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匆匆忙忙要跟上去,忽然听见裴灼轻轻喊了一声,麻溜地调转回头。
“喏。”omega不知又塞了什么东西过来,他来不及细看,胡乱“嗯嗯”两声,直接和八面体一块儿放进了兜里。
等上了车,将八面体交给祝风停后,他才摸出裴灼刚刚塞给自己的东西。
是一粒水果糖,热热的,还带着体温。
祝风停对着假货研究片刻,转头一看,皱眉:“你在傻笑什么?”
秦闻州好像完全没有听见,发了会儿呆,突然回魂:“祝哥。”
“嗯。”
“你说婚礼上我穿黑西装还是白西装好?”alpha思考,“要不黑一半白一半?”
“不知道。”祝风停将八面体放进口袋,“下次再让我听见这种屁话,就让你青一半紫一半。”
“……”
西环街口已经拉起了警戒线,红蓝灯闪烁。
祝风停亮明身份,带着秦闻州进了古董铺子。
窗户是碎的,货架乱七八糟地倒在地上,地板上有大量血迹,十分惨烈。
祝风停喉结滚动了一下,垂眸戴上手套。
“血液溅射的痕迹不正常。”他查看了一圈,走到某处蹲下,“这里,缺了样东西。血液鉴定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
旁边的警员回答:“刚刚送过去,大概一个小时出结果。”
“N活动过的证据呢?”
“在这。”警员拿来一个被塑封起来的身份卡,上面写着“姜鸣”,照片一栏是空白的,“里面有身份芯片,正准备拿去破解。”
“……姜鸣?”祝风停微微皱眉,觉得有些耳熟,但又怎么也想不起来,“查一下这个名字,有犯罪记录的,同名同姓的一个都不能漏。”
“是。”
秦闻州也蹲下来观察,甚至还趴在地上嗅了一下,神情似乎有些困惑,又打开冰箱看了看。
“祝哥,这些血迹好像不是老大的。”他说,“裴灼的血液样本不见了。”
楚夭被无规律的震动晃醒。
眼前是黑的,蒙着一块不透光的布,双手被绑在身后,从时不时传来的轻微震颤判断,自己应该正在某种交通工具上。
被殴打过的地方在隐隐作痛,思绪混混沌沌的,好半天才想起是怎么一回事。
自己被绑架了。
腺体永久性损伤带来的后遗症就是身体虚弱,四年前还能轻松撂倒裴灼,四年后竟然只来得及在被打昏之前销毁血液样本。
虽然只是匆忙一瞥,但他记得闯进古董铺子的那群人里面有个戴眼镜的研究员,相貌不算年轻,眼角缀着淡淡的细纹,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目光却让人不舒服。
那容貌有些熟悉,似乎在某处记忆中的画面里短暂出现过,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具体什么时间。
“醒了?”有人在身边说。
楚夭没说话。
“虽然过程出了点差错,但张班盛那个蠢货也算做了件有用的事。”那人的心情好像很不错,说话带着几分笑意,温文尔雅的,竟有些好听,“如果不是他贸然行动,企图抢在我之前捕获001,027也不会躲到你这里来,暴露了安全屋地址。”
楚夭依然没有理他。
“真是意外的收获。预言内容针对的是001,没想到阴差阳错发现了你的踪迹,不好好待在龙鳞,竟然一个人孤零零地躲在乡下。”
楚夭感觉自己的下巴被掐住了,被迫扭过头去,粗糙的指腹抹过嘴唇,那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再度出现,仿佛有什么阴湿的东西在脸颊上爬过,混杂着贪婪和渴望。
他挣动了一下,又被按回去。
“你和你父亲长得真像。”姜鸣嗓音更加温沉柔和,手上的劲道却没有半分松懈,“四年前你突然从龙鳞消失,我还以为你死了。”
“……你认识我父亲?”下颌传来快要被捏碎的剧痛,楚夭不得不和他说话分散注意力,声音因为疼痛微微发颤,咬牙喘乂息,“你是谁?”
“不止认识,还交情匪浅。他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你的真实身份?”
“什么?”
“他真的没有告诉过你?”姜鸣似乎被他痛苦的模样取悦了,稍稍放松力道,“S级天赋‘万象’,效果是扭曲认知,和‘予夺’一样接近因果律的存在。在遇见001之后,你没有好奇过为什么你们的天赋本质如此相似吗?”
