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气压低沉的男人,让谢云槿一时间分不清,身处的是现实还是梦境。
好在,只一瞬,梁煊身上的气势收敛了。
“阿槿,可还头疼?”
是他熟悉的那个梁煊。
谢云槿心中松了口气,慢吞吞把被子堆到自己身上:“有些疼。”
不提醒还好,一提醒,宿醉感涌来,不仅头疼,谢云槿还有些恶心。
“给了备了解酒汤,喝一点会好些。”梁煊走进来,身后跟着的下人手里端着冒着热气的解酒汤。
清醒时的谢云槿不如醉时那般任性,端起解酒汤一口闷了。
以为能再感受一番阿槿撒娇的梁煊心中不由闪过一丝遗憾。
“阿槿方才,好似有些害怕。”想到推开门瞬间见到的谢云槿神色,梁煊道。
殿下也太敏锐了。
端着碗的谢云槿无奈。
梦境的事他是不会说的,先不说那个梦有多匪夷所思,单说梦的内容……
谢云槿小心去瞅梁煊。
那样的内容,他怎么与另一个当事人开口?
“我就是感觉这里有些陌生,好像没来过。”
为了不让梁煊继续问,谢云槿转移话题:“昨日,我好像喝醉了。”
“醉的有些厉害。”梁煊没有为难他,顺着他的意思转移话题。
谢云槿没有后面的记忆,连梁煊是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生怕自己在醉酒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小心翼翼问:“殿下,我没做什么吧?”
万一自己醉酒后,将梁煊当成了梦里的梁煊,谢云槿捂住脸,简直不敢想,那会是怎样的画面。
“阿槿指的是什么?”
“就,有没有大不敬啊……”捂住脸的手指岔开,谢云槿从指缝里观察梁煊表情。
脑子里飞快思索补救办法。
殊不知,梁煊自己也不知道,“他”去接人时,发生了什么。
见梁煊不说话,谢云槿飞快扑上去:“醉话当不得真,不管我说了什么,殿下都当没听到,好不好?”
身体比思绪快,谢云槿扑过来的一瞬间,梁煊伸手将人接了个满怀:“好。”
“那我先去洗漱。”
怀中一空,梁煊不动声色捻了捻指腹。
谢云槿在下人的伺候下洗漱,收拾好自己,看向始终站在旁边的梁煊,疑问:“殿下,我们现在在哪里?”
“在宫外别院。”昨晚,梁煊查清楚了别院由来。
这座别院,是不久前“他”吩咐人置办的,里面的一应布置均仿照东宫。
不得不说,“他”和自己的喜好非常一致,不论是对住处的要求,还是对喜欢的人……
多了处符合自己喜好的宅子,梁煊一点也不觉得喜悦,心中出现的,只有浓浓警惕和所有物被人觊觎的不虞。
别院的厨子也是符合两位主子口味喜好的,准确说,是符合谢云槿口味喜好,呈上的每一道菜,谢云槿都很喜欢。
胃口大开的谢云槿吃了满满两大碗。
唔,有些撑。
谢云槿揉了揉肚子:“好像吃太多了。”
梁煊扶住他:“走动走动,消消食。”
用完膳,谢云槿在梁煊的陪同下,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这是殿下新买的宅子吗?”做了几年太子伴读,梁煊在京中的宅子,谢云槿都去过。
谢云槿对梁煊的地盘,比对自家还熟悉。
这个地方,谢云槿是第一次来。
不,是现实里第一次来。
梦中不知来过多少回了。
一景一物,虽然有些地方不太一样,谢云槿还是认出,这里,就是梦里自己被关的地方。
“是新买的,刚布置好。”何止谢云槿,梁煊自己也是第一次来。
“阿槿喜欢吗?”
喜欢吗?
春天百花盛开,院子里,栽种了大片花草,正是花开的好季节,各色花朵争相绽放,很是美丽。
谢云槿是喜欢的。
不过,一想到梦里出现的画面:花丛里散落的衣服,被花汁浸染的肌肤……
谢云槿努努嘴:“还行吧。”
听出谢云槿语气里的勉强,梁煊心情诡异好了些。
“他”精心布置的地方,阿槿不喜欢。
第12章
两人随意逛着园子,梁煊没显露出对这里的生疏,本能的,他不想另一个“他”出现在谢云槿印象中。
回到侯府已经是日上中天。
“世子诶,您可算回来了。”
突然出现的声音把谢云槿吓了一跳,定睛看去,长宁侯心腹管事关叔正站在不远处,看到他,迎上来。
“关叔?”
