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狮充满渴望地喊着,他的吼声犹如雷霆般轰鸣。
角斗士咬紧牙关,接下他凶狠威风的一击,他同样愈战愈勇,已经适应了面对魔物的节奏。
二者 近身对抗时,一言不发的角斗士终于对雄狮开口。
“我听说 中阶魔物已经具有明白人类话语的智慧。”
他紧盯着近在咫尺的星芒瞳,志在必得道:“我想要得到 你,我想要和 你契约,让你与我并肩作战。我需要你的力量来复仇!我也会带你离开这里。”
他此前在斗兽场赢过许多比赛,听闻过这只中阶魔物的情况。
据说 这只狮子是 因 为输给人类,才会信守诺言,被囚禁在此。
他若是 想要复仇,必然会遭到 神官的报复,他需要力量,需要同伴。
他想像牧神殿御兽那样,和 这只魔物签订契约。
从 来没 有人和 魔物签订契约,即使是 牧神殿,控制的也只是 普通的野兽。
这一方面是 他们的魔法做不到 这一点,另一方面是 因 为世人不接受也不信任魔物。
但对他而言,只要能帮助自己复仇,让他信奉魔物,出卖灵魂都 无所谓。
为此,他必须先打败这只雄狮。
他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火。
【哈哈哈哈——】雄狮狂笑起来,【多么狂妄的人类,竟然想驯服我!】
雄狮的眼神却格外认真。
【那么,你就 来试试看吧!】
雄狮发动了自己的能力——[赌约]。
一瞬间,他们两 个被某种力量连接到 了一起。
角斗士惊愕地发现,自己忽然能听懂这只魔物的话了!
【人类,我可 不会听从 谁的命令!】雄狮朝他低吼着,【但若是 你能赢过我,杀了我,我可 以 把我所有的力量都 给你。】
角斗士目光一凝。
雄狮嗤笑:【怎么?害怕成为一个拥有魔物力量的人类吗?人类必然会将你视为异端,你恐怕会众叛亲离。】
角斗士坚定道:“不,我不会害怕,倒不如说 ,求之不得!”
他本来就 已经众叛亲离,没 有什么好怕的了。
【哼,等你能赢过我再说 ,大言不惭的人类。】雄狮睥睨着他,【若是 你输了……】
“杀了我,或者 让我成为你的奴隶,我都 毫无怨言。”角斗士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可 以 夺走我的一切,包括身躯。”
既然要赌,那就 压上一切。
【奴隶么……】
雄狮思索起来,杀人太没 新意,但是 有个人类奴隶还不错。
小家伙弱唧唧,每次搬个肉都 要分批,这个人类力气挺大,很合适。
【好!那么就 让我看看你赌上一切的觉悟。人类,告诉我你的名字!】
角斗士没 有报上斗兽场给他的艺名,他掷地有声道:“我名——苏坦莱。”
在短暂的停歇过后,二者 的战斗愈发激烈,愈发残酷。
苏坦莱的身影如电光般闪烁,动作犹如风暴般凌厉,而雄狮每一次的攻击都 如同雷霆震撼,带着轰隆的破空声。
他们的每一次交手都 显得惊心动魄,让火热的空气都 变得充满力量感,观众们的呐喊声也此起彼伏。
雄狮在战斗中热血澎湃,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砍伤自己的人类,张扬肆意:【燃烧吧!让我感受到 你的愤怒!】
——让我被你的愤怒燃烧殆尽!
这场酣畅淋漓的激战,持续了一天 一夜,直至第二天 的日暮时分,一人一狮再也动弹不得。
最 后一击之后,他们轰然倒下,不甘的双目死死盯着对方,双方都 挣扎着还想起身。
“快咬死他!”
“快宰了他!”
