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应淮顿了顿,抬起头,金丝眼镜下的视线被反光遮挡,看不清情绪。
“简单来说,分化异变药剂带给你的天赋正在吞噬你。”
“你只有大概一年不到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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菌子拖着刀悄悄路过……
须臾,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报告。
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像乱爬的蚂蚁,杂乱无章地涌动,仿佛要涌出来将人淹没一般。他指尖一松,报告无声地掉在了地上。
“不到一年?”裴灼低声重复,眼里流露出茫然。
这时间是不是太短了点?
心里说不上有多少恐惧,只是空空的,比起第一次拿到报告,更多了几分茫然无措。
就好像假期中途突然接到加班电话,所有计划全部作废,临出门前只来得及把游乐园的门票塞进抽屉,匆匆投入到一成不变的沉闷当中,那种怅然若失的空落落感。
周应淮俯身捡起那份报告。
“也不是没有办法的,裴灼。”他轻声开口道,“只要移植一个不带天赋的普通腺体就好。基因稳定剂的本质就是帮助平衡这种粒子,但治标不治本。你的情况已经严重到无法用稳定剂解决,每个月发病时间都会比上个月提前2-3天,直到稳定剂不再起效。”
“……移植?”
“对,移植。虽然你的基因在药物影响下产生了永久性缺陷,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要你的命。失去天赋后,粒子会慢慢被代谢掉,基因表达回到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中,两年肯定是没问题的。”
裴灼垂下眸子,发现桌上有水果糖。
他自幼在实验基地长大的,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腺体移植之后会产生严重的排异反应,需要长期的药物控制和尖端治疗设备辅助。
都很贵。
“我没有这个钱。”他拆开一颗葡萄味的水果糖放进嘴里,含糊道,“算了吧。”
周应淮紧紧盯着他,目光落在裴灼吃糖时露出的鲜红舌尖,又缓缓向下,盯着滚动的喉结和脖颈上皮具磨出的痕迹,欲望露l骨得近乎赤乂裸。
半晌,低哑道:“我可以帮你。”
裴灼吃糖的动作一顿。
他抬起眸子,若有所思地望向周应淮:“你想要什么?就算移植成功,我也只有两三年能活,对你来说不划算。”
“没关系。”
“除了移植费用,我还需要稳定剂。黑市价五十万一支,三年就是一千八百万。拿着这笔钱,你要什么样的omega得不到?”
“那你的回答是什么?”
周应淮一步步将omega逼进墙角,不让他有丝毫躲闪的机会,缓缓低下头,嘴唇几乎要碰到那颗小痣,嗓音充满蛊惑,在耳边低语道,“我真的很想帮你,裴灼。只要你开口,其他都不是问题。”
“……”
“我会给你一个合法的身份,我们移居国外,不会有人知道你是实验体……你想在哪里办婚礼?”
黑色颈圈发出“哒”的轻响,滚落在地。
他知道自己很卑鄙。
但那个雨夜——
闪电划破浓黑的夜色,照得室内惨白一片。玻璃“哗啦”炸裂四散,湿淋淋的满身血腥味的omega破窗而入,长刀横在身前,被雨水打湿的眼睫微微抬起,露出黑玉般的眸子。
冷厉,残酷,刹那间摄人心魂。
周应淮从来没见过这样的omega,做梦都想得到。
现在他抓住了。
“滋”——
熏肉在锅里发出令人舒畅的肉香,秦闻州一手拎着锅铲给熏肉翻面,另一只手飞快地刷着“持家达人”题库。
刷题进度已经达到90%,再一会儿就能刷完,完成男朋友规定的允许花钱的条件。
这样一来,对于自己买回来的东西,裴灼应该没有理由再露出嫌弃的神色。
Alpha美滋滋地想着,将煎好的熏肉放入盘中,再摆上一颗西蓝花和两片罐头蘑菇,一份爱心晚餐就完成了。
再过一会儿,裴灼就该到家了。
他搬了把凳子坐在玄关等。
墙上的石英钟嚓嚓地走,指针从七点移到八点,又挪到九点。
熏肉已经冷掉了,摊在在盘子里油脂四溢,腻得人发慌。因为被拿去热了一遍又一遍,摆盘用的西蓝花变得枯黄丑陋,不得不丢进垃圾桶。
秦闻州逐渐不安起来。
他开始尝试给裴灼打电话,粉色光脑里有存过裴灼联系方式。
没有接通。
嘟嘟一阵后就会变成忙音,然后是机械的留言通知。