“侯爷昨儿寻了您一夜,您快跟我来。”
路上,谢云槿问了几次,长宁侯找他的原因,关叔语焉不详,一直打马虎眼。
意识到在他身上问不出什么,谢云槿放弃。
算了,等见到人,自热知道他爹想做什么。
几日不见,长宁侯消瘦了些,眉眼间尽显郁气。
“你怎的不学好,如今还学别的纨绔,夜不归宿了?”
甫一见面,谢云槿迎来长宁侯劈头盖脸一顿质问。
谢云槿明了,他爹还没消气。
上次朝廷关于长宁侯的处决下来的时候,长宁侯在府里发了好大的火,长宁侯院里伺候的下人,隔三差五就被他砸伤,谢云槿也无端挨了他好几次责骂。
对此,谢云槿习以为常。
他没有辩驳,长宁侯只是想责骂他罢了,不管他给出什么理由,都不会改变结果。
低着头,谢云槿左耳进右耳出。
“你说说你,这么大人了,还整日不着调,你母亲已经在为你相看了,等娶了媳妇,你还要这般一事无成下去?”
说到这事,长宁侯更烦了,自古以来,子女的亲事都是由父母做主,对谢云槿的亲事,长宁侯早有打算,只等谢云槿年纪到,就能顺理成章提出来。
哪想到,他的好夫人提前与侯府老夫人通了气,把这件事揽过去,老夫人插手,他想如愿,只会更难。
本就心气不顺的长宁侯更生气了。
“你母亲也是,一个后宅妇人,懂什么?”
说着说着开始责怪侯夫人,想到因为谢云槿的婚事在侯夫人那闹了好大个没脸,心中愈发气愤,言语间的说辞也越来越过分。
谢云槿忍无可忍。
他被长宁侯责骂惯了,长宁侯的那些话他全都不在意,唯独母亲,母亲做的一切都是为他好,他无法容忍长宁侯这么说她。
“父亲,您有什么怨气尽管朝我撒,别怪到母亲头上!”
“慈母多败儿,你看看你,被娇惯成什么样子了?要我说,当初就不该把你养在你母亲膝下。”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捏紧,谢云槿嘲讽:“爹,我是您儿子不假,却也不是您心气不顺可以随便用来撒火的。”
“怎么,打骂下人已经不能让您解气、这次打算如何惩罚我?”
什么父慈子孝,谢云槿开开心心回来,等待他的只是劈头盖脸一顿痛骂,他不明白,长宁侯究竟是有多不喜欢他这个儿子。
谢云槿也是有火气的。
“你……你……”长宁侯被谢云槿气了个仰倒。
“好啊,你大了,现在说也说不得了,”长宁侯扶住桌子,“来人,上家法!”
候在外面的关叔冲进来,劝道:“侯爷,世子是无心的,您别气坏了身子。”
边安抚长宁侯边给谢云槿使眼色:“世子,您快和侯爷道个歉,这事儿就过去了,侯爷担心您,昨儿等了您一夜,您又不派人回府里传个信,现在您平平安安回来了,别与侯爷置气。”
幸好,老夫人得到消息,亲自过来,结束了这场对峙。
谢云槿被带到老夫人院子。
“祖母。”面对慈祥的老夫人,谢云槿眼眶微红。
“你这孩子,跟你爹对着干做什么?”老夫人摸着乖孙儿的头发,嗔怪。
“祖母也觉得我不该顶撞父亲吗?”谢云槿伏在老夫人膝头,心中委屈后知后觉蔓延开。
就因为那人是他的父亲,他就要顺从接受那人给他的一切吗?
“倒也不是,只是你和他对着干,受苦的还是你自己,槿哥儿,你爹这个人……”老夫人停顿片刻,没继续说,转而道,“下次遇到这种事,你派人来我院子传个信,别傻傻让你爹罚你。”
谢云槿嗡声回答:“嗯。”
侯夫人得到消息赶来,看到完好无损在老夫人怀里撒娇的儿子,悬起的心缓缓放下。
仔细确认一番,人没事,才彻底松了口气。
“这事儿怪娘,让我们槿哥儿受苦了。”
“和娘有什么关系?”想到长宁侯无意露出想左右他亲事念头的事,谢云槿问,“娘,亲事是怎么回事?”
