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
他静默了一下，关掉文档才成功删掉。
孟醒时呆呆地看白石操作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呃，你不满意？”
白石摇摇头：“不对。”
不对？孟醒时为自己花了两个小时构思的副本有些不值：“副本哪里不对？这是最近几年兴起的副本类型，设计起来很累的！”
白石锋锐的眸子盯紧了孟醒时。
孟醒时瞬间找回了从心，想起眼前这人能拿菜刀把自己庖丁解牛，顿时清了清嗓子，“你要是不喜欢，换一个也不是不行。”
白石再度摇摇头，侧头略略停顿，转头出去，过一会拎着穿着星星月亮睡衣的沈钥蓝进来，放在孟醒时身边：“解释。”
睡眼惺忪的沈钥蓝揉着眼睛，不满地咕哝：“你们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虽然抱怨，这个四五岁的小娃娃还是解释道，“白石的意思是，爸爸设计的新副本不是爸爸过去构思的那个。”
孟醒时怔了怔：“一定要原来那个？”
白石摇摇头又点点头。
沈钥蓝打了个哈欠：“要看具体情况。爸爸可以设计新副本，但要接得上过去断的地方，不只是表面剧情，还要包括各种暗线与伏笔，否则白石会排斥。”
“……”孟醒时说不出话，半晌才确认一般问，“全都要对上？”
沈钥蓝放下揉眼睛的手，大眼睛严肃地看着孟醒时，用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口吻道：“当然。打个比方，就像白石现在砍掉了爸爸的腿，换了另外一条形状大小差不多的腿，爸爸觉得能接上吗？”
孟醒时眼皮跳了一下：“不要用这么吓人的比喻。”
不过他明白沈钥蓝的意思了。
这让他感觉压力骤然变大，再次确认，“你们都要这么填？”
“具体分人。比如我的话，爸爸能把‘感情向’的主旨写完整就可以；但白石需要完全契合之前的剧情架构。不然为什么来找爸爸？”沈钥蓝摊开手，“只为了有个结尾的话，我们甚至可以自己多看几本书然后随便续一个。”
孟醒时摘下不太契合的备用眼镜使劲揉了揉眉心，才抱着最后一丝希冀道：“你们知道全部暗线和伏笔吗？”
“爸爸知道你的大腿里的全部血管吗？”
孟醒时闭上眼睛：“我知道了。”
白石点点头，重新拎起沈钥蓝，转头离开了孟醒时的卧室兼工作室。沈钥蓝与他“能不能抱着不是拎着”的抗议逐渐远去。
只留下孟醒时盯着电脑桌面，眉头拧得死紧，连要不要和白石确认一下今天这六千字算不算都忘了。
他之前一直都觉得不管怎样这几本都是他写的文，只要他硬着头皮总是能续上的，大不了抛弃想不起来的伏笔嘛，一百分的结局写不出来，六十分的结局总有的。
现在他才意识到“填坑”这个词的分量。
他努力一下或许能想起主线大纲，但伏笔和细节怎么可能全部想得起来？！
偏偏要求最苛刻的还是最不好说话的白石……孟醒时手指插进头发，让自己倒在了床上，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声音。
躺了好一会，孟醒时满脑袋空白，什么解决方案都没想出来。
照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白石会因为他交不出完美的稿子而砍掉他的腿……
孟醒时一骨碌爬起来：不行！得想法子自救！
——不过，怎么自救呢？
孟醒时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那个神秘的店员。
不过对方未必能够或者愿意帮他，否则上一次就会提出来，只能当做备选项；
此外就是更难说行不行得通的找和尚道士……就算真有高人，他恐怕抵达庙或者道观之前就被秦馥抓住了。
秦馥能在一切光滑的镜面、类镜面跳跃。
或者干脆搬家……但孟醒时连这三个儿女是怎么找到他的都不知道，不敢保证搬家不会再次被找到。
