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并没有求我帮你,这算是我多管闲事。”虞之衍以进为退,那强势迫人的语气变得感叹。
宋戈低声开口:“不是多管闲事,我很感谢你。”
“只是口头感谢?”虞之衍这人追求点实际的东西。
宋戈浑身都僵住了,身体像是冰块浸泡在水中,他清楚地知道虞之衍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只是勉强笑着说道:“我会给你赚钱的。”
虞之衍语调散漫反问:“你觉得我缺钱吗?”
宋戈又安静下来,抿着唇不说话了。
见他沉默,虞之衍点到为止,不继续逼他,话题又回到他身上:“怎么生病的?”
“没……”宋戈还想不承认。
虞之衍打断了他的话:“再不说实话,我现在绑着你去做检查。”
宋戈眼圈发红,一直看着地板,没和他对视一眼,视线缓缓模糊,不太懂为什么虞之衍要管他,病自己能好的。
虞之衍拧起眉头,看着他死犟般低着头,耐下性子,低声说道:“你不说,我大概也能猜到。”
宋戈的身体在一年前生虞珂的时候,几乎是一星期检查一遍,没有什么大问题,既然不是身体出毛病,那就是精神出了问题。
见他用力掐着自己的手指,破皮了也依旧毫无所觉的模样,虞之衍没再继续问,“去休息吧,早上就能见到女儿了。”
阿姨带着宋戈去休息,宋戈站起来,又停下脚步,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虞之衍闭着眼回了一句:“没良心。”
宋戈稍稍睁圆了双眼,看着略显疲态的虞之衍,欲言又止地咬了咬牙快步离开,像是有些心虚,又有些害怕。
虞之衍虽没有从宋戈口中得到答案,但却让秘书调到了宋戈的病历,得知了宋戈的心理疾病。
虞之衍知道心理疾病相比身体疾病更加难以痊愈,发病的时候更加难以察觉。
宋戈一夜没睡,耳朵像是听见屋外在下雨,雨滴沿着屋檐落下,滴答滴答,像是灌了水,声音模糊了一瞬,他好半晌才分辨出来。
那并不是雨声,而是浴缸里水满溢出来之后,砸在地板上的声音。
宋戈裹紧了被子依旧觉得冷,双眼睁开,望着黑漆漆的夜。他沉默地打开灯,靠在床头,陌生的环境,死寂的夜,手脚冰冷地缩成一团,手腕有些痒,他伸手扣了扣,突然像是突然涌出了鲜血。
但是宋戈视线清晰后,却发现手腕的伤口不见了……
虞之衍起床,上班之前鬼使神差地去看了一眼宋戈,门把被拧开,房间内亮着灯光,坐在床头的宋戈一动不动。
顿了几瞬,宋戈才慢吞吞的抬起眼看向他,碎发刘海遮住双眼,露出通红的下眼睑,粹着丝丝泪光,他缓缓松开抱住膝盖的手臂,双腿慢吞吞的伸直。
“早啊,虞总。”宋戈像是没事人似的,朝着他咧嘴笑道,抹了抹自己有些扎眼的刘海,露出那双布满红血丝的双眼。
虞之衍关上门,缓步朝着床边走去,宋戈的唇角逐渐僵硬,双眼涌出一丝警惕。
他弯腰将床头的灯按灭,天光大亮,阳光通透,虞之衍垂眼和他对视上:“还早,虞珂还没醒来,你再睡会。”
宋戈毫无血色的脸,苍白如纸,腿曲着一晚上,此刻有些麻木生疼,他哑着嗓子回答道:“我没事……今天还有工作,我看一眼她,就去工作。”
“你近期没有工作了。”虞之衍掀开他的被子,摸到他的脚踝,指尖感受到他冰凉体温,直接将他拽了下来,让他躺在床上。
宋戈挣扎得要起来,脸上出现一些急色:“你干什么?”