“……”
“龙鳞现任的执行长官也是S级吧?只不过是自然诞生的劣等S,一点毫无艺术感的爆炸就能让那帮愚蠢的人们心生敬畏,实在可笑!所谓提升异能出现概率的催化药剂不过是造神计划的副产物,造神计划到底是什么,N追求的东西是什么,你父亲缄口不提,以为这样就能抹掉自己过去亲手做过的事?他难道真的要为了区区几只小白鼠舍弃了曾经所有的一切、背弃所有人吗?!”
姜鸣的声音越来越激动。
意识逐渐恍惚,耳边的声音变得嘈杂而快速,在混乱尖锐的嗡鸣声中,楚夭终于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人。
那是一张合照,很少见,是打印出来的照片,泛着时光的旧黄。年幼时顽皮翻出来的,拿着跑去找父亲。
“照片上的爸爸为什么穿着白大褂?”他天真地问,“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记得父亲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用力将他抱进怀里,执行长官制服上的绣花扎得幼嫩的脸颊生疼。
“因为我希望你能过得快乐一点。”父亲在耳边轻轻地说,“别担心,楚夭。你会在阳光下长大。”
“你是最完美的一个,”姜鸣说,“被带走的零号实验体。”
异能监察局的休息室里。
裴灼百无聊赖地玩着消消乐,陆谦紧紧挨着他坐,在一旁瞎指挥:“这个这个,那个那个……啊,没了。”
游戏失败,裴灼关掉光脑,掐住他肉乎乎的脸蛋,疑惑道:“你真的是实验体?”
“四、啊……”陆谦眼泪汪汪,“瓦不四战斗型的,不要掐……”
“你也不是智力型的。”裴灼松开手,“智商还不如秦闻州。”
陆谦:“!!!”
陆小同志晴天霹雳,难过得差点当场哭出来。
“好弱。”裴灼做出最终评价,起身在房间的抽屉里摸了一圈,摸出一根铁丝,掰折几下,仰起头露出脖子,对着玻璃窗上模糊的影子就开始撬锁。
“你撬不开的,”陆谦紧张地跟过去,“而且撬下来我会被祝哥骂的。”
“被骂,然后呢?”
“啊?”
“没有其他惩罚吗?”裴灼只是闲得无聊,还没天真到觉得一根铁丝就能撬开针对实验体的东西,随意撬两下就放弃了,回头又开始掐陆谦软乎乎的脸,手感很好,有点上瘾,“龙鳞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会对实验体用电刑吗?”
“电、电刑?不费。”陆谦也不知道躲,被掐得鼻涕泡都快冒出来了,“龙鳞是正规组资,每个月还会给实验体……花钱。”
“发钱?”裴灼沉思片刻,继续捏,“你们还收人吗?”
“介个要问祝哥……”
门外突然响起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
休息室的门“砰”地大开,一群人荷枪实弹地冲进来,为首的是个中年男人,制服笔挺,眉心凹着很深的川字。
“不明实验体在哪里?”中年男人环视一圈,鹰钩似的目光锁定裴灼,“带走!”
“你们要干什么?”陆谦迅速拨开裴灼的手,脸色一冷,挡在裴灼面前,倒也有几分气势,“凡是涉及N的相关案件,一律交由特别执行部处理。我没有收到要移交不明实验体的命令,谁让你们来的?”
“你们特别执行部虽然名义上独立于公安和军方之外,实际仍归属于公安机构。”中年男人说,“这是安全部长的命令。不明实验体涉嫌谋害一级特殊人员,必须立刻带走审讯!有任何异议,需由你们的执行长官提出。带走!”
此时在外的两人正追踪着线索,一路驱车前往郊外。
黑镯子传来消息,祝风停按了按耳麦:“陆谦?嗯。怎么……你说什么?我马上回来。”
车子猛地一个急转弯,轮胎发出激烈的摩擦声。
“祝哥?”秦闻州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心跳没来由地加快,解开安全带,直截了当地问道,“是裴灼怎么了吗?”
“……”祝风停眉头紧蹙,沉默须臾,到底还是没有选择隐瞒,“楚夭出事,上面的人插手了。陆谦说裴灼被押进了电刑室……秦闻州!”