侯夫人脸色微变:“这事你别管,娘不会让他乱来的。”
谢云槿越发好奇了,撒娇耍赖一通,什么都没问出来,被两位夫人打发回自己院子。
“好了,人已经走了,昨日发生了什么,让他迁怒到槿哥儿头上?”待谢云槿离开,老夫人放下手里的茶盏,问。
昨日正院里爆发一场大争吵,向来不争不抢的侯夫人第一次发这么大脾气,气得长宁侯当晚回了书房。
“娘,侯爷他,他想让槿哥儿娶卢家的二姑娘。”侯夫人只庆幸,提前与老夫人通了气,得到老夫人支持,不然,她不敢想,该如何打消长宁侯的念头。
“是那个送去庄子上两年又接回来的卢二姑娘?”老夫人脸色变了。
“是,”侯夫人抹去眼角泪珠,“他就算不喜槿哥儿,也不该如此作践我儿。”
卢二姑娘的事,涉及到卢家的一桩辛秘,即使卢家想方设法隐瞒,京中人或多或少还是听说了点。
两年前,卢家大姑娘回门,卢二姑娘不知怎的,与大姑爷滚到一起,被当众捉奸,后来,又被发现她与府中下人不清不楚,卢家家主一怒之下把人送到庄子上。
“听说,她在庄子上的入幕之宾有好几个,卢家拿这个女儿没办法,只能捏鼻子忍了,打算寻个能容人的姑爷,侯爷他怎么能……能让槿哥儿娶她?”
即便是民风开放的大梁,卢二姑娘的行为,说句离经叛道也不为过。
若不是长宁侯太过分,侯夫人怎么也不会与他吵起来。
谢云槿是在几日后知道在自己醉酒那天,侯夫人与侯爷大吵一架的。
从有记忆起,谢云槿就很少见母亲发脾气,在侯府所有人眼中,侯夫人都是一位温和的主母,在谢云槿眼中,侯夫人是一位慈爱的母亲,谢云槿不知,长宁侯做了什么,让母亲发这么大的火。
可惜消息被封锁了,谢云槿派人去打听,只隐隐听说一些传言。
咕咕哝哝和梁煊说起这件事,谢云槿感慨:“原来我娘亲也是会发脾气的,要我说,我爹那个人,就不该惯着。”
孝道压人,长宁侯平日在外形象装的很好,只有在梁煊这里,谢云槿可以肆无忌惮吐槽这位亲爹。
“我爹这段时间心情不好,总想找我麻烦,每次都被我躲过去了。”在侯府里,与长宁侯斗智斗勇,都快成谢云槿的每日必经了。
“要是知道他在家天天找我麻烦,不如让他去上职。”谢云槿下巴搁在手臂上,叹了口气。
长宁侯的事,梁煊是知晓的。
比谢云槿知晓的内情,更多一些。
比如对方为了搭上卢家,打算为亲子求娶卢家女的事。
卢家势大,若长宁侯求娶的,是卢家别的姑娘,还能说一声是为了孩子好,可他选的是最让卢家头疼的二姑娘。
这个选择,无疑解决了卢家最大困扰,若事成,长宁侯必定能借卢家的力崛起,尤其在长宁侯失势的时候。
只是让不喜爱的儿子娶个女子而已,丝毫没考虑过谢云槿的想法,也没想过,这门亲事若成,谢云槿在京中会再也无法抬头。
或许想到了,只是不在意罢了。
梁煊垂下眼眸,敛去眸中晦涩。
滔滔不绝细数长宁侯离谱行为的谢云槿不知道,梁煊刚知道,长宁侯打算让他与卢家女儿成亲的时候,心中闪过怎样不堪的念头。
“就是不知道我娘到底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脾气,”谢云槿撑起胳膊,看向梁煊,“殿下知道吗?”
阿槿不知道长宁侯的谋划,是好事。
还好,侯府的两位夫人不会赞同这件事。
既然阿槿不知道,便不用让他知道了烦心。
梁煊心中思考着怎么让长宁侯“自愿”放弃在谢云槿亲事上插手,嘴上慢悠悠反问:“阿槿家里的事,我如何知道?”