孟醒时盘算着盘算着，忽然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他现在完全生活在秦馥和白石的监控之下！
他在家里被白石盯着，出门手机里藏着秦馥，不管做什么准备都会被提前察觉。
所以不论怎么谋划，最重要的是先有个人空间！
孟醒时的头脑骤然清醒了许多，开始认真考虑了起来：家里肯定不行，关键还是出门怎么避开秦馥……秦馥似乎并不介意进男厕所……嗯也是，她只是待在手机里，不看就是了。
孟醒时回想《除灵者》给秦馥的设定：因为是厉鬼，秦馥本能不喜欢人多和阳气重的地方，男主卫青稞去一些风水特殊的位置时，秦馥都会在卫青稞随身携带的镜子里沉睡。
……但那些位置都是他设定的，现实中哪有？
——不，也许现实中也有，只是他不知道……或许能从秦馥的态度中看出一些？
孟醒时开始考虑明天开始以“采风”为理由出门到处瞎逛，看秦馥对哪些地方比较排斥。
想到这里，孟醒时忽然想起一件事：
之前他去参加作者小会的时候，秦馥夸赞“渡千波”时说过，“渡千波”对他们有强力的压迫感，来源于写完了很多本小说。
也就是说……完本越多的作者越让这些成精的文排斥？如果举办一次这类作者的聚会……
孟醒时眼前一亮，开始扒拉自己的好友列表，很快把手机丢到了一旁，重新躺平。
他的好友要么挖坑不填、要么几年才填一个坑，像“渡千波”那样完本多的根本没几个！
“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孟醒时无声地谴责自己一句，目光很快落在了唯一一个符合标准的好友上。
“渡千波”本人。
想起那个似乎是富二代的帅哥，孟醒时难得有些犹豫。
他倒不是脸皮薄，只是总觉得自己和对方是两个世界的人，就算有一层读者与作者的关系在，也未必能请得动对方。
而且对于掉在自己坑里的读者，孟醒时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开口求人更矮了半截。
——唉，救命要紧！
孟醒时捏了捏自己的脸，给“渡千波”发去了消息，询问有没有时间见面，想请教一些写作上的问题。
本以为凌晨两点对方肯定不在，没想到孟醒时发出去没多久，就看到对方的头像亮了起来。
【渡千波】：【都可以，看你时间。】
【醉后星河】：【哈哈，大神这么晚还没睡？】
【渡千波】：【你不也没睡？】
【醉后星河】：【全职作者的正常作息嘛。】
【醉后星河】：【大神你要是有空的话，明天或者后天？】
【渡千波】：【明天吧。我在家码字，你直接过来。】
孟醒时一愣：直接上门？这不好吧？
换位思考他肯定不愿意只见过一面的人进自己家门。
转念一想也许人家帅哥现充天性活泼，孟醒时没有太客气，痛快答应下来并约定了时间，转而思考起明天怎么引导秦馥不要跟着自己去。
秦馥听到“渡千波”三个字果然皱了皱眉，不太情愿地道：“我不喜欢他的压迫感。”
孟醒时故意露出疑惑的表情：“你不是很羡慕他？”
“是羡慕他写的文。”秦馥纠正道，“但我又不是他写的文，跟他距离太近只会被排斥。”
孟醒时尽量用随意的口吻道：“那我一个人去呗，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秦馥抱着抱枕倒着坐在天花板上，表情很是纠结。
沈钥蓝看了孟醒时一眼，冷不丁问：“这个作者跟爸爸很熟吗？为什么邀请爸爸？”
孟醒时镇定回答：“谁知道呢，也许是挑他顺眼的邀请了几个。跟大神交流收获很多，不能不去。”
秦馥挣扎了一会，才吸了口气：“今天有《海绵宝宝》的重播，我就不去了。”
孟醒时忍住了吐槽秦馥审美的冲动，像不在意一样挥挥手：“没事，放心吧。中午我会给你们点外卖的。”
说完他去换上板正的新衣服，搭理好头发出了门。
既然秦馥真的没跟着去，孟醒时打算先顺路看看“星星”甜品店的神秘店员在不在。至于和尚道士之类，今天不一定能找对门，孟醒时打算暂不打草惊蛇，免得被秦馥他们警觉。
等他出门之后，沈钥蓝才若有所思地道：“爸爸有点奇怪。”
秦馥从天花板上飘下来，打开电视，顺口问：“奇怪在哪？”