Alpha早已不见,化作一道暴烈的电光,眨眼消失在楼房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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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晚一点会有加更!小秦提刀赶来中
裴灼其实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被粗暴地推搡进一个小房间,刺目的光源从四面八方照在脸上,亮得惨白,像极了实验台上的无影灯。
里面只有四四方方的一张椅子,手脚被固定在上面,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裴灼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研究基地,单向玻璃的墙外站着密密麻麻的研究员。
门被关上,房间里只剩他一个人,沉闷死寂,静得能听见心跳。
须臾,一个机械音响起来:“你和楚夭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裴灼的确不知道自己和楚哥算什么关系。
房间里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刺鼻,他感觉十分不舒服,莫名的焦躁从骨头缝里钻出来,蚂蚁似的到处乱爬,好像本能地渴求着什么。
“今早在事故车辆上发现一具尸体,经身份核查,是N内部人员,死因是头部遭到枪击。对此你有什么要说的?”
“我杀的。”裴灼承认,“他要回收我。”
“你遭受到了威胁,过程中是否有透露过安全屋地点?”
“没有,我没有出卖楚哥。”
“身为非法实验体,你潜伏在楚夭身边有什么目的?”
“我没有出卖楚哥。”裴灼重复道。
那股焦躁逐渐转变成难以填满的空洞,腺体开始发热发烫,疼痛越来越剧烈,细密的汗珠从额角渗出来,他用力挣扎了一下:“放我出去!我——”
“警告!警告!检测到实验体有反抗倾向!警告!该实验体……”
“允许通电。”
裴灼挣扎的动作骤然一顿,声音被掐断在咽喉里,紧接着浑身不正常地抽搐起来,唇上的血色转眼褪得干干净净。
衣服很快因大量出汗被打湿,紧紧贴着,勾勒出剧烈起伏的胸膛。
大约一分钟后,电击暂停。
机械音再次发问:“你潜伏在楚夭身边有什么目的?”
“……”意识变得恍惚,喉咙因为过度痉挛发不出声音。
裴灼垂着头,黑发在灯下泛着汗湿的光泽,呼吸粗重得有些不正常,指尖还在颤抖。汗水流过瘦削的下巴,一滴滴地往下落。
“实验体拒绝配合。”
“继续通电,加大电压。”
“继续通电,加大电压。”
冰冷的机械音在房间里回荡,电椅上的omega像个安静的瓷偶,低垂着脑袋,除了每次遭受电击时手臂的肌肉微微紧绷,再没有任何动静。
裴灼意识昏沉着,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恍惚间看到几个研究员围成一圈,拿着手术刀,像划开纸张一样的轻易,将实验台上瘦弱的身体剖开。
他觉得很痛,又觉得好像不该痛。
研究员们还在轻松地交谈,应该只是个简单的小手术,麻醉的剂量是不会出差错的。
很快,他又看见一个个玻璃瓶,上面贴着“回收”的标签。
……原来自己已经死了啊。
裴灼有点困倦地闭上眼睛,觉得周围很安静,连鼓噪的心跳声都没有,很适合睡觉。意识在黑暗中飘荡,下坠,去往一个很温暖的地方。
突然,有什么东西在血液里挣动了一下,像第二颗心脏,蓬勃而顽强。
他嗅到了一丝黑巧克力味。
……是001吗?
尘封在记忆犄角旮旯里的东西此刻一股脑儿涌出来,急急地跳动着,每一只都长出了耳朵和尾巴。
“薄荷味!薄荷味!”小东西们叫着,“喜欢!喜欢!”
裴灼愣了愣,须臾,慢慢伸出手,抱起一只搂进怀里。
特别温暖的触感。
自己似乎淡忘了很多东西。
偌大的基地,只有001会磕磕巴巴地对自己说着“喜欢”,会摸着实验留下来的伤口露出傻乎乎的心疼表情,会在乎薄荷味高兴还是难过,会在繁育计划取消之后继续和一个没用的omega呆在一起。
他从书上知道,这样的alpha应该是自己的男朋友。
但他还是讨厌001。
讨厌001靠近时心脏的紧缩悸动,讨厌睡不着时想起001的信息素,讨厌被001亲吻时醉酒般的晕眩,讨厌一切不该出现在实验体身上的失控的感情。
直到那天001死了,研究员们强行洗掉了永久标记。
裴灼想,他要讨厌001一辈子。
可是某天黑巧克力味又出现了。
那个人还是像从前一样黏着自己,毫无自觉地咕咕叽叽,除了“薄荷味”,还无师自通地想出了很多其他肉麻的称呼,但最好听的那个却不是想出来的。
“裴灼”这个名字很普通,那个人念起来却很缱绻,像雨季不停敲打在蘑菇上的雨点,绵绵地吵闹着。
001从来不会在说完喜欢之后反问,你呢?