观众席为他们助威呐喊,但过了许久,谁都 没 能再站起来。
“平局?”这样的声音一出现在观众席上,就 引来一片嘈杂的谩骂。
在比赛之前他们不少人都 下了注,可 谁也没 想到 ,这场比赛竟然会平局。
场上,雄狮瘫在地上不规律地粗喘着,阿尔宾为他梳理过的鬃毛被风吹乱,被鲜血浸染,他疲惫地看向面前近在咫尺的苏坦莱。
他能感觉到 自己就 像快要燃尽的火把,他的身体沉重无比,再没 有一丝力量。
但他心满意足。
他就 像他期望的那样,在一场极其 满意的对决之中迎来终结。
而且,他并未输掉。
[赌注]已经给予答案,这场对决是 平局。
虽然不是 胜利,但也勉勉强强吧。
平局啊……雄狮想了想,但连他也不知道平局会让赌约产生 什么效果。
算了,这也不是 什么重要的事。
他的视野逐渐模糊,却远远地看到 一个白色的小家伙朝他们跑过来。
啧,麻烦的小崽子。
他气若游丝地对苏坦说 道:【等你复仇完,照顾一下那个连肉都 吃不起的小家伙吧……喏,就 是 跑过来的那个……】
若是 成年 人吃不起肉,雄狮只会耻笑对方弱小。
但对于未成年 的幼崽,他倒是 勉强可 以 照顾几分。
苏坦莱同样看向那道身影,他也是 出气多进气少。
“该是 我拜托你才对……那可 是 我的小神明……”
随着平局的比赛结果宣布,贵族指挥着人要来处理尸体。
贴边站的阿尔宾听到 这番动静,立刻抹掉眼泪,冲上前去。
他来到 雄狮和 苏坦莱中间,抽泣着施展治愈魔法。
感受着逐渐恢复的力量,雄狮凶狠地吼了他一声。
【蠢家伙,你忘了我的话了?】
阿尔宾心脏像被人揪住:“可 、可 是 ……”
雄狮挣扎着抬起脑袋,在他说 话时,忽然朝观众席最 前方包间里的大贵族发出去一道魔气攻击。
因 为魔物已经倒下,贵族的魔法使方才也撤去了防御,完全没 料到 这一波攻击。
观众席上顿时骚乱起来,人们以 为魔物还会 继续攻击,纷纷四散奔逃,惊慌失措。
【早就 看他们不爽了。】雄狮就 像平时午睡一样,慵懒地趴了回去,语气如常,低沉悠然。
【小家伙,点火吧。】
力竭的他最 后看了一眼阿尔宾,缓缓闭上眼睛,进入漫长的沉眠之中。
他的呼吸戛然而止,仿佛时间也在此刻凝固,让整个世界都 陷入了一片静默之中,任由阿尔宾怎么试探,都 察觉不到 他的呼吸。
他倒在阿尔宾面前的身躯像一座沉默的大山,一座不会给予回应山峰。
阿尔宾浑身颤抖着,他抿着唇,眼泪不住地往下流,视野糊成一片,什么都 看不清。
他努力擦掉眼泪,想多看一眼雄狮的模样。
“……晚安,狮子先生 。”
炽热的火焰瞬间将雄狮吞噬,热浪席卷而来,吹起阿尔宾纯白的短发,将他的脸吹得发烫。
他绯红的双眼映着面前的火焰,心中的悲伤却像海啸一样翻涌而来,也将他吞没 ,让他难以 呼吸。
在他沉浸在悲伤中时,他的魔力从 身上逸散,地面颤动,大地仿佛都 在悲鸣,空空如也的地面上忽然真切地长出茵茵青草,他们仿佛身处一片草原之中。
狂风呼啸着,风助火势,火焰吞噬青草,在斗兽场里急速蔓延。
斗兽场上空,乌云遮天 蔽日,天 色霎时间暗淡,震耳欲聋的雷声响起,电闪雷鸣后随之而来的就 是 暴雨,似乎是 试图浇灭烈火,大雨倾盆而下,却怎么都 灭不掉那高耸的火焰。
魔物袭击、暴雨、地震、火灾……斗兽场的人们争相逃离,呼号着地震到 来。
斗兽场外的中心街道上,一个被偷了钱包的灰发男人正嘀咕着要给挚友写信介绍荆棘城淳朴的民风。
听到 呼号,他疑惑地抬起头,看到 了斗兽场上空的异象,不由得诧异道:“魔法?”
他逆着人潮向前奔去。
斗兽场的观众席在暴雨与烈火之中轰然坍塌,他身姿矫健,躲过那些坍塌物深入地震中心查看。
他腰间别着一把长剑,剑鞘上用金字写着他的名字——雅克,上面独特的向日葵花纹昭示着他太阳神殿誓约骑士的身份。
雅克看到 了一具燃烧的猛兽尸体,还有两 个昏厥的人。
其 中,一个头发正由棕色变为火焰般橙色的男人正弓起身子,护着身下的白发男孩,如同雕塑一般保持着这个姿势,失去意识。
而魔力正从 白发男孩身上逸散。
“魔力暴走?”