“爸爸不是热衷参加聚会的人，否则不会有那么多土气的衣服。而且爸爸的情绪带着一点兴奋、期待和隐藏的担忧，不像普通的聚会。”沈钥蓝用大人的口吻分析，“我认为是这个叫‘渡千波’的人比较特殊。”
秦馥一半心思放在了电视上：“你担心爸爸会跑？他跑不掉的。”
沈钥蓝摇摇头，抱着孟醒时给他买的盒奶吸了两口，才含混不清地道：“有你在肯定跑不掉，但……”
“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们的存在如此特殊，除非是有其他的世界意志，否则不可能阻拦我们——啊，开播了。”
秦馥眼前一亮，等海绵宝宝的OP结束，脚步一跨迈进了电视中，变成了里面的一条鱼，跟着海绵宝宝和派大星一起尖叫了起来。
沈钥蓝受不了地摇摇头。
白石从厨房里走出来，摘下了围裙，走向门口。
沈钥蓝愣了一下：“你去哪？”
“买菜。”
“你有钱吗？”
白石顿了顿，手停在了门把手上，眸光透过刘海沉默地看向了沈钥蓝。
沈钥蓝：“……好吧，我帮你想办法。”
孟醒时站到门口，略有些紧张地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按下了大门旁的门铃。
和他预想的类似，“渡千波”住在市郊的别墅区，有大庭院的别墅，一看就是富家子弟。
不过按照孟醒时昨晚临时抱佛脚的查阅，“渡千波”包括早期的文各种版权都卖了高价，光靠码字赚的钱也不少。
不论哪个行业的头部都不会缺钱。
几乎在孟醒时按下门铃的同时，大门就缓缓打开，一个一米九多的青年站在门口，看到孟醒时之后对孟醒时莫名异常恭敬地俯身点头：“欢迎光临，醉后星河先生。”
这人眉毛很浓，剑眉入鬓，眼眸沉静，不是“渡千波”。
难不成是管家？“渡千波”也太少爷了……孟醒时在心里嘀咕了，开始怀疑秦馥感觉“渡千波”身上有压迫力到底是因为完本太多还是太有钱。
跟着疑似管家的青年走进别墅，一楼的大客厅内风格很简约，没什么奢华感，整体装潢偏古风，角柜上甚至还有熏香。
颜眠舟穿着宽松休闲的居家服，将笔记本电脑放在一边，微笑着站起身：“星河老师，欢迎。”
孟醒时有些拘谨地坐下。
一个穿着围裙的女孩从楼梯的方向过来，端着一盘点心和茶壶放在茶几上，微微弯腰，转身离开。
孟醒时扫了眼那盘还冒着热气的点心，内心再次感叹万恶的资产阶层：家里甚至有女仆，卡着客人来的点出炉！
颜眠舟为孟醒时斟了一杯茶，摘下自己的浅茶色金丝眼镜，深棕色的眸子专注地落在孟醒时身上：“星河老师找我想交流什么？”
孟醒时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虚地笑了笑：“渡千波老师，还是不要这样叫我了。”
颜眠舟轻轻挑了挑眉：“那怎么称呼？”
孟醒时才想起来自己没对颜眠舟报过自己的名字。“渡千波”初次见面就把真名报出来了。
孟醒时斟酌片刻还是道：“我真名叫孟醒时，叫我名字就好。”
颜眠舟笑了笑：“既然如此就不用笔名称呼了，直接叫我颜眠舟就好。”
“好，颜老师。”孟醒时面对颜眠舟总有种没来由的拘谨和畏惧，有种上学的时候面对教导主任的感觉，“这次主要想请教一些剧情布局上的构思……”
有请教大神的机会，孟醒时不光为了躲好儿女们，也确实考虑了一下能向“渡千波”请教哪些问题。
“渡千波”是纯粹的剧情流作者，布局宏大的同时细致入微，尤其擅长权谋，孟醒时针对这方面准备了不少功课。
颜眠舟重新戴上金丝眼镜，表情郑重了一些，略微思考，慢慢开口解答起孟醒时的问题：“其实剧情布局设定时，最忌讳的就是妄想把一切都设定完整。剧情在发展，多线剧情更是这样，我们很难完全把握一切发展——很难，也没必要。
“……”
孟醒时接连请教了几个问题，很快就摆脱一开始的拘谨畏惧，全身心地投入到写作交流中，因为近视而略带涣散的眼神努力集中看着颜眠舟。
颜眠舟眸光扫过孟醒时认真的眼神，眉尖不易察觉地挑了挑。
“……而且，在写的过程中，随时都会产生新的想法，有可能会针对性调整剧情，所以保持关键剧情节点打点不变的前提下剩下的留白会更好。”
