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芨先生。”刑警走来，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那边，无奈说了句：“都是些可怜人，有些年纪大了，怎么和他们说都听不懂，又不好让人先走，只能任由他们待在这。”
那些老人孑然一身而来，连住酒店的钱都舍不得，赶出去的话还不知道会遇到些什么，好在警局没有之前忙了，能空出个让他们活动的地方，但也仅此而已。
白芨点了点头，道：“你们辛苦了。”
“职责所在。”
刑警笑着随口应道，沉重的四个字说得像是吃饭喝水那般自然。
白芨跟着他走进警局的拘留区，刑警一边走一边解释：“抓的人太多，一时半会儿也理不清罪行，里面关了不少人，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虽然是家族犯罪，但华国讲究依照个人罪责判刑。
穆家人中家主是必死的，至于剩下的，就要看他们干过多少丧良心的事情了。
说话间，已经进入拘留区。
拘留区并不大，人在里面坐得满满当当，听见开门声纷纷看来。
白芨被他们带着疯狂的视线吓了一跳，看清守在两边的持枪特警，急速的心跳飞快平稳下来，他对上了穆家人的视线。
“白芨。”
“白芨。”
“白芨。”
“……”
不同的声音，或高或低，情绪不一，都在喊着他的名字。
白芨眉眼弯弯，“你们遭报应了。”
在穆家人愤怒之前，刑警就眼皮一跳，想起了白芨刺激刑哲安的场景，他咳嗽一声，既是警告神情不满的穆家人，也是提醒白芨收敛一点。
看在警察先生辛苦抓罪犯的份上，白芨收敛了一下，在每个拘留间前举起手机，尽可能地将所有人拍摄进去。
一张张照片存入手机相册，白芨终于站到了关着穆文海和穆元安的拘留间，他轻轻敲了下结实的栏杆，笑意盈盈地和看过来的两人对上视线。
“好久不见。”
“我应该喊你们……舅舅，表哥？是这样没错吧？”
“你来做什么。”穆元安沉着一张脸站起身，“来看我的笑话？”
“怎么会呢。”
白芨轻轻柔柔地叹了口气，他道：“我只是想拍一张照片，留作纪念罢了。”
父子俩不信。
在又一次搜查白芨家的老房子没有找到相关证据，之后没几天护肤品工厂却被警察找上时，他们就大概猜到了白芨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但白芨确实只拍了一张照片，就要朝着更深处走去。
穆元安看着他的背影，终于出声喊住人：“白芨。”
白芨回头。
“叶奶奶她，真的能接受你吗？”
穆元安嘴角含笑，话语像是一根针，要刺入白芨心中软弱之处。
他到底是跟白芨相处过几年的枕边人，知道白芨原本是个什么样的性格，如今冷静下来正视对方，他才发现了离婚前后白芨性格上的差别。
他这么努力地报复穆家，应该很在乎那些亲人吧。
要是让老人家知道，白芨不是原本的白芨，会是个什么态度呢？
然而穆元安等了会儿，并没有看到白芨脸上有任何惊慌，他站在那里，笑意吟吟，有以往消磨不掉的温柔，也有后来算计他们时的冷漠。
穆元安脸上的笑渐渐淡下，白芨的笑意则是越发明显，“你在说什么呢，外婆当然是很喜欢我了。”
怎么可能。
穆元安瞳孔微缩。
“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白芨垂下眼，戳了两下手机，再度拍下穆元安失态的神情，他话语平静道：“我确实变了很多，但我依旧是外婆的孙儿，为什么不能接受？”
他像是好奇般，问身边的刑警：“人会永远是一个性格不变吗？”
“不会。”刑警语气平静。
“性格中有很大一部分受着外界的影响，甚至每时每刻，都有细微到无法感知的改变。”
“你听到了吗？”白芨笑看穆元安。
穆元安的脸色阴沉，死死盯着白芨。他们都知道白芨和警察说的不是同一种情况，但是也只是知道罢了，世界上有太多事能解释一个人的性情突变。
在穆元安的沉默注视中，白芨走向邢哲安所在的拘留所。
他这里也多了不少人。
盗猎团队被抓捕，人数过多的情况下，能跟邢哲安在一个拘留间的，当然是影响力巨大的明星。