原时间线, 郁金香王国。
魔物袭击的狂潮退去 后,爱德华正准备前去调查事件的起因,却被浑身寒气的泽曼叫住。
“阿尔宾出事了, 他似乎中了黑袍人的魔法。”
黑袍人所用的爱之魔法和泽曼使用的魔法不是一个体系,他不得不找来这 方面 的专家。
爱德华一边听着泽曼介绍情 况, 一边往回赶。
回到旅馆里,他看到粉发的管家正忧心忡忡地 照料着昏迷不醒的阿尔宾,管家仿佛浑身长 满了刺, 对任何人的靠近都极其警戒, 连爱德华靠近时都放出杀气,生怕阿尔宾再次遭到伤害。
“帕德玛。”泽曼冷声提醒他, “这 是爱德华,爱神殿的最高祭司。”
管家神态恍惚着,回过 神来,缓缓收起那可 怕的杀气。
爱德华觉得他非同一般。
一个普通的管家绝不会有这 样的杀气, 泽曼和对方也不像是主仆关系。
帕德玛虽然 穿着管家的黑色燕尾服,但眼神并不像一个乖顺听话的管家, 有种排斥万物的矜傲感。
和昨天在阿尔宾面 前笑 吟吟温柔的模样截然 不同,判若两人。
他刚这 么想到的时候, 就见帕德玛侧身让开位置, 温顺地 低下头,诚恳且万分恭敬地 向 他道歉。
“是我失礼了, 爱德华大人。若您因此感到冒犯, 您可 以随意处置我,在下绝无怨言, 但请您先看看阿尔宾的情 况。”
他灼灼地 看着爱德华,甚至带上一丝恳求, 整个人自轻自贱起来。
“没 事,我本就是为此而来。”爱德华的目光快速掠过 他,再次落到阿尔宾身上。
阿尔宾昏迷不醒,但是呼吸和心跳都一切如常。
“这 是失魂状态。”爱德华若有所思,问道,“你们说的那个魔法阵在哪里,带我去 看看。”
检查完魔法阵,又看到被锁起来,但同样昏迷不醒的黑袍人,爱德华已 然 得出结论。
“他用了回溯魔法,阿尔宾恐怕是在魔法发动时候被卷进去 了。”
泽曼眉头紧皱:“他成功了?”
爱德华:“不,以目前的景象来看,他应当失败了。”
为了以防万一,爱德华还派人通知了那位暴君苏坦莱。
卫兵还认识苏坦莱,这 意味着他们的世界一切如常,什么都没 有改变。
爱德华解释道:“如果他回溯成功,那整个世界都会因此倒退,也许世界会走上一条截然 不同的发展,我们自然 就不会看到他们昏迷的身体。”
“那阿尔宾什么时候会醒过 来?”帕德玛急切地 问道。
“失败总是千奇百怪,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我试试看能不能解除魔法。”爱德华在房间里画下一个特殊的魔法阵,尝试着逆转之前的魔法。
白光大作,他们静静地 看去 ,阿尔宾还是昏迷不醒,倒是像死狗一样被扔在地 上的黑袍人猛然 惊醒。
黑袍人刚一睁眼,就迎上可 怕的杀气,仿佛被人扼住脖子,脸色苍白。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里?!”
爱德华拧眉:“照你们所说,他为了带人回溯,在原本的魔法基础上做过 改动。我得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调整,才能彻底解开他的魔法,让阿尔宾苏醒。”
这 就得审讯了。
帕德玛满是不爽道:“直接杀了他能解开魔法吗?”
爱德华摊了摊手:“目前情 况不明,最好先别那么做。”
黑袍人很快明晰现状,他冷哼一声:“该死的爱德华,我可 不会让你破坏我的魔法。”
“我不会说的。”他傲然 道,“虽然 你把我拉了回来,但是没 有用,我已 经杀了苏坦莱,这 个世界已 经没 有那个暴君了!”
他担心要是让爱德华彻底解开魔法,会让一切都变回去 ,咬紧牙关,誓死不开口。
“哦?”门 口响起威严的嗓音,“我怎么不知道,我已 经死了?”
黑袍人猛然 抬头盯住那道橙发的身影,脸色煞白,气急败坏道:“不可 能!你怎么可 能还活着!!我明明回溯到了过 去 ,一年前就在荆棘城杀了你!”