“也是,”谢云槿重新趴了回去,“想来是件极为离谱的事,不然我娘不会发这么大脾气。”
今日在东宫上了小课,太傅离开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谢云槿留在东宫用膳,眼看天色渐暗,谢云槿起身:“我该回去了。”
“阿槿不想待在家里,不如留在东宫住几天?”
谢云槿有些心动,他确实不太想回侯府面对阴晴不定的长宁侯,但……
“我总不能每次一有事就躲来东宫叭。”
“为何不可?”梁煊语气平静地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丝毫不觉得把人长留在东宫有什么不妥。
“若阿槿愿意,一直住在东宫也不妨事。”
梁煊迫不及待想将人圈进自己地盘。
“我还是先回去。”长宁侯在家,盯他盯得紧,谢云槿不愿暴露他与太子交好的事实。
不然,指不定长宁侯又要他借这层关系做些什么。
纵然遗憾,梁煊也没勉强他,如今他自己身上的问题还没解决,阿槿懵懵懂懂的,不是摊牌的好时机。
收拾好自己东西,谢云槿踏出东宫大门。
从东宫到出宫这条路,他走了无数回,非常熟悉,观棋与东宫派来的宫人跟在他身边。
“扑通——”
一声巨响从前方传来。
谢云槿停下脚步:“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好像是有东西落水。”观棋仔细辨别。
“奴去看看。”负责送谢云槿出宫,也是高公公干儿子的小夏子开口。
谢云槿与观棋留在原地等他。
没一会儿,小夏子回来了:“前面发生了点事,小公子,我们走另一边吧。”
“发生了什么?”
“有人落水了。”
谢云槿出宫走的小路,途径一处小池子,天气热的时候,谢云槿喜欢在池子边的凉亭里坐一坐,安静又凉快。
“人救起来了吗?”没遇到还好,遇到了,谢云槿没道理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在自己眼前淹死。
“奴已经唤侍卫来了。”知道谢云槿不是见死不救的人,小夏子第一时间唤了人过来。
小夏子在东宫当值,又认了高公公这个东宫总管太监当干爹,在宫里地位不低。
“那就好。”
“小公子是先出宫,还是在这里等一等?”
“人没事的话,我们走吧。”谢云槿没打算路面。
池子边,浑身打湿的小太监被侍卫从水里捞出来,颤抖着不断磕头:“奴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我只是奉命行事,你既没事,自行离去。”
小太监抹了把脸上的水:“不知大人是否可以告知,救奴的是哪位恩人,奴虽没什么本事,却不是那等知恩不报的。”
侍卫想了想,没什么不能说的,道:“是东宫的夏公公。”
“多谢大人告知。”小太监又磕了几个头,在侍卫不耐烦的目光中告辞。
不敢让人看到自己的狼狈,小太监避开人回到住处,把湿衣服脱下来。
今日之事,绝不是一个巧合。
小太监记得,有人在背后推了他一把,他才会跌到池子里,为了防止他出来,那人一直按着他。
冰凉池水灌进口鼻,池子位置偏僻,小太监在水里挣扎,几乎要以为,自己得交代在这里的时候,远处传来不真切的声音。
按着他的力道消失了,小太监早没了力气,他听到靠近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唤人的声音,以及,那人嘴里咕哝的“小公子肯定不愿见人出事”。
小太监知道,因为那人嘴里的“小公子”,他才能捡回一条命,能被东宫夏公公唤作小公子的,只有那位。
谢云槿。
小太监默默记下这个名字。
他会报答他的。
出宫路上发生的小插曲谢云槿没放在心上,把人送出宫后,小夏子将这件事禀报给高公公,再由高公公传达给太子。
“去查查,是不是意外。”梁煊淡声吩咐。
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尔虞我诈,有善心的人最难在功力存活,曾几何时,就有人试图利用阿槿的善心,为自己谋划利益。
还好,阿槿虽然善良,却也通透,对人的善恶,有种本能感知,那些人无一成功。
距离春闱的日子越来越近,顾承泽不再来太学,在家中专心备考。
太学里,同样参与今年春闱的学子,皆是如此。
渝州一事进入收尾阶段,参与此事的人被连根拔起,牵连到的京中官员不少,朝廷很是动荡了一番,直到春闱开始,才逐渐稳定。
转眼到了放榜日。
谢云槿和顾承泽等人约好了去看热闹。
见他一整日都魂不守舍,一放学就往宫外跑,梁煊帮他拎着书本,问:“阿槿今日有约?”