但是那个人会。
明明知道刚被标记过的omega很难拒绝对方的要求,还要不停地不停地追问,却偏偏让人生不起气来。
他被吵得没有办法,只能小声地告诉说,不讨厌。
027不能继续讨厌001了。
027要变得喜欢001了。
可是不能这么快让001知道,不然岂不是尾巴要翘上天。
027就是这么一个别别扭扭的实验体。
但现在他有点困了,困得浑身都发疼,这点小小的心思好像没有机会再告诉001了。
实验台的灯又刺眼起来,裴灼颤动了一下,像是回光返照前最后的力气,又像是不甘心挣扎着想要见谁一面。
警铃疯狂地在响,震耳欲聋,紧闭的门被捶打得变形,有人在嘶吼,焦糊的味道越来越浓,随着门“哐当”一声沦为废铁,新鲜空气疯狂涌入,禁锢着手腕的铁皮像一只易拉罐似的被撕掉。
裴灼感觉自己被温柔地抱了起来。
Alpha的手在发抖,声音也在发抖,终于在看清惨状的那一刻,彻底化作了倾泻而出的暴怒:“他在发情期!你们对一个发情期的omega做了什么!!?”
水桶粗的电光在监察局大楼外墙从上至下突刺闪过,整栋楼的电力系统一瞬间全部瘫痪,所有玻璃窗噼啪爆裂,惊叫声此起彼伏。
秦闻州的眼睛已没有了焦距,浅色的眸子里翻滚着电光,在黑暗中亮得骇人。
“滚开,”他说,“我要带裴灼走。”
中年男人微微抬手,无数枪口立刻对准了他,只等着一声令下,就将失控实验体当场击毙。
“……等一下!”一个不算响亮的声音突兀出现,所有人的视线都瞟了过去。
说话的是个看起来有些过分年轻的beta。
陆谦刚刚一直被拦在外面,好不容易趁乱挤进来,赶紧抓住机会冲到那个带走裴灼的中年男人身边,气都没喘匀,用力拽住他的袖子,连珠炮似的开口:“你没有权力击毙秦闻州!即使是犯罪嫌疑omega,一旦进入发情期也应该优先保障omega的基本人身权利!持续刑讯违反了《omega保护法》96条和172条,其配偶有权提出异议!”
“另外在危及生命的紧急情况下,S级天赋异能者及其配偶拥有一定的豁免权,更何况秦闻州目前为止只是破坏公共财产,没有伤人!我再说一遍,你没有权力直接击毙他,让他们把枪放下!”
中年男人看着他,目光变得幽深,不知在考量什么,半晌,开口道:“你能保证他不继续失控?”
“我的天赋‘安魂曲’是精神类控制异能,应对这类情况有丰富的经验……喂,祝哥?”陆谦按了一下耳麦,听见祝风停的声音,顿时像找到了主心骨,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噢、噢好的,我这就外放。”
他操作了两下黑镯子,开启外放。
“诸位,我是特别执行部的最高负责人祝风停。”那嗓音有点哑,大概是急的,前半句还算礼貌,后半句画风急转直下,“都给老子听好了!我不管你们接到了什么命令,F市的异能监察局早在三个小时前就被特别执行部临时接管,你们想要干点什么都他妈给老子走申请打报告!什么时候安全部能不走程序直接转移走特别执行部的犯人?是你们安全部升格了还是老子被降职了?谁给你们批的特权?怎么部长那老头儿快退休了想干票大的?”
