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古勒斯这名杀手说会将现场伪装成入室抢劫案,警方一开始不敢轻易下结论,为了破案,心情急切,可能会追问她,“你丈夫平日里有仇家吗?有没有人对他心怀恨意……你能告诉我,他的人际关系网吗?”
为了每一个环节都没有纰漏,她脑子里都预演过这些,雷古勒斯告诉她,“你只需要回答说,你丈夫人很好,说出无数他的优点,再说他人非常非常好,你想不出任何可能的仇家,配合痛哭流涕的面容,最后你似乎想起了一点,说他平时不太收敛自己的财富,将嫌疑方向引向为财杀人。”
海伦都一一吸纳了。
她在酒店时已经一一提前准备了,如同一块蛋糕放入冰箱里,在需要的时候拿出来。遇到情况后,她只需要把提前准备好的演技发挥出来,可雷古勒斯唯独并没有告诉她,如果警方发现了她,她该怎么办。
这名警察说的是“女士,你被逮捕了。我们是联邦调查局的探员,以涉嫌一级谋杀罪的罪名,在这里正式向你发出指控。”
不是唐加瓦区的警员,直接是联邦调查局。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她清楚知道事情应该是暴露了,她晕了过去。
另一边,真人秀节目组成员,确实受了点刺激。
不过他们没病没伤,医院在进行简单的检查过后,都不愿意收留他们。那一点命悬一线的疯狂刺激,在休息一天后已经基本消化完毕了。
他们随之而来要面临的是一个问题,节目剧本完全颠覆了,该怎么拍?
乔赛特翻阅已经剪辑过的素材,愁眉苦脸,又开始一根接着一根抽烟。这些素材不是不能用,已经花大力气拍摄了。
只是在前面。
他们认定了treasure是一个嗜钱如命的骗子,对他大肆抨击,没想到事情颠覆后,这些抨击和诋毁,都变成了一个大大的巴掌拍在所有人脸上。
哎哟脸好痛。
制片人还是认为这一期很棒,一定会火,他说:“没事就这样拍吧!不然节目要开空窗了。”
乔赛特口气还是拒绝,“不行,我们这样的嘴脸实在太丑恶了,你自己也看了,我们被追杀那副样子,简直不堪入目。”
别墅里的摄像头,清晰地拍下了,所有人被杀手追杀时的反应,每一个都在放声尖叫。
毕竟生死一线间,大脑皮层最深处的恐惧被激发,每个人都跟疯了似地夺命狂奔,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根本没精力去注意面部管理。
“别这样乔赛特,大家都一样,从楼梯上滚下去的时候,谁不是屁滚尿流的?我还把鞋子都跑丢了。”
“我们又不是演员,为了节目,形象这种包袱完全可以不要。”
“好吧。”其实乔赛特也不过是抱怨几句,“剪辑需要一周多时间,配合警方那里的新闻,一定会有出人意料的效果。”
随着一阵低沉悦耳的手机闹钟在枕头边响起,江雪律睁开了眼睛,他脸在柔软的枕头上蹭了蹭,蹭了半分钟后才起床,拿起手机。
手机亮起,显示时间是六点三十分,还有几条通知。
他发现自己的外网账号多了几名关注,“乔赛特”关注了他,“制片人”关注了他等等。
这些人关注他做什么?江雪律很快明白了,因为他看了一眼后台,收到了无数条私信,“谢谢你treasure!”