“嗯,嗯,承泽约我去看放榜。”
三年一度的放榜日非常热闹,三年前的放榜日谢云槿还小,侯夫人担心他被人挤到,没让他出门,今年说什么他也要去看看。
走了一会,谢云槿发现,太子还在他旁边,拎着他是书,不好意思去拿他手里的书:“殿下把书给我吧,不用送我。”
梁煊手臂往后移了移,没让谢云槿碰到书:“不是送你。”
谢云槿:“?”
“我和你一起去。”
“殿下也要去看放榜?”
“孤对未来的朝廷栋梁有些兴趣。”其实是听说顾承泽邀请的人有冯星文,不放心跟去看看。
“怎么,阿槿不愿我去?”
“当然不会!”谢云槿从震惊中回神,“只是没想到,殿下对这些感兴趣。”
知道梁煊从小就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谢云槿再次确认:“殿下,去看放榜的人很多,你真的要去吗?”
梁煊颔首。
梁煊非要凑这个热闹,谢云槿不可能压着他不让人去,只好道:“那我们到时候找个人少的地方待着,派人去看好了。”
到了后谢云槿才知道,章子茗包下了最佳观赏点,位于放榜位置对面的酒楼二层雅间,他们根本不需要去人挤人。
谢云槿与梁煊到的时候,顾承泽、章子茗、冯修竹已经到了。
“不介意我带人来吧?”谢云槿边推门边说。
“当然不介意,云槿带的……”话没问完,顾承泽看到跟在谢云槿身边一身苍青色常服的男人,声音卡在喉咙里。
“这不是那日接云槿回去的兄台吗?不知兄台怎么称呼?”章子茗对男人有印象,态度热情。
“谢煊。”梁煊道。
“咳,咳。”听到梁煊的回答,谢云槿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哦,”章子茗愣了一下,“是云槿的兄长吗?”
没云槿说他有这样一位兄长啊。
“你可以这么以为。”
一段时间不见,顾承泽和冯修竹消瘦不少,与之相反的是章子茗,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红光满面,和过去的消沉模样截然不同。
除了他们三人,席间还有一名打扮素雅的女子。
“云槿,谢,谢公子,”顾承泽脸色扭曲了一瞬,“你们来这边坐。”
冯修竹也起身:“云槿,你来坐这边。”
顾承泽头都大了,忙自己起身,坐到冯修竹身边的位置上:“我坐这里,云槿和谢公子坐一块。”
“人到齐了,我来介绍,这位就是楚楚姑娘,也是我未过门的妻子。”章子茗朗声道。
楚楚站起来:“我们的事,多亏几位帮忙。”
“不妨事,不妨事。”
简单寒暄后,几人落座。
“今日我特意准备了不烈的果酒,还有楚楚准备的药酒,争取大家喝个尽兴,又不会醉。”章子茗招手,几名小厮打扮的人端来酒。
席间,谢云槿好几次瞄向冯修竹。
这是知道冯修竹身份后,谢云槿第二次见他,他很想知道,梦里的未来,冯修竹为何会想方设法救他。
总不能是因为他喜欢他。
潜意识里,谢云槿第一个排除了这个答案。
“我脸上可是有什么?”
冯修竹出声,打断了谢云槿的思绪。
“云槿看我,可是我有什么不妥。”冯修竹不介意谢云槿看他,只是不喜谢云槿身边男人的目光。
上次也是,冯修竹能感受到,对方的敌意。
想到那日将谢云槿带走时,占有欲极强的动作,冯修竹心中不悦。
“没有没有,”真实原因不好说,谢云槿只能扯个幌子,“我只是有些好奇,一直没想到,修竹和大名鼎鼎的冯星文是同一个人。”
顾承泽看了眼因谢云槿行为周身气压越来越低的太子,不忍直视。
云槿啊,你可长点心吧,再看下去,我都怀疑修竹走不出这间屋子了。
章子茗满心满眼楚楚,没发现几人间的异常,倒是楚楚心思细,敏锐察觉到什么,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眼几人。
“云槿好奇的话,往后我们可以单独谈谈。”
“单独”两个字,语气格外重。
不知为何,冯星文对谢云槿带来的男人有种本能的排斥感。
感受到寒芒一般的视线,顾承泽硬着头皮打圆场:“马上就放榜了,先不说这些。”
谢云槿也意思到自己行为不妥,端起酒杯赔罪:“承泽说的是,今日你们才是主角。”
“对,对。”章子茗帮腔。
“公子,那边的雅间真有人了,您看这边行不行,视野一样很好。”
气氛好不容易正常,店小二的声音伴着凌乱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本公子倒是要看看,谁敢跟我们抢地方!”