白芨对这个世界的明星并不熟悉，他扫过那群人，视线落在沉默颓丧的邢哲安身上，给他拍了一张特写照片，跟着刑警走出拘留区。
临走前，白芨问了一个人：“穆元宇，你们知道吗？”
方才走过穆家人所在的区域，他没有看见那个给他报信的少年。
刑警沉默了一会儿，叹气道：“他因为给我们的人引路，吸引其余人注意，中了穆文海两枪，正在医院抢救。医生说，他求生的欲望很强。”
白芨出神片刻，道谢后和刑警告辞。
保镖护着白芨上车，一行人前往A市监狱。
卓彦宇像是接受了自己的结局，面对白芨的探望无动于衷，被拍照片也没有引起他的愤怒，就好像心如死灰一般。
白芨不喜欢他这样，温声细语：“彦宇哥，你怎么能这么快就认命了呢？你应该反抗啊。”
他笑：“你见过很多不是吗？”
不知道是哪句戳到了卓彦宇的痛点。
“白芨！！！”
卓彦宇腾地站起，双手愤怒地砸在玻璃防护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白芨笑起来。
看着狱警上前，强势地将砸打防护玻璃的卓彦宇按下，他放下电话，心情愉悦的走出探视间。
天空湛蓝一片，白云悠悠而来。
白芨深呼吸一口气，有些可惜差了两个人的照片。不过没关系，他可以手写记录他们的结局。
奚世恩。
能力不强，说是知名才子编剧，其实就是顶着这个名头的综艺明星。在盛文拒绝和他合作的情况下，奚世恩的职业前景尽毁。
这人汲汲营营与恶同流，就是为了爬到娱乐圈高位，目前的结局很合适他。
人渣一个，仗着粉丝压迫他人。
白芨知道他有钱有希望重新崛起，但，疯狂粉丝的反扑已经让他一切盘算如幻梦般消散。
他垂眼看向手机。
网上的热搜换了又换，大爆消息依旧是昨天就挂上去的内容：
#极端粉丝闯入家中，竟趁人不备泼出强硫酸，一代男神从此消沉#
#影帝程峰，重伤住院#
#呼吁粉丝理智，尊重他人生命#
白芨找了找，没找到比昨天保存得更加清晰的照片，心中不由生出遗憾，只能努力将报道中的内容复制重编，储存在手机备忘录中。
墓碑前的祭奠石板已经被拆下，中间被挖出一个方正的坑。
白芨认认真真地给叶女士上了一炷香，双手捧起着原主那部手机和那些U盘的盒子，轻缓的放入坑中。等在旁边的人上前，重新将石板铺上，仔细封好。
工作人员离开。
白芨在墓碑前蹲下，接过保镖递过来的纸巾，仔细擦了下墓碑上的灰尘。
妈妈，如果你在天之灵，能够看到在另一个世界的他的话，请跟他说，仇人都得到了报应。
我会常来看你们的。
豪车在墓园前停下，西装革履的男人下车，抬头，看见心上人缓步而出。
他笑着张开手，“怎么来看妈妈也不叫我？”
白芨看见他一愣，脚下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扑进他怀中，脸颊在男人的胸膛上蹭了蹭，白芨声音倦怠：“只是过来看一眼，又要不了多长时间，没必要打扰你工作。”
“这算什么打扰。”蔺秉舟不赞同。
两人朝着车上去，想起他回去后，管家转述的事情，问道：“你去警局那边，没被人欺负吧？”
“有警察在呢，我怎么可能被欺负啊。”
白芨失笑，钻进车里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蔺秉舟坐近一点，对他道：“我把那些U盘和旧手机放妈妈墓前了。”
蔺秉舟一愣，伸手揉了揉白芨蓬松的头顶，“怎么忽然做这个决定？”
白芨在他的手掌下，像只小猫般，惬意地眯起眼睛。
“因为，要告别过去啊。”
仇人全部没了，他才能理直气壮地用这副身体，去过他的幸福生活。
白芨睁开眼，去看蔺秉舟。
“我喜欢你。”
告白来得猝不及防，蔺秉舟心中鼓胀，是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他伸手，将白芨整个抱进怀中，“我也是。”
尤觉不足，又道：“我爱你。”
车子扬起的风卷动地上的落叶，墓碑上的照片依旧笑意盈盈，那些让人难过的过往和‘未来’，都被埋入了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