虞之衍按住他的肩膀,一字一句吐字清晰:“以你现在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十分有可能在工作期间出问题,我的员工死了,我是要赔钱的。”
宋戈现在脑子倒是转得快:“我死在你家,就不要赔钱了吗?”
“我赔得起,你不必给我省钱。”虞之衍看着他慌乱的狐狸眼,原本神采飞扬的眼眸,现在满是疲色,盛满了清透的破碎。
宋戈不挣扎了,深深看着虞之衍的眼睛,想从那双黑眸中,瞧出一星半点的情绪,但是毫无波澜,他抓了抓他的衣服,呼吸有些急促:“你到底想干什么啊,虞之衍,我和你有关系吗?”
“你为什么要管我?我死了对于你来说有任何的损失吗?”
宋戈的情绪有些崩溃,像是压抑到了极点,突然在此刻爆发出来,控制不住地哽咽,双眼含着泪。
虞之衍眉毛微微一压,眼中情绪下沉,捉着他的下巴,掐了掐他的脸,骂了一句:“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想不明白为什么就慢慢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来和我说话。”
虞之衍说完,便要起身,宋戈拽着他的衣服没松,将他的衣服都捏皱了。
虞之衍便不动了,弯腰看着他。
外面阳光初升,落在窗前,洒下一片光影,宋戈眼眶盛满水光,感觉胸腔有些窒息,张着唇呼吸急促,他一向聪明,脑海中念头翻来覆去地转了一遍,便模糊猜到了虞之衍想要什么。
宋戈手顺着他的手臂,摸到他的胸前,抓住他的衣襟,微微试探似的抬头,唇朝着他靠近,虞之衍没有动弹,允许他的靠近。
沉重的呼吸洒在虞之衍口鼻之间,宋戈掀起眼皮看着他,对上他冷静的双眸,并未吻上去,他松开手,失去全身力气似的倒在床上。
宋戈因为呼吸不均,轻咳了一声:“虞总,你想要这个啊。”
他像是恍然大悟般,眼底有些有些自厌的情绪发酵,连带着也讨厌上了虞之衍,他轻笑一声:“之前没/操够,现在还想继续让我当你的地下情人?”
虞之衍眼神透出一点冷意,看着他脸上笑容越发灿烂,像是一朵明媚的花,他低声道:“你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对你不好吗?”
“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宋戈气血上涌,又想起当初他嫌弃的眼神,都没有问他,便给他打上了淫/荡的标签,和很多人一样认为他是给钱就能搞定的烂货。
“我很满意啊。”宋戈擦了擦眼泪,笑着说道:“我扯着你的虎皮可以在娱乐圈横行,可以轻而易举地对付安家,我可以付出一点点代价就能得到想要的。”
话音一顿,往下沉。
“但是只要我跟在你身边一天,我就是见不得光的老鼠,所有人都知道我曾经趴在你身下当你的狗,玩腻了被赶出家门,所以谁都想要试试虞之衍搞过的alpha是什么味道。”
“我离开你的那段时间,很多人来问我要什么价格。”
“是,这些我都不能怪你,谁让我自作自受,自轻自贱为了走捷径搭上你,但我现在不想这样啊。”
宋戈一口气将自己藏在心中的话说了出来,“我不想有人提起我的时候,前面叫一句,就是虞之衍养着的那位。”
虞之衍皱了皱眉,看着宋戈一边笑,一边哭的表情,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虞之衍的情绪还算稳定,只是冷着声音问:“谁看轻你了?”
“你啊,最看轻我的人就是你,虞之衍。”宋戈心头泛着细细的痛感,眼皮越来越沉,彻夜未眠,又心酸落泪,他咽下一口苦涩:“你说我勾引吴瑕须,你说我不要脸,你说我……”
“我什么时候说你不要脸了?”