外面声音越来越大,夹杂着店家的低声赔罪,离他们所在的地方越来越近。
趁所有人注意力被外面吸引,谢云槿伸手戳了戳梁煊手臂。
梁煊疑惑看过来:“?”
谢云槿用气音问:“殿下怎么用我的姓?”
梁煊同样用气声反问:“谢煊不好听吗?”
“这不是好听不好听的问题。”谢云槿纠结。
“为何?”
“就是,有种冠夫姓的感觉……”
啊啊啊啊我脑子一定是坏掉了。
谢云槿绝望地想。
“冠夫姓?”梁煊把玩手里的酒杯,声音微沉。
“不是,”谢云槿恨不得缝住自己的嘴,慌乱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啊啊啊啊谢云槿,你说话怎么不过脑子!
谢云槿心虚低头,不敢去看梁煊表情,也就没看到,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戏谑。
“阿槿这么以为也行,毕竟在阿槿的朋友面前,我要多多仰仗阿槿才是。”
谢云槿想去捂他的嘴,又担心动作太大引起席间人的注意,只能憋憋屈屈捏住手中的袖子:“你别说了,我错了。”
脸和脖子全红了。
阿槿的反应好有趣。
梁煊瞥了眼谢云槿捏住自己袖子的手,正要继续打趣几句,雅间的门被“砰”的一声撞开。
来人骂骂咧咧:“本公子倒是要看看,有谁敢跟本公子抢!”
“贵人,使不得啊——”掌柜亲自在一旁劝说,额头沁出豆大汗珠,心里直呼倒霉。
硬闯雅间的男人一身华贵锦袍,脚步虚浮,不耐烦推开拦在身边的掌柜,抬脚往里迈。
“今儿本公子还就要定这里了,识趣的,赶紧滚。”
“嗯?这不是三皇子吗?”谢云槿的注意力被门口动静吸引,侧头去看。
三皇子被几名京中有名纨绔簇拥在中间,谢云槿与他们交集不深,却也能认出其中几人。
站在三皇子边上的,是三皇子母家陈家这一代的小公子,陈翰采,出了名的混不吝,仗着有一个当了贵妃的姨母,横行霸道,旁人不敢轻易得罪他。
谢云槿与他没什么交集,但对这个人有所耳闻。
扯扯梁煊袖子,男人附耳过来,谢云槿小声道:“三皇子不会是知道这里是被子茗定下的,故意来闹事的吧?”
事实确实如谢云槿猜测的那般。
有个得宠的母妃,三皇子梁琦从有记忆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没受过大挫折,初入朝堂,本想大展身手,岂料接手的第一个政务就办砸了。
他自然恨太子这个罪魁祸首,可惜拿捏不到太子错处,太子也不是他可以随便动的人,只能吃下这个暗亏,默默忍了。
偏这个时候,出了楚家的事,楚二姑娘是他不要的,放弃与楚家的婚事后,三皇子无意得知,楚二姑娘根本不愿嫁给他,她早有情郎,他们的婚事一告吹,就迫不及待与那个男人定下婚约。
三皇子哪能受这个气?
知道对方来自江南章家,是顾家姻亲,想到渝州一事上,顾家联合太子对付他的场景,新仇旧恨加起来,三皇子一定要给这个一个好看。
他是对付不了太子,也不好对顾家下手,但对付一个从江南来的章子茗,还是绰绰有余的。
听说章子茗包下了他看中的位置,三皇子想也不想带着人闯了进来。
章子茗不认识三皇子,却知道,站在三皇子身边的陈翰采。看一向无法无天不拿眼睛看人的陈翰采对被簇拥在中间男子的恭敬和奉承,章子茗心中一突。
这人的身份怕是不简单。
商人信奉以和为贵,下意识护住身侧的楚楚,章子茗第一反应是用温和的办法解决这场争端。
他站起来,将楚楚挡在身后,给自己倒了杯酒:“几位公子,凡事皆有一个先来后到,这里在下已经包下了,恐怕不能让给你们,不如几位公子选别处,在下定奉上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