…… ……
始终没有接通。
过了很久,光脑微微一亮,提示半小时前的留言已被查看,但没有任何回复。
又过了十几分钟,备注“男朋友”发来消息:别等了。
凌晨一点。
Alpha颓丧地靠着门板,手里紧紧攥着光脑,几乎确信自己被裴灼无情抛弃了。
出门之前裴灼的情绪就不大好,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错事,又或者本身的存在就容易让裴灼感到不高兴。
027不喜欢001。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不管他怎么努力,027就是讨厌001。
记忆中的夏天很长,长得难捱,又很短,短到他甚至记不清027的样子。
依稀记得治疗室里的omega总是冷着脸不高兴,又特别爱掉眼泪。
眼尾总是泛着水红色,雾蒙蒙的眼睛里噙着泪光,恶狠狠瞪着自己,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用力咬着嘴唇,偏过头去,耳朵红得几乎要烧起来。
作为001,秦闻州很少有清醒的时间。
研究员们对“予夺”的效果并不满意,认为限制太多,于是频繁地给他注射分化异变药剂Ⅱ型,企图令“予夺”再次产生变化。
Ⅱ型药剂的副作用很大,没几个实验体扛得住。
在Ⅱ型药剂的基础上,他们还研发出了更加酷烈的Ⅲ型药剂,002和003相继死亡,只有001撑了过来。但由于001的极度不配合,Ⅲ型药剂改良一度陷入瓶颈,研究员们一筹莫展。
直到某天,001对027展现出了非同一般的浓厚兴趣。
正式见到027,是在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在那条长长的,望不到尽头的走廊上。
其实那会儿他对027是有印象的。
连续不间断被注射Ⅱ型药剂的过程中,秦闻州产生了微弱的抗药性,渐渐地,勉强能够意识到有个信息素很好闻的omega陪着自己。
是薄荷味的。
还被自己标记过了。
那段时间他对这个薄荷味的omega十分依恋,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若是运气好,在安抚时间结束之前几分钟,甚至还能稍稍看清一点omega的模样。
是的,他看不清omega的脸。
Ⅱ型药剂不仅会令人失去理智和大部分的语言能力,连视觉和听觉都是模糊的,活生生将一个人堕落成最原始的野兽,只能凭借着本能和气味分辩环境,偶尔还会做出一些无法控制的攻击反应。
秦闻州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吓人,被讨厌是正常的。
但他也没有办法,只能竭尽所能去安抚,抱住微微颤抖的薄荷味,告诉他:“别、别害怕……”
薄荷味把他推开了。
他只能又贴过去,努力表达自己这会儿很安全,会乖乖听omega的话:“薄荷味,不、不咬……我、乖……”
一声轻响,伴着电流微微的杂音,治疗室的门被打开。
研究员进来,冷冰冰道:“时间到了,027。”
薄荷味用力推开他,起身离开,没有半分留恋。
那种冷淡抗拒,还有一刻都不想多见的厌恶,就算弱智都能感受到。
同样的场景重复过无数次,他一次也没能留住薄荷味。
后来在走廊上惊鸿一瞥,亲眼看见027进了藏书室,遂向研究员提出要求:自己也要拥有进入藏书室的权限。
生活方面的事,研究员基本都会顺着他,毕竟很多实验还得他配合才行。
秦闻州在藏书室里发现了一本画满了火柴人的故事书。
似乎都是027想要的东西。
回去后,他向研究员提出新的要求:给027一袋糖果。
这个要求不出意料地遭到了拒绝。
“不必要的食物会影响027的实验数据。”研究员说,“你可以换一个要求。”
“我会配合再做一次Ⅲ型药剂的实验。”秦闻州盯着那双藏在护目镜底下的冷漠眼睛,“给他糖果。”
那天027莫名其妙得到了几颗不同口味的水果糖。
基地另一头全封闭的实验室中,有人在生死线上挣扎,浑身是血,插满了管子,多处器官感染,大大小小的仪器发出尖锐的警报。
一片混乱中,研究员们匆忙奔走的身影仿佛白色幽灵来去,倒映在被染得血红的无神眼眸里,嘈杂又寂静。
这里便是无间地狱。
日子一天天流逝。
001给027的故事书上画了很多颗爱心。
他准备好了一张纸条,打算等攒满20颗爱心,就拜托研究员带给027。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
“027今天会想见001吗?”