颜眠舟以自己写过的某一本朝堂权谋《佞臣》为例，为孟醒时剖析了一遍剧情的打点和布置，甚至调出了自己曾经做过的大纲给孟醒时看。
这算比较私密的资料了，孟醒时没想到颜眠舟居然直接拿给自己这个第二次见面的人看，愣了一下。
等看完之后，颜眠舟才微笑问：“孟老师，能否点评一下我的大纲，看是否有哪些不足？”
孟醒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指了指自己：“我？点评你？”
颜眠舟摘下金丝眼镜，诚恳地凝视着孟醒时：“这本也是我看了《玄金冕》之后产生的灵感，但剧情方面自觉比《玄金冕》要差一些，所以想请孟老师指点一下。”
老实说，如果是隔着网络交流看到“渡千波”这么说，孟醒时会认为对方在嘲讽自己——但看着颜眠舟眼眸中盛满的诚恳和一丝期待，孟醒时居然觉得他是真心这样觉得的。
难怪他觉得这个朝堂的背景设定有点熟悉……但剧情说不如他的《玄金冕》是不是有点太自谦了？《佞臣》在朝堂权谋上的细腻与复杂完全超出了孟醒时的认知，简直像从历史中摘出来的片段！
《玄金冕》是孟醒时上上个马甲写的古风长篇，那时候孟醒时的文笔青涩、水平稚嫩，虽然对《玄金冕》确实很满意，但不觉得能超过《佞臣》。
孟醒时再次看了眼颜眠舟，内心忽然升起一个自己都觉得自恋的猜测：这人是不是偶像滤镜太严重了？
不然很难解释颜眠舟居然期待他这个不上不下的作者点评大纲。
孟醒时干笑一声：“我觉得很厉害。”
颜眠舟显然不接受这个敷衍的夸奖，认真地点了点《佞臣》的主角江福：“这个主角就是以《玄金冕》主角身边的太监小福子为原型设计的，所以我很想知道孟老师原本设计的小福子是什么样的。”
孟醒时努力想了一下才想起来《玄金冕》的皇子男主身边确实有个小太监，而且和一般的忠仆不一样，这个角色毫无忠君爱国之心，出于利益考量才对男主忠诚。
除此之外，他已经完全忘了设计这个角色时的心境，更想不到居然有人会为这样一个篇幅不多、算不上讨喜的角色写一本“同人”。
孟醒时不得不坦白：“我记不起来了。”
颜眠舟漂亮眼眸微顿，随后轻叹一声：“毕竟那么久之前的文了。”
孟醒时内心升起一丝愧疚，轻咳一声：“《血缨》和《佞臣》，我居然给你提供了这么多灵感。不会还有吧？”
颜眠舟重新戴上眼镜，笑着道：“只有这两本。因为阅读《玄金冕》时，我对裴烈和小福子这两人的结局最惋惜，时常会想倘若他们有不一样的境遇是否会有不一样的人生，最后忍不住就写了。”
“我还以为你会给男主写一本。”
颜眠舟微微摇头：“男主是孟老师的孩子，我怎么好代笔。他的结局理应由孟老师完成。”
孟醒时再次感觉到了在颜眠舟身边的别扭感——对方对他的态度有些莫名其妙的友善，但友善中似乎又有些怪异的探究。
对，探究。
孟醒时总觉得对方似乎在想从他身上确定什么。
上一次见面时孟醒时感觉颜眠舟是想委婉暗示他填坑，但这一次又觉得不是。
孟醒时沉静片刻，感觉自己有点被颜眠舟牵着鼻子走，借口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回来时脑袋已经恢复了清醒。
他是来请颜眠舟帮忙、看能否压过家里三个好大儿的，别的都不重要。
孟醒时回到客厅，正斟酌话语，就看到颜眠舟在和一个约莫十六七的少年说话。
那少年个子不高、肤色白皙、眉眼漂亮但阴郁，回答颜眠舟的话时嗓音细柔，微微弯腰很是恭敬。
——好像太监。
孟醒时脑内莫名闪过了这个感受，随后又唾弃自己太不礼貌。
那少年听完颜眠舟关于午餐安排的话，再次弯腰，低声道：“我会安排好的，父亲。”
孟醒时怔了一下。
那少年经过孟醒时身侧时对他颔首致意，孟醒时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越看他越觉得有既视感。
孟醒时坐下的时候，颜眠舟深深地扫了他一眼，笑道：“我让厨房准备午餐，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孟醒时下意识摇摇头，眼眸在颜眠舟身上转了一圈，脑内忽然闪过了一个荒谬的猜测。