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三十秒后,一辆没有通行证的黑色SUV直接野蛮地闯过监察局的闸口,堂而皇之地停在了门口的台阶前。
“看到门口那辆KTL957吗?我安排的。”黑镯子继续发出声音,“医院那边已经安排就绪,陆谦,你和秦闻州一起上车,让他冷静些,先送裴灼去医院要紧。我大约二十分钟后赶到。”
听到“医院”二字,秦闻州眼神稍稍聚焦,漠然地环视了一圈黑洞洞的枪口,抱紧昏迷的裴灼,旁若无人地朝外走去:“陆谦,走了。”
“来了。”
在与中年男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十几支枪管突然电光闪烁,奇异地扭曲,齐刷刷地扭转了一百八十度,对准持枪者的眉心。
中年男人悚然一惊,转头便撞上了alpha冰冷的眼神,像冰川之下隐隐沸腾的岩浆,带着毫不掩饰、赤乂裸裸的挑衅。
“别拿衡量人类的标准衡量S级实验体。”alpha说,“像你这种B级,在执行部里都是狗屎。”
无视对方陡然铁青的脸色,秦闻州走出监察局大门,坐上祝风停安排的豪华SUV,狂暴的信息素一转,立刻变得温柔起来,包裹住哪怕昏迷中也依然感到不安的omega。
感受到熟悉的alpha信息素,裴灼转过头,在他怀里蹭了一下,含糊地咕哝了几声。
好像当年易感期001可怜巴巴向027求助那样。
秦闻州仔细听了听。
Omega说:“001,我好疼。”
市医院的高级单人病房。
omega安静地躺在那里,手上挂着点滴,遭受过电刑的皮肤青青紫紫,像被人随意践踏过的雪地。
抑制剂给的分量并不多,考虑到病人的实际情况,来自配偶的信息素能更好地安抚身心受创的omega。
“病人目前有轻微脱水症状,不算严重。腺体各项指标良好,血液检查结果大概半小时后出来,记得来三楼领取。”护士将一张化验单交给秦闻州,叮嘱道,“发情期的omega比较敏感,依赖性也会比平时强些,身为配偶要耐心一点。”
“我知道了。”
“除了配偶,其他alpha尽量不要进入病房。”护士又在登记表上找了找,“你是裴先生的配偶……秦先生是吧,麻烦在这里录入一下开门指纹。不要随便给其他人授权,要对自己的omega负责哦。”
“嗯。”
住院登记表的关系一栏里,秦闻州堂而皇之地填了配偶两字。
虽然还没有领结婚证,但薄荷味的配偶除了001不会有别人,不管是过去将来,还是在墓碑上,都只能是001。
“叮”,十六层的电梯门开了。
陆谦提着大包小包走出来,见alpha像一头守护领地的白毛狮子杵在病房门口,礼貌地询问:“我能进去吗?”
“不能。”
“可是我是beta。”陆谦说,“我还给裴灼带了换洗的衣服和日常洗漱用品,祝哥让买的。你的新耳麦我也带来了。”
秦闻州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给他开了门。
病房里没有很重的消毒水味,反而有股淡淡的花草香,有助于病人心理健康。
陆谦进去后,打开提包,把里面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放进柜子,alpha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后面,警惕地盯着他拿出来的每一样物品。
“……”陆谦回头,再次强调,“我是beta,而且有正规编制!”
“我知道,你小点声。”秦闻州回头看了眼依然在昏睡的omega,“不是不放心你,只是我有点……神经过敏。”
“哦。”陆小同志大度地表示谅解,“没关系。祝哥先去监察局了,还要一会儿才到,你还有时间继续冷静。”
“去监察局干嘛?”
“那个双肩包落在了休息室,祝哥说裴灼好像特别宝贝的样子,要帮他拿回来,顺便处理一下安全部的问题。”
秦闻州:“……?”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祝风停很少有这样细心的时候,尤其是对一个未收容实验体。
一闪而过的疑惑并没有在脑子里停留很久,他很快又问道:“老大怎么样了?”