“你心里是这么认为的。”宋戈那时候对虞之衍有喜欢的,不管这个喜欢是因为虞之衍的强大,还是因为和他在一起之后感受过的丝丝爱意。
那是独特对他的。
养父养母对他很好,但他总觉得那应该是宋年才能享受到的爱,所以他在知道宋爸宋妈不是他的亲生父母后,就算嘴上不说,心中还是觉得有一道过不去的坎。
这道坎,不是因为宋爸宋妈不爱他,或者是对宋戈和他有失偏颇,单纯是因为宋戈觉得自己像小偷,偷走了原本属于宋年全部的爱。
但他知道虞之衍对他是特别的,就像那些粉丝喜欢他,是真的喜欢他这个人。
宋戈看得清楚,虞之衍对他的特别,是在条条框框之内,是他向下施舍的宠爱,且有一些风吹草动随时能收回的感情,所以他及时抽身,甚至连女儿也顾不及。
事实证明,女儿跟着虞之衍是最好的选择,他现在精神状态,女儿跟着他,只怕他哪天起来会终生后悔。
“……”虞之衍听着他的话,觉得好笑,又觉得有些生气,但又无从辩驳什么,毕竟当时他的确问都没问,观念先入为主地误会了宋戈。
当时看着宋戈和臭名昭著的吴瑕须站在一起,根本无法冷静的分析这件事情,他冷静之后他就想清楚了,宋戈和他根本不可能。
“吴瑕须的事情算是我误会你了……”虞之衍轻声道,神情柔和了一些。
“不,不是误会,我就是勾引他了,我们还上床……”宋戈梗着脖子故意这么说,然后被虞之衍掐住脸颊,说不出下面的话。
“你好好想想再说话。”虞之衍蹙眉盯着他,眼神带着警告。
宋戈眨眨眼,虞之衍松手之后,他却半点不知悔改,铁了心地说道:“虞总,这一年你不会以为我给你守身如玉吧。”
“这么多机会摆在我面前,我当然要一一抓住咯。”宋戈露出一个风尘玩味的笑,勾着他的脖子:“我现在就是一块抹布,脏得要命,你还要啊?”
虞之衍拧开他的手,抓着他往浴室去,动作太大,宋戈直接摔在地上,痛呼出声,见虞之衍冷下脸,便心中打鼓有些虚了。
刚刚那些话,说起来的确很爽,感觉出了一口恶气,但是这口气出完,他又慌起来:“虞之衍你要干什么……”
虞之衍将人扔进浴室,关上门,他身后还穿着干净利落的衬衣,准备收拾收拾去公司的,现在他要先收拾收拾宋戈。
“不是脏了?洗洗就干净了。”虞之衍抓着他的手腕,打开凉水,宋戈一惊往后躲,没穿鞋脚一滑,往后摔去,这么直挺挺地摔下去,脑袋怕是要磕到浴缸。
虞之衍连忙将人拽回去,但宋戈到底是一个成年的alpha,体重不轻,两人双双摔在地上,花洒浇了虞之衍满头。
宋戈摔得屁股疼,见虞之衍脸色不善,那些嘴硬的话便咽了下去,识时务者为俊杰,轻咳道:“不要洗,我没有过别人,你……冷静点。”
虞之衍很少这么狼狈,噢,不对,不是很少,是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在人前。所以当下他愣了几秒,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是攥着宋戈的手腕的手劲更大了。
宋戈也觉得两人闹成这样有些荒谬,便搭在他手背上,试图云淡风轻地粉饰太平:“虞总,这没什么……丢脸的……很正常。”
“……”虞之衍甩开宋戈的手,有些恼怒,但又不想被宋戈看出来。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到底要不要留下来。”虞之衍站起身来,扯了扯被沁湿的衣袖,眉眼间带着一丝寒气。
“……我不想。”宋戈实在不想再揣测着虞之衍心思过活,甚至不敢生气,不敢得罪他,生怕他将一切收回,像是被制作成标本的蝴蝶,毫无生气。
“你再说一遍。”虞之衍彻底冷下脸来,宋戈感觉他想把自己从这里的窗户扔下去。
宋戈舔了舔唇,慢吞吞站起来:“我知道虞总是为我好,想给我治病,但是我有在很积极地接受治疗。”
“你说的积极接受治疗,就是从轻度到中度吗?这就是你的治疗结果,再让你自己治疗一会儿,你就该重度了。”虞之衍不冷不淡地说道。
“就算这样,我也不想继续当你的狗了,天天对你摇尾乞怜,期待着你能心情好一点,我能少受点罪。”宋戈滚动喉结,又垂下眼睛,做出那派委屈又倔强的姿态。
虞之衍胸膛起伏一瞬,气得脑仁疼,忍无可忍地说道:“到底是谁让你认为你是我的狗了,我有一只杜宾还不够,还要再养一只,你们两个好打架吗?”