秦闻州靠在门板上,慢慢地、轻轻地念出这句话,喉头涩得近乎黏腻。
他想起来了,这是黑镯子的重启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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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预告:
给周老板的忠告之——不要试图去抓住一只不属于你的奶牛猫。
窗外夜色寂寂,没有一丁点光亮,像安静的坟。
被遗忘的细枝末节涌上来,坠满了疲惫和痛苦,撕扯着旧日伤疤,患得患失的不安如同一把刀子,搅得心头鲜血淋漓。
他两眼放空,开始认真思考裴灼为什么会留下自己。
明明当年爆炸发生之前,还是冷冰冰的、难以接近的一个人。
六年后重逢却又是另一种态度,不仅把自己捡回来百般照顾,就连生气时的过肩摔都只是轻轻地将自己摔在床上,一点都不疼。
甚至送了一只可爱的粉色光脑给自己,四舍五入就算定情信物。
难道这就是金钱的力量?
……这么说起来,姓周的那么有钱,竞争力不容小觑。
不知道再找祝风停借个三十万能不能搞定。
想起某人雄厚的财力,alpha稍微找回了一点信心,从地板上起来,重新坐回比较舒服的凳子上,直勾勾盯着光脑上那条来自男朋友的信息。
“别等了。”
这三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今晚不回来,还是明天也不回来,还是因为发现自己在装傻所以直接不辞而别了?
如果是不辞而别,那就得尽快重启黑镯子,回去继续偷偷利用龙鳞的情报网找人。这里的房子要卖掉,换到裴灼方便租的地方去,不然男朋友整天为了房租过得紧巴巴的,只能吃过期泡面,吃不起水果鸡蛋最后饿得面黄肌瘦也太可怜了……
他琢磨着琢磨着,还没琢磨完就头一歪睡着了。
“蝉蜕”是个非常消耗体力的异能。
当年在事故中被炸成焦炭后,他躺了足足一年才恢复过来,期间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困在重伤的躯体里动弹不得,只能听着身边人来人往吵闹。
得亏重伤之前是弱智状态,“蝉蜕”在修复身体之余顺便把弱智状态也给复原了,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整年,不然迟早无聊疯掉。
Alpha歪歪斜斜地靠在鞋柜上,睡得很沉。
凌晨四点。
门外响起钥匙插进锁眼的声响。
“咔哒”。
秦闻州的眼皮颤了颤。
裴灼推门而入,一垂眸就看见了倚在鞋柜边上睡眼朦胧困得冒泡不知道现在是几点的alpha。
“……”他移开目光,扶着门框脱去鞋子,冷淡地开口,“不是说让你别等了?”
秦闻州迷迷瞪瞪地眨了眨眼睛,玻璃似的眸子里倒映出omega的身影,几秒钟后,一个激灵,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他摸索着打开灯,认真地打量了一番夜不归宿的男朋友。
眼下挂着两片乌青,头发凌乱,还带着一丝潮气;T恤皱巴巴的,脖颈上的腺体保护圈不见了,墨镜断了一只脚,歪歪地插在领口。
秦闻州:“!!!”
