不懂王子为什么要救公主。
他想了一会儿,思绪又不受控制地飞远了。
思考他无法理解的事情时总会这样,一旦抓不住,思绪就像小鸟一样,一下子就飞得无影无踪了,根本抓不到。
陶西呆了一会儿,最后喊了两声姜序的名字,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挂掉语音通话以后,陶西抱紧了毛绒球,将绘本都摞在自己的床头,用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筑造起一个绝对安全的陶西小窝,而后将手机抓在了手心里,闭上眼睛睡觉了。
作者有话说
陶西宝宝被关在医务室的时候没有人来救,所以他不懂王子救公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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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也有。
第15章
邓太太一家五一长假期间也要出去旅游,给陶西的外婆放了假,那一盒点心也是邓太太特意留好让外婆带给陶西吃的,此外还送了陶西一套拼图。
盛情难却,外婆没能拒绝邓太太的好意,拿回了家。
第二天上午,外婆将拼图拿给陶西,引起了陶西很大的兴趣,早饭都没有好好吃完,就将拼图拆开,坐在客厅的地毯上,专注地拼了起来。
外婆给陶西洗了水果,一边看电视剧一边陪陶西,快到中午的时候,外婆准备去做午饭,陶西才从拼图里抬起头来,忽然告诉外婆:“下午姜序会来。”
外婆从冰箱里拿茄子的动作顿了顿,扭头去看陶西,陶西已经又埋头去看他的拼图了。
“桃酥。”外婆拿着茄子走回了客厅,看着闷头坐着的陶西有些发愁,确认道,“是已经和对方约好了,对吗?”
陶西在很多很多的拼图中找一个没什么特点的背景拼图块,有点困难,所以分给外婆的注意力不多,含糊地说:“他会来。”
外婆看了陶西一会儿,叹了口气,拿着茄子进厨房了。
陶西能够交到朋友,这件事情让外婆很欣慰,也很惊喜,可她还是对陶西的人际交往能力充满担忧。
在陶西读初中二年级那年,陶西开始跟外婆一同生活。
在外婆的印象里,这个外孙一直是那种很乖的小孩,以前跟着爸爸妈妈回去看她的时候,乖乖跟她打完招呼,会去窗台看小鸟,很安静,从来不捣乱,很讨人喜欢。
但直到亲自带陶西,外婆才发现陶西乖得过分了。
小孩不爱讲话,拒绝沟通,内向到令人担忧,而且很固执,在学校读书也一个朋友都交不到。
后来在整理陶西爸妈的遗物时,她发现了陶西的病例,她打听过,那好像是个精神疾病方面的医院。
上了年纪的老人对“孤独症”充满误解,狭义的理解为精神病的一种。
外婆不承认自己家的小孩有“精神病”,认为陶西只是难以接受爸妈的过世,再加上本来的性格就很内向,所以才显得孤僻和不合群。
她想让陶西尽快好起来,开始鼓励陶西交友,带陶西去参加一些免费的活动,希望陶西能够变得开朗、活泼一些,但都没有起到任何效果,陶西还因此大哭大闹过几次,外婆就只好放弃了。
其实让陶西住校这件事情,外婆也是希望陶西多跟同龄人相处,在集体生活中变得开朗一些。
只可惜事情一直都不朝着她希望的方向发展。
在安安稳稳度过了三个月之后的一个晚上,宿舍里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陶西带去宿舍的毛绒玩具被扔在地上,弄得非常脏,一向很乖的陶西发了脾气打了人,被叫了家长。
外婆匆匆忙忙赶到学校,班主任看在陶西父母亡故的份上没有过分追究,帮忙安抚了被打的孩子的家长,还给陶西换了寝室。
好在三个月后就是中考,陶西考入了育明高中,不用再和那几个人做同学了。
在陶西告诉外婆他交到朋友的时候,外婆并不是很相信,直到见到姜序,发现他好像真的和陶西很要好。
因此外婆将姜序看得很重要,做完了午饭之后,还又多准备了一些点心,让陶西在家等姜序,自己下楼去多买一些水果和零食,用来招待陶西带回家的第一个朋友。
外婆显得极其重视,陶西本人却反倒没有太多特别反应,吃过午饭,又挪回客厅去玩拼图了,没有显露出一点对姜序的期盼。
不过到两点钟的时候,陶西从地毯上爬了起来,走到家门口,打开了家门。
过了两三分钟,姜序出现在了他家门口。
陶西把外婆提前准备好的拖鞋放在玄关地板上,等姜序走近,就冷酷地对姜序说:“你迟到了3分钟。”
外婆坐在客厅沙发上,听完之后变得很紧张,陶西这个3分钟的迟到控诉太过分了,也很没礼貌,外婆很怕这个好不容易能愿意跟陶西交朋友的男同学生气离开。
但姜序并没有生气的意思,拉着陶西的手让陶西给自己让开一点位置,换了鞋,解释说:“我记错门牌号码了,走去了你楼下。”
陶西看上去对这个解释比较满意,戳了一下姜序很好戳的胳膊,汇报一样,对姜序说:“我在拼图。”
姜序跟着陶西进了门,看到客厅的外婆,打了招呼。
陶西心系拼图,迫不及待回到客厅想要继续,但往地毯上坐的动作只做到一半,又爬起来,对姜序说:“我去给你倒水喝。”
姜序说不用,陶西也还是去倒了。
外婆对陶西表现出来的待客之道有一些欣慰,站起来说自己回卧室休息,将客厅让给了陶西和姜序。
等陶西外婆走了,姜序就蹲下来,看了看陶西的拼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