“我又什么时候让你受罪了?除了有几次你对我动手,甚至咬了我的腺体试图标记我,我对你凶了一点,还有哪次是让你受罪的?”
“还摇尾乞怜?你什么时候对我摇过尾巴?让你换个姿势都哼哼唧唧,只想自己舒服,还摇尾巴?那些你主动讨好我的时候,不是想要更多的好处吗?”
“就算你不讨好我,你和我提的要求,我哪次拒绝过?一直都是你自以为是的卑微。”
宋戈很少听虞之衍说这么多话,一时间哑然,咬了咬唇:“你从来都看不起我,嫌弃我,当着人的面只说我是陌生人,怕和我沾染上半点联系……”
“那我该说什么?你当时根本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吧,自己都不愿在外面承认我们的关系,现在倒是怪我说是陌生人了。难道我该说我们是床上的合作伙伴吗?还是说你一贯认为的关系,说你是我的地下情人?”虞之衍声音扬起,讽刺的话像是炮珠般轰响宋戈:“那你又该觉得我瞧不起你了吧。”
“我如果怕跟你沾上联系,你觉得你和我的关系会被网上人尽皆知吗?”
没有虞之衍的允许,那些人根本不敢轻易报道的。
“你说这些话狡辩有什么用……你现在让我留下来,难道是想要和我……谈恋爱吗?不还是只想要我老实陪你睡觉。”宋戈红着眼看着他,语气却越发虚了。
“啧。”虞之衍轻嗤一声:“如果我是这个意图,你觉得你昨天晚上能好好待在房间里?”
宋戈心跳声很乱,脑袋也很乱,声音越发小了:“那你是什么意思?”
“你脑袋是白长的,什么都要我告诉你?”虞之衍说了这么多话,此刻又冷静下来,转身准备往外走。
宋戈脚比脑子更快,从后面抓住他的衣服,死死揪住:“我想不明白,我的脑袋是白长的,你告诉我……”
空气中凝滞一瞬,宋戈原本滚烫的血液又逐渐冰冷,虞之衍没回头,只是低声说:“先治好病,你生病期间说什么都没有用。”
“想不明白就慢慢想。”
第191章 “你把我当替身?”