秦闻州:“你……你……”
裴灼动作微顿,掀起眼皮,目光落在alpha身上,似乎在等他把话说完。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容易让人误会。
也许是被欺负了,也许是遭到了强行标记,总之在alpha的眼里,omega会遭遇的不外乎这些事。
就连楚哥也不例外。
从诊所离开后,他骑了很远的路。
临近晚上八点,黑灯瞎火跌跌撞撞地敲响了古董店的门,问楚哥能不能借个地方给自己洗澡,顺便再住一晚。
当时楚夭有点惊讶,看着他浑身上下透着的狼狈劲,欲言又止,眼底流露出一丝隐秘的担忧,最后什么也没说,让他进来洗了个澡。
浴室水声哗哗响。
楚夭靠在门口,微微偏过头,透过毛玻璃看着里面模糊的人影,半晌,抬起烟斗深深吸了一口,唤道:“裴灼。”‘
水声一停,很快又响起来,只不过开得小了点,能听清门外的人说话。
楚夭知道这是让他继续说的意思。
“你要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可以跟楚哥说。”他嗓音柔和,不响,却能压过水声,“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不要让人给欺负了。”
水声又“哗”地大起来。
楚夭不由失笑,拿烟杆子敲了敲玻璃,提高嗓门:“出来吃碗泡面再睡。”
裴灼洗了很久,因为家里没有浴缸。
他喜欢泡澡,泡澡使人心情平静。
于是误会继续重重加深。
等他洗完澡冒着热气出来的时候,楚夭正在敲键盘发消息,眉心紧蹙,盯着屏幕,联系人是“奔跑的小鹿”。
奔跑的小鹿:要这么多资料?明天有点困难,我在出差。
双木成林:尽快。
奔跑的小鹿:可是哥,这个人之前不是已经查过了?
双木成林:事出有因,我的人被欺负了。
奔跑的小鹿:……你又捡人?
裴灼抱着胳膊站在后面看了会儿。
用老式电脑避开监控这个方法,还是楚哥教自己的,教完还卖了一台电脑给自己,很难不怀疑是为了卖货。
一直看到“被欺负”三个字,裴灼眼皮一跳,伸手抢过鼠标把页面给关了。
“我没有被欺负。”他知道楚哥是好心,但还是要澄清一下,“我在发情期都能杀三个alpha。”
楚夭关掉电脑,看了他一会儿,随手扯过一条干毛净盖到他脑袋上擦了擦,带着一点莫名的怜爱:“我知道,小裴是个好孩子。”
裴灼:“……”
算了,不信就不信,alpha都这样。
擦干头发,裴灼轻车熟路地回到自己常住的那个房间,无视床头柜上放着的那碗爱心泡面,一头倒在床上,抱住枕头,望着窗外重重树影,心里的躁意没有消减半分。
就在不久前,他拒绝了一个能够活下去的机会。尽管对方的态度、方式还有目的都令人不高兴,但至少能活下去。
逃离N的控制,在外面长命百岁地活下去。
可他不喜欢周应淮,不喜欢alpha身上那种天然凌驾于omega之上的气质,也不喜欢任何人对自己露出怜悯的神色。
成为某个alpha的笼中鸟,和受制于N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身为实验体或者omega并不是自己的错。
自己在黑市网站努力接单,靠着自己赚钱买稳定剂和抑制剂,吃普通人吃的营养剂,偶尔也会嘴馋吃点泡面,和普通的alpha还有bate没什么不一样的。
为什么非得向什么低头才有资格活下去?
正胡思乱想着,门被敲响了。
“裴灼,你的光脑忘在浴室了,一直在响。”楚夭在门外问,“是家里人吗?”
“嗯。”裴灼开门,取回自己的光脑,继续回到床上,翻了一遍来自秦闻州啰啰嗦嗦的留言,不想回复,顺手塞进枕头底下。
床头边上,红色的泡面桶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口味是自己最爱的“劲辣!红烧牛肉面”。
“……”他丢开枕头,爬过去端起泡面嗦了一口,边吃边想,楚哥和其他alpha还是不一样的。
吃完泡面,又给秦闻州发了个消息:别等了。
然后躺在床上失眠到凌晨一点。
裴灼:“……”
他发现以往能在楚哥这里找到的安定感不见了。
死亡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有人想带自己面目全非地离开,有人给自己撑起了一把伞,却没有人与自己同行。
跌到、爬起,头破血流地一起逃亡,跌得满身尘土泥泞,走过山川、河流、沼泽湿地,直到利剑坠落的前一刻也不松手。
最后还会给自己立一座矮矮的坟墓,上面刻着“裴灼”。不是谁的omega,也不是027,只是裴灼。
他找不到这样的人。
于是又告别了楚哥,漫无目的地骑行着,不知不觉便往小区的方向去了。
今晚的月亮很亮,照着回家的路。
一开门就看见银发的alpha坐在玄关,等自己等得睡着了。月光微微地打在他的长发上,泛起奇异又漂亮的银光,像一盏小夜灯。
裴灼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轻轻拱了一下,又很快归于寂静。
他穿上小狗拖鞋,等着那句“你是不是被欺负了”,再应付着说两句“没有”之类的话,结束掉这疲惫又厌倦的一天。
“你……”秦闻州总算把话说完了,神色担忧,“你是不是骑车摔了?外面黑灯瞎火的,有没有受伤?”