他可 是亲眼看着苏坦莱咽气。
被爱德华找来的国王苏坦莱走进这 间旅馆房间,目光先是落在阿尔宾身上,又冰冷地 射向 黑袍人。
“在我的记忆中,你的确差一点杀了我,我的心脏曾一度停止跳动,但幸运的是有人救了我。”
他残忍地 对黑袍人宣告:“也正因那场莫名其妙的袭击,你彻底点燃了我的愤怒,让我化身复仇的使者杀回来。”
如果没 有那一次濒死体验,他或许仍然 会对神明抱有一丝期望,浑浑噩噩地 做斗兽场的奴隶,更没 有足够的意志在与 雄狮的对决中坚持下来,杀回郁金香王国。
爱德华叹息:“看来正是你回到过 去 的行为,才创造出了如今的苏坦莱。”
黑袍人的身形摇摇欲坠,他的信念逐渐崩塌,他反复呢喃着:“不可 能……绝对不可 能……”
爱德华摇摇头:“要想改变命运并非那么容易的事情 ,你的挣扎可 能也只是命运的一部分。”
“审问就交给 我。”帕德玛戴上白色手套,将破防的黑袍人拖拽出去 。
他不在乎什么命运,他只想解开魔法,让阿尔宾苏醒。
每每看到不省人事的阿尔宾和翡翠,他的内心都在自责,无尽地 懊悔着,饱受煎熬。
他没 能抓到老鼠,甚至还弄丢了阿尔宾和翡翠。
若是他没 有同意阿尔宾去 看日出,若是他没 有带阿尔宾去 塔楼,若是他能及时将人带走,或许阿尔宾和翡翠也不会中这 个诡异的魔法。
甚至,若是他留下来保护阿尔宾,让翡翠去 追击老鼠,说不定就会得到不一样的结果。
帕德玛知道,如今懊悔不会有任何意义,世间没 有“如果”。
可 他无法抑制内心深处对自己的厌恶。
就像他厌恶酒神一样,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令人作呕,他厌恶自己身上的一切。
一年前,荆棘城。
阿尔宾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好多人,有爸爸,帕德玛哥哥,翡翠……还有狮子先生!
除了他认识的这 些人,他还梦见了一份大大的烤苹果。
他梦见大家围聚在一起,把烤苹果切成块互相分享。
狮子先生抱怨着烤苹果太热乎下不了嘴,呼呼吹着气,但最后还是吃下去 了。
梦里的氛围其乐融融,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 容。
可 当阿尔宾醒来的时候,只看到了一无所有的天花板。
他心里空荡荡的,还有一种没 缓过 劲的酸涩感。
他甚至连烤苹果的味道都记不起来了。
只记得是热乎的、甜蜜的,但具体是什么味道却说不上来。
他在这 里待的时间已 经超过 了三个月,也超过 了和父亲相处的时间。他从未那样感觉时间的短暂。
他突然 间好想吃烤苹果。
他好怕自己会像忘记烤苹果的味道一样忘记他们。
阿尔宾呆呆地 坐起身,大脑迟钝地 回忆着之前的事情 。
狮子先生……
他的鼻腔一酸,眼泪忽然 不争气地 涌了上来。
“你醒了?”
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阿尔宾茫然 地 看过 去 ,也扫视了周围的景象。
他好像在什么旅馆之类的地 方,但是他对这 里感到很陌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
顺着声源望去 ,他看到一个趴在窗边朝外看的灰发男人转过 身来,和他打招呼。
“嘶,怎么哭了。”对方一脸苦恼地 朝他走来,手忙脚乱地 摸出一块手帕递给 他,咧嘴一笑 ,“大哥哥我叫雅克,我可 不是坏人哦。我只是看你们父子晕过 去 了,把你们从地 震中心带到安全 的地 方而已 。”
他挠挠头,暗自嘀咕起来:“怎么感觉自己越说越可 疑了……”
“才没 哭呢。”阿尔宾抹了抹眼泪。
哭哭啼啼的样子肯定会被狮子先生笑 话的。
对方的穿着很普通,像是流浪四方的旅行者,放荡不羁,但他却奇怪地 从对方的仪态中感受到一种贵气,尤其是对方静止不动的时候。
就像爱德华叔叔,不过 爱德华叔叔总是精致的,像个贵公 子——也确实 是王子,而面 前的这 个人却感觉松松散散,很是随性,甚至有点吊儿郎当的痞气,显得出几分可 疑。
“父子?”阿尔宾疑惑。
他应该还没 和父亲相遇啊。
“就是那个人。”雅克指了指隔壁床,“我看他在地 震里用身体护着你,还以为你们是父子呢。难道是兄弟?”