耽误得太久,虞之衍离开宋戈的房间去换了一身衣服,下楼的时候,便看见宋戈根本没有老实休息,而是站在旁边看着保姆手中的虞珂。
宋戈双眼泛红,沉默的站在旁边看着女儿,手足无措想抱不敢抱的样子,听见声响下意识地看向虞之衍。
虞之衍在餐桌前坐好,将女儿抱在腿上,摸了摸她的脸蛋,算是亲过她了,然后并未看着宋戈,低声道:“白天医生会过来,你待在这里陪虞珂玩。”
宋戈没说话,几秒后,在虞之衍跟前坐下,两人久违地一起吃了一顿早餐。虞珂坐在她爸腿上,手中抓着金子打造的玛瑙镯子,上面缀着三颗小铃铛,她摇晃着手臂便会响。
但虞珂的注意力却不在手镯上,直勾勾地看着宋戈,笑眼弯弯,小腿轻轻晃荡着,虞之衍吃完早餐,见宋戈眼睛不错地看着虞珂,便掀起眼帘看向他。
“你来抱她。”虞之衍说。
宋戈按着筷子的手一顿,眨了眨眼,不确定地说道:“我不会抱。”
“她这么大的人,不舒服会哭的。”虞之衍抬脚走过去,将虞珂放在他怀里,“虞珂性格很好,谁抱都不会哭的。”
宋戈双手捧着虞珂,只觉得怀里这一团软乎乎的,犹如棉花团子,放在手上感觉会化掉,而虞珂也不认生,靠在他怀里,自顾自玩着。
宋戈松了一口气,动也不敢动,手臂落在虞珂腰前横着,看着虞之衍头也不回地去公司,第一次有了一种想要叫住他的冲动。
“虞总,三天后在豫市有一场竞标会,畅阳公司总裁邀请您去参加,协商这次的合作问题,那边说实在走不开,只能请您过去一趟……”Aron知道近一年若是非必要的出差,虞总都会拒绝,便主动将这些提出来,让虞总自己决定。
虞之衍看了看手中的企划书,原本想要拒绝,但是转念一想,又放弃了,“好,你安排,订两个人的机票。”
Aron离开办公室,虞之衍喝了一口咖啡,舌尖泛着苦涩的味道,昨天他也睡得不太好,一方面是喝酒之后,脑袋昏沉钝痛难以入眠,一方面脑海中却想着宋戈有些睡不着。
虞之衍一直觉得自己的心理认知里面,不存在爱情,像电影中至死不渝的爱情,他只觉得极其荒谬,甚至嗤之以鼻。
没有人值得他放弃生命,放弃财产,放弃一切去守护。
他比任何人都要爱自己。
所以在察觉到这种不对劲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想要将他归咎于宋戈的不得体和逾矩破坏了他的标准,从前始终认为是宋戈率先爱惨了他,他只是因为孩子的关系给他施舍一点关心。
直到宋戈被他误会离开。
虞之衍冷静之后,便开始反思,他这人最是擅长在经验中吸取教训。
他当下在看见宋戈和吴瑕须以及安霄玥站在一起的时候,他下意识觉得愤怒,感觉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重演了。
后来,他想当时他那么不冷静的原因,就算他极不愿意承认,也极为排斥这个可能。但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条他并不是简单地在‘玩’宋戈,在宋戈对他十分爱恋依赖的同时,他也付出了一星半点感情。
当然这个感情虞之衍依旧并不觉得是至死不渝的爱情,甚至喜欢他都觉得不是,只是一点好感而已。
所以宋戈离开的时候,虞之衍没有阻拦,更觉得这种洒脱的姿态才像自己。
直到一个月后,虞之衍才从繁忙的生活中体会到一些不同,再也没看见宋戈对着镜子自言自语,见他看着他,宋戈便会弯唇一笑,告诉他,他正在演什么角色。
晚上没人再揪着他的衣摆睡觉,那抹熟悉的信息素消失不见。他时刻戴着的阻隔项圈显得多余,因为再也不会有alpha信息素对冲的情况,尝过有人配合的易感期之后,一个人就显得有些难挨……
直到有人知道宋戈曾经是他的人,问了一嘴安家的事情怎么处理,虞之衍那时涌起了不少顽劣的心思。