“没找到。通过监控排查,只能推测那辆车往东郊去了。”陆谦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牛奶,撕开吸管插进去,滋溜吸一口,“等会儿我得回去加班。”
“那我……”
“你不用,祝哥给你批了假。这事和N有关,你本来就不能参与得太深,万一被抓走了整个执行部都得双倍加班,安心陪着你的omega吧。”陆谦三两下喝光牛奶,忽然又想起什么,“老大的电脑里有个特殊加密的文件,数据组说破解起码要一个礼拜,等裴灼醒了你问问他知不知道密码。”
“嗯。”
陆谦走了。
秦闻州回到床边,给裴灼掖了掖被子,然后在凳子上坐下来,呆呆地看着。
大约半个小时后,他去了一趟三楼。
“常规血液检测结果正常。”护士将化验结果递过来,“裴先生的登记信息是天赋异能者,常规血检不针对天赋异能,有条件的话,最好再到专业机构检查一下。”
“好,谢谢。”
正说着,黑镯子忽然微微震动起来。
秦闻州拿出新耳麦,调试了几下,接入频道:“祝哥?嗯,裴灼没事,我在三楼。行,电梯口等你。”
电梯楼层显示很快变成了3。
门开了,里面还有几个探病的家属,手里不是鲜花就是果篮,显得两手空空的祝风停有些格格不入。
“祝哥。”秦闻州招呼,“这里。”
离电梯不远的地方有个卖咖啡点心的商铺,银发alpha就坐在外面的小桌子边。
祝风停过去,稍微打量了一番。
Alpha不像平时那样看起来没个正经,有点蔫蔫的,没什么精神,似乎满是心事。
“真是难得,”他坐下来,刻薄地评价道,“你总算看起来变得聪明一点了。”
秦闻州没心思接他的玩笑:“祝哥,今天的事……”
“我问了,安全部的人一个没死。”祝风停打断他,顺手点了两杯咖啡,“四年前就跟你们说过,我只对收容实验体有一个要求,别闹出人命,剩下的我来摆平。可喜可贺,你那核桃仁大小的脑子好歹是把这句话记住了,但造成的经济损失拿你几辈子的工资都还不完。”
“……对不起。”
“哼。”
直到咖啡端上来,祝风停也没再提赔钱的事,秦闻州稍稍放松,端起来喝了一口:“祝哥,裴灼是未收容实验体,等过两天出了院,安全部有很多理由带走他。”
祝风停“嗯”了声,拎起那个双肩包,拉开拉链。
“这里面一共21支基因稳定剂。”他取出一支晃了晃,蓝色药剂在灯光下反射出绚烂的色彩,“需要基因稳定剂的omega不符合收容条件,必须销毁,否则安全部那帮饭桶能找出一万条理由把人抢走。”
秦闻州的表情一瞬比咖啡还苦。
“饭桶归饭桶,安全部难缠也是真的难缠。”祝风停拨了拨咖啡杯的把手,往椅背上一靠,双腿交叠,“楚夭当年到底是怎么做到一边不断地收容实验体,到处给他们收拾烂摊子,一边还能八面玲珑地糊弄各方各部,骗来足够的财政预算?这几年光是给你们擦屁股就够让人焦头烂额了。”
“祝哥……”
“行了。最近会很忙,没空管你,少给我惹麻烦。这是裴灼的医疗费,你收好。走了。”
秦闻州手忙脚乱接住丢过来的银行卡,一头雾水:“等下,祝哥,事还没说完……”
“说完了。”祝风停起身,“《实验体销毁准则》第八条,实验体本身如果拥有足够的合法财富维持基因稳定剂供应,即符合收容条件。给你的那张卡是不限额的,再听不懂就吃点核桃补脑子吧。”
Alpha呆滞。
三秒后,他猛地回过神来,在电梯口追上了祝风停。
“祝哥!”alpha被馅饼砸得头脑发晕,拿着卡的手有点发抖,“这真的不行,你还是……”
“有什么不行?”祝风停拿出一支烟,咬在嘴里,看了眼医院的禁烟标志,没点,“就算没今天这事,信不信再过个一两年,裴灼就会背着双肩包带着收容信出现在执行部大楼门口?楚夭做得出来,谁让我……欠他的呢。”
最后一句很轻,含糊地碎在烟卷和牙齿之间。
“叮”。
祝风停进了电梯,在门合上之前,说道:“有空的话,记得把咖啡喝了。”
电梯走了有五分钟,秦闻州仍然沉浸在震撼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片刻之后,他将那张烫手的卡揣进兜里,恍恍惚惚地回去喝完了咖啡,又恍恍惚惚地拎着双肩包上了十六楼,恍恍惚惚地打开了病房的门。
病房里蓦地刮出一阵风。
只见十六层的窗户大开着,高层的冷风猛烈地灌进来,窗帘向两边掀起。
Omega穿着宽大的病号服,站在窗前,像苍白而单薄的纸飞机,仿佛下一秒就要坠下去。
一瞬间秦闻州心跳都要停了:“裴灼!!!”
裴灼愣了愣,缓缓回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