他摸了摸下巴思索起来。
“不过 你们长 得确实 不怎么像。”
阿尔宾怔怔地 看向 隔壁床,烈焰般的橙发映入眼帘。
那幅曾经陌生又熟悉的容貌,彻底变成了他认识的苏坦莱的样貌。
阿尔宾鼻尖闻到了血腥味,他猛然 想起,当时自己给 苏坦莱和狮子先生才开始治疗,就昏过 去 了。
他掀开被子,光着脚踩在地 上,凑到床边观察苏坦莱的情 况。
“我发现的时候他伤得很严重,这 里的医生不太行,我才把医生赶走。不过 幸好他是个战士,懂一些战士的自愈技巧,只要好好养伤,还是能慢慢恢复的。”
雅克看了一眼阿尔宾的光脚,说话间,弯腰搭手搀了一下阿尔宾的手臂。
阿尔宾下意识顺势借力地 坐到了隔壁床上,双脚腾空。
雅克帮他把鞋子从另一边拿了过 来,转眼就看到阿尔宾手上亮起白光,魔法粒子飞舞着,缓缓渗入苏坦莱的伤口里。
“你这 么小已 经会魔法了?”他满眼惊愕。
居然 还不用吟唱!
这 是何等的天才!
阿尔宾顾不得回复雅克,他看着苏坦莱的伤势,那场决斗又浮现在脑海里。
他的心脏像麻绳一样扭成一团。
单结果来看,狮子先生似乎是死在苏坦莱手中。
但阿尔宾知道不是,那是场两败俱伤的决斗,狮子先生原本也可 以活下来,但他自己选择了死亡。
是自己亲手烧毁了狮子先生。
阿尔宾没 咬住下唇,豆大的眼泪又砸了下来。
他忍不住想到,若是自己再强一点,狮子先生会不会就不用另找对手了呢?
他又想到,若是那时候自己一意孤行强行把狮子先生救回来会怎样?
又或者,自己难道没 有什么办法可 以让狮子先生放弃死亡的念头吗?
可 那是狮子先生的愿望……
雅克在他旁边坐下,用手帕轻轻拭去 他的眼泪。
“有什么不愉快的别憋着,说出来吧。可 别让人觉得大哥哥我在欺负小孩子。”
阿尔宾哽咽着:“狮子先生想要战死,但我却不想他死,我、我是不是很自私?”
“这 是人之常情 。”雅克垂眸,叹息着,“我也抱有和你一样的想法。我有个死脑筋的朋友,我说他尊敬的养父会害他,让他早点跑,但他明明也相信了我说的,却一点也不打算跑,甘愿被他最敬仰的人害死。”
阿尔宾倒吸一口凉气:“那可 怎么办呀!”
雅克摇摇头:“我没 能说服他,和他大吵了一架,已 经很久没 见过 面 了。你觉不觉得我也很自私?”
阿尔宾猛地 摇头。
雅克摸了摸阿尔宾的脑袋:“你也一样哦。”
“可 是……”阿尔宾继续说道,“我当时一直想阻止他,我差点就阻止他了。如果我当时真的那么做了,岂不是破坏了他的愿望,他一定会很生气吧,可 能还会恨我。”
他陷入茫然 :“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呢?”
“我也不知道对错,不用为没 发生的事情 感到自责后悔,你后悔你当时的阻拦吗?”
阿尔宾想了想,摇摇头。
“虽然 狮子先生拒绝了我的救治,但我并不后悔……”他缓缓道,“我当时想着,万一狮子先生改变主意了呢?”
“没 错,生与 死的决定权在他们自己手中,我们不了解他们的感受,无法替他们做出决定。我们能做的,只有尽一切可 能劝说他们,并放下垂绳,加固绳索,直到最后一刻也不放弃等待,在他们改变念头的瞬间将他们拉回来。”
雅克深深叹了口气:“又或者……等待奇迹降临。”
“可 我还是好难过 啊……”
阿尔宾抽泣着,泪水挣扎着从眼眶中涌出,心里始终感觉闷闷的,充盈着难以言喻的哀伤与 酸涩,脑子里也不断冒出各种纷杂的念头。
雅克没 有再帮他擦拭眼泪,他拍了拍阿尔宾的肩膀。
“那就好好地 哭一场吧。”雅克的声音温和且充满力量,“小鬼头,真遗憾你来到了大人的世界。”
闻言,阿尔宾再也忍不住,任凭心中的悲伤释放,身体颤抖着,放声大哭起来。
他就要让狮子先生笑 话!