他想让宋戈失败,让宋戈求他,但转念一想,宋戈这样的人,就算失败了,也绝对不会再回头,他甚至可能重新找上另外的男人帮他。
所以当时虞之衍只是说了一句:“廖局长身为人民公仆,当然要为人民服务。”
安连城的事情秉公办理,该坐牢坐牢,该判刑判刑,后来安旭东和安霄玥也都是这样,办公效率极高。
事到如今,虞之衍并不能假装清高、自欺欺人地说,宋戈和他没关系。那在看见宋戈吃避孕药,将结扎手术提前的他,就会显得更加愚不可及。
况且两人还有一个孩子,就算再怎么欲盖弥彰,也掩盖不了宋戈是不一样的事实。
虞之衍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他让宋戈想,其实他自己都没有捋顺,两人的关系该怎么发展,宋戈现在生病,还是最难医治、最难以捉摸的精神疾病。
那在当下宋戈做得任何决定都不具有客观性和主观性,可能只是在生病状态下的一种求生表现。
虞之衍轻叹一声,打开手机,让阮席将《沙砾》的成片给他发过来。
原本想趁着休息看会儿,但在公司,他没那么多空闲时间,看了个开头,就去开会了。
阿姨将虞珂一天的情况发在他手机上。
【虞先生,今天小珂宝很乖,午睡了两个小时,宋先生带着她在花园里玩了一会儿,这一天宋先生都陪着小珂宝,晚餐也是宋先生喂的。一切正常,请勿担心。】
虞之衍因为项目部上半年的杰出表现,创下新高,就请下属在米其林餐厅吃饭,又被拉着喝了不少酒,众人见虞总兴致高,更是左一杯,右一杯地往他嘴边送。
直到虞之衍摆手,扣下酒杯,才作罢。
虞之衍率先离席,九点多到家,阿姨说今天虞珂玩累了,所以睡得早,阿姨给他煮了杯醒酒茶,才下去休息。
听到动静,宋戈打开门,看见靠在沙发上的虞之衍,他脸颊有些红,他闻到了空气中的酒味,以及肆无忌惮的alpha信息素。
宋戈一怔,把门关上,心跳声震耳欲聋,脸颊烧起绯红,像是被人猛地拉入某种回忆中,他连忙带上阻隔项圈,压住自己翻涌的信息素,稳了稳心神才下楼。
虞之衍倒还清醒,今晚也是故意多喝了两杯,实在是今早的情况复杂尴尬,他想暂时逃避,用酒精麻痹自己。
虞之衍让人播放了《沙砾》,宋戈站在他身后,看见屏幕中熟悉的场景,稍稍一怔,那些想说的话像是堵在喉咙里,一句也吐不出来了。
他没有看过《沙砾》的成片,杀青后,他就去看病了,努力出戏根本不敢看片子。
虞之衍松了松领带,见他一直傻站着,低声开口:“坐吧。”
宋戈手脚僵硬、同手同脚地坐下,两人之间隔了一米多宽。
电影中的元迈砾比宋戈更瘦,他的肌肤泛着阳光下暴晒过的小麦色,露在外面的手臂线条微微鼓起,露出一丝力量感。他一笑,黝黑的肤色显得牙齿洁白,淳朴又赤诚,他正在河边漂洗衣服。
虞之衍看见元迈砾的形象着实惊讶了一瞬,不管是气质也好,模样也好,都和宋戈有很大的出入。
“这是在哪?”虞之衍问。
宋戈冰冷的手指轻轻攥紧,低声回答:“在清河村。”
元迈砾回到一贫如洗的家中,晒好衣服又去喂鸡,然后劈柴做饭,堂屋内坐着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孩儿,他正在拿着一本书打瞌睡。
晚上元迈砾的父母回来,骂骂咧咧指责元迈砾院子没打扫干净,又唉声叹气地说道最近太阳太毒辣,干活歇一阵干一阵,效率不高。
元迈砾将饭菜上桌,父亲又话里话外地提起油放太多,家里没钱云云。
元迈砾静静听着没有反驳,弟弟元迈祝吃得满嘴油,还嫌弃菜太素,说从前大哥在家时候,都会去山上打野味吃。
母亲连弟弟多吃两口蔬菜都说好孩子不挑食,元迈砾从早忙到晚,换不来一句好话。
谁让弟弟是omega,他只是一个beta。