“如果不是你,我们早就……我会好好报答你的……你简直是一名天使……”以下省略无数激动的话语。
江雪律一律回答不用谢。
他脑子好,趁机学了一下英文彩虹屁感谢信怎么写,原来有这么多新颖的表达。
他往下看了一眼,看到一句话,是爱德华发的,“海伦聘请了一名律师,那名律师巧舌如簧,说海伦是被有疑心病的丈夫和节目组沆瀣一气,抹黑了她,这一点也许会影响陪审团,不是他们太气弱了,什么大问题。”
“雷古勒斯说自己不是职业杀手,他否认暗网里有一个叫阿尔法的黑色交易平台,也否认自己的过往,也否认一系列金钱交易。联邦调查局已经锁定了他,对阿尔法发布了通缉令。可其余案件,没有证据,可能会不了了之。”
这个啊……
江雪律垂下了眼睛,长长的眼睫毛投射下一片鸦羽般的阴影。
“你让警方前往大自然沼泽地公园,在那里也许有意外收获。”
少年开始穿校服了。
江雪律最讨厌的就是早上换衣服的时候了,他脱了睡衣,冷空气瞬间入侵他的四肢百骸,他感到很冷,四肢都要僵冷了,鸡皮疙瘩悄然爬上了手臂。下一秒,等江雪律开始换上毛衣外套和校服,短短一分钟内,那些流失的体温又开始回到他身体里。
江雪律松了一口气。
他其实是有点怕冷的体质。
他出门吃早饭,准备上学。
今天上午出成绩,下午召开家长会。为了欢迎家长们的到来,学校做了精心的布置,值日生早早赶到教室打扫卫生。
大家熬过了一节魂不守舍的早读课,很快迎来第一堂数学。
数学老师笑得满面春风地走进来,他手里是一摞卷子,他没有遮掩,眼尖的前排同学,都能看到第一张卷子是鲜红的148,名字属于谁,众人看不到名字,可心里浮现了一个猜测,不用多说,第一时间飞去了某个地方。
学霸坐在第三排。
不少人凝神看了一眼少年今天的打扮,他看上去和平时没有不同,短发柔顺乌黑没有过耳,头发也不遮挡眉宇,完美符合教导主任的校规校纪。
清瘦的脖子裹着一条围巾,更显肤色极白。
对方今天早上来时戴了帽子,稍等遮住了精致的眉眼,现在头顶空无一物,应该是放进抽屉里。透明窗外的天光,淡淡映在对方细腻的脸上,有一种恍若天人的俊秀。
英华中学的秋冬校服极薄,许多同学喜欢往里面不断加塞,否则无法抵御寒潮的来袭。
江雪律也不例外。
他校服下,直接套了一件黑色羽绒服。羽绒服外才是校服,反正他是暖和了,也没有违反纪律。老师们也不能说什么。
唯独学生们感到奇怪,心想有些人明明穿了许多,显得臃肿,不知道为什么,脸蛋一旦露出来,无端端就给人一种腰细腿长的青葱细竹感。
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清楚知道下方的暗潮涌动。
他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憋着不说,话锋一转:“本次考试的最高分出自我们班,不过我们先从本次期中考试的最低分开始报吧!”
众人心里升起了一种恐惧。
老师无视了所有人的心声,他非要公开处刑,想念就念,每一个被念到成绩的同学,心里都咯噔一声,不情不愿地上去讲台拿卷子。
封阳上去拿卷子时,他脸上表情极为淡定,虽然他才考了80分,可没听数学老师说了吗,上一次他69,这一次80了,有进步,搞不好下一次就开窍了。
周眠洋上去拿卷子时,他弯眉浅笑,因为他考了142分。
很快念到了江雪律,江雪律坐在位子上,表情波澜不惊。大家也清楚知道是他,毕竟班里每一个人都念过了,唯独江雪律要把板凳坐穿了。
“这位同学,他上一次九月底考了118分,这一次148分,进步很大呢!”数学老师还有心情开玩笑,众同学眼神幽怨。
他们想说,老师有没有可能,这不是进步,而是上一次学霸失误了。
根据同一个考场出来人的说法,九月底月考那一段时间,江雪律状态很不对,脸色苍白很憔悴的样子,写完了一部分就开始头枕着脑袋睡觉。这一段时间才恢复。
可老师才不管这么多。
不管是什么原因。
上一次月考118,让数学老师耿耿于怀至今。
这一次就一吐郁结之气,数学老师心情还是很高兴,全年级理科数学第一名和全市数学第一都出自他的班,奖金稳稳地收入囊中。
隔壁班最高分是144,全市第二高是146,校长见了他,还说他“小钱啊,会教学生!”
他怎么能不高兴。
看向江雪律的目光自然越发和蔼,几乎能滴出水来。“148,全年级数学第一,江雪律,你有什么想说的?”