裴灼:“……嗯?”
因为意料之外的答案反应有些迟缓。
“断掉的墨镜腿有没有捡回来?粘上应该还能用。”alpha继续关心,“便利店有卖可以装在车把手上的灯,明天我去买一个。”
“……不用。”裴灼回神,有点诧异地看着他,半晌,才继续道,“不是骑车摔的。我揍了周应淮一拳,走得匆忙,不小心把墨镜摔了。”
“哦。”alpha脸上的担忧迅速退去,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甚至还有一点快乐,“那他是不是死了?”
裴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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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闻州(自信):老婆出手,对方肯定死了。
第21章 主要责任在你
裴灼在门口站了半天,踩着小狗拖鞋来到alpha面前,揪住衣襟把人拎了起来,仿佛在打量什么从未见过的东西,目光奇异。
片刻之后,问道:“你不担心?”
秦闻州也被问得很茫然。
半晌,小心翼翼地开口:“担心……什么?姓周的没死透吗?”
“担心我……”裴灼也觉得不太对味儿,声音越来越小,“被欺负。”
两人的目光齐齐落在揪着衣襟的那只手上——这足以单手拎起一个身高一米九alpha的惊人力量。
就在前天,还用一根撬棍在五分钟内杀死了三个混混。
秦闻州:“……??”
裴灼面无表情地松开手,绕过他,进了卧室,“砰”地关上门。
秦闻州:“?!”
秦某人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男朋友这是在和自己撒娇!
他一个猛虎下山,转身扑到紧闭的卧室门口:“担心!当然担心!我担心得吃不下睡不好一晚上都坐在门口抹着眼泪等你回来!裴灼,裴灼?你开开门,让我看看哪里擦破了皮,我给你上药,给你去买酒精碘伏棉球创可贴……裴灼?裴灼,你怎么不说话?那个姓周的是不是欺负你了?我早就看出他不是什么好东西!等天亮我就打车过去把他……”
门开了。
连珠炮似的声音戛然而止,alpha一头栽进去,咕咚栽在了omega脚边。
裴灼蹲下来:“你知道打车过去要多少钱吗?”
秦闻州:“。”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彼此的身影映在眼底。
片刻之后,裴灼打了个哈欠,浓重的困意涌上来,好像终于在那双玻璃似清澈的眸子里找到了栖身之地。
“我困了。”他起身,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alpha,“你陪我会儿。”
秦闻州愣了一下,不确定自己刚刚是不是在裴灼的眼里见到了笑意。
他赶紧爬起来跟上去,等裴灼盖好被子躺下之后,规规矩矩地坐在了床尾。
“……?”裴灼掀开被子探出头,“你为什么坐在那?”
“陪你。”
“这张床有两米宽。”
“嗯、嗯?”
“你也一晚上没有睡,”裴灼觉得有时001的智商低得简直令人匪夷所思,不耐烦地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天快亮了,别折腾沙发床了。”
秦闻州呆了足足十秒钟。
随后猛地跳起来,蹿到客厅抱起被子再蹿回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脱掉衣服躺下,生怕裴灼反悔。
Alpha扑到床上的时候像枚炮弹,整张床一颠一颠地弹了好几下,omega也跟着颠了两下,睡意全无。
裴灼:“……”
他后悔了,想把人踹下去。
但是alpha很规矩,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起来,掖在床边上,中间宽得还能再睡一个人。
床买大了。秦闻州遗憾地想。应该买一米二的,不仅能看还能挨得近一点。
裴灼闭上眼睛,过了会儿,又睁开:“不要盯着我看。”
“哦。”秦闻州用被子把自己蒙上。
又过了片刻,裴灼忍无可忍:“从被子缝里看也不行!”