虞之衍见元迈砾垂着眼,半点悲伤的情绪都没有露出来,只是静静地扒饭,像是没听见他们的话,然后又被骂了,说是闷葫芦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以后谁会看上他这样的beta,只怕要一辈子打光棍了。
元迈砾和宋戈一样,是原生家庭中不受青睐的孩子。
虞之衍看惯了人情冷暖,知道人心就是偏的,冲出屏幕的压抑感,让人一阵阵窒息,他看见宋戈手心磨出的老茧,蹲在地上干活的手法极其熟练。
“当时拍这部戏的时候,你用了多久进入角色。”虞之衍没看宋戈,声音在微暗的客厅内响起,空气中信息素越发冷沉,几乎浓郁。
“……”宋戈看着电影中的自己,声音很低,像是回到了那个毫无存在感的家庭:“我提前一个月去熟悉的环境。”
所以他是切身过了一个月这种受人冷脸的生活,元迈砾就像是他的影子,在这种情况下他生活一个月便压抑得快要崩溃,元迈砾却生活了十八年。
家里的弟弟和哥哥都是宝贝,只有他是草芥。
视频中元迈砾偷偷和喜欢的女孩见面,脸上挂着真心的笑容,一派轻松神色,女孩临别前却说,她要嫁人了,让元迈砾以后不要再来找她。
女孩是元迈砾的同学,成绩很好,但是家里人却不准备让她继续读书。
女孩走了,元迈砾红着眼回到家里,父亲正在堂屋里等着他,桌上放着他的录取通知书,父亲和他谈了一晚上,元迈砾从头到尾只是点头说好。
家里哥哥正在上大学,开销极大,元迈砾不光没学上,父亲还红着眼眶让他出去打工赚钱供哥哥读书。
“你放心,现在你对你哥他的好,他不会忘记的,等他在大城市站稳脚跟,再接我们过去过好日子……”
元迈砾就这样背着两件衣服,捏着八百块钱离开了家。
虞之衍看到这里,拧着眉,心中骂了好几遍蠢,这样善良到蠢笨的人,说一句难听的活该被压榨。
但看向宋戈的时候,唇角泛起一抹笑:“主角真善良啊。”
元迈砾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真的和宋戈很像,宋戈也是个蠢的,从他为了养父母去接大尺度影片,就没有想过走回头路的执拗就可以看出来。
宋戈却也听出了他藏不住的嫌弃,元迈砾的确是一个软弱又善良的人,他割舍不了那一身血脉亲情,想要和这个世界还有些联系。
虞之衍伸手握住他的脚踝,宋戈下意识往后缩,冰凉的脚踝被握住,alpha的体温很高,隐隐发烫。
“过来。”虞之衍嗓音沙哑,轻拽了一下他的脚踝。
宋戈犹豫了几瞬,才爬到虞之衍身侧,然后下一秒便被抱上腿,像是抱着虞珂似的,但只是虞珂更加小只。
虞之衍视线依旧看着屏幕,指腹轻轻摩挲,又顺着他的脚踝往小腿摸去,宋戈脊背笔直,脚趾忍不住蜷曲起来,耳朵潮红,虞之衍只是握住他的小腿肚子,并没有下一步的举动。
宋戈悬着的心在嗓子眼,迟迟下不来。电影中元迈砾开始在超市打工,前一个月的时候几乎一天只能吃一顿饭。
在超市工作了三年,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千多,他还要租房吃饭,每个月寄回家一千八,手上的钱勉强过活。
然后元迈砾检查出胃癌,需要钱治疗,他又没有任何医疗保险,这边治病费用昂贵,又是要用进口药,进行切除手术,六万块钱就能要了他的命。
医生说胃癌不能拖,所以元迈砾害怕地和家里打电话,想要将自己三年赚的钱拿回来一点,但知道他是要钱的,家里直接不接他电话了。
在死亡和身体健康的威胁下,元迈砾才从绝望中认清了有些亲人,他们其实比陌生人更加冷漠,他向老板借钱,老板骂了他一顿,给他结算了两个月工作之后辞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