江雪律在这样的目光下,走向了讲台。少年眉目低垂,沉沉密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神,似乎在低头思索,不知道在想什么,又好似在酝酿语言。
学霸想说什么?众人一时也心生好奇。
“老师,那两分扣在哪里呢?”江雪律定定地看着卷子,半晌后,慢慢地问出声,少年那张纯真的脸上是真正疑惑。
他虽然不怎么张扬,可他一直以为自己会是满分。
他如今的困惑,好像打游戏遇到了BOSS,结算战绩时发现有一处地方不完美。于是他非要明白哪里错了,有一点揪着头发丝儿折腾般的吹毛求疵。
数学老师也没想到他想说这个,几乎是愣了一下,“啊这个……那道题是别班老师批改的,他认为你那一个步骤不够严谨,不然你会是满分。”
他竟好言好语地解释了起来,片刻后他才惊醒:不对啊!这孩子怎么能这么问,本次考试难度不低,148分已经很好了,做人要谦虚低调!
这毛病不行,必须趁他还是高二,好好扭转过来。
他为人师表,要好好教给这孩子什么是胜不骄败不馁的道理。
“下课后,你来我办公室。”
江雪律点了点头,下课铃一响,数学老师再也摆不出严肃说教面孔,谁见了好苗子不喜上眉梢,他笑了笑,“江雪律,你数学成绩很不错,明年七月,你有没有兴趣代表……”
话音未落,一个巴掌落在钱老师肩膀上,江雪律抬头,发现是物理老师皮笑肉不笑的脸,“老钱,不行啊,这是我学科的好苗子,咱前段时间说了什么?”
瞧瞧他都看到了什么,他这一节课难得没有拖堂,踩点准时下课,一进办公室就看到了,自己看中的好苗子被老钱拍着肩膀温声勉励,他还敏感地捕捉到了关键字!
总不能比赛还没开始,老师内部先打起来了。
一听这话,钱老师脸颊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他心想,一个年级好苗子就那么几个,想要取得好成绩和好荣誉,可不得先下手为强?要是把江雪律定下来了,他的心就能一路安稳到明年。
做出这种事他理直气壮,只是没想到恰好被同事逮了个正着。
他叹了一口气,打了个哈哈:
“我没呢,我在和这孩子说说这一次成绩。我知道,明年的事情明年说。”
“是是是,明年再说,一切尊重学生的意愿。”
两个老师哥俩好地勾肩搭背走了,唯独剩下搞不清楚情况的江雪律。他刚踏进教师办公室没俩分钟,又被打发走了。
那他到底来干什么的?
他口袋里忽然有震动,江雪律看了一眼。
“谢谢你treasure,大自然公园里挖出一具遗骸了。”后续,联邦调查局和其余闻风而来的破案爱好者,在大自然沼泽地这个鲜有人迹的湿地公园继续展开调查,陆陆续续找到了五六具陈年遗骸。
巧合是,这些遗骸身上都有枪击的洞口。
“不用谢。”江雪律飞快地发了一句快捷语。
没有人知道。
有一些少年看上去平平无奇,背地里却在勤勉刻苦高中生和帮助警方的罪恶之眼这两个身份之间反复横跳。
其他科成绩也出来了。下午英华就召开家长会。
学校精心做了指引牌,可是每一年总有家长们在偌大一个校园里迷路。班主任今天特地嘱咐了,今天不限制手机,让学生们去把自己爸妈接过来。
学生们心里巴不得爸妈迷路,就这样错过家长会呢!奈何捱不过催促,一个个还是跑去接了。
封阳远远看到一辆红色轿车停在校门口,他心里咯噔一声,车门打开,驾驶座下来一个身穿长裙、妆容保养极美的女人,好似大明星一般艳光四射。少年人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第一个反应就是扭头就走,过了两分钟,他被揪着耳朵扯回来,“跑什么跑?我来给你开家长会了。”
“妈,我爸呢?”封阳心里不忿。
封夫人冷笑一声:“呵,你考出那样的分数,你爸都没脸见人,自然只有我来了!”
为了给孩子撑场面,她早上八点就起了,去高级理发店做造型,在衣柜里挑拣出一件最美的冬款长裙,务必让自己从头到脚,每一根头发丝儿都优雅靓丽。她相信,如果封阳成绩再考好一点,孩子她爸一定也会西装革履地登场。奈何封阳考了个倒数,封先生当年好歹是江大硕博出身,他认为自己丢不起这个脸。
“你以为这是参加晚宴啊?指望着艳压群芳呢?”封阳嫌她太隆重,一路上根本不想跟她走太近。
一班的同学们倒是极为惊艳,一个个走过来,漂亮话像不要钱一般丢出来:“封阳啊,你怎么把你姐姐领过来了?”