Alpha委屈地翻了个身。
然后因为睡得太靠边直接掉下去了,能听见很重的一声响,还有闷哼。
“……”裴灼觉得自己今天实在是好脾气,没有直接让alpha滚回客厅睡,继续闭着眼假装没听见动静。
大概几分钟后。
“裴灼,裴灼。”
“……”
“我睡不着。”alpha裹着被子蛄蛹两下,稍稍靠得近了一点,在耳边咕叽,“我失眠了,我想……”
裴灼猛地睁开眼,瞪着他,眼下两片乌青愈发黑重,像没睡够觉的鬼,怨气冲天。
秦闻州:“。”
他往被子里缩了缩,继续勇敢地咕叽:“我能不能……亲你一下?”
随即看见omega神色变了,先是错愕,紧接着又变成了刚回家时那种沉沉的不快活,夹杂着一丝厌倦。
“好啊。”他听见omega这样说,半边脸也恹恹地埋在蓬松的枕头里,嘴角勾起的弧度十分冷淡,仿佛行刑场上的刽子手,准备宣告什么的死亡。
秦闻州莫名有点紧张,但还是凑了过去。犹犹豫豫半晌,终于在眉心落下一个轻轻的吻,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又用指尖抚摸了一下。
因为被薄荷味包围着,心跳得很快,像夏天的雨点敲打着屋檐。
“晚安吻。”他小声地解释,“还有……皱着眉头睡觉容易做噩梦。”
裴灼微微睁大了眼睛。
落地窗外,远处高楼的间隙里亮起微微的朝霞,将城市原本的模样抹去,只剩下幢幢错落的影。
他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在心底沉沉积压了一夜的东西不见了,只剩下纯粹的困倦,舒适又安逸,让人想立刻坠入梦乡。
“你想说什么?”alpha还在那里紧张地思考,“不喜欢吗?还是想再要一个晚安吻?”
“你……”裴灼闭着眼,顿了许久,终于还是问出了口,梦呓似的喃喃,“你是不是弱智?”
“不是。”
“那就睡觉。”
世界终于安静了。
这一觉睡到了下午。
窗帘是拉起来的,只有缝隙里透着光,朦胧地柔和着,特别适合睡懒觉。
裴灼醒来,转头看了一眼,发现秦闻州不在,于是又闭上眼睛赖了一小会儿床。
有肉香飘进来。
他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循着味道来到厨房:“不准偷偷开泡面……”
“你醒啦。”秦闻州关掉火,“咣当”把熏肉放进盘子里,转过身,“来,吃点东西。”
“……?”裴灼揉了一下眼睛。
只见小黄鸭围裙套在一米九的个子上,绷得紧紧的,隐约勾勒出胸肌的轮廓,再配上那个不知哪来的大红色波点盘子,简直……简直滑稽得乱七八糟。
哦,他想起来了。
大红色波点盘子是超市开业大酬宾送的,因为太丑一直收在柜子里没用,没想到秦闻州自作主张翻了出来。
“……哪来的肉?”
“买的。”秦闻州美滋滋地把昨天没能展现的爱心晚餐端到男朋友面前,“不用担心钱。便利店老板让我过去打工,一天能赚两百。”
“还有这个。”他又闪电般掏出一个粉红色的腺体保护圈,和爱心晚餐并排放在一起,“你的颈圈不是丢了嘛,我帮你重新买了一个。”
亮黄、大红、死亡粉。
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房间里的颜色争先恐后地朝自己冲来,裴灼一下子清醒过来,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表现出十二分的抗拒:“我可以不用……”
Alpha热情洋溢地摇摇尾巴:“和你送我的光脑颜色一模一样!我挑了很久才选到的,戴上试试。”
“……”
裴灼发现自己对001的容忍度直线上升。
真是奇怪。
试戴完那个死亡粉的颈圈,又吃光了爱心餐,裴灼懒洋洋地躺到沙发上,打开通讯列表,试着给周应淮发了一个表情。
没被拉黑。
可能从昨天晕到现在还没醒。
于是他三言两句表明态度,比起昨天含糊其辞的一拳重击,十分明确地拒绝了结婚的提议,最后先发制人地把周老板从列表里删掉了。
做完这一切,他朝厨房喊了声:“秦闻州。”
“哎。”alpha应声出现。
“我刚刚拒绝了一单一千八百万的生意,主要责任在你。”裴灼说,“欠条,你写还是我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