而在他旁边,重伤昏迷的苏坦莱手指轻微地 动了动。
第50章 晋独发
苏坦莱从混沌的意识中醒来, 他感到自己 的身体里 涌现出 一股陌生、强大且凶猛的力量,这股力量充满野性,难以掌控, 与魔力的路径相似,奔走在他的四肢百骸, 四处冲撞,让他感到阵阵剧痛。
但一股熟悉魔力却将这股横冲直撞的力量安抚下来,让他在剧痛之 中得到些许慰藉。
他的身体依旧难以动弹, 意识却 逐渐恢复清醒。
他感到了温暖的雨水落在他的手臂上, 当听清身旁的声音,他才意识到那是泪水。
是小神明的泪水。
那个名为阿尔宾的孩子正在为那只雄狮的死亡哭泣。
他恍然想起雄狮临终前的嘱托, 又想起了斗兽场里 近期的传闻。
据说雄狮的喂养员总是更换很 频繁,无论是奴隶还是外面招进来的人,要么是被 吓跑,要么就是被 野兽和魔物 杀死, 都留不了多久。
但据说最近招的一个小孩子却 留下来待了挺久。
那个孩子看来就是阿尔宾。
相比起仅有一面之 缘的自己 ,他的小神明显然更眷顾那只雄狮。
而自己 却 是害死那只雄狮的凶手。
小神明一定非常憎恨自己 , 再也不会 眷顾自己 。
苏坦莱的心渐渐沉下去。
他本以为自己 已经众叛亲离没 什么好怕的了,但听到那悲恸的哭泣, 他的心脏却 也跟着抽痛起来。
他注定是神弃之 人。
阿尔宾的哭声断断续续停下来, 他深深地 呼吸着,擦干了眼泪, 顶着通红的眼睛向雅克微微一笑, 道谢道:“……谢谢你,雅克哥哥。”
虽然他还是悲伤, 但大哭一场后,他感到内心的压抑渐渐散去, 不再那么难受了。
他低下头,继续施展着自己 的治愈魔法。
他的心神专注起来,却 感到有些不对劲,疑惑地 嘀咕:“……我的魔力感觉好虚弱。”
“这是当然的。”雅克见他情绪平复下来,也松了口气,“你昨天才魔力暴走过,没 这么快缓过来。”
“魔力暴走?”阿尔宾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是指因为情绪失控,或者其他缘故导致的魔力失控现象。”雅克向他解释。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能引发那么大异象的魔力暴走,并且从当时的情形来看,这孩子属性非常多,天赋也很 高。
这让他想到了自己 同样天赋出 众的挚友,不由得担心起来。
这孩子万一被 神殿盯上了……
他沉思起来。
阿尔宾点 点 头,记住了这个新名词。
“等等,‘昨天’?!”他忽然注意到了不对劲,猛然看向窗外。
荆棘城的天气让人很 难分辨时间,但窗外的景色显然是白天,而他记得当时决斗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日 暮了。
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
糟糕,小黑!
阿尔宾神色焦急起来,之 前决斗跨度长达一天一夜,他中途托人捎了口信去铁匠铺告诉小黑他暂时不回去,但昨天决斗后他昏过去了没 能回家,小黑一定很 着急。
可恶,异世界没 有电话手表,好麻烦啊!
“是怕家里 人担心吗?”雅克看他焦急,“我送你们回去吧。”
阿尔宾再次向他道谢,他看了看面前的苏坦莱,对雅克说道:“雅克哥哥可以帮我给 朋友报个平安吗?告诉他我在这里 ,我没 什么事 ,忙完了马上就回去。他就在中心区的铁匠铺里 ……”
雅克一口应下:“小事 情~我直接帮你把人带过来吧,这家旅馆也在中心区,离得不远。”
他正说着,床上的苏坦莱勉力睁开眼,虚弱地 挣扎起身。
阿尔宾慌忙搀扶他:“啊,你怎么又伤没 好就起来了,伤患要好好休息!”
“我……没 事 了……”苏坦莱注视着阿尔宾担忧的神色,忍着剧痛,哑声说,“我不会 死,你回去吧。”
“可你伤得好像比上次还严重。”阿尔宾放不下心,因为自己 魔力状态也不好,治疗的效果也远没 有上次好。
听雅克说医生派不上用处,这显然只能用魔法治疗了。他就算要走,也得先帮苏坦莱把情况稳定下来。
“回去。”苏坦莱以不容拒绝的语气再次重复,他深邃的目光望向站立在一旁的雅克,谨慎地 打量着,判断这个人是否可靠。
他看到了雅克衬衫领口下不起眼的鸢尾花纹饰。