封阳涨红了脸,恨不得破口大骂:你们这群马屁精,真是睁眼说瞎话!
封夫人极为高兴,“这群孩子真会说话!”没过多久,她笑得合不拢嘴的笑容,渐渐消失在嘴角,尤其是看到自家孩子的成绩时。
这糟心孩子!
怎么能考全班倒数!
学生被赶到走廊去,把教室留给家长们。一个个家长神色新奇地坐在自己孩子平时坐的位子上,直直地坐好,大长腿都撑不开。
——让我看看小兔崽子平时都在干什么?
家长们兴味盎然地开始翻书,低头扫抽屉,左顾右盼,东找西找。
比领导驾临巡查还严苛,看到一点不满意的地方就阴沉着一张脸,看到一点尚可的地方,嘴唇抿起点点头还算满意,这简直是应付祖宗,无数学生忧愁得不行。
周眠洋的母亲也到场了,她这一次来给周眠洋和江雪律开的家长会,她拿起笔,在签到页上打了两个勾。
正好两人的桌子也在前后桌。
“律儿,听说英华出成绩后要开家长会,你怎么不跟婶婶说呢?”江雪律收到了一条短信,是远方表亲中的一个婶婶发来的,她的言语中充满关心。
她担心,别人都有家长出席会议,江雪律一个人孤孤零零会被欺负。
江雪律父母在时,夫妻俩都是比较独立的性格,平时在江州市没跟什么亲戚走动。等到江美琴去世后,一些远房亲戚倒是出现了。他们好心地帮未成年的江雪律主持葬礼,否则那些忙碌的往来琐事便要压在一个孩子身上。
其中一个婶婶很喜欢江雪律,曾经提过想收养他,在户口本上成为法定身份上的监护人。
江雪律拒绝了。
他已经十六岁了,再过两年就满十八,时间过得很快,他可以不需要监护人。
其次是婶婶家里有两个孩子,男孩子十四岁,女孩子十一岁,他们正是青春敏感的年龄。听说家里要多一个哥哥,葬礼之后,两个孩子便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盯着江雪律,似乎认定他的出现会掠夺走母亲的爱,挤占走母亲的关怀。
江雪律心里清楚,婶婶是一个好人,如果自己去了他们家,也许会得到补偿式溺爱。这样子他与两个弟弟妹妹关系势必水火不容。
江雪律便婉拒了。
旁人的家庭太过完整,他没必要加入,会破坏别人家里原本温馨友爱的氛围。有些家他是怎么努力融也融不进去。
他慢慢地打字:“谢谢婶婶,我一个人可以。”
更何况周眠洋的母亲今天出席,她是一个非常善良体贴的女性,她笑着轻拍江雪律的脑袋说,律儿,今天我是你的家长。
周眠洋看了一眼母亲身后,黑框眼镜后的灵动眼睛一瞬间有些失望,像小狗一样垂下了耳尖,“妈,我姐没来吗?”
“我跟她提过了。”周妈妈也唏嘘了一会儿:“你姐姐正黯然神伤呢,发生那样的事情,她哪有心情。”
世间最沉重的感情,唯深爱之人被迫离别而已。
“姐姐?”江雪律惊讶地望向好友,他认识了周眠洋那么久,怎么不知道周家有一个姐姐。
“是堂姐,阿律你没见过。她也在江大读书,我还指望她今天来,告诉我们俩怎么考江大呢。”周眠洋顺口解释了一句,周家根深叶茂在本地有很多亲戚,逢年过节一大家子齐坐一堂吵闹得很,有时候没隐私是没隐私,不过这种热闹的氛围跟江家冷冷清清的样子截然相反。
既然是堂姐,应该与周眠洋有几分相似吧。
江雪律心里涌现出一股爱屋及乌又好奇的心情。
忽然他眼前闪回了一点片段,如光速掠过,快得让他来不及捕捉。少年怔在当地,他原本以为,这个周家姐姐他没必要见一面,可这段闪回快得猝不及防。
他认为自己有必要见上一见了。
“不说她了,今天是你们俩的日子。”周妈妈拐走了话题,“律儿、洋儿你们的座位在哪里?”