——但“渡千波”没有任何一本坑文啊……
他定了定神，试探着问：“刚才那小孩是叫江福吗？”
颜眠舟一侧眉毛挑起：“是。是你旧识？”
难道是真的？孟醒时略停顿了一下，委婉地道：“我听到他叫你父亲……你看起来没这么大的小孩吧？”
颜眠舟笑着道：“当然。江福是前阵子忽然到我家门口的，非说是我素未谋面的孩子，感谢我的生养之恩，所以来报恩的。我实在拗不过就留下了。”
孟醒时睁大眼睛：“报恩？”
他不是没听清，只是不想相信。
得到颜眠舟的再次确认，孟醒时头一次对颜眠舟冒起了酸溜溜的嫉妒：看看人家的小孩！
听听、听听！
为什么他家的就是来讨债的？
孟醒时可以确定刚才那个少年一定就是《佞臣》这本文成了精！
他抬起头对上颜眠舟带着点了然的表情，忽然明白颜眠舟之前在他身上确认的是什么了。
上次聚会时秦馥在他手机里笑了一声，说不定那时候有类似经历的颜眠舟就猜测他也被文精找上门来了！
孟醒时眼前亮起，半坦白式地问：“还有几个找上你的？”
颜眠舟薄唇微弯，没有隐瞒：“接你进来的是裴火，《血缨》的主角；刚才送点心的是洛宓，《百炼水成冰》的主角。还有几个不住在这里。”
得到颜眠舟确定的回答，孟醒时内心同时升腾起惊喜和安稳两种情绪，甚至有点热泪盈眶。
有这样异常遭遇的不只他一个人！
不论颜眠舟这边能否提供帮助，只是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就足够让孟醒时放松的了。
颜眠舟漂亮的眸子在孟醒时脸上落了落，转头再为孟醒时斟了杯热茶，无声推到了孟醒时面前。
孟醒时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氤氲的水雾遮蔽了他的视线。他揉揉眼角，让泪水尽量憋回去，嘟囔道：“他们没有对你提什么要求吗？”
“没有。”颜眠舟拿起一块饼干，笑道，“不得不说，他们的到来确实改善了我的生活，好多事都不用自己做了。”
孟醒时酸溜溜地扫了眼厨房的方向，暂时把羡慕嫉妒放下：“我这边的倒是有点麻烦，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颜眠舟听完孟醒时尽量简短的描述，眉尖就没放下来。
孟醒时没有完全透露家里好大儿们的目的，只说自己身边多了这样成精的文缠着自己不放。
等孟醒时讲完，颜眠舟沉思片刻，总结道：“我觉得并非是我完本太多有什么压迫感，也可能是我身边同样有诞生意识的文中世界，你的‘孩子们’对我比较排斥。”
孟醒时刚才也想到了这种可能：“但是他们之间没有彼此排斥。”
颜眠舟道：“一种可能是同一个创作者的缘故，另一种可能是我身边的文中世界的特殊性。”
“什么特殊性？”
“裴火是《血缨》的主角，在战场上浴血战斗了多年。《除灵者》里的秦馥对这类煞气重的人很畏惧。”颜眠舟点开“阅心”网站，熟练地从收藏夹里找出《除灵者》，找到对秦馥首次碰到古代将士化作的僵尸时的描述。
孟醒时的注意力却放在颜眠舟找到对应章节的精准上：直接从目录点进去快速下拉，停下时就是要找的段落，仿佛几分钟之前才看过这一段。
要么颜眠舟的记忆里超乎寻常，要么就是反复阅读以至于印象深刻。
孟醒时忍不住侧头看了眼颜眠舟，对上了那双含着笑意的深褐色眸子，忽然感觉后背有点凉。
他做了个深呼吸，理清逻辑之后不免有些沮丧：“也就是说只是秦馥一个人畏惧你的裴火，别人还是没所谓？”
颜眠舟颔首：“我的猜测是这样。你回去的时候我让裴火送你到家，你可以观察一下其他人的反应。”
“多谢。”孟醒时诚心诚意地道谢。这件事毕竟和颜眠舟毫无关系，对方愿意做出尝试已经很友善了。
他想了想，又问，“颜老师知道有其他人有类似的遭遇吗？”
颜眠舟摇摇头：“我旁敲侧击打听过，你是我发现的第一个。”
“你也是我第一个。”孟醒时深深叹口气，“要是多些人一起商量没准更好。”
颜眠舟合上笔记本电脑，微笑换了个话题：“我闻到厨房的香味了，一起吃晚饭吧。”
孟醒时本想告辞，但听到颜眠舟补充了一句“顺便介绍一下他们给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又有点迟疑。
了解更多文精的信息，应该就越能找到应对的办法。
于是孟醒时厚着脸皮道：“那就不客气了。”
五个人坐一桌，桌上的菜品丰盛、香气扑鼻。
颜眠舟为孟醒时正式介绍了裴火、江福、洛宓三个人。
一桌饭都是江福做的。他身为皇帝身边的佞臣，掌握了许多讨好皇帝的技巧，厨艺也是其中之一。
颜眠舟家里吃饭的时候没有人说话，只有安静的筷碗碰撞声，气氛显得有些沉闷，也印证了孟醒时的猜测：颜眠舟应该出自那种保守古板的学术家庭。
饭后颜眠舟把三个文精都叫到了客厅坐下，示意孟醒时可以问了。
孟醒时吃饭的时候就已经打好腹稿：“我想请教一下，你们是怎么来到颜眠舟身边的？”
江福用阴柔的声线开口回答：“我听到了一个声音呼唤，问我要不要到父亲身边，我同意之后就过来了。”
其他两人点头表示自己也是如此。
“你们在颜眠舟身边可以待多久？有没有什么限制？”
“没有。只要我们不尝试与这个世界产生碰撞，就可以一直待在这个世界。”
孟醒时敏锐地问：“碰撞？”
江福先看了颜眠舟一眼，得到对方的颔首后才指了指自己的眼眸。
孟醒时仔细看过去，发现江福的瞳色忽然从普通的深棕色变成了金色。与此同时，孟醒时感觉周围的环境似乎发生了一点变化——他不知道有什么变化，但直觉不是好事。
很快，江福眼眸恢复正常，孟醒时的异样感也消失不见。
“类似于这样，我们可以暂时修改一片空间的规则，变成我们代表的世界的一部分。但这种手段每使用一次就会被这个世界排斥一些，使用多次就必须离开这个世界了。”
孟醒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跟秦馥白石硬杠。
截至目前秦馥白石都只是展现角色本身的能力，如果他们强行把他的家修改成无限流的世界规则或者灵异世界的规则，恐怕生不如死都难以形容。
——换句话说，如果秦馥白石他们使用多次这个能力，就不得不离开了？
孟醒时眼前亮了亮，又问：“被这个世界排斥对你们会有什么危害吗？”
“没有。回到我们本来的位置去。”
孟醒时多少放下了些心理负担。他连续问了一些关于他们这种特殊的生命状态的问题，大部分都得到了答案，少部分连江福等人自己都不太清楚。
最后孟醒时总结出的结论：他们并不是一般认知中的精怪，几乎没有弱点。本质上他们的人形只是方便在这个世界行动的伪装。
虽然没有真正碰上过，但裴火认为道士或者和尚很难战胜他们。
不过颜眠舟的“儿女”都是完整的世界，不清楚孟醒时的“儿女”不完整是否不一样。
孟醒时缓缓吐了口气。
他最后对几个人都郑重表示了感谢。
颜眠舟坐在一旁静静听完，此刻才开口：“孟老师，我有些好奇，你身边的书中世界们对你的期望是什么？”
孟醒时犹豫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坦白道：“希望我给他们填上坑。”
颜眠舟略微沉吟：“除了《除灵者》和《我菜刀也胃肠不利》之外还有一本是什么？”
孟醒时才想起自己没介绍没危害的沈钥蓝：“《书里什么都有》。”
颜眠舟眉尖松开，神色略有遗憾。
孟醒时福至心灵：“你想看《玄金冕》成精？”
颜眠舟薄唇弯起：“如果和《玄金冕》成精的人交流，能知道最后的结局吗？”
孟醒时干笑了一声：“感觉不能。”
其他几本都等着他填。
颜眠舟扫了他一眼，没有追问，只摘下金丝眼镜笑道：“《除灵者》是我除了《玄金冕》之外看得最多的，大概九遍，还挺期待后续发展的。”
孟醒时第一反应就是颜眠舟在开玩笑，但想起刚才颜眠舟找某段话的效率，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没完结你都能看九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