她是来给这两个孩子开家长会,哪里能光站在门口聊天。周眠洋指了一个地方,周妈妈就走过去,坐下了,她的神色同样新奇。
每一个孩子桌上都堆满了课本、习题册和卷子,像一座摇摇欲坠的小高山,随时会倾倒下来。周妈妈礼貌地扶正了小山,看了几眼就想移开,她本来认为这是孩子的隐私,她不好乱动。
结果班级里吵吵闹闹。
“臭小子!你上课都在干什么?怎么在语文书上乱涂乱画?”一个家长把孩子的课本打开了,才发现孩子刻苦勤勉的外表下,完全是一个放荡不羁的艺术灵魂。这让家长大开眼界。
也有一名家长把书本撤走后,发现了课桌上的一些端倪,怒火腾地升起,警惕心火烧火燎:“丫头,你给我解释一下,这书桌上刻的‘YLJ爱你一万年’你说的是谁?我不是说了吗,高中生要好好学习,不允许早恋!”
“哎呀这桌子是上一届留下的!不是我刻的!”完蛋了被发现了,容我组织一下语言,好好狡辩一下。
“你以为我信你的鬼话?你信不信,我今天就在你们班里把这个YLJ揪出来!”
好一阵兵荒马乱。
周妈妈瞬间也心生好奇,她开始摸索两个孩子的课桌,像是一名勇士探索黑漆漆的地下城,企图翻开什么宝箱。
到底挖出的是宝箱还是地雷,就不好说了。
“还好我早把桌子里的蓝牙耳机、psp和漫画清空了。”周眠洋大气都不敢出。
江雪律觉得不对劲,“我没见你拿回家,你转移到哪里?”
“你的抽屉里啊!”psp很贵的,一定要转移给信任的人。
“……”
周妈妈很快就翻出来了,她额角青筋跳起。
周妈妈一开始还比较矜持,先翻的是自家儿子抽屉,翻出了一堆零食。读书是一件体力活,课间休息吃点小零食充饥没什么。这些都是垃圾食品,不过孩子不当正餐,她也不会多说什么。
周妈妈心下有点洁癖,她清楚知道,有些男孩子不爱收拾,发现儿子的抽屉整洁干净,连校服都是刚洗过的。她面上不显,心里悄悄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是有点太干净了。
下一秒她开始摸索江雪律的课桌。
律儿这孩子她是放心的,年级第一她如果都需要担心,那真要完蛋了。江雪律比她家孩子还要干净,整个桌子崭新,没有任何刻字和磨损,不会存在突然暴露恋情的可能性。
课桌左手边同样堆了教材试卷,随便翻开一本,试卷上的字迹却无比隽秀,透出一股艰苦朴素。
周妈妈越翻越自豪,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才往抽屉里看。手指先是勾缠到了一条耳机线,她意识到一点不对劲,连忙扯着耳机顺藤摸瓜,翻出了一堆游戏机,她的笑容凝固了。
看这花里胡哨的游戏机和漫画书,连按钮都磨损严重,她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一定不是江雪律的!
当下气急败坏。
“完蛋了,我妈发现了。”周眠洋脸色惨白,他亲眼看着,母亲把游戏机踹进随身皮包,一副等着回家秋后算账的冷凝面孔。
江雪律寻思着,这不是正常的吗?
另一边,封夫人也注意到了江雪律,没办法,年级第一和全市第一的光芒太耀眼了,连班主任都说不出什么话,憋半天只能说一句,“继续保持!”
周妈妈洋溢在无数家长艳羡的目光中,嘴角一直没下去过,她完全忘记了周眠洋才是她的崽,无情地把自家崽推开。
她手搭在江雪律的肩膀,不断朝其他家长笑道:“没什么,孩子每年都是第一,我们都习惯了。一切都是孩子自己争气,他不用教,自律得很!”
封阳也听到了老班的表扬,明明学霸跟他没关系,他心里同样高兴。
提到封阳,姚老师倒是一句苦口婆心,“人很聪明,奈何心思都不在学习上。”
封夫人捂住心口,感受一阵阵暴击,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进去。她跟丈夫都是名校毕业,都说优秀的基因结合,生出优秀下一代的可能性极大,他们怎么会正正得负,生出一个学渣儿子。
封阳杵在旁边,双臂环抱胸口,听到这话有点不满,“老班怎么能这样,他早上还说我成绩比上次多考七十分。”
封夫人气笑了,这孩子打小养尊处优、骄傲自信放光芒,倒是一点也不自卑。
“有没有可能,不是你进步了,是这一次考试难度比上次简单?”试题简单的话,人均成绩都会往上窜高一截,每个人分数都增加了,不就等于没进步。
成绩单打印出来了,每个家长人手一份。
她从最后一名往上数,数了七八个名次,很快数到自家儿子,真是……封夫人再翻到第一页,从头看起,发现第一名赫然就是江雪律。
她偷偷瞄了少年一眼,忍不住心生羡慕道:“那个孩子是你们班第一名,长得真俊,成绩也好,我看跟阳儿你就隔了两排,你没事去找人家问一下问题啊。”
说到这里,封夫人心中一动。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成绩好的孩子玩在一块,搞不好能把她学渣儿子带得上进几分。
封阳撇了撇嘴:“我在你眼里是宝,在别人眼里可不是。人家江学霸,性格比较冷,妈,你们学生时代总有高岭之花吧,那种高岭之花清冷孤傲、拒人千里之外,等闲是不会搭理我的。”
他难道不想凑过去吗?可是同窗一年多了,学霸理都没理他。
阳光正烈,破开午后阴沉的乌云,如金粉洒下。照在少年的侧脸上,那乌黑的头发镀上了一层金辉,白色的校服外套透亮发光。
对方静静站在那里,从眉目到眼神都透了一股优等生般空灵飘忽的气质,轻而易举让周围的东西都黯然失色。
家长会持续了一个小时,班主任姚老师主持会议,主要会议内容就是对家长们耳提面命,说高二跟高一不一样了,家长们不能再漠不关心,要努力关心孩子的身心健康等等。
周眠洋说:“去年也是这样说,说高一跟初中不一样了,家长不能再没心没肺了。”
一个小时后散了。
封阳把自己妈送走后,发现江雪律朝自己走来。
他一开始以为学霸要从他周边借道,连忙让开一个身位,结果学霸直直地望着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好似凝聚了星辰,锁定了他。
封阳心中别扭,下意识抬手摸脑袋:学霸看我做什么?难道他注意到我今天没洗头?
谁曾想,学霸开口了,那薄唇轻启,说的是:“我性子不冷,你随时可以找我问题,如果我会,我可以教你。”
江雪律也没想到,都是一个班的同学,封阳对他的误会竟那么深。
什么高岭之花,性子极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等,这些说的是他?乍听之下,江雪律蹙了蹙眉,感觉除了不爱说话之外,没一个形容词符合自己。
实际上,他是一个很热心肠的人。
一听这话,封阳猛地一怔,好似秋冬易发的流感上了身,倏地急促咳嗽起来,脸上也克制不住涌起了潮红。
我的天!
对方听到了!耳朵那么好使的吗?
这下子轮到他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了。
等江雪律走后,他许久才从激荡和社死等情绪激荡中恢复平静,不过他心里无比喜悦,学霸说了,他可以随时找他!这四舍五入,等于我跟学霸已经是朋友了!
正好他听到班花曲蔓枝在说话,穿着粉色羽绒服的少女,撩开鬓角的头发,对少年浅笑:“雪律,下周三是姚老师生日,我们决定这周末去百货大楼用班费给老师买礼物,你去不去?”
“去。”
他听到学霸的声音,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我也去!”封阳瓮声瓮气道,他特别会顺杆子往上爬,周末一起去玩,他也要加入!
另一边教师办公室,开完了家长会,每一名老师都累瘫在沙发上。钱老师心里还记挂着明年的事,他忍不住扒拉了一下班级好苗子数量,“江雪律、曲蔓枝、周眠洋和沈明谦……这几个孩子肯定要去。”
这些孩子每科成绩都很突出,成绩也稳定,不存在严重偏科,每一科老师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到时候分给他的数量更不多了。
真是愁啊。
有人说,名字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平生。
岳离歌原本不以为然,随着他日渐成年,他发现,他的生命似乎真如那首同名歌曲般苦涩,唱尽了众生红尘俗世的挣扎,像极了一曲离别的颂歌。
他小学时期,父亲车祸去世,肇事司机在高速公路上逃逸,家里没了经济支柱,生活越发窘迫。初中时期,不幸再次降临,母亲生了重病没钱治病,紧跟着撒手人寰。
他一夜之间失去双亲庇护,沦落为孤儿,被迫寄人篱下,几经辗转在亲戚家里住宿,上个月去姑姑家,这个月去小姨家,吃遍百家饭,也受